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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梁上君子一個饅頭的事,能算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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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面面相覷。唐恬心下一緊,覆又一松,萬幸池閻王來得遲,沒聽見自己言語——

池青主又道,“誰要酒飯?”

唐恬如墜冰窖,運氣不錯什麽的,果然是不可能的。

終於還是趙逢春打破沈默,“未知中臺召喚我等有何吩咐?”

池青主便看蕭沖,蕭沖上前一步,“前日您吩咐——”

“啊——”池青主仿佛突然記起什麽,擺了擺手,“知道了。”停一停,又問,“都寫了麽?”

趙逢春茫然。仍是蕭沖道,“都還沒有。”

池青主便看趙逢春——

生死關頭,趙逢春超乎尋常地機靈起來,及時喊冤,“中臺明鑒,小蕭都統把我等拘來此間,一直無甚安排,並未吩咐我等寫甚麽?”

池青主又看一眼蕭沖。

蕭沖屈膝一跪,仰面看自家大人,嘻皮笑臉道,“屬下琢磨著,這些人脾氣既大,精力也旺盛得緊,總要先關一時,消消火氣才好安排?”

池青主斥一句“胡鬧”,向趙逢春道,“既不曾吩咐,爾等叫囂安事府,是要做甚?”

趙逢春聽出池中臺護犢子的意思,掙紮道,“小蕭都統久久不說緣由,我等難免……心急。”

“心急?”池青主哼一聲,右掌攤開,蕭沖躬身上前,將手中長鞭遞到手中。池青主握在掌中稍稍一抖,長鞭便向趙逢春漫卷而去。

他動作既慢,力度也不大,趙逢春多年武將,原絕不可能被他打中,卻躲也不敢躲,生生受了一鞭。

眾人鴉雀無聲。

趙逢春直挺挺跪在地上,“謝中臺賞訓。”

蕭沖膝行上前,“屬下替中臺效勞。”

池青主隨手把鞭子扔給蕭沖,動了動手腕,“趙逢春三十鞭,其餘人等,二十。”

蕭沖站起來,“來人,執鞭!”

一隊凈軍跑步入內,又一字排開,手中各持冷鞭。唐恬只覺身側風聲,身後已然立了一名佩刀凈軍,頓時兩眼發黑,又要挨打?

蕭沖一鞭抽向趙逢春,鞭聲一起,一眾凈軍如開機括,俱各揮鞭。

唐恬尚不及反應,劇痛襲來,頓時一個前仆,作了四腳著地的情況,眼前已是金星亂冒,三魂六魄還未歸位,緊跟著又是一鞭——

這回可是真打。

池青主手指在轎椅上輕輕一扣,蕭令上前一步,“且住!”

鞭聲立停,校場覆歸悄寂,凈軍也罷了,南北禁衛諸人竟連一聲呻/吟也沒有。

池青主道,“姑念諸位護衛中京,責任重大,這一頓鞭子便先記下。”稍一擺手,轎身起動,穿過石像般靜默的一群人往內府裏去。

蕭沖一直目送池青主儀仗去遠才道,“前回休沐日,爾等往洗硯河聚眾作樂者,寫下同行諸人官職姓名!”

有凈軍上前,與眾人分發紙筆。

趙逢春灰頭土臉地捏著紙,“洗硯河尋常聚會,為何要寫名姓?”

蕭沖笑道,“你問我?”

趙逢春忍辱負重道,“寫下名姓,便可回去?”

蕭沖冷笑一聲,摸了摸刀柄,“再好生寫一封悔過書,便可回去當值。”

悔過書一寫,便是白紙黑字親筆畫押,一頓鞭子一整日閑氣白受也罷了,好大一個把柄長長久久地留在安事府——趙逢春著實氣悶,待要發作又不敢,一擡手奪過紙筆,拂袖去了。

雖只挨了三鞭,唐恬感覺已是脫了半條命,趴在地上半日動彈不得,忽見一對黑底皂靴停在視線之內,擡頭看時——

蕭令。

“聽聞你告假,如何在此處?”

挨打時劉準放了三日假,這人怎麽知道的?唐恬心念電轉,“安事府有召,縱是刀山火海,也要趕來。”

“唐騎尉仿佛有抱怨之意?”

“絕對沒有。”唐恬矢口否認,“下官領訓!下官必定以今日之事為戒,明日好生當值,勤勉克己,謹言慎行。”

“挺好。”蕭令點頭,忽爾一笑,“明日卻不必當值了。”

唐恬驚恐萬狀,“什麽意思?”

“方才唐騎尉言語,都聽到了,唐騎尉安心留下,旁的罷了,酒飯管夠。”

唐恬目瞪口呆看蕭令走遠,“旁的罷了,酒飯管夠?言語都聽到了?”聽到什麽?池青主聽到什麽?大姑娘還是俊俏小哥兒?

吳封上前安慰,“我等回去,便去求裴大將軍,他定來贖你。”

“贖個屁啊贖!”唐恬心態崩了,“爺賣身了還是怎的?要大將軍來贖?憑甚不叫回家?”

“憑他安事府——”吳封說一半,看她仿佛瘋了,不敢招惹,晃一晃紙筆,問劉準,“校尉,咱們寫是不寫?”

“寫。”劉準挨了鞭子,披頭散發頗有些狼狽,專心致志筆走龍蛇,“安事府既然敢上門拿人,怎會不知名姓?你不寫有用?”

