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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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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有多少不甘,淚卻已決堤。

她對他的情,或許不是在這一個月,而是在更早以前,只是她一直害怕,不敢承認罷了。可他對她的情,又有多少?既然要猶豫,既然不能一心一意,那又何必費這麽多心思在她身上?

不會後悔,她不後悔的。就算沒有人愛她寵她憐她,她還有竹吟他們呢。沒有比他們一輩子的相伴,更讓她安心的了。

天傾,也只會是她每每午夜夢回的心痛罷了。

如此而已。

只是如此而已。

腳下一軟,她竟感到一陣暈眩,虛弱的身子就這麽倒了下去。

幾夜高燒不止,小小的風寒竟也成了大病。夜夜聽到她的咳聲,竟讓人覺得酸楚,恨不得要替她受這苦。

“按著我的方子,給姑娘熬好藥。記得,火候要拿捏好。”

意識模糊間,聽到了琴音溫柔的聲音,讓她好生安心。

“可憐的姑娘,真不知受了多少罪。”

“琴音……”她好不容易才發出聲音。

“姑娘?你醒了?”琴音探手過來,觸到了蓂夜的手,再緊握住,“姑娘,你都好幾天沒醒來過了,都快把我們給擔心死了!”

“對不起。”

“聽姑娘的聲音就知道姑娘有多憔悴。對不起什麽呢,醒來就好。”

“琴音……我想要……”蓂夜虛弱地連話都說不完整。

“嗯?”琴音沒聽清,靠近了些。

“醬油烤鴨。”她虛弱一笑。

竹吟正好進來,用眼白掃了躺在病床上的主子一眼。

琴音卻是笑容滿面,道:“姑娘有精神想吃東西了可是好事,醬油烤鴨太油膩,不合姑娘現在吃。我現在就去廚房做些清粥給姑娘,烤鴨就等姑娘好了再說。”

蓂夜撅著嘴,眼裏的憾色很是明顯。

“竹吟,扶我起來。”

竹吟過去,小心翼翼地扶起她。

她將頭枕在竹吟手臂上,問:“竹吟,我現在的樣子是不是很憔悴?”

“是。”跟冤鬼沒啥區別。竹吟心直口快,也不懂得說話轉個彎哄她。

“為伊消得人憔悴,小姐我一世英名,居然也會有這麽狼狽的時候。”

“小姐只是病了。”為伊消得人憔悴?主子病倒是因為風寒吧。一世英名?主子什麽時候有過一世英名了?

“這下可好,我狠心地拒絕了莫飛炎,又與天傾訣別,以後的日子可真要孤獨地過了。”

竹吟看她這樣,也有些心憐起她來,便道:“小姐豈會孤獨,小姐還有我們三人相伴的。”

“是呢,等我病好了,我們四人加上琴音,找個安靜的地方隱居去吧。到一個沒有師父,不受江山之亂影響的地方。等兩年後我死了,你們再另尋自己想做的事。”

“小姐!”

“你們也別傷心,都這麽多年了,我也該承認,活不久便活不久吧。”

“小姐……小姐還要活好多年的。以前不管什麽苦,小姐都挺過來了。小姐堅強,區區幾個毒又算得了什麽。”竹吟低下頭,不太自然地繼續道,“小姐愛游山玩水,我們就陪小姐去游山玩水。下次小姐去河邊捉小魚時,我定不跟小姐搶,就是故意也要把魚趕到小姐那頭去。要是聽松惹小姐不高興了,不等小姐動手,我會先把他丟下水去。小姐想要什麽,我們都替小姐辦到。將來我們還要看著小姐嫁人,然後生很多的孩子……”

竹吟有些木訥地說著,到最後,連自己都不知自己在說什麽了。

蓂夜聽著,心頭微微升起一絲暖意。

其實竹吟,是想逗她笑的吧?

“嫁人啊……”她這樣朝不保夕的,誰還要娶她?腦中那讓她心痛的身影一晃而過,她又道:“嫁誰呢?不如竹吟你娶我好了。”

竹吟全身明顯一僵,硬如石頭。

許久,一滴冷汗從他額際滑落。他機械地轉頭看著自家主子,僵硬地問:“小姐,你認真的?”而他的聲音,竟然在顫抖。

蓂夜心裏暗笑著,這竹吟,還真是對她毫無男女之情,只是娶她而已,用得著嚇成這樣嗎?

“小姐,橫豎都要嫁,你何不考慮考慮抹雪呢?他那種冰山雪人,怕是這輩子都找不到老婆了,而且他又生得那麽漂亮,嫁給他也不會委屈了小姐你。”竹吟連忙嫁禍他人。

橫豎都要嫁?這算什麽話?她心情好了些,道:“抹雪啊……對了對了,我又怎會忘記了。你對抹雪可是一往情深的啊,你如此說,可是在吃醋?放心吧,小姐我是不會跟你搶抹雪的。不如趕明兒我們就這麽把你們的事給辦了可好?你不也心安,也好順道給小姐我沖沖喜。”蓂夜說得淡然,心中竊笑不止。

抹雪正好端藥進來,一聽這話,竟然手一松,乘藥的碗就這麽直直落地,而人,傻在那裏。

抹雪少有失態,蓂夜一楞,大笑出聲。

抹雪,竹吟看到她毫無形象的大笑,才知她又在惡整他們,一時氣得牙癢癢的。

不過被她這麽一鬧,方才的悲情氣氛已全無,真不知她這是有意還是無意。

“怎麽了?方才似乎聽到了什麽東西打碎了的聲音。”琴音進來,手上是一碗熱騰騰的清粥。

“沒什麽,琴音,粥好了?我正餓著呢。”她喚琴音過來,又轉向抹雪,道,“收拾一下,待會再去熬一碗藥過來。”

嘗一口粥,她笑道:“琴音做的東西,就是清粥也這麽香!”

