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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酋英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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蘊月也沒顧上換件衣裳,就直往客廳裏來。

老爹乖覺,留著祝酋英在客廳一個人呆著,連蕭子軒都沒有出來。

祝酋英兀自坐著出神,不知道在尋思什麽,蘊月進來了都知不知道。

蘊月拱拱手:“祝大人深夜到訪,所為何事?”

祝酋英忽然回神就看見江蘊月裏在他面前,只“啊”的一聲,便站了起來,回禮道:“深夜造訪,實在不妥!但酋英尋思了一夜,不得要領,眼見明日小朝,無法……”說著從袖中遞了一張便條給蘊月。

一張輕如蟬翼白如雪的徽州宣紙抖落開來,赫然幾個大字:“煥私與袁天良通,結黨以謀禁軍私也。”

呃~~~~江蘊月看的嘴角抽筋,第一直覺,這把戲也太低級了吧。

捏捏紙張,嗯,抖似細綢不聞聲,好紙!看看墨跡,豐肌潤理,澤亮如漆,不像是上貢的墨塊,倒像是制墨名家崔谷的東西。“這筆跡祝大人認得?”雖說問了也白問,但蘊月還是多嘴問了一句。

“不曾認得,今日小江相公走後,我左思右想不得要領,只在臺中枯坐,日暮時分便要離開,才出得門便看見這紙張。左右無人,也無甚聲響,臺中孫大人、張大人均不在。我捏著這紙又是一番思量,最後無法,想到小江相公。”

“按說……”祝酋英有些猶豫,最後還是說:“江小相公,酋英在這京裏一無所恃,唯一番忠心,日月可鑒,今日在臺中聞得張大人的一番敲打,不免有忠而見謗之哀。鄧大人數朝老臣,若因結黨而彈壓我等,實在……今日酋英對江小相公剖明心跡,也是坦蕩無私之意。”

祝酋英一番話說得倒是堂堂正氣,這邊蘊月卻是顧不上,心裏急轉,鄧老兒這頭試探他們兩,才剛剛聞的祝酋英一點稱讚先帝治軍的味道,就已經急不可耐的宣揚出去。那頭就有人投書說他結黨,正好又涉及禁軍貪汙……這道理是順理成章,但,這也太巧了吧,也太快了吧~~~~~

“嘶~~~~”江小爺一吸氣,下意識的覺得鄧老兒這段數有點太低,不太符合蕭老頭對他的高評價。當然,名不副實、表裏不一的人和事隨地一抓一大把,尤其在人精越多的地方。沈吟一番小江頗為誠懇:“祝大人,小江我也不得要領,但你我官場新丁,萬事不明,切忌妄動……”

祝酋英略略點頭:“小江相公有理,今日酋英忐忑,此來也是為提醒一番罷了,咱們明人不說暗話,小相公與王爺關系密切,若鄧公真如投書所言,只怕鄧公對你……”

哎喲,親娘餵!這祝酋英也不是善類,這麽招就拉他小江相公一起下賊船啦!這言下之意不就是我祝酋英說錯話會死得慘,你江蘊月?更慘,不說話都會死!誰讓你是你老爹的掛名兒子!

蘊月心裏慪氣,又把祝酋英問候了一輪,便送走這位新丁高才。

話說,這位祝新丁除了新了點兒、屁股嫩了點不太坐的住以外,也不負其才名哇!

蘊月楞神中趙怡走進來。

一看見自己的老爹,蘊月擰著眉:“老爹,你拿捏時候拿捏的真準,怎麽不早一步進來?”

趙怡從蘊月手中拎過紙張,掃了一眼,面上波瀾不興,走到廳堂幾杌邊,放了下來:“禁廂兩軍靡費,由來久矣。”

啥?老爹也是說禁軍糧餉被貪汙~~~~~~蘊月沒由來突然打了個飽嗝,連忙用手捂住:娘餵!沒準今晚上吃的那些個什物就是貪來的!蘊月心肝一抖,又想到老爹這話……火上澆油?

