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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情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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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為了利用我,才和我定親的嗎?”一字一句,說得很輕,幾乎沒有情感起伏。

可是淩天傾卻是第一次見到蓂夜這樣的表情。黑白分明的大眼帶著絕然的痛楚,仿佛有什麽正從她的身體裏撕開,連皮帶肉,毫不留情。

只需須臾,他已覺察,正在撕裂的,是她對他的信任。

“不……”否定的言辭幾乎脫口而出,但在這時候書房門被突然打開。許是聽到外頭的動靜,楚隨歌和赫連孤煙開門出來,看到蓂夜和淩天傾都在此,兩人均楞了楞。

“你們先回去。”淩天傾沈下了面色。一定是他們的談話被蓂夜聽到了。

楚隨歌和赫連孤煙都覺察了不對勁,趕忙快步離開。

門外只剩他們兩人,夜風森冷,他習慣地靠近她,道:“冷不冷,我們進去再說。”

“別碰我。”蓂夜甩掉他的手,視線卻不曾移開。就算是置於寒冷的夜風中,又怎比心冷?強忍著的淚水始終不曾掉落,她還是問道:“你接近我,是因為我是前朝的皇族嗎?”

“……對。”

“你和我定親,是為了拿到靜夜明珠?”

“對。”

“……我明白了。”蓂夜轉身,卻腳步不穩,險些摔倒在地。

他上前幾步扶住她,蓂夜這回反應激烈:“你別碰我!”

蓂夜想要甩開他,但他緊抓著她手臂,如同枷鎖般,無論怎麽掙紮都無法掙脫。情急下蓂夜舉起沒被束縛的另一只手,用力打了他一個耳光。淚水終於奪眶而出,“那你已經拿到靜夜明珠了,還想要我怎麽樣?”

淩天傾稍稍偏了頭,但始終沒有放松力道,也有些生氣了:“一開始的確只有利用,但是後來不是了!”

“誰還會信你說的話!放手!”這時候的蓂夜哪裏還聽得進去,她只一心想要逃離,幹脆狠狠地在他手背上咬了下去。然而直到嘗到了血腥的甜味,他竟仍然沒有松開。蓂夜有一絲詫異,擡頭看著他。

眼前的人神色黯然,這樣的表情,蓂夜讀不懂。

然而在一恍神間已被他強摟在懷,她聽到耳邊傳來低啞的聲音:“後來不是了,早就不是了……我不是說過很多次,我只想讓你留在我身邊。蓂夜,我是真心的。”

他緊緊抱著她,一手撫著她的後背,直到她不再那樣僵硬。

蓂夜也終於慢慢垂落了雙手,閉上眸,花了好些時間才止了淚。

溫柔的輕撫,熟悉的體溫,可是,怎麽還是那樣冷?

他說他是真心的,可是這份真心真的值得信任嗎,她已經不敢確定了。

那夜之後蓂夜不吵不鬧,表面風平浪靜,但是明顯變得心不在焉,也很少跟淩天傾說話。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兩人又吵架了。

落雁和孫大娘關心兩人,也看出來這回是蓂夜生了公子的氣,便就換著法子明裏暗裏在勸,可是蓂夜好像沒聽進去一般,堅決不理人。

“都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姑娘一直這樣和公子鬧僵,連我們廚房都聽不見笑聲了。”孫大娘對著此時陰郁的眾人,搖頭嘆氣。

“不是說床頭打架床尾和嘛,落雁姑娘你能和公子說上話,給公子提提建議,讓他哄哄姑娘啊。”不知是哪個燒火丫頭說道。

落雁失笑,她就是和公子能說上話,也不可能給他提這種事吧。何況公子每晚還是宿在蓂夜姑娘房裏,好像真的有在哄人,只是哄不回去啊……

唉……

“你們都在這裏幹什麽啊?”蓂夜一踏入廚房,就看到眾人齊聚一堂,但都在唉聲嘆氣。

“姑、姑娘,你來啦?”落雁馬上站起,顯得有些心虛。

蓂夜倒沒在意,道:“孫大娘,今天晚上我想燒幾道菜,你教教我吧。”

“好啊!”孫大娘自是一口答應,隨即試探地問:“姑娘要做給公子吃?”

