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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如潮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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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顯得那麽地脆弱,那麽地不堅強。他們卸下了白天無堅不摧的盔甲,只著薄薄的一層紗來面對自己。

徐思吟是被右腿的傷給痛醒的,醒過來的時候,冷汗涔涔,右腿疼得顫抖。她忍著痛翻了個身,朝窗的方向瞧去,盡是黑漆漆的一片。

她又想起之前的夢境,那種像是被人推進無窮無盡的深淵裏的恐懼重新又襲上心頭。她再也承受不住,心裏的防線一下子被攻克,眼淚瞬間落了下來,浸滿了整個臉頰。

她把頭深深地埋入被子裏,發洩似的嗚咽不停,像是要把心中的委屈訴盡。

她似乎想起了什麽,突然間起身,不顧自己受傷的腿,下床開始尋找自己的手機。由於沒有支撐物,她一心急,還沒站穩就從床上摔了下來,發出了巨大的聲響,驚動了外面走動的值班護士。

小護士趕忙進來,查看裏面的情況,見到她摔倒在地上,急忙地扶住她的手想要把她扶起來,卻不想連自己也被摔倒。

小護士爬起來,連聲說著抱歉之類的話語,當看到她滿臉淚痕的模樣,瞬間被嚇了一跳,還以為是被她剛才拽的摔倒疼的,急的手忙腳亂,更加不知所措地說著:“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徐思吟打斷了她的道歉,皺著眉說:“麻煩你先扶我到床邊,然後幫我去找下我的手機。”

小護士看著她雖然面容狼狽,但聲音卻是那麽冷靜,她楞了一秒反應過來,使出力氣把她慢慢地攙扶到床邊,看著她坐下,然後才問她:“那個,你的手機放在哪裏?”

徐思吟四下看了看,視線掃了一圈,沒見到手機的蹤影,面帶歉意地說:“麻煩你再幫我到處找找,我也不記得到底放在了什麽地方。”

小護士打開房間內的吊燈,四處尋找,翻來翻去,終於找到了被壓在一件毛衣下的手機,快步走過來遞給她:“給!我先幫你躺回床上去吧。等會還有什麽事的話,直接按鈴就行了,我會馬上過來的。”

“謝謝你!”徐思吟接過手機,在小護士的幫助下,她慢慢地躺了回去,靠在床頭,看見小護士輕輕地從房間裏退了出去,替她關上了門,她才點亮屏幕,找出相冊裏的一張圖,呆呆的看了許久。

她小心翼翼的躺下,把手機放在懷中,慢慢的闔上眼睛。

懷裏躺著的手機屏幕漸漸變暗,直至屏幕上的那張素描中的男孩兒被黑暗徹底地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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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徐思吟的前半生裏,影響她最大的有兩件事。其一,是弟弟徐思頌的出生;其二,則是她在十四歲那年,離家出走偷偷來到外祖父家。

她曾經和父母的關系僵到一定的程度,大部分原因就在於弟弟的出生。

因為弟弟的原因,她逐漸被父母忽視,她變得不覆往日那樣活潑開朗,而且她和父母的關系也越來越僵。直到那根系在他們身上的線徹底被崩斷,徐思吟積累在心底的委屈和憤怒全都爆發出來,她沈默著開始收拾東西,在期末考試結束之後,背著書包離家出走。

一直把重心放在小兒子身上的徐父徐母直到一個星期之後才發現從小乖巧懂事的女兒竟然離家出走了,他們這才開始正視這幾年來對女兒的忽略,以及女兒這些年來的變化,開始漸漸地對女兒產生愧疚感。

而那個時候的徐思吟游蕩了幾天,終於決定坐車到外祖父家。雖然那裏有時常對她冷嘲熱諷的表姐以及對她冷淡至極的表哥,但她內心還是渴望父母能找到她,帶她回家。就這樣,她坐上了最後一班通往小鎮的客車,在黑燈瞎火的夜晚裏,憑著小時候的記憶摸索著尋找前往外祖父家的小路。

小鎮上的居民總是睡得很早,所以等她找到了外祖父家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睡了,院子裏的大門緊閉,她踮著腳尖從院外朝圍墻裏望進去,所有的房間都熄滅了燈,一片漆黑。她失望地低下了頭,抱緊懷裏的書包,慢慢地走下了臺階。