吳封瑟縮道,“可這逛花樓不是有違法紀嘛。”

劉準刷刷幾筆寫完,“事已至此,有違法紀又如何?從此間出去,至多再挨幾十板子認個罪了事,你若不寫,留在安事府陪阿田?”

吳封看一眼魂不守舍的唐恬,生生唬得一個哆嗦,提筆落紙,一封悔過書寫得真情實感,好不動容。

二人交了作業,校場中人已散得七七八八。劉準寬慰唐恬,“我等這便回去稟報裴大將軍,放心,安事府如此囂張跋扈,大將軍絕不會坐視不理,明日一早便來贖……來接你回去。”

“多謝啊。”唐恬有氣無力,長條條趴在磚地上,百無聊賴仰頭望天——好一片璀璨星空,明兒必定是個好天。

人群散去,身畔漸漸安靜。唐恬越想越是不對,便是自己嘴欠活該,其時人聲嘈雜,人群中嘴欠的又豈止自己,為何獨獨留她一人?

一口氣把心口堵得生疼,待要理論,四下無人,待要回家,守門凈軍虎視眈眈——

罷了罷了,依舊躺屍。

她這幾日生生挨了兩三回打,滿身傷病,虛得厲害,昏沈睡了一時,醒來只覺饑腸轆轆,腹中餓得生疼。

月明星稀,空無一人。

乍著膽子去尋守門凈軍,“既是酒飯管夠,時辰不早,快呈上來吧。”

守門凈軍面面相覷,當間一人笑道,“這位小哥莫不是失了心瘋?”

唐恬饑火中燒,氣勢洶洶,“你們蕭統領親口所言,酒飯管夠,怎麽的?蕭統領說話不好使嗎?”

便有一凈軍摸不清底細,謹慎道,“你若餓得緊,角門進去左轉,過了夾道,飯堂裏應有剩的饅頭。”

唐恬無語,“我就在此間亂走?”

那凈軍哈哈大笑,“難道怕你沖撞中臺?放心,內院遠著呢,此處是外院,除了值夜的,沒有旁人。你遇上他們,恭敬些,一個饅頭的事兒,不會與你計較。”

唐恬餓得發昏,顧不了許多,依言去尋,出了夾道隱約見一帶院墻燈火通明,心下大喜,尋摸進去果然有饅頭,便拿了一個啃著出來——

“什麽人?”

唐恬一驚擡頭。燈影之中,槐樹之下,隱約一個人影,正坐在井沿邊上,姿勢悠哉,倒似漫步到此隨意歇腳的樣子——

“梁上君子?”

唐恬大覺受辱,然而饅頭已在嘴裏,辯無可辯,厚著臉皮道,“吃飯不能算偷,一個饅頭的事,能算偷嗎?”

樹影下一聲輕笑。

唐恬畢竟理虧,好聲好氣道,“哥哥值夜到此嗎?著實餓得緊,休要同我計較,明日天香閣請哥哥吃肉?”

那人歪著頭上下打量她,“北禁衛?打也挨過了,人也都散了,滯留此間作甚?”

唐恬越發沒臉,索性破罐子破摔,湊過去大馬金刀往井沿邊一坐,饅頭一掰兩半,“哥哥也吃一口?”

那人迅速往旁邊挪出一尺,“我怎會吃這種東西?”

唐恬半個饅頭落肚,漸漸緩過神,滿足地一聲嘆息,“再沒有比熱饅頭更好的東西了。”

那人一整衣襟,“入室偷竊良人財物,責杖三十,雙倍償還,你可早作準備。”

唐恬胸悶,好言相勸道,“中臺有言,安事府酒飯管夠,我才拿了一個饅頭,很替中臺省銀子。”

那人斜眼看她,“中臺?哪個中臺?”

燈影中一雙眼睛幽深清透,渾似雪山之巔一汪冷泉——極佳的相貌,只可惜過於蒼白了些。

“自是中書閣池中臺。”唐恬琢磨眼前人雖然看著很是年輕,卻絕非少年模樣,便自報家門,“北禁衛唐田。這位哥哥在安事府供職?敢問名姓?”

那人倒笑起來,“你不認識我?”

唐恬奇道,“自然不識。”

“名秀……我姓裴。”

中京城裏,姓裴,必定出身貴胄,卻不知何故入安事府做了凈軍?唐恬心下惋惜,將剩的半個饅頭塞入袖中,“裴哥哥如何深夜在此?”

裴秀不答,指指她袖子,“裝袖裏做甚?”

“帶回家接著吃。”

裴秀聞言,默默出神。

其時夜涼如水,唐恬滿身傷病,感覺脊背如被被鬼手觸碰,冷得邪門,不由自主打了個寒噤。

裴秀瞟她一眼,“北禁衛都散了,你也回去吧。”

“你以為我不想回去?”唐恬縮作一團,沒好氣道,“中臺不發話,我敢走出安事府嗎?”

“倒是老實,”裴秀兩手撐著井沿慢慢站起,“哪有閑工夫管你的閑事?”

“你……你這就走了?”

裴秀不回頭,只擺一擺手。

唐恬目送裴秀背影離開,他右腿仿佛有傷,一步一步走得極慢,更兼身形瘦長,月色下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淒涼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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