一不小心心裏面的氣咕嚕咕嚕的又冒了出來,蘊月一把坐在椅子上:“老爹,你怎麽一副巴不得我去死的樣子?”

“我讓你的綠衣阿姆給你準備了宵夜和沐浴。”趙怡一貫的不再說什麽,只吩咐了一句。

“哎,爹,我今日飽著呢,宵夜就不用了,洗洗睡了。”蘊月揮揮手。

趙怡回頭,一字一句:“怎麽你今晚還能睡得著?”

“睡不著?有什麽事不能等明天!”蘊月在趙怡身後碎碎念,擡腳就回自己的屋裏去了。

小江相公說得沒錯,至少他眼下是天塌下來當被蓋的。早在蕭老頭說話時分,他已經徹底明白,就為他老爹這身份,他早該被千刀萬剮了。有虱不怕多,一只和千兒八百的沒啥差別,害怕也害怕不過來了。只要自己不主動跳出去給別人當磨刀石,這顆小腦袋雖不招人待見,也不至於掉了。

“謀定後動,小爺沒謀,更不用動啦!”蘊月搖頭晃腦,撲通一聲跳進阿姆給他準備的熱水中,懶洋洋泡了個暖汪汪……穿好中衣,往銅鏡面前一站,倒也庭中芝蘭,臨風玉樹!蘊月滿意的嘻嘻一笑,橫眼看見屋內多了一副畫。

秉了蠟燭,細細看去卻是一名少女在開窗水榭中低頭讀書,她衣著淡然,眉目如畫,端得栩栩如生。

……

江小爺看著看著便有些楞神,這女子……恁得熟悉……卻又是誰?

“阿奇!”沒由來的一個噴嚏,讓江小爺回神,這才發現自己只穿了中衣,趕緊吹了蠟燭,上床睡覺去。

窗外一道人影,暗自一聲嘆息,便又是一夜無話。

……

第二日常朝,規模禮儀不及大朝,乃群臣於文德殿開會。

江禦史沒政治經驗,不知道一場大變就在他上床睡覺那會已經悄然醞釀。

這常朝一開始,中書省同平章事古光古執宰半閉著眼坐在上手,扯著音調說:“昨日大朝之上陛下提及今河南河北兩道所募兵士前往北邊防,諸位這就議議吧。”

蘊月眼皮一跳,只屏息以待。

“遭災之民,疲憊不堪;連綿雪天,豈容用兵。”兵部右侍郎袁天良首先發難:“況鳳元後我朝不輕言兵事,貿然多加屯兵,只怕突夷蠻人又起疑心,豈非弄巧成拙!”

切!突夷人要起疑心還需要理由?蘊月在心裏直接對袁天良吐糟。

“正是、正是”……

許多嘍啰悄聲應和,但吏部右侍郎任予行、兵部尚書黃澄、刑部左侍郎曲諒等人巋然不語。蘊月看在眼裏,心裏小鏡子明晃晃,原來朝堂也就這麽回事,同豆子打架差不多,也是分開兩邊才好對打的。只是,這鄧煥又是什麽來頭?再瞧瞧,瞧瞧……

“今河南河北兩道遭災,賑災所費、募兵所費巨大,再前往西北屯關,今國庫只怕入不敷出。”戶部左侍郎林澈說話。

……又是一堆附和……

“諸位,你們也都聽到兩位大人之言,陛下金口玉言,本官也當遵奉,然執宰之職也要匡扶陛下不盡之處。屯兵之事,天時不予、人力不及,豈能行之?本官自當上疏言明。”

嘖嘖!古老兒更牛,直接定性!所以說這就是高手嘛,根本不買皇帝的賬!