徐思吟裹緊了身上的校服外套,坐在院門口的臺階上,把書包放在腿上,支著下巴仰望繁星璀璨的夜空,聽著時不時從別家傳來的犬吠聲,一直坐到了第二天的淩晨。

等到外祖父家的院子門被打開的時候,她已經被凍得渾身直打顫,連話都說不連貫。外祖母看著她這副狼狽不堪的模樣,想到她獨自一人坐在門口等著天亮,心疼不已,連忙摟過她,牽著她的手帶她去房間休息。

當晚,徐思吟就發起了高燒,一直不停地囈語,嘴裏一直喊著“爸爸媽媽”。外祖母看著這孩子可憐的模樣,十分揪心,催促著兒子給女兒一家打電話,讓女兒女婿趕快過來。

只是正巧,徐思吟的弟弟也正生著病,徐思吟的舅舅打電話過去的時候,徐父徐母剛抱著兒子從醫院回來。徐母聽到哥哥在電話裏說了女兒生病的情況,猶豫了許久,還是打算拜托哥哥照顧女兒,而他們夫妻倆在家裏照顧兒子,等兒子病好了,再去接她回來。

徐思吟的舅舅在掛電話之前,嘆了口氣,只說了一句:“日後你們不要後悔這個決定。”

那天夜裏,徐思吟的舅媽照顧了她一夜,生平第一次,她覺得表哥表姐也不是那麽討人厭,因為他們的媽媽很好。

就這樣,徐思吟一直待在了外祖父家裏。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她第一次從別人口中聽到了季一辰的名字以及有關他們季家的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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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思吟常常在傍晚的時候和外祖母到離家不遠的那棵大槐樹底下乘涼。她躺在從家裏搬過來的躺椅上,手裏拿著把團扇,一手慢慢地扇著,一邊聽著周圍的三姑六婆講著小鎮上新近發生的事。

大媽甲:“哎,聽說老季家來人了。”

大媽乙:“我也看到了,好像是季阿婆的兒子和孫子,話說,那小孫子長得可真俊俏啊!”

大媽丙:“真不知道季阿婆怎麽想的,好端端的城裏人,跟著她那有錢兒子過富貴生活有什麽不好,非要到這小地方來。哎,這些城裏人的想法,我們真是看不懂啊!”

大媽乙:“這城裏來的,和我們就是不一樣,你們看見沒,季阿婆的孫子穿的多好看啊,哎,那小子叫什麽來著,季一……”

大媽甲:“季一辰,就是這個名字,看看,人家的名字,嘖嘖~”

徐思吟津津有味地聽著她們嗑著瓜子,聊著八卦。季一辰,這個名字很好聽,她在心裏暗暗點頭。

只是她沒想到她會以這種方式見到這個名字很好聽的季一辰。盡管那天的記憶是多麽地混亂不堪,那一幕始終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腦海裏,她第一次見到了那個在陽光下笑得溫暖的大男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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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她因為早醒睡不著,天蒙蒙亮的時候,就起來出去買早點了。然而就在她買完,拎著袋子往外祖父家的方向走,路過一個廢棄倉庫的時候,身後一只粗壯有勁的手捂住了她的口,然後粗暴地一把扯過她的身子,拖著她往倉庫裏去。

她不停地掙紮著,想要掙脫桎梏。男人不耐煩哼了一聲,往她頸部用力地一擊,她眼一黑,昏倒在地上。

等到她醒過來的時候,手腳都用繩子綁了起來,嘴巴被貼著膠布,眼睛還被蒙著。她嗚嗚地不停搖著頭,眼睛上的布被淚水浸濕,她恐懼地哭泣著。

然而,在聽見前方走近的腳步聲時,她停止了掙紮,驚恐地縮著身子。她不知道他們是些什麽人,也不知道為什麽這些人會把她綁在這個地方。

她聽見一個聲音粗獷的男人在對另一個人說:“媽的,這還有完沒完了?!老子要怎麽做,他來幹涉個屁!”

