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楞了楞,突然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這是一個婦人走進門來笑道:“正好,姑娘你身子骨弱,我家這個又剛巧碰上了生辰,特地燉了雞湯,快來嘗嘗吧。”

孟姑娘的眼睛眨了眨,低頭偷偷笑了一下,點了點頭,旁邊的林寧安不由得有些看呆了,半天後,看著孟姑娘起身後,才連忙挪了位置說道:“你,坐著就好。”

孟姑娘卻是沒理會她,來到那位婦人身邊輕聲說道:“雞血……”

“咦?你要?”婦人有些驚訝。

殺雞時,往往會拿一個碗接著雞血,所以自然也會有存留,但是她卻還是不了解這個姑娘要那東西有何用。

但好在這裏的人都天性淳樸,孟姑娘拿著那一碗雞血,繞著房子走了一周回來,碗裏的血已經不見了,但是周圍的地上卻又看不到有血跡。

但是婦人卻沒註意到這些事情,她只是拉過孟姑娘說道:“你身子還沒好,少些走動為好。”

林寧安卻是註意到了這一點,難道她藏到房子後面把雞血喝了?想到這裏,他不由得抖了抖肩膀,讓自己不要瞎想,想到那個幹凈美好的女子端著一碗雞血一飲而盡的樣子,他就覺得實在是想象不到。

也不知道為什麽,明明前一天晚上剛剛下過暴雨,這一天天色剛剛暗下來,風就突然又呼嘯起來,飛沙走石,樹木彎折,看樣子又是一晚上的肆虐。

因為家裏有個出嫁了的妹妹,所以剛好有多餘的房間來給孟姑娘住,林寧安有些不能理解自己的娘親為什麽那麽喜歡這個來歷不明的女子,不會是為了給自己找個妻子吧,好吧,他承認應該沒有人會討厭這個女子的,她的身上有種莫名想讓人相信和親近的感覺,他瞎想著,慢慢睡著。

後半夜的時候,他是被一道驚雷給嚇醒的,幾乎是從床上彈跳起來,他摸了摸額頭上的汗水,打開窗戶向外看去,果然又下了大雨。

他看著外面的雨幕,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明天地面肯定又是一片泥濘,也不知道這麽大的雨會不會引起澇災,希望莊稼不受影響吧。

他轉身準備回去睡覺,但是天上突現一道閃電,就著那一瞬的光,他突然發現雨幕裏似乎站著什麽東西。

他驚出來一身的汗,猛地往後退了一步,凝神去看,又是一道閃電劈下來,這次他真的看見了,在大雨裏面,真的有東西在他家門口不遠的地方站著。

那是一匹狼,準確來說,是個像是狼的怪物,雖然是像狼一樣四肢著地,背部拱起,但是它能夠看到,除了尾巴,耳朵和爪子,那個東西的其他部位分明是一個人。

人,人和獸的結合,那不就是,那不……就是妖?林寧安想到這個答案,只覺得雙腿一軟,又是一道天光,林寧安看到那個東西的目光竟然朝他這裏看過來,幽綠的眼睛中泛著貪婪和森冷。

幾乎是不假思索的,林寧安連忙關了窗戶,然後蹲下身去,告訴自己,是夢,是夢,這裏怎麽會有狼呢?不對,怎麽會有狼妖呢?一定是夢。

但是,好奇心,是人的本性,林寧安最終還是將窗戶重新開了一條縫,露出一只眼睛去看,外面已經什麽都沒有了,他有點疑惑,真的是自己的看錯了嗎?

他這樣想著,想要將窗戶的縫隙開得更大一些,而下一瞬,他的視線內突然出現了一個影子,他這次真的清楚地看到了,那雙泛著綠光的眼睛,離他只有一寸,裏面倒映著他的影子。

“啊!”連那個狼妖的面目都沒有看清,林寧安大叫了一聲,然後就失去了知覺。

但是奇怪的是,這聲尖叫沒有吵醒他的娘親,只有只穿一襲白衣的孟姑娘悄悄地走出了房門,與那狼妖靜靜地對視著。

“哼,我還以為你不敢出來呢。”狼妖伏在地上,低吼著吐出了人言。

“你,進來?”孟姑娘就站在門口踩著門檻的地方,冷冷地說道,她白天的時候就打定了主意,能護著他們,就絕不會離開。

“你覺得,你能躲在這裏多久?”狼妖冷笑一聲問道,爪子在地上劃了一下,留下一道深深地溝壑。

孟姑娘一點也不在意這樣的挑釁,看了一眼越來越小的雨,輕聲問道:“你又能等多久?”

