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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凈軍佩刀內監由閹人組軍,稱作凈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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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道,“回中臺,是那廝——”

池青主道,“不曾問你。”

少年默默退往一邊。

唐恬連忙推一把劉準,劉準冷不防便是一個馬趴,怒視唐恬。唐恬心下暗罵一句蠢貨,不敢晾著池中臺,只能自己硬著頭皮上,“回中臺,我等並非相鬥,乃是軍中操練。”

池青主忽爾一動,擡手將紗簾揭起一角,便見寬大的袖口處隱約一點雪白的指尖,挽著一串鮮紅似血的珠子。

那紗簾還未揭起便又落下,池青主道,“你過來。”

唐恬楞住。

劉準得到機會立刻還了她一巴掌,“聾了嗎,中臺叫你過去!”

唐恬無心與他計較,一只手按著斷了的肩帶,磨蹭著挪到肩輿邊上,伏身行禮。

“擡頭。”

唐恬稀裏糊塗擡起頭,離得近了瞧得更清晰,這位大人竟是便裝,一身白色常服全無半點紋飾,衣袍鈕子直系到脖頸——樸素到了極處,亦規整到了極處。唯獨面貌全然被肩輿前楣的陰影遮蔽,輕紗起伏間,一段下頷線條時隱時現,如丹青聖手精心勾勒——

冷漠至極,秀麗至極。

唐恬不由恍惚。

“你這廝怎敢——”

唐恬一驚,卻是那少年惡狠狠瞪著自己,連忙低頭,“叩見中臺。”

池青主道,“既是軍中操練,如何衣衫不整?”

唐恬仍舊按著自己可憐的肩帶,低頭看時,好大一片白花花的裏衣大剌剌露著,暗忖的確不是個正經模樣。

劉準遠遠插話,“阿田這廝日日忸怩,死活不肯脫衣裳操練,下官今日與他相賭,若輸給我,光著膀子跑三圈。方才打得興起不留神才斷了他肩帶。”

池青主道,“北禁衛操練的法子倒別致。”

唐恬心下一凜。劉準尚不知死活,高聲叫道,“北禁衛粗人多,中臺見笑。”

池青主向唐恬的方向稍一俯身,“既是上官叫你脫衣裳操練,如何不肯?”

唐恬心念電轉,心知一只腳已踩在鬼門關,容不得差錯,更容不得遲疑,“下官不敢。”

劉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阿田你——”眼角餘光看見一個人進來,心下大喜,爬起來迎上前去,“將軍!”

北禁衛冠軍大將軍裴簡之一溜小跑進來,卻哪裏答理劉準?跑到肩輿前一躬到地,“簡之拜見中臺。”

池青主只瞟了一眼,口中道,“如何不敢?”

裴簡之不解,還是劉準湊過去解釋幾句,又指了一指唐恬。裴簡之略略明白首尾,學話八哥一般叫一聲,“唐田,問你如何不敢?”

唐恬作誠惶誠恐狀,“軍規三百四十條寫得清楚明白,下官忝列北禁衛,半點不敢犯。”

劉準一頭霧水,“哪條軍規說不能脫衣服?”

唐恬偷眼看裴簡之,冠軍大將軍負手立在日色之中,一張臉垮得好似多了七八百貫外債。

唐恬暗松一口氣——看來能背軍規。

開國冠軍大將軍設十七禁律五十四斬,此後歷代冠軍大將軍每每增補,成就現如今的軍規三百四十條——野戰軍都不大當回事,中京禁軍享樂在前吃苦在後,哪裏記得清白?

劉準怒火中燒,也不管上官在場,“你這廝今日不挨一頓軍棍不得消停,來人——”

“來什麽人?”裴簡之見池青主不發話,猜測上官應是偏著唐恬,忙搶在頭裏發作,“你被轄下少年郎懟了半日,可知犯了哪條軍規?”

劉準一滯,“大將軍教我。”

“好一個不學無術的劉校尉!”裴簡之命唐恬,“你來教導你家校尉。”

唐恬道,“衣冠不整,兵器不修,此為懈軍,犯者斬之。”

劉準撲通跪下,扶地叫屈,“將軍,大日頭裏,咱們軍中操練難道還要穿戴齊整?”

裴簡之罵道,“軍規說得不對,你說得對?不如你來重修軍規?”

自來軍規重修都是冠軍大將軍的差使——

劉準只得委委屈屈地閉上嘴。

校場上光著膀子的一群人一哄而散,七手八腳穿衣裳。一時間偌大一個校場,就劉準一個人赤著上半身跪伏在地,日頭下曬得油光錚亮,好不滑稽。

劉準不敢動彈,暗罵屬下皆不曉事,沒有一個知道給上官也送一件。

裴簡之叉腰訓話,“今日本將方知,堂堂皇家禁軍,竟連軍規都記不清白!爾等諸人回去罰抄軍規十遍,明日本將親自查驗!”又往肩輿行禮,“請中臺訓話。”

池青主淡道,“久聞冠軍大將軍令行禁止,今日倒有些省事?”

裴簡之老臉一紅,“下官領訓。”轉身踢劉準一腳,“北禁衛校尉劉準,不學無術,不知軍規,今日暫留你一條狗命,去領三十杖,再有下回,定斬不饒。”

說完偷眼看池青主,見他並不發話,以為終於合了上官心意,又道,“唐田起來,歸隊!”

