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太太們談論的事兒自是輪不到未出閣的姑娘們參與，所以周明珊根本不知道此刻裏面的焦點一直都是自己。

此刻，她正百無聊賴得陪著幾個小姑娘在外面晃悠。

采花、鬥草、撲個蝴蝶或是觀望鳥雀，小女孩的時光總是那麽無憂無慮，豐富多彩。

周明珊不由得生出了一絲羨慕。

“周姐姐，你看我這只蝴蝶好看嗎？”

那是一只藍色的蝴蝶，被輕輕握在小姑娘白嫩嫩的掌心裏，長長的觸角微微顫動，藍中帶著黑色的翅膀竭力扇動著，卻仍舊無法掙脫禁錮。

小姑娘雖然年紀小，可是卻很伶俐，很是知道如何掌握力道，既不會壓著蝴蝶，又不會讓它自由展翅。

周明珊又細細打量了一番，誠心讚道，“彤兒真厲害，居然捉到了這麽漂亮的蝴蝶！”

小孩子總是喜歡別人讚美的，小女孩聞言紅潤潤的嘴角不由得就咧開了，歪著頭朝周明珊笑道，“謝謝周姐姐！”

不過才五六歲年紀，白裏透紅的皮膚，明眸皓齒，唇若丹朱，身上的衣裳也是今年時興的料子，裁剪合身，做工精致，一看就是在家裏嬌養的。

可想而知林夫人確實是個實誠人。

這位小姑娘是林夫人的庶女姜彤兒，林夫人自家沒有女兒，只有三個兒子。

同來的還有張侍講夫人的兩個女兒，一大一小，一庶一嫡。

小的也才七八歲，叫做張芷，正是換牙的年紀，估計是怕別人看到了笑話自己，說話的時候都要捂著嘴，正和姜彤兒玩得開心。

大的那個雖然已經十二三歲了，可卻是個恭謹內斂的性子。

走路蓮步輕移，不緊不慢，每一步都像是尺子比出來的似得，雖然看著賞心悅目，可細想想卻是累。在這種對比下，會不由得讓周邊的人有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很失落也很挫敗。

這位姑娘自從出來後，便一直跟在周明珊身旁，一刻也沒放松。

“聽母親說，姐姐的規矩學得特別好，讓我好好跟姐姐學習呢！”

這是張蕓第一次見到周明珊的時候說的第一句話。

周明珊苦笑，她的規矩是前世在宮裏受盡苦楚被逼出來的，跟她學，跟她學什麽？學習她的魯莽沖動還是學習她的淒慘下場？

眼前的姑娘低眉順眼，雖然穿著嶄新的衣裙，可如果放在人堆裏，絕對是那種一點兒也不顯眼的。

其實如果細看的話，張蕓的五官很精致，是很耐看的美人。

看著她，周明珊突然升起了一種勸誡的沖動。

“規矩都是給人看的，日子卻是給自己過的，規矩差了一點兒半點兒，也不會怎麽樣，可是如果日子過茬了，卻再也沒有機會了！”

張蕓第一次擡起了頭，疑惑得看向周明珊。

周明珊的話她好像聽懂了，可又似乎沒明白。

在家裏，如果規矩不好，不僅嫡母會說，便是父親也會不滿，所以，她從小到大就明白一個道理，女兒家規矩一定要好。

看著張蕓那雙略帶迷茫的大眼睛，周明珊自嘲得笑了笑，她對一個不過才十二三歲的小姑娘說這些有什麽意義？

前世的自己，十二三歲的時候又在做什麽呢？

哦，前世她十三歲的時候被賈欣怡兄妹算計，才導致了後來的一連串悲劇……

甩甩頭，努力忘掉前世的種種，周明珊笑道，“現在不明白沒什麽，你只要把這話急記在心裏，總有一日你會明白的！”

張蕓下意識點點頭，嘴裏念念有詞，記下了周明珊的話。

可突然她又覺得有些不對勁兒，眼前的這位周姑娘也不過才將將及笄的年紀，怎麽說起話來這麽老氣橫秋，而她居然也乖乖聽了？

沒等她想清楚滿腦子的官司糾結，周明珊已經跟著姜彤兒和她的嫡妹張芷往前面去了。

頎長的身姿帶著一絲灑脫和飄然，仿佛下一刻就要融入到這滿山的山山水水中一般。

張蕓突然心生羨慕，她什麽時候也可以有這般自在呢？

可以選擇不學規矩，不做女工，甚至可以睡個懶覺不去晨昏定省……

意識到腦海中的想法有些大逆不道，張蕓趕緊停了下來，臉色也變得有些蒼白，她惶惶得朝周圍看了看，見四處無人才稍微放下心來，緊走幾步，跟了上去。

直到在轉過一道回廊，才在前面的一處池塘邊看見了周明珊幾個。

張蕓長長得籲了口氣，整了整衣襟走了過去。

這是一個很小的池塘，裏面有幾株荷花，上面的荷葉已經初露尖角，池塘裏的水不算清澈，估計是死水，隱隱約約能看得到有些小魚兒在裏面游來游去。

而姜彤兒和張芷正圍著一個小和尚不知道在說什麽，周明珊嘴角含笑得立在旁邊，卻是一直緊緊盯著她們兩個。

“誒，你叫什麽名字啊，你從哪裏來的呀？你每天吃什麽呀，我聽我母親說和尚都是吃素的，那你豈不是都吃不到肉肉啊，那好可憐的呀，我最喜歡吃肉了，等回家了我把我的肉肉給你吃吧……”

姜彤兒大概是沒見過這麽小的和尚，一直盯著那個小和尚喋喋不休得說個不停。

小和尚也是才六七歲的年紀，看著眉清目秀的。

估計是一直養在隆福寺裏，沒見過什麽大陣仗，這麽多女施主一直看著他，緊張得額頭都冒出汗來了，答話都有些結結巴巴，“小僧空明……不—不—不用了，小—小—小僧—不—不—不吃肉……”。

“哦，那你是不是不喜歡吃肉啊，我三哥就不喜歡吃肉，那你喜歡吃什麽呀？”

姜彤兒還是很關心他的吃食問題。

“小僧喜歡—喜歡……”

空明想了半日，卻也沒想出來自己到底喜歡吃什麽，黑黝黝的大眼睛有些愧疚得望向姜彤兒。

姜彤兒人雖小，卻很是貼心，伸出小嫩手拍了拍空明的肩膀，老氣橫秋得安慰道，“沒事啦，沒事啦，你肯定是忘記了，我也經常忘事的，等過幾天就想起來啦……你每天怎麽玩呢？我想像大哥那樣騎馬，可是我爹卻不同意，大哥也不帶我，她們肯定是不喜歡彤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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