“嗯。”蓂夜的表情並無特別,點了點頭。

想起上次蓂夜求和,就給公子做了一頓晚膳。這次她又要燒菜,就是說她不生氣了?轉機,轉機啊!眾人皆是一喜,而孫大娘也積極道:“來來,姑娘想要燒什麽菜,跟大娘說,大娘保證教你用最簡單的做法燒出最好吃的菜來!”

“嗯。”蓂夜的反應依舊相當平淡。

就這樣在廚房忙活了一下午,到了晚上,因為有落雁通風報信,淩天傾早早忙完了公事,已等在房中。

這次上的是醬燒小排,鴛鴦炸肚,油燜青豆,再有些涼拌的鮮筍,蘿蔔之類,都是適合下酒的菜。蓂夜果然也拿了一壺酒出來,先滿上兩碗。

淩天傾笑問:“今天怎麽有興致喝酒了?”

“因為快要月圓了。”蓂夜擡頭看了一眼月色,道。

又快到十五了,即使有淩天傾給她的藥,完全抑制身上的寒毒也是不可能的事。每到十五,該有的痛,還是一樣要挨。

他聽她這麽說,忽然就警惕起來。

“蓂夜,你好幾天不理我,今天突然邀我喝酒,不僅僅是賞月吧?”

蓂夜仍有些漫不經心,只是拿起碗,喝了一大口酒。醇香的女兒紅,火辣辣地燒在喉嚨間。她的酒量並不算好,一碗喝下去就已經有了醉意。淩天傾猜不出她想做什麽,只能陪著喝酒。

“天傾。”酒壺快要見底,她總算開口。

淩天傾的視線馬上凝聚在她身上,此時的蓂夜微微含笑,兩頰因酒意緋紅,艷色如酒醉人。圓月的光華灑在她身上,像鍍上了一層潔白的銀輝,虛幻得猶如月下精靈。仿佛只要一伸手,就會消失不見。因而淩天傾仍然坐在原地,聽她接著說道:“這幾天我想過了,其實一早我便知道你想殺我,後來也是我自己要接近你的,你也不算完全騙我。”

“蓂夜……”

她的笑容恬淡,清澄的瞳眸中已經完全找不到之前見過的恨意以及疑色。他望著她緩緩走到自己跟前,然後挨近。

“就算你只是利用我,我還是喜歡你。”她的頭靠了過去,將臉藏到他胸前,低喃:“就是你說的那種程度的喜歡……”

這句話勾起的是某些深切的欲念,淩天傾並非清冷的聖人,如何抵擋得了這樣的誘惑。更何況這些天他已經受夠了蓂夜對他刻意冷漠,光是碰觸,已經足以令自制力潰堤。

但即使如此,他依然問了她:“你是認真的?你明白這樣代表什麽意思嗎?”

他的眸光炙熱,帶了劍繭的手輕輕摩擦著她的後頸。蓂夜有些想要退卻,但還是仰起了頭,看著他:“明白。”

情難舍,心先亂。

人是他的人,心是要給他的,有什麽是不能舍棄的?

這一刻,只管眼前人,把酸楚,不甘,生死,甚至天下,全都拋諸腦後。

她不想,什麽都不要想,只想貪戀一夕歡愉。

本在後頸流連的大手慢慢繞過來,經過鎖骨,滑到她的胸前。光是隔著衣料的觸摸已經惹來戰栗,令她的臉色更艷。他湊近她耳邊,問:“蓂夜,你醉了?”

“沒有啊……”蓂夜覺得他是故意的,都已經解了她的腰帶,就算說有,他會願意停下嗎?但這樣再三確定,好像真的想要她完完全全的心甘情願。

她幹脆將手攀上他的脖子,唇湊上,印下輕輕的一吻。

“今夜,我們在一起。”

無關承諾,無關永遠,只是今夜。

她的舉動太具有煽動性,原來蜻蜓點水般的親吻漸漸變樣,連主控權也完全被對方奪去。不知何時已被抱起,很快身體重重陷入軟榻中,剛來得及緩了口氣,唇又再次被俘獲。熾熱的氣息緋紅了臉色,青絲散落,墜著點點月光,淩亂地披在床上。這麽一個絕代佳人,怎能不讓人心動?