“前刻還虛弱地躺在床上呢,現在就這麽有精神了,姑娘的風寒應該很快就要好了。”琴音溫柔地笑著,讓人感覺像沐浴在溫暖的春風中。

“琴音,有你在真好。”蓂夜撒嬌道,“琴音,我要吃醬油烤鴨……”

“只要姑娘身體好起來了,就什麽都好!”琴音失笑道。

“琴音,”蓂夜淡淡地笑著,“我會好的,我還活著呢。”

“嗯。”琴音溫柔地握著她的手,道,“姑娘會活著的,長長久久,然後老了我們還在一起。我彈琴,姑娘唱歌,做兩個風流瀟灑的老婆婆。”

蓂夜噗嗤一笑,“能做兩個風流瀟灑的老婆婆也不錯呢。”

餵她喝下清粥,琴音突然問道:“姑娘,菥日是誰?”

她聽到這個名字,先是一楞,而後眼簾垂下,問:“琴音怎麽知道菥日的?”

“姑娘這幾天病著,喊得最多的就是這名字。”

沈默一會兒,蓂夜道:“菥日是我的姐姐。”

“姐姐?”

“對,跟琴音一樣,很溫柔很溫柔的姐姐。”

閉上眼,回憶一幕幕浮現出來。那萬重山上,挨了師父狠狠的一巴掌後卻依然溫柔地笑著,叫她不要責怪師父的菥日。那個午後,練功練到筋疲力盡,卻還笑說要跟她一起放風箏的菥日。那個當她挨師父的鞭子時,沖過來用身體庇護她的菥日。那個,總是溫柔地對待她的,唯一的姐姐……

她很少回想起這些的,又或許,她根本就不敢回想起來,因為每次想起菥日,每次都要受那心痛的折磨。

“姑娘?怎麽哭了?”淚落到琴音的手上,琴音愕然。

蓂夜一楞,手移到臉上,果然滿是濕意。

怎麽哭了?

她素來不愛哭的,可來到中原後,竟也哭過幾次。

輕咬下唇,似是對自己的不滿。

可又怎麽能不難過,怎麽能不心傷?為什麽現在,還要想起菥日呢?菥日,你怎麽可以就這樣扔下我就走了呢?

當時她還小,她們都還小。

只是就這麽一個飄雪的傍晚,毫無預警的,菥日就這樣去了。

那一日,她和菥日住的小屋異常安靜,安靜得世上仿佛只餘落雪的聲音。

推開門,菥日就倒在雪地上。

天空緩緩飄降著雪花,一切都是靜靜的,仿若空古至今只餘一刻。

白衣,被雪披蓋的發,雪地,被白掩蓋的人,連那嘴角邊如同紅梅般綻放的點點殘紅也被白色掩去了。天地之間,只餘一種顏色。

輕雪覆蓋,她上前,緩緩抱起菥日冰冷的身子。

菥日慢慢地睜眼,許久,才綻出一個慘淡的笑容,道:“你終於回來了,我等了好久好久,像是比一個世紀還要漫長呢。”

“是師父?”

“我不恨師父,你也別恨。”

“你這麽苦著等我回來,就為了說這個?你不恨,我當然也不恨。我們是一樣的,你的心思我知道。”

菥日搖了搖頭,微笑著道:“不一樣的,蓂夜。因為我是昔日,所以我只是過去,因為你是明夜,所以你還有未來。”

怎麽能沒有恨,怎麽能沒有怨?

恨師父狠心為了試毒殺了菥日,怨師父殺了她唯一的姐姐。

可是不恨師父,是菥日的遺願,蓂夜做到了。

菥日在雪中,慢慢地,慢慢地被雪埋葬。那一張臉,微笑不曾離去,那一張臉,潔白而安詳,那一張臉,與蓂夜的是一模一樣的。蓂夜整夜站在雪中,沒有流過一滴淚,仿佛,在見證的,不是菥日的死亡,而是自己的未來……

“琴音,你可知我為何如此地想要活著?”

琴音緩緩搖頭。

“因為我要跟菥日一起活著。”她道。

因為我是昔日,所以我只是過去,因為你是明夜,所以你還有未來。

不管是昔日還是明夜,菥日和蓂夜都在一起,都在一起活著。

她閉了閉眼,緩緩問道:“琴音,除了菥日,我可曾喊了別的人的名字?”

琴音搖搖頭,道:“沒有。”

“是嗎?”她躺好,頭又有些昏沈,得休息。

擡起手,看著他留下的烙印,揮之不去。

而那在心頭生根的情,就這麽埋得深深的。從此以後,誰都不要說,誰都不要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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