“那我們,就比比看。”狼妖扔下來一句話,就躲到了雨幕中漸漸消失了身影。

孟姑娘這才又推到屋內,摸了摸自己的肩膀,那裏有一處疼痛,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裏。

說是自己的想要保護他們,但是實際上的災禍,還是自己的引起的啊,她有些難眠。但是如果現在離開,一定會牽連他們的,她做不到。

十七 孟婆(叁)

終南山的山洞中,贏季有些無聊地翻看著手裏的一本書冊,鐘馗和漢鐘離難得的相聚,正在對著棋盤糾結,山洞中就只有小溪流過的水聲和棋子落定的聲音。

贏季悄悄地拿了傘走出去,站在一塊石頭上看著山林內的雨幕,稍微皺了皺皺眉,現在並不是這裏的雨季,但是最近幾天,卻總是會毫無預兆的下雨,雖然鐘天師說是有什麽人影響了天氣,但是看起來他似乎並不打算查一查。

終南山另一邊,歧琰臥在一個山洞裏,舔了舔自己小腿上傷口,這種陰雨天氣讓他更加難以忍受傷口上傳來的疼痛和入骨的癢。

他的毛發也在大雨裏面濕了個透,雖然甩了一下,但是還是讓他覺得難受,有些黏兮兮的,他感覺像是自己的皮毛被人剃光,然後在身上抹了一層的泥巴。

傷口一旦停下來舔舐,就開始出奇的癢,並且,它能夠化作人形的妖力也不夠了。他覺得是那個女人用了藥物的原因,一定是什麽藥草,他想起來那個白色的身影,他褐色的瞳孔中閃過一絲兇光。

妖與人類不同,他們僅是憑著對方身上的味道或者是給人的感覺,就能知道對方值不值得一交,或者本身是什麽,尤其是像犬類這種嗅覺機器靈敏的動物修煉成的妖。

但是歧琰卻第一次遇到了瓶頸,那個女子,他只知道她絕非平常人,卻不知她是怎樣一個存在,清高,淡雅,深不見底,這是他能夠感覺到的所有,可他不知道她是一個什麽。

如果沒有遇到那個人的話,他可能只是把她當作自己妖生中偶爾路過的一個路人,而不是他現在的捕獵目標,他需要她。

外面的風雨漸漸地小了起來,歧琰慢慢睡過去,但是腦海深處卻不斷地傳來水滴滴在水潭裏的聲音,只是休息了一會兒,他就醒了過來。

腿還是有些難受,不過毛發已經有些幹了,他甩了甩身子,瘸著腿往山洞深處走去,那裏有著聲音的來源。

大概走了近百米,他才停下來,從沒人來過這裏,大概也沒人會想到這裏這個洞會如此之深,因為太過深入地下,山洞裏本應該沒有任何光線的,但是這個山洞內卻是明亮的,雖然比不上白晝,卻足以讓人將這裏的景象卻可以一覽無餘。

山洞呈一個圓形,繞著墻壁走一圈也不過是幾次呼吸的時間,洞中央有一個橫量兩人長的圓池子,裏面一壇極清的水,還在冒著寒氣。

而在山洞的上方,一個個像是鐘乳石一樣的東西從墻上垂下來,只不過是半透明的,時不時有水滴順著這些石頭流下來滴到水潭裏,發出嘀嗒的聲音在洞內回響。

也正是這些東西在洞內發出微弱的白色光芒,才能夠讓人看清洞內的景象。

洞內的溫度奇低,歧琰不得不催動力量來抵禦寒冷,他的傷口在這裏的得到了不小的緩解,雖然他也不明白原因,但是他也不會天真地覺得這裏是一個神奇的地方一類的——多半是自己催動妖力的原因。