他看著她,然而目光清澄如水,比山林溪澗流淌的山泉還要清。第一次,她看到他的眼裏,只有她,而沒有那些讓她心痛的算計。

他說:“不是今夜,是永遠。”

低柔的嗓音似是蠱惑,讓人無法拒絕,而她,卻沒有點頭。

他的眼清澈如水,可她的眼卻模糊了。眼角似有什麽滴淌下來,卻也被溫柔地吻去。

靜夜無聲,羅帳垂落,遮住了春意正濃。發絲糾纏,十指相扣,擁緊了此生唯一。然而在j□j迷亂時,想到的不是此生相依,卻是離去……

趁還能夠放手,離去吧。

萬籟沈寂,蓂夜緩緩睜眼,小心翼翼地下床。酥軟無力的身體提醒了她方才的瘋狂與荒唐,可是在羞澀的同時,更多的卻是心痛。她使勁擦著唇,但唇上塗抹的胭脂已經所剩無幾,那麽,摻在上頭的迷藥應該已經生效了吧?

她回頭,深深看了床上那人一眼。

想起他曾嘲笑她三腳貓功夫,不可能能夠對他下毒。那時的他肯定不會想到她也能如此卑鄙,把迷藥擦在唇上。

手一伸,輕輕描繪了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嘴,淡淡笑開。這男人,長得真的好看。

“不是今夜,是永遠。”

可他是帝王,不可能會給她她所想要的永遠。

就算她原諒他的欺瞞和利用,就算她再怎麽喜歡他,也接受不了將來他不只擁有她一個女人。

三千後宮,她怎能容得?

她從來都是個自私的女人,她要的男人,只能擁有她一個。而她也知道,自己的命不長,不配擁有永遠。

天傾,天傾,為何你要當帝王?

問後卻是一笑,這樣的人,又怎能不是帝王?

離開吧,不要日後傷了自己。

推開門,剛要邁步的腳卻遲疑了。跨過這道門,他與她之間是不是就這樣完了?前刻糾纏恩愛如膠,醒時枕邊冰冷無人,他會怎樣的暴怒?

是否真的就算她到了天邊,他也會追來?

想著,她自嘲一笑。蓂夜啊蓂夜,人家那只是隨便哄哄你的,你還真當自己在他心中有這麽重要了?

一嘆,哪有這麽重要呢。

外頭的雪已經停了,心中的雪卻仍固執地飄落。既然鐵了心要走,還留戀什麽,她用力握了握拳,邁出門口。

三名護衛都已經在門外等候,蓂夜想了想,對聽松道:“此次一別,我跟你家公子大概緣分也盡了。趁此機會,你也不必再跟著我了。”

聽松一鄂,猛地搖頭:“自從公子讓我來保護小姐的那天起,我就已經是小姐的護衛,一生都要跟隨小姐的!”

見他堅決,蓂夜也不反對,笑了笑說:“也好,少了你我也不習慣。”

“現在小姐打算上哪兒去?”

蓂夜眉目含笑,平靜道:“我要回山上去。”

一陣風來,讓她輕咳出聲。

“小姐,你病了?”

“好像染了風寒,不礙事。這裏不能久留,我們還是快走吧。”

“走去哪?”身後的聲音讓腳步頓下。明明是平淡的話音,卻能讓人感覺出其中透露的怒氣。

蓂夜倏地轉身,看到淩天傾靠在門邊,神情慵懶,唇角似笑非笑。

“你為何……”

他知道她的疑惑,冷笑道:“為了你我曾花費大量時間研究毒物,一點點迷藥怎麽可能對我有效?”竟然對他使這招,淩天傾當真生氣了。然而越是生氣,越是表現淡然。

怎知蓂夜竟然還敢笑得調皮:“是啊,我早該想到的。下次啊,幹脆連迷藥都不要了,一把敲昏你!”

“還有下次?”他挑眉,瞳眸半瞇。

蓂夜咬了咬唇,笑容漸漸變得有些勉強:“也對,沒有下次了……”

此次一別,何來下次?