另一個男人說:“快點解決完這票,我們拿了錢去國外,早結束早放心。”

……

徐思吟聽著他們的話,心越來越寒,越來越害怕,好像落入了無盡的深淵裏。她不停地發抖,牙齒不由自主地打顫,眼淚不停地流了出來。她不停地掙紮著,想要擺脫這無窮無盡的恐懼。

她突然間挨了好幾個耳光,同時聽見男人的口中爆出的一些粗鄙惡俗的下流臟話。內心的恐懼迫使她繼續掙紮著,緊接著迎來的便是輪番的拳打腳踢,她被打的奄奄一息。

她不知道外祖父外祖母他們到底有沒有發現她不見了,不知道他們會不會通知她的父母,也不知道她的父母如果知道了這個消息會不會馬上趕過來,她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如是想著。

她分不清白天黑夜,只知道她在那個廢棄倉庫裏待了很長時間,感覺像是過個一個世紀那麽長。

她被帶出倉庫的那天,很冷,因為她能感受得到撲面而來的寒風颼颼地在耳邊響著,刮得她的臉直疼,砭骨的疼,刮得她渾身都疼。

她被男人推倒在地上,聽到其中一個男人用陰森森的口吻對她說道:“虧得你不是我們要找的那個人,否則……”男人陰沈地笑了笑,繼續說,“只要你別在外面亂說,哥哥我保證以後不會再來找你,但是如果你在外面胡說八道,後果……我想你應該很清楚。”

徐思吟點點頭,然後靜靜地聽著那兩個男人離開的腳步聲,直至完全聽不見了,她才放下心來,只是她沒意識到,他們還沒給她松綁,如果再沒有人經過這裏,她很快就會被凍死。

在這寒冬臘月裏,她就無力地這樣躺在地上,迷迷糊糊間,好像聽見有腳步聲走近,她很想出聲,可是她沒有氣力。在即將陷入昏迷中,她眼睛上的布被人扯開,嘴巴上的膠布也被撕開。她被突然而來的陽光刺激地閉上了眼,然後疲憊地掀了掀眼皮,只見一個模糊的輪廓出現在她面前。她心滿意足地閉上眼,昏睡過去之前,她好像看到有個男孩兒被暖黃色的陽光包圍向她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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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思吟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躺在了床上。身邊陪著的是哭得眼圈紅紅的外祖母和舅媽,以及經常瞧不起她的表姐。

她們看到她醒了以後,連忙叫來了醫生給她檢查一番。等醫生走了以後,表姐率先在她的床邊哭了起來,邊哭邊說:“表妹,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以前不該和你搶東西吃,不該對你愛答不理的,不該老說你的壞話。表妹,你原諒我吧……“還沒說完,她立即被她媽拉到一邊,不讓她繼續打擾她表妹。

徐思吟看了看周圍,問了句:“外婆,我爸爸媽媽呢?”

外婆看著她清澈的眼睛,不想對她撒謊,可是又怕傷害她,只好避開她帶著期望的視線,垂眸看向其他地方,說:“你爸媽說他們馬上就過來了。”

“哦。”徐思吟面無表情地應了聲,然後自顧自地閉上眼睛休息。

外祖母和舅媽看著這孩子現在這副樣子,不禁搖搖頭,暗自嘆了口氣,這父母做的,哎。

住院的幾天時間裏,表姐每天都來陪她。以前她從來沒發現她的表姐這麽話癆,而且對她這麽友好,即使她很少說話,也不影響她自己一個人嘰裏呱啦地說個不停。後來她隨口一問,表姐瞬間變得尷尬無比,說她以前是因為羨慕她生活地像個小公主一樣才對她冷嘲熱諷的,裝得一副高冷艷的姿態。

她從表姐的口中得知,發現她在倉庫外躺著並把她背到醫院裏的是季一辰,只可惜,還沒等到他們感謝他,他已經回到自己家裏去了。

表姐還給她講了許多有關季一辰的事情,比如,他現在幾歲了;他在哪個學校上學;他的成績怎麽樣啊等等。

她問表姐怎麽會知道這麽多有關他的事情,表姐紅著臉說:“我的男朋友和他一所學校,他告訴我的。”

她從來沒想過在以後的人生中會一直有他的存在。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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