他站在水潭旁邊,目光緊緊地盯著水潭的中間,那裏有一塊比一個成人還要大上不少的像是冰塊,又像是玉石一樣的臺子。

沒有任何雕刻,完全沒有形狀,除了上面是一個平面,而在臺子上,躺著一個穿著淡粉色的長衫還有裙底繡著一束蘭花的襦裙的女子。

看上去只有十六七歲,閉著眼睛,長發散在身下,看著有些淩亂,五官十分小巧,秀眉間還點著一抹紅色,想來,任何人都會想要看到那雙眼睛睜開之後,這個女子會有多麽的靈動。

但是看起來女子已經在這了躺了許久,臉色比常人要更白一些,毫無起伏的胸脯,也在宣告著,她已經死亡了一段時間的真相。

歧琰定定地看了一會兒,伸出前爪往前探了探,但是卻只是停在了空中,過了一會兒後,才輕輕放下來,好不容易休息回覆的力量已經耗得差不多了,他轉過身去離開了洞穴。

身後的水滴還在滴答,這種聲音不管什麽時候都縈繞在他的腦海內,讓他無法安眠,放心不下,外面的雨已經停了,他臥在洞口,守到了天明。

農家的雞向來是醒的最早的,天才蒙蒙亮,就已經叫了起來,山裏的雞也很早,吵醒了歧琰,他毫不猶豫地出手,解決了自己的早飯。

日漸高起,林寧安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床上,他猛地想起來昨天晚上自己的看到的場景,坐起身來,看了看自己的手,還有還關著的窗戶,眨了眨眼睛,難不成,真的是自己的做夢了?

他收拾好出了門,孟姑娘依舊是一襲白衣,面色淡然地跟著自家娘親準備早飯,看起來多了幾分親近。

小村子裏的人通常都互相認識,這樣很好,大家都相互有個照應,但是也很不好,比如現在。

林寧安照就在家門口看書,他的膽子不是很大,但是志向卻很大。

他想去當一個官,要麽就當小官,護一方百姓安樂,要麽,就當皇帝身邊的官,指點天下大事。

這時候想要當官,首先要在孝廉上過得去,能被人舉薦才行,林寧安自認為自己在這一方面沒有任何問題,事實上也就是這樣,他謙虛,好學,孝敬父母,而且還和不少為官的大人是忘年之交。

他不是一個為了當官而當官的人,他立志為百姓和天下做有用的事情,而萬事學來,都離不開書本,然而今天尤為不順。

“喲,寧安啊,你可算是想通了,準備給你們林家添個後了?”路過的孫大爺看到孟姑娘的身影,立刻停下腳步問道。

“餵餵餵,那是誰家的姑娘啊?你這麽有福氣?”他的好友許謙拽著他問。

“哎喲,那位姑娘是從哪裏來的啊?”

“……”

林寧安第一次在早上扔了書本,一次又一次解釋道,那位姑娘落了難,暫時住在他們家中的。

屋內的孟姑娘有些不解地看著門外的一團喧鬧,只是覺得有些有趣,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多人圍在一起說笑的場景,看著林寧安有些面紅耳赤的樣子,她微微柔和了眉目。

林寧安偶爾回過頭來,看著那個溫婉地立在風裏的女子,一時間有些癡了。

十八 孟婆(肆)

孟姑娘本以為自己至少可以撐到自己身上的傷能夠痊愈,但是變故卻總是比計劃要提前不少,她看著自己腳上還殘留著的幾道劃傷,輕輕蹙了蹙眉。

事實上,三天前——

孟姑娘在地府,開夠了花,活夠了無知,她想,如果一直駐足在這裏,豈不活得無聊?那個不會投胎的人類姑娘就經常出去,看起來要比她的生活有意思的多。

她終究還是離開了地府,那她能不能有一個名字?她偷看閻王桌上的竹簡,正見到一個孟字,可是找名字的時候,卻被阻止了,閻王不無嚴肅地跟她說:“人的名字是不可以隨意借用奪取的。”