“鄧禦史,鄧大人?”這還沒完呢,蘊月低估事情的嚴重性了。

“下官在。”鄧煥出列。

“禦史臺糾察百官風憲,就是本官到了大人跟前還得低著頭呢!既如此,禦史臺諸人自然是持身極正之君子、之諍臣了,切不可有誤國之言,更無論誤國之舉”,說罷擡頭掃過江蘊月、祝酋英:“兩位殿中侍禦史,前車可鑒,你們說對嗎?”

大佬點名道姓,是沖著他們兩來的……江蘊月連抖都來不及了,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那頭諸位大人都木著臉不出聲,唯獨鄧老兒臉都紫了……

好半天,蘊月回過神來,感覺丹田處一股子邪火正要冒出來,幾乎要罵出聲:姥姥 的!鄧老兒你還敢紫著一張臉,這都是你惹出來的!

……

常朝什麽時候散的,估計禦史臺的幾個人都沒留心,蘊月到了後面隱約記得鄧老兒一下朝就讓禦史臺的全體人員開會。

這一次倒是禦史臺難得的全員畢集。

鄧老兒不羅嗦,直截了當就發飆,一張臉紅的關公都自愧弗如。嚇得張挺那個老好人拿筆的手都是抖的,連孫驢子都噤若寒蟬。

“禦史臺哪裏出的誤國之言、誤國之行,諸位心知肚明!有些人攜著些才名便大放闕詞,更有些人憑這些身份就給禦史臺抹黑!今日古大人點名道姓,禦史臺的面子都丟盡了!本官若是禦下無方,只怕愧對頭頂的這烏紗!罷,不下狠手整頓,我這官也不要做下去了!”對著在座品級比他高得多的諸位監察禦史們,鄧煥毫不含糊玩起了針對,表起了決心……

一番話聽得蘊月小心肝瑟瑟發抖,這是明晃晃的賊喊捉賊啊!開研討會的是你,試探的也是你,最後傳出去的還是你。明的暗的,黑的白的全是你一個人搞完了!這還不算,出了事,指望他護肘子?別想了,幹脆推他們兩出去死啊!

不過,這要是鄧老兒和袁天良沆瀣一氣倒也不難懂。倆小的不聽話,要是不能為他鄧煥所用,幹脆一腳踢出去的了。蘊月沒開竅的腦袋這回楞是被鄧煥砸了個正中!蕭老頭說的那句,只有他自己能周全自己,原來全在這裏等著了……

蘊月兀自咬牙切齒,沒註意旁邊的祝酋英一張臉不比關公,卻比包公。

“啪”的一聲巨響,酋英拍案而起,震得上面的茶水“咣當”一聲直接倒地就義。

當著那麽多二品大員敢對著鄧老兒拍桌子,蘊月見過黑的,沒見過這麽黑的,見過爆的,沒見過那麽爆的,只張著嘴看著祝酋英。

被嚇得也不只是蘊月了,連鄧老兒都退了臉紅,張著嘴,好半天才咽口水:“祝禦史……你怎麽了?”

酋英倆鼻孔直噴氣,眼見滿口的話到了嘴邊。

蘊月反應過來,立即站了起來:他還是好心,知道硬碰沒什麽好事,而且祝酋英死了,自己就沒盟友了……當機立斷,迅速扯了扯祝酋英的袍子,忝著臉對各位笑道:“沒事沒事!呵呵,鄧大人,今日祝禦史喝多茶了,憋得不行,想去方便方便……”

旁邊原本氣定神閑的翰林院侍讀學士王華一聽,“噗”的一聲,一口茶直接給對面的柴郁林洗臉。柴郁林眉頭一皺,拂袖而起:“不知所謂!”腳一擡,走人!

柴郁林都走了,袁天良更是連話都不說,鼻子一哼,閃人。

瞧瞧!蘊月看見這情形,心裏反倒笑起鄧老兒來:這破禦史臺,你也壓不住嘛!還學人噴什麽氣呢!