唐恬暗暗吐出一口氣,從地上爬起來。

池青主道,“且慢!”

唐恬還沒站直,嚇得又跪回去。

池青主不緊不慢道,“你既知軍規,說說看,你今日所為,又該如何處置?”

唐恬如遭雷劈,權衡再三,終是不敢在池青主面前耍小聰明,只得硬著頭皮道,“不聽約束,頂撞上官,也當處罰。”

池青主道,“如何處罰?”

唐恬已是無路可退,“此為構軍,犯者,斬……斬之。”

劉準反倒嚇一跳,“二位大人明鑒,我等軍中時常口角嬉戲,著實也說不上頂撞,這個軍規怎麽——”

唐恬忙扯他一把。

裴簡之罵道,“蠢貨安敢多言?你二人俱犯軍規,各杖三十!都給我滾!”

唐恬心中叩謝大將軍救命之恩,一刻也不耽擱,爬起來往刑房滾得飛快——

副將裴景春正坐在刑房院子裏悠然喝茶。

唐恬奇道,“將軍怎在這裏?”

“我陪大將軍過來,聽聞池閻王在前面,躲個清靜。”裴景春笑道,“你二人往池閻王面前湊,一頓板子領得如何?”

劉準不服氣,“咱們大將軍太過謙虛,池中臺雖得聖皇倚重,怎麽說也是文官,如何管得了咱們北禁衛?”

“你看見跟著他的人了嗎?”裴景春道,“那是佩刀內監,安事府的人。”

唐恬心中一動。佩刀內監由閹人組軍,稱作凈軍,俱在安事府供職。

劉準茫然,“佩刀內監不是武職嗎?”

“對,武職,可聖皇一道諭令,安事府如今就歸他池閻王節制。”裴景春站起來,“學著點吧小子,這頓打挨得不冤。”

劉準罵唐恬,“今日若非你平白作怪,安能挨打?”

唐恬勿自忙著哀求行刑甲士,“哥哥們手下留情。”

甲士哈哈大笑,“不耽誤你小子娶媳婦。”

饒是行刑甲士大力放水,三十棍過去,唐恬也脫了半條命,趴在刑凳上動彈不得。

劉準被打得不輕,回頭見唐恬一張小臉白作一張紙,自己繃住了,肅然道,“既挨了打,家去吧,爺準你三日假。”

唐恬齜牙咧嘴爬下刑凳,掙紮出衙。她傷在尊臀之上,要緊之處,騎不得馬,便打算尋乘轎子回去。誰料走了半條長街也未遇上一頂轎,才後知後覺想起今天社日,滿京姑娘都去阮堤踏青,哪裏還有空閑轎子在城內攬生意?

暗道一聲晦氣,一路扶墻,往家中慢慢磨蹭,場面好不蕭瑟。

正走得艱辛,一個人與她錯身而過,雪白一身遁獸服,日頭一照,銀光奪目,叫人眼暈。

唐恬錯愕,那人身後一眾凈軍,簇擁著一乘肩輿,輿上紗簾低垂,轎椅上一個人正襟危坐,目不斜視——不是池青主又是誰?

又——遇上?

唐恬連忙跪伏在土墻根兒下,讓出通路。

視野中一片黑靴皂底踏步掠過。唐恬漸漸松一口氣,她跪得久了,臀上撕扯也似地疼,半日爬不起來。兀自眼前發黑,忽聽“撲”地一聲,亮閃閃一物落在地上,滾入視野之中。

銀子?

已經狼狽到像是一個要飯的了麽?

唐恬一口老血湧上喉頭,顫巍巍擡頭,打算認識一下哪位慷慨解囊的瞎眼土豪,卻見方才那凈軍立在身前,居高臨下看著自己——

頓時氣焰全銷,謹慎道,“大人何事?”

那凈軍二十出頭模樣,臉龐瘦削,眉目清秀,“拿去,雇個轎子。”

唐恬一口氣梗在胸口,自己好歹一個北禁騎尉,看上去窮得連轎子也雇不上?

“多謝大人。”

那凈軍點一下頭,轉身離開,走出丈餘遠停住,回頭,皺眉道,“如何不雇?”

唐恬臀上疼得發慌,一口濁氣頂上來,態度便也不怎麽好,“您老人家不如四下裏看上一眼,何處有轎?”

那凈軍皺眉,想了一想大步過來,往唐恬身前蹲下,“上來。”

這……是要背她?

唐恬頭皮發麻,“不敢當,您老公務繁忙,請回,不用管我。”扶著墻站起來,忽覺臂上一緊,身子被一股大力裹挾,不由自主站直。

那凈軍一手扶在她腋下,“走吧。”

唐恬被他拉得難受,本要掙脫,想想自己一身男裝,不好太著形跡,只得強忍尷尬,與那凈軍出了長巷。

“你家在何處?”

唐恬一滯。

那凈軍皺眉,“家在何處?”

“我自己回去。”唐恬越想越是清醒——怎能叫這煞星知道自己住處?“大人請回。”

那凈軍漸漸不快,“奉命行事,休再多言。”

唐恬一滯,心下翻江倒海,奉命行事?奉誰的命?行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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