那就不要名字了嘛,但是她卻還蠻好奇的,自己明明不認得字,卻在看到那個名字的時候,就知道了應該怎麽去念,就像是,自己以前就叫這個名字一樣。

她拿著被叫做是錢的東西離開了地府,雖然她也不理解,自己又不需要買飯住店,拿著這個東西有什麽用,但是聽說人間處處都需要這個。

除了閻王,沒人知道,她自己這樣以為,卻不知道她也帶走了曾是地府中最讓人覺得幹凈美好的東西。

孟姑娘自知自己的無法與人好好交流,她本也就沒打算去打擾人類的生活,人性一類的東西,她在忘川河畔已經看得有過多的了。

陰暗如欺師滅祖,忘恩負義,背棄信義,賣主求榮;美好如清正廉潔,不棄糟糠,忠心耿耿,兩肋插刀;平凡如碌碌無為,淡泊名利或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相比那些除了人與鬼的樣貌不同,其他卻永遠不會變的所謂人性,她更只想去看看人間的景色,看雲海翻湧,看大河奔流,看高山巍峨,看夕陽西下。

她最先來到了終南山的山腳,在地府內的時候,她就有聽聞,那個表面上十分兇狠,為人剛正不阿的天師鐘馗就住在這個地方來著,她對這個地方還蠻感興趣的,能讓那樣一個大人物垂青。

她行走在濃密的山林中,找不到路,但是她也不擔心,她可是仙草哎,呼喚同類幫她指明一條道路還不是很簡單的事情?

但是孟姑娘自己卻沒多大的感覺,她不是一個很會打理自己的情緒的人,也許是她太過冷淡,山林裏偶爾會見到的小妖也都沒有理會過她。

孟姑娘好不容易走到一個崖邊,視野一片開闊,正值夕陽落山,一片片餘暉彩霞灑在大地上,一片片金燦燦地山脈在陽光下閃著光暈。

“你是誰?”她的身後傳過來一個男人的聲音,語氣中帶著警惕。

孟姑娘連忙扭過頭來,看著眼前陌生的男人,還有他頭上墨色的尖耳,立刻明白了這是一只妖,看他身後的尾巴,應該是個狼妖吧,她歪頭問道:“你,又是誰?”

男子露出來很有興趣的樣子說道:“我叫歧琰,從沒人敢來過這裏。”

這是他的領地,孟姑娘理解了他的意思,點了點頭說道:“我不知道。”

“我今天心情好,你走吧。”歧琰有些慵懶地擡了擡手,準確的說,是爪子,他坐到了一棵樹下,看著孟姑娘說道。

孟姑娘不想無事惹紛爭,她點了點頭準備離開,卻被歧琰叫住,她扭過頭去,歧琰的眼睛中泛著銳利的金色光芒,看著她問道:“你是個什麽東西?”

什麽東西?孟姑娘輕輕笑了笑,她可不喜歡這種問法,搖了搖頭就離開原地。

歧琰也沒追上去詢問,他沒那麽多空。

“小娃,你真不知道她是個什麽?”一個有些蒼老的聲音傳過來。

歧琰有些不耐煩地皺了皺眉說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你沒聞到她身上不同於他人的氣息?”

“聞到了又怎樣,還不是不知道是什麽?”

“那你可知道,這世上有一種仙草,乃是女娃煉石補天時不小心遺落的一顆石內的種子,沾染了天地靈氣,食之,則生死人,肉白骨。”那蒼老的聲音,似乎懂得許多。

“你不會是說,剛剛那個女人……”歧琰猛地坐起來,露出一絲驚慌。

“只是沒想到,這種存在於傳說中的仙草竟然真的存在,並且還練成了人形。不過不知道……”

歧琰沒聽那人說完,直直沖著孟姑娘剛剛離開的方向沖了過去。

孟姑娘本就沒走出多遠,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旋即停下了腳步,扭頭有些不解地問道:“有事?”

“有。”歧琰的爪子在身側露出來,盯緊了孟姑娘的一舉一動。

孟姑娘挑了挑眉,還沒說話,就聽見歧琰冷喝了一聲“你的命。”就沖著她沖了過來。

怎麽說,孟姑娘也是修行了千年的仙草,修為終究要比還沒完全成人形的歧琰要高得多,她並不想再出門這麽兩天就惹上事情,她覺得歧琰應該是知道兩個人的實力差距的。

所以她才更加不解,既然明知道兩個人的差距,為什麽這個男人還要奮不顧身地沖上來?