“丫頭,你以為你走得了嗎?”月光灑下,光華盈盈如水。淩天傾只是站著,笑容那麽淡,讓天上那月也黯淡幾分。

“你要攔我?”蓂夜也問得清淡。既然決意要走,就不會再為任何人留下了。她忽地目光一凜,眼裏冷中帶倔,道:“我要走,誰也攔不了我!”

話一出,身邊雪影有如疾光略過,只餘一瞬間白影,卻又剎時黯淡下去,不見了蹤跡。

雪,一片一片地,飄零落地,完全掩蓋了抹雪的身影,連劍光也是不見。

天地驟然變冷,雪,兀自飄零。

淩天傾依是淡笑不改,但身姿不再慵懶,一雙如鷹利眼染上寒意。

凝眸,抽劍,月光淡去,劍身揚起萬重光影,寒光比月更絕!

手中的武器,是刀,是劍,早讓人分不清,唯有那清冷寒光,映下明月。

在黯雪下被隱藏的雪劍飛出,卻被寒刀擋下。那一刻敲擊,飛起片片雪花,撞擊的力道竟讓兩人連退幾步。寒光下,終於看得清那雪衣人如雪一般明凈的面容。

淩天傾一笑,原來那天在安城對戰,這雪衣男子也只是用了他三成的功力。

“好一招雪黯蒼天,傳聞黯雪劍出劍時,必是雪花飛揚,今日竟在這裏讓我看到了這傳說之劍!”他讚道。

“寒刀絕月不愧為劍中之龍,公子是第一個能接下我的雪黯蒼天的人。”抹雪不愛說話,對除了蓂夜之外的人說出一整句話還是第一次。

抹雪退一步,收起黯雪劍。

淩天傾亦是收劍,似乎沒有要打下去的興致。

沈默一會,風中似乎傳來了幾乎微不可聞的低嘆:“蓂夜,告訴我,為什麽一定要走?你還是不願意原諒我曾因你的身份接近你?”

蓂夜搖了搖頭。

“那是為什麽?”

她微微仰頭看著他,輕聲問:“天傾,你會娶我?”

“有生之年,必有你的相伴。”他說得篤定,面上神情從未變過。

不離不棄,永生的承諾。

“那你,還會不會再娶別的人?”

這語氣淡淡的,不含任何期盼,卻讓他心中一緊,張口欲言,卻是猶豫了。

猶豫的神情一閃而過,蓂夜已經笑了,笑得雲淡風輕。這樣的月夜下,這樣的笑,讓人覺得她是絕世美人,風華如花綻放。

她沒等他的回答,便道:“你會的,你還會娶很多的王族公主來鞏固你的勢力。我了解你,你有野心,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即便是我,也是被你利用的棋子。你又怎會為了我做到如此?”

他看著她,沒有任何狡辯之語。

“天傾,我不會願意與別的女人一起分享你的。若要與人同享,我情願就此離開!”

古來哪個皇帝不是三宮六院,妃子成群?這些妃子,未必是真心所愛,而只是權力相爭下的工具,一種維持權勢的工具。聯姻,對他而言,是必要的手段。

淩天傾沈默許久,卻只是道出三個字:

“我懂了。”

只三個字,卻包含了太多意義。這究竟是無奈,絕情,痛楚,抑或其他?早已叫人道不清。

蓂夜揚手一拋,一個金色龍紋錦布裹著的包裹落下,那是婚約當天,他給她的信物。

淩天傾伸手接下,錦布滑落,那裏面赫然是夷謖,易延他們垂涎已久,象征皇帝至高無上的皇權的帝印!

她連再見也不說,便轉身離去。

轉身,淚水洶湧。

哭什麽?明知道會是這個答案的,明知道他不可能回答不會的。

一切都不可挽回了嗎?不論是三年情誼,還是這一個月的共處,不可挽回了嗎?

淩天傾握拳突然朝墻壁狠狠一擊,神情懊惱非常。鮮血由指縫滲進墻壁上的碎石中,那麽的痛,卻痛不過心中的悔。

三年情誼,一個處處提防,一個處心算計。猜忌,猶疑,他們的情,或許本就沒有那麽的深。他們之間,或許本就沒有太多的牽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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