孫驢子見狀坐不住了,扯著嗓子喊:“臺……臺務緊、緊要,豈、豈能拂……袖而去!”

切,人家正二品,擡擡手你都扛不住,還想攔一個大活人?孫繼雲直接掛墻壁去吧!

“這這這!這也沒法管了!”鄧老兒臉面徹底掛不住,接著也追了出去:“袁大人!”

餘下的人走的走,散的散。

這情形就相當詭異了……

蘊月咽了咽口水,非常無辜,他也不過是想婉轉一下場面,怎麽一下子全跑光了~~~~~~

監察禦史慕容淩走了過來,拍了拍祝酋英的肩膀:“年輕人,好骨氣!”說罷意味深長的看著門外漸行漸遠的鄧老兒和袁天良。

難道……那投書竟然是真的?

蘊月沒來得及細思量,只管好說歹說,橫哄豎哄,簡直把祝酋英當成了自己的老爹來安慰著,但人家祝酋英楞是全程黑著一張臉。整個禦史臺連孫驢子都閃了,唯獨剩下了方大同、章淳兩位。

這兩人章淳年紀一大把了,方大同年輕些,但也要比江蘊月、祝酋英大了一輪。

“年輕人血氣方剛,那也是有的,但這回鄧公這事辦的不厚道,倒叫人笑話了。”章淳宦海沈浮,老得沒有哪副鐵齒銅牙能輕易嚼得動了。他這官兒倒是不大,排場卻是十足的,一把小梳子一遍遍的梳著自己的胡子,歪在椅子上對兩年輕人輕輕松松的點評著剛才這場博弈。

方大同眉毛是耷拉著的,一雙眼睛不大,卻精光四射,擋都擋不住,聽聞章淳的話,便也笑道:“章老官場裏日子久了,風浪見得多,倒也是沈著,下官見識了。鄧公今日大不同啊!祝禦史的難處,倒也實在。”

“忠而見謗,前朝白、元見識過;才而不用,前朝韓、柳體會深刻,不料今日竟在眼皮底下上演。”

兩個人輪番上陣,這話說得夠風涼,真是唯恐天下不亂!江小爺眼見著祝酋英一波火氣還沒過,眼前這兩把大扇又呼啦啦得扇了起來,心裏暗嘆這禦史臺果真呆不下去了。

“哼!”祝酋英徹底中招,牙縫裏擠出話來:“天下大道,仰首可見,豈容跳梁小醜一手遮天!本禦史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並無妨礙!”一拂袖,便站起來:“諸位!在下告辭了!”

江蘊月在一旁瞧得一清二楚,心裏覺得祝酋英這也太容易上當了一些,這些人不知懷的什麽心思,難道祝酋英就沒看出來?

拱拱手,蘊月也追了出來:“祝大人、祝大人!稍安勿躁!此事蹊蹺,還需從長計議!”

祝酋英大跨步的走在前頭,聽聞江蘊月這番話,兀得停住,轉過頭來,肅著臉:“江大人!你謹慎過了頭!此事還有何回環之地?此事你我何罪?古大人當眾點明,鄧公始作俑者,卻倒打一耙!無論鄧公是否有私,你我有罪已是定論!再畏畏縮縮,徒添罪名!”

江蘊月扼住……這話確實沒錯!

“我勸江大人棄明哲保身之念!我祝酋英一時不慎,忘記聖人凈口之言,尚且落得如斯田地。江大人系出何門,自不必下官提醒。單論今日古大人對元佑革新心懷芥蒂至此,大人斷不能置身事外!”

哎,蘊月嘆了一口氣:“祝大人意欲何為?”

祝酋英臉上一凜,肅然道:“越級上書!”說罷再次拂袖遠去。

蘊月落在後面仔細咬著祝酋英的一番話,鴕鳥腦袋從沙堆鉆出來:老爹……只怕早就料到今日了吧!

噴了口氣,蘊月把心一橫,手中一緊,屠刀在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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