孟姑娘輕輕松松地躲過了躲過了歧琰的攻擊之後,她有些不解地問道:“你想做什麽?”

“我需要你,”歧琰有些冷冷地說道。

“為什麽?”

“你能起死回生,對吧?”

“什麽?”

“回魂草,起死回生的功效。難道不是你?”

孟姑娘有些楞神,她清楚地明白自己的身份和能力,但是時間過了這麽久,她自己都快忘了這一點了。

“你想要救人?”孟姑娘立刻就明白了歧琰的意思。

“對,你的命,應該就可以換回來她的命吧?”歧琰運掌成風,直劈開孟姑娘身後幾棵樹木,然後提身向前堵住了孟姑娘可以躲避的道路。

雖然修為夠高,但是孟姑娘實在沒有什麽戰鬥的經驗,比不過每天在林子裏面拿命過生活的歧琰,她心下一急從一邊勾出來幾株毒草,然後往另一側越了過去。

只是幾次交鋒,兩個人就已經兩敗俱傷,還是都傷到了小腿,孟姑娘的腿被歧琰抓傷,而歧琰的小腿,卻也被毒草勾破。

歧琰覺得腿上一軟,但是孟姑娘也好不到哪裏。

“跟我回去,救人。”歧琰冷聲說道。

“命數是由天定的,我也不能改變。”孟姑娘只能這樣說道。

十九 孟婆(伍)

最終兩個人總就是不歡而散,如果不是下雨了的話,但是偏偏這雨來的奇怪,沒有任何預兆,非要說的話,就像是逼著他們分開一樣。

孟姑娘沒想到狼妖的爪子上會有毒,正如岐琰也沒想到那麽一棵草上的毒素能夠讓他的妖力都沒辦法凝聚起來。

孟姑娘喝著林寧安的娘親熬的粥,完全陌生的口感是她從來沒體會過的異樣,她是不需要食物的,但是吃了顯然也沒什麽壞處。

不過也終於知道了人類的能力,能把完全不知道怎麽入口的食物做出香味,也許用法力或者妖力都不能夠想比吧?

她看著外面再一次暗下來的天色,還有忽隱忽現的危機感,她就知道今晚絕不會是一個好眠之夜,不過她也不需要睡覺來著。

“孟姑娘,你不休息?”林寧安看這種坐在門口的女子,有些不解。

“一會兒就去。”孟姑娘避過林寧安的眼神說道,她不擅長撒謊。

林寧安撓了撓臉頰,終究沒說什麽,進了屋子裏。

夜了,孟姑娘在身側回了一下,身後的房子外層就罩了一層結界,說是結界,也只是保護他們不受到打鬥打擾的保護罩罷了。

“別再逼我,跟我回去救人。”歧琰皺著眉看著這個亭亭而立的女子,不知道為何心裏一陣煩躁。

但是,天命向來是公平的,想要就一個人的命,就只能犧牲另一條生命,現在看來被犧牲者顯然是孟姑娘了,這個交易對於她可一點都不公平。

她往前走了兩步後問道:“她,死了多久了?”

“你問這個做什麽?”歧琰的語氣有些緩了下來。

孟姑娘來自地府,對於人死之後的事情,她更是比歧琰要了解得多,想了想後,她還是說道:“人死後一個時辰內,靈魂歸於地府,超過三天,已過奈何橋,就斷沒有就回來的可能了。”這是她自始以來說過的最多的話。

“你閉嘴!”歧琰突然怒聲喊道。

孟姑娘知道,那個他要救的人,應該已經離開了一段時間了,就算歧琰不願意相信,她說的卻依然是事實。

“你為了保命,騙我?”歧琰的眼中漸漸泛上來一層紅色,眼神也愈發的冰冷起來。

“沒有。”孟姑娘雙手在身前交叉,指尖漸漸有風流轉,冷靜地盯著歧琰。

但是歧琰卻沒有像她想象的那樣直接沖過來,而只站在原地沒有了動作,那樣子,就像是睡著了一樣,如果不是他的眼睛還睜著,並且還以半人形立在地上的話。

猶豫了一下,孟姑娘還是向前走了兩步,輕聲問道:“你沒事吧?”

歧琰沒有動作,脖子上卻慢慢泛上來一絲紅色,孟姑娘皺了皺眉,那個形式,她感覺自己有點熟悉。

下一瞬,一個穿著紅色長裙的女子,還有一個紅袍男人從山村小路的一頭走了過來,孟姑娘不由得楞了一下,她記得這兩個人,一個是一直停留在地府的,叫做贏季,還有一個是天師鐘馗,一個捉妖能手。

“你們?”她有些不解地問道,據她所知,地府內的人員是不會主動管妖或者仙之間的爭鬥的,妖中自有妖的一套弱肉強食。

她是仙草,但是說好聽點,也不過是仙草修煉成的妖罷了,依舊逃不出法則,並且自從她從地府離開,就不屬於他們管的了。

贏季率先走過來笑道:“別誤會,不是來管你們的事情的。”

“嗯?”

一邊的鐘馗抽出自己的大劍指向歧琰的眉間,一道豎著的傷口瞬間出現,在之後,歧琰就已經倒在了地上,鐘馗大劍一挑,似乎有什麽東西從歧琰的傷口中流了出來。

迅速在空氣中凝聚成一個身影,然後發出有些尖銳的聲音朝著另一個方向逃了過去。

但是他逃離的方向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出現了一張紅色的大網,直接收住了他,贏季手掌一揮,那張網就已經收緊,回到了她的手裏,她看著還在掙紮的那個不知道是什麽的鬼影,輕聲說道:“漢鐘離找了你這麽久,怎麽會讓你輕易逃走呢?”

“這個東西是?”孟姑娘不由得問道。

“癡情鬼。”一旁的鐘馗冷冷地開口說道:“控制有情絲未了的人的大腦,從秦時就開始流竄,最近終於在這裏發現了。”

“癡情鬼?”孟姑娘輕聲喃喃道,暗暗想著,聽上去像是一個好鬼呢。但是她也想通了一件事,能夠被這個鬼控制,想必歧琰是為了救他的心愛之人吧?

一旁的鐘馗看著表情淡然,但是眼神中已經出現了思索的孟姑娘,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天命有道,別想著去對抗。”

孟姑娘知道他是在提醒自己,但是只是看著輕輕頷首,連贏季都能看出來她的內心絕不是這樣想著的。

“如果做了會怎樣?”回去的路上,贏季輕聲問道。

“天罰。”鐘馗隨口說道。

贏季雙手負在身後笑道:“不是天師來罰?”

“……”

林寧安躲在門後,看著外面的院子內發生的所有事情,眼睛不受控制的睜大,但是還好,這次他沒有暈過去,只是說不出話來,知道孟姑娘走到了他的身邊。

“你看到了什麽?”孟姑娘裝作兇狠而冰冷地問道。

“什麽,什麽都沒看到。”林寧安也不是一個擅長撒謊的人。

“真的?”孟姑娘輕笑著歪頭。

“我,從頭看到了尾。”林寧安很輕易地繳械投降,雖然他根本就沒有武器。

“那你知道了什麽?”孟姑娘又問道。

林寧安看著她精致而臉半天,指了指躺在地上的歧琰說道:“那個妖怪,想讓你去救他心愛的人。”

孟姑娘楞了一下,沒想到林寧安會這麽聰明,僅從剛剛幾段對話中就能夠知道這件事情,遲疑了一下,她還是問道:“你覺得,我該救嗎?”

“能夠救,為什麽,不救呢?”林寧安不解。

“因為需要付出代價啊。”孟姑娘說道。她也許沒註意到,才來到人間幾天的時間,她說話就已經流暢了許多。

“什麽代價,能比一條人命還重要呢?”

“那如果是另一個人的命呢?”

二十 孟婆(陸)

孟姑娘最終還是跟著歧琰去看了那個女子,但是很遺憾,她沒辦法去拿自己的命,來換另一個自己根本就不熟悉的人的命。

歧琰坐在寒譚邊,突然問道:“你說,她的身體,能夠保存多久?”

“如果是這裏的話,能,很久。”

“久到她可以投胎嗎?”歧琰的眼睛腫放出光亮。他本就無心因為女子去傷害什麽人,他是妖,早就見慣了與人類之間生離死別,自從遇到這個女子的那個時候,他就知道,終究會有這麽一天的。

但是他還不是不想放棄,他想,如果不能跟她長相廝守,至少,能夠守護她的來世今生,這是人族和妖族之間的宿命,和他作為一個妖,唯一能做的事情。

“大概吧。”孟姑娘說道。

“你有沒有喜歡上一個人?”歧琰問道,他活了很久,遇到了很多人,但是沒有一個比這個女子更讓他心動,他想這就是凡人所說的喜歡,他那個時候才明白,以前在《詩經》上所讀到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或者是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但是對於妖來說,最後一句永遠只是一個傳言罷了。

孟姑娘看著歧琰,腦海中卻浮現出來林寧安有些羞澀的表情,為什麽回想起來呢個人呢,她不知道,說不定是因為他是自己在人間認識的第一個男子吧?

喜歡是什麽感覺,她也不甚清楚,大概有一天,她真的會為一個人,付出自己的生命,不顧自然的倫理,而去挽救他的性命吧。

但是她是在沒想到這一天來得如此之快,快到,她還沒來得及真正享受人間的生活。

科考前兩天,林寧安突然大病一場,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坐都坐不起來,渾身無力,每天只能不停地咳嗽,偶爾還吐出血出來。

沒有大夫知道怎麽一回事,最後得出來一個結論,他怕是被妖邪附了身,才會這個樣子的吧?

但是孟姑娘知道,沒有那個什麽的妖邪,林寧安就是得了病,一種,她也叫不出來名字的病,她不是一個醫生,她是仙草,可治百病。

可她本不屬於人間,她想起來鐘馗給她的說過的話,天道有命,不要想著要去對抗。

她想她應該知道這樣做的結局,但是她看著林寧安的身子一天天的虛弱,他沒辦法再在早上的時候起床去讀書,也沒辦法在中午的時候幫助她劈柴做飯,也不會吃完飯後問她會不會有妖怪過來。

說起來妖怪,林寧安真的是一個膽小的書生,但他從未跟她說掛害怕,哪怕第一次見到歧琰的時候,他暈了過去,第二次聽到歧琰說話的時候,他的腿抖得不停。

但只是他不知道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罷了,他哪裏會相信,這是世上真的有妖的存在呢?

適應了這樣的世界關註會後的林寧安,甚至比孟姑娘還更加的泰然自若。

孟姑娘坐在床邊,身邊的林寧安在止不住地說話,說自己預想的當上官之後的第一件事情,說著自己對於考試會有多麽的游刃有餘,說著自己的理想抱負,還說,你真的是個很漂亮,很好的姑娘……

孟姑娘想著,大概是回光返照了,她從來都只是在地府,在奈何橋邊,看著路過的每一個人,從只言片語中了解到他們的故事,她想,生死又有什麽呢,總歸還是要投胎的,有死亡,也就有著新生啊。

但是換做自己的還承受的時候,心情卻是翻天覆地的不同,她摸了摸自己的臉頰,不知道為什麽,那裏一片濕潤,是淚水嗎?

她覺得自己從未見過這個東西,因為鬼是沒有淚水的,除了那個不會投胎的姑娘跟比人不同,但是看著自己手上晶瑩的液體,她知道,自己是哭了。

凡人真的很神奇,他們怎麽會有這樣的情緒呢?自己活了這麽久,卻還是第一次有了這樣的體驗。

孟姑娘聽到林寧安說了最後一句話:“下輩子,我一定會當一個好官,然後娶一個你這麽好的姑娘……”

她的娘親在床邊作者,已經哭得不成樣子,林寧安已經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孟姑娘站起來,看著自己面前那個一身布衣,牛頭人身的地府人員,伸手一道金光護住了林寧安的身體,下一瞬,她已經割破了自己的手腕,懸在了林寧安的頭頂。

牛頭不敢對仙草動手,也不會對一個靈魂還沒有出竅的人動手,他還是個新人,不知道怎麽處理這樣的事情,但是他試著動了動胳膊,發現自己連自己身上的束縛都掙不脫。

最終他還是帶走了一個靈魂,是孟姑娘。

地府內,孟姑娘跪在地上,在她身前的是閻王和鐘馗,她想,這次自己應該要灰飛煙滅了吧?

