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爺後半生活得渾渾噩噩的, 因為早早離開了晉陽城的緣故，朋友更是沒幾個，因而他葬禮那天, 送別的人並不多。

蘇年悅身著一襲麻布白衣, 頭戴錐帽，腳踏草鞋, 跪在靈堂前的蒲團上。她的祖母，老夫人此時正在她的前面, 彎著身子一言不發, 不知從何時開始, 記憶中嚴厲永遠挺得筆直的腰此時佝僂了下來。

“娘，時候到了。”蘇喚唯從蒲團上起身，走到老夫人的跟前道。

他們這裏的一個傳說：據說死者死去的時候魂體不會馬上離開, 所以送葬前死者的所有子孫都會在靈堂前跪上一個晚上，俗稱‘跪別’，此後便是陰陽永相隔了。

跪別之後便是送葬。因為老夫人堅持的緣故，此番老太爺的靈柩將由他們護送至蘇鄉老宅入葬。路途遙遠, 中間靈柩卻是不得停歇的，只能一直走著，直到抵達目的地, 入土為安。

老夫人跪在地上，眼睛至始至終沒有離開過靈柩。聽得蘇喚唯的聲音，才撐著身子慢慢走地上起來。明明是跪得久了，她的腳也麻了, 卻固執地靠著自己站了起來。

蘇年悅也從地上起身，伸手扶住了老夫人。也不管對方的推拒，只像塊木頭一樣站著。

見眾人都起了身，蘇喚唯使了個眼色，便由扶靈柩的人上前，幾人合力將靈柩扶至車上，便有小孩啼哭出聲，那是蘇喚一家的一對雙胞胎。眾人或拭淚，或嚎啕，皆是哭了出來，此為‘哭禮’。

因為是一大早出了門，路上的人不多，蘇喚唯一行前面走得倒還順暢。只是行至城門的時候，前方圍了一群的人，卻是堵住了。

靈柩是萬萬不能在中途停下來的，蘇喚唯一見前方熱鬧，一時半會兒無法疏通的模樣，當即命人換了道，走了另外一條路。

走得遠了，聽路邊的行人說起才知道：原來，今日竟是大軍出行的日子。那蒼國到底還是忍不住對領邊城鎮下了手，恰是晉陽朝地界，群臣憤慨，這才派大軍前去剿敵。

從晉陽城一直到蘇鄉老宅，蘇年悅一行人用了好幾日的時間才抵達。等到了蘇鄉老宅，眾人皆是疲憊不堪，由著幾個下人將老太爺的靈柩擡至靈臺之上，等候入葬。

蘇喚一的一對雙胞胎還是不懂事的年紀，不知道自家娘親去哪了，也不知何為死別，蘇年悅一路上對他們照顧有加，這不，就纏著不放了。

幾個人離開靈堂，蘇年悅命下人給兩個小家夥做份甜食便回房休息了。只是躺在床上，卻遲遲無法閉眼。明日便是親朋好友送行的日子，過了明日，老太爺就可以入土為安了。

康兒此次也是跟著大隊伍過來的，她沒有耽擱，去廚房煮了份燕窩粥給蘇年悅送過來：“小姐，這一路辛苦你了，來喝些燕窩粥吧。”

大抵是沒好好睡覺的緣故，蘇年悅的雙眼長了一對黑眼圈，康兒看在眼裏，心裏也很是心疼。

“我沒胃口，不吃了。”蘇年悅淡淡的回了一句，趴在床上翻了個身，背對著康兒。

“這怎麽行，小姐，你還是吃點吧！奴婢看你最近都沒好好吃東西，這都瘦了許多。”康兒勸道。

蘇年悅確實沒胃口，還是第一次，對做飯這件事情產生了芥蒂，她閑下來的時候總是會想：是不是因為自己做灌湯包的緣故，若是當日自己沒有做那個東西，老太爺是不是便不會出事了？

越是這樣想，她心中的內疚便越甚。走進了自己給自己設下的死胡同，怎麽也走不出來了。

就在康兒急得想直接上前給小姐灌粥的時候，身後傳來腳步聲，隨之而來的是一個熟悉的聲音：“阿悅，不吃東西怎麽行呢？”

蘇年悅詫異的回頭，就見門口，逆光之處，一個修長的身影站在那裏。來人同樣身著一襲白衣，長發挽起，卻是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蕭浮闕。

“殿下，你怎麽會來？”

“自然是給老太爺送行的。阿悅與我情同姐妹。祖父的葬禮，我哪有不來的道理，且不說......”且不說祖父，還是因我而死。後面的那句話蕭浮闕沒有說出來，但是兩人心知肚明。

“哦。”蘇年悅點頭，一時之間卻不知該說什麽，只是楞楞的看著蕭浮闕。

那有些呆就像可憐巴巴的小狗的模樣，一下就把蕭浮闕逗樂了，她走近了些刮了刮蘇年悅