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六章 欲悔別離苦 回翔不能征

任爾兇神惡煞，我自巍然不動。

秦霜之前既有猜測，如何不會防備。而這分身，戰鬥起來比本體還要略強，還早已立於不敗之地。不錯，這是分身。雖然本質上還是秦霜，畢竟並非本體。所謂氣運，所謂本命，皆在本體之上。尋常修士想要壯大神魂自然不易，譬如一只大碗，想要註滿水不難，想要將這碗擴大，卻是千難萬難。但秦霜的魂魄壯大之勢已成，想要重新修煉回去，自然不難。這分身，即便被滅殺，不過損失一些神魂，浪費數十年苦功重新凝練魂魄，再尋得一些寶物，煉化成分身而已。想要奪取氣運什麽的，那是休想。

否則，秦霜如何放心這分身獨自回來去見這未知的大對頭？

論戰力，分身足夠強悍，化神以下，皆可一戰了。即便不敵，也不容易隕落。而奪舍這類想法，卻可以趁早打消了。

只是這分身與本體，氣息本就無比相類。而鳳飛卿又多年未曾見過秦霜，一時如何能分辨？只是她這篤定，在鳳飛卿看來，自然是對自己的嘲諷，是不合時宜的頑固。令得鳳飛卿在終將得償所願的這一刻，無端少了許多隱秘的快感。

鳳飛卿尖嘯一聲，一道身影從空氣中浮現出來。

“捉住她！”

秦霜瞟了那花葉亂顫的七葉一花一眼，又看了看忽然出現的這個人。

“果然是你！”

那人一直淡然無波的面上終於有了一些波動：“不錯，是我！”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在天元大陸上有過一面之緣的苦修士。只是他的出現，似乎對於秦霜來說並不意外。倒是鳳飛卿，見兩人居然搭上話來，不禁惱怒道：“你還跟她啰嗦什麽？”

苦修士回過身去，望了望那七葉一花。目光及其覆雜。

當年鳳飛卿艷絕綺韻海，與苦修士之間也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糾葛。甚至可以說，因為他的淡泊性情，該是最長情的那一種人，他算是最得鳳飛卿信任的人。固然以苦修士這種性情，原本不當被鳳飛卿所迷，只是情之一字，最是難懂，身在局中，心不由己。如何能看破。因此，鳳飛卿最重要的一著後手，是在他手中的。那便是破界珠了。鳳飛卿當年曾貴為化神修士，甚至可能是天元大陸唯一的化神修士，手段不凡，有破界珠在手，尋一些上古典籍布置小型跨界傳送陣當無問題。她奔波於氣運將現的天南大陸和天元大陸乃至冥界甚至也許還有其他界面。布下了重重手段。而苦修士當是唯一知道這傳送陣所在的地方的人。就連冥王，雖然助她殘魂轉世，大抵也是沒有想到這是她的手段，而非因為什麽意外將要隕落不得已為之。之前秦霜聽鳳飛卿提到她與苦修士的錯過，心中便明白了些什麽。苦修士既然手握鳳飛卿所留下的後手，如何可能感應不到曾經近在咫尺的她？當時的她實力弱小。決計無法對抗他的。卻不知因為什麽緣故，苦修士不僅放過了她，甚至之前見面時。也未曾提過一句半句，更沒有趁機動手的。

說起來，鳳飛卿也算謹慎了。她雖然去了天南，但是在天元大陸都留下後手，以防萬一。而秦霜果然也流落到天元大陸。甚至冥界，那洞府也是一著後手。若是秦霜不多思慮一下，只以為鳳飛卿轉世之前，已經心平氣和放下仇怨，就此將她的事情拋諸腦後，自然猜不到這一切都是她在幕後籌謀。有心算無心之下，未必不會落入彀中。只是終究人算不如天算，秦霜在輪回之地偶然知道可以追索轉世之人的蹤跡時，便已經有了這個猜測。

如今看來，風華城玉像禁制中那一縷神魂去了何處，也不難猜測了。必是苦修士趁亂取走，又送到了天南來。只是不知，面對鳳飛卿時，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說法。