鐘馗依然穿著一身紅袍,看著孟姑娘問道:“我可有告訴過你,天道有命?”

“有。”孟姑娘不卑不亢。

“那你可知,為了天命,是什麽後果?”鐘馗繼續問道。

孟姑娘沒有說話,一邊走過來的贏季有些著急地說道:“天師不是說了,孟姑娘回到了人間,就算是在命格裏加了一腳,難道這次不算嗎?”

孟姑娘有些驚訝地擡頭看去,沒想到還會有人替自己說清,她以為,這世上她就只認得三個人,一個叫歧琰,一個叫林寧安,還有一個,是他的娘親,

“這裏沒你什麽事情。”閻王有些不開心地說道,這個丫頭,別的都好,就是太愛管閑事。

孟姑娘低下頭,沈聲說道:“我不後悔。”

閻王皺著眉頭說道:“你不後悔?你不後悔又有什麽用處?事情已經發生了。”

“單憑處置。”孟姑娘說的義無反顧。

“那你且看看,那是誰?”鐘馗忽然說道,指了指孟姑娘身後。

她回頭去看,那個一身白衣,笑容溫潤的男子,不是林寧安又能是誰?

“孟姑娘。”林寧安輕聲叫道。

孟姑娘楞住,不解地搖了搖頭:“你,你為什麽會在這裏?”他明明,還應該活著啊?為什麽會在這裏?

“這是他的命格。”鐘馗冷冷地說道:“不管你怎樣出手,命都不會變的。”

二十一 孟婆(柒)

孟姑娘最終還是出手了,沖著鐘馗還有牛頭馬面,她明明救了他的命,為什麽,還會這樣呢?

命格,她若是相信這個東西,那也不會就在林寧安的身邊了,也就不會,去看岐琰喜愛的那個姑娘了。

“孟姑娘,”嬴季手執一根竹笛擋在了鐘馗的身邊,看著孟姑娘的眼睛說道:“別這樣。”

“不這樣?”孟姑娘閉了閉眼靜說道:“你們殺了他!”

“不是我們,這是他命裏有的。”嬴季有些無奈地說道,雖然命運這種東西說起來玄妙,但終歸不過世人躲過躲不過的掙紮罷了,林寧安,顯然沒有躲得過。

“別再跟我提命這種東西。”孟姑娘顯然氣到了極點。

“孟姑娘。”這次說話的不是嬴季,而是站在他們身後的林寧安。

孟姑娘退了兩步,扭頭來到林寧安的面前,看著他蒼白的臉頰,還有一如既往的一身白衣,眼眶又有些濕潤起來。

“近幾天大雨太多,山石下滑,所有人都……”林寧安說著殘忍的事實,臉上卻還帶著不明意味的笑容,像是輕松了,又像是釋然。

“也許,這真的是命吧。”他說道。

孟姑娘伸了伸手,卻停在半空中,輕聲說道:“那你,還在這裏做什麽?”

“我,負了你的好意,”林寧安伸手在她的眼角擦了擦,輕身說道:“提前結束了你在人間的旅行,真的很抱歉。”

“不是你,不是你。”孟姑娘搖了搖頭,說道:“林寧安,下一世,你還會想要做一個高官,想要娶一個我這樣的女人嗎?”

林寧安抿唇苦笑道:“那你,願意嫁給我嗎?”

孟姑娘停了許久,突然說道:“林寧安,你要做個高官。”

林寧安睜大眼睛,不知道她的意思。

“不管是疾病還是洪水,那都是你的命格,”孟姑娘露出笑容說道:“不是我的。”

她突然伸手,拔下來自己的頭上的木簪子,一頭黑發飄散下來,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在沒人休息的角度。

她把一個東西送到了林寧安的嘴裏,雙掌推出,林寧安的身體突然就變得透明起來,應該說,是更加透明起來。

林寧安的目光也從驚愕,漸漸變成了迷茫。

鐘馗看著背對著自己,也擋在自己的身前的嬴季,輕輕皺了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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