而兩人如今面對面而立，秦霜依然感覺不到他身上有一絲殺意，自然不會搶先動手。

她心知此事今日必要分明，卻不見得會如鳳飛卿想象的一般。而鳳飛卿，雖然身為化神修士的殘魂，不過顯然是被這七葉一花所致，無法輕易動手的。

這一點秦霜倒是沒有想錯。天道自有規則，即便是化神修士，如今這個狀態，也是難逃這一規矩。鳳飛卿肉身乃至元嬰已毀，才可換來三魂一魄的轉世，否則魂魄絕不能通過輪回。如今她想要出手，消耗的都是自身的魂力，用一次少一次，無法補足的。甚至隨著時間的流逝，魂體本該轉弱乃至消散的。即便有七葉一花這樣的逆天寶物，她之前動手的那一次，也幾乎令得她魂魄消散，不過是強撐著罷了。五宗雖然將她敬若上賓，也不過是建立在她神通廣大的基礎上。她是決計不能在五宗修士面前露出脆弱之態，否則必遭反噬。這一點，單看礪劍閣便知道了。她最初挑上的便是礪劍閣，只是礪劍閣那元嬰長老過於急切，得了一些皮毛之後有些迫不及待，在試探出她的一些狀況後忍不住動手，被她看穿，這才退而求其次，選擇了五宗。既然吃過一次虧，自然不會重蹈覆轍。當年五宗與礪劍閣之戰，她也未始不存著借刀殺人，出一口惡氣的想法。自然，對於秦霜，她也不想再消耗魂力來應對，只想借助苦修士來擒下，她只在旁略作輔助，令得秦霜無法逃脫即可。畢竟苦修士是老牌元嬰修士，秦霜不過初入元嬰，在她看來，兩人聯手之下，擒下秦霜綽綽有餘。

至於奪舍雖有無數鐵則，卻也不是沒有漏洞的。她原本自然不可能是與秦霜靈根相類的，資質比原本的秦霜可要好得多，否則也不可能成為化神修士。但是如她說的，兩人魂魄出於同一本源，自然也不拘於此了。只是得了天地五行決後，她境界已是不低，自然舍不得散功重修。雖然也勉力開始補足靈根，畢竟是後天靈根，又非絕頂寶物，落了下乘。終歸比不得秦霜這般好運得了五行之寶，因此這天地五行決修習得尋常，唯獨一些神通倒能勉強禦使一些，威能卻也不如秦霜禦使時那般驚人。

而那苦修士目中柔情、痛苦、掙紮的神色交織，半響終於輕聲道：“卿卿，罷了。你轉世去罷！這一次，即便賠上我的性命，我也會助你功成的。”

此話一出，那花葉的顫動猛然停了下來，半響，鳳飛卿才尖聲道：“你說什麽？你難道不知道，我為了這一天，吃了無數苦頭，如今走到這一步，你要我收手？難道我千辛萬苦，都為了這個賤丫頭做嫁衣不成？”

苦修士本就面目平凡，如今似乎顯得更加淒苦起來。他固然曾經深深愛慕鳳飛卿，只是心中卻有自己的準則。當年無法勸止鳳飛卿，這麽多年來，靜下心想時，未免後悔。秦霜所有的魂魄，原本就與鳳飛卿一源，更占據了所有美好的品質。用鳳飛卿的話來說，就是讓她軟弱的品質。但是苦修士不然，他對於秦霜，心中的感覺是及其覆雜的。畢竟，如今的秦霜已經經歷過輪回，說是不同的人，又與鳳飛卿同出一源。說是同一個人，她又有了自己的經歷和思想，心性更是極得苦修士看重的。當日青帝城聚會，秦霜拂袖而去。固然無數人笑她癡傻，他的心中，卻是深為讚許的。反倒是這個原本被他愛慕的女子，因為種種算計，將自己弄到如今這個田地。他隱居於函祈城，避人耳目，其實也常來看她。只是每一次相見，都發現這個女子變得越來越陌生。只是念著往日種種，他依舊忍受著她的種種苛責和壞脾氣，耐心地安慰她。

但是，今日到了攤牌的時候，他終於發現，他的本心令他做不出這種事情來。

“卿卿，我們有破界珠，我們再去一趟輪回之地，無論需要什麽樣的代價，我都會助你轉世。無論你將來投胎到什麽地方，我終究會尋到你。卿卿，我們重新開始罷！”

秦霜聽得這話語，心中一緊，垂下眼簾。這一幕何等熟悉，鳳飛卿能得人如此愛慕她，何其有幸。

從私心裏講，秦霜未嘗不希望鳳飛卿轉世。兩人魂魄同出一源，雖然鳳飛卿百般算計過她，畢竟也是因為鳳飛卿，她才有機會成長起來，有了今日。否則，說不定早就湮沒在無數凡人之中。甚至由於她的美貌，她活得也許會比尋常女子更加艱難。因此，若是鳳飛卿能夠想通，她也不一定非要將其趕盡殺絕。只是，輪回之地與冥界的通道已經被她生生截斷，再不可能修覆。如今的鳳飛卿和她，其實只有一人能活下來。若鳳飛卿奪舍成果，秦霜這個人自然煙消雲散。當然，秦霜既做了準備，這個可能可以說是不存在的。那麽，即便有七葉一花，鳳飛卿也只能永世被禁錮在其中，一旦離開，便是魂飛魄散。

當年她一念之下，截斷輪回通道，保得輪回之地清凈，只是其中掙紮，唯有她自己清楚。只是沒有想到，這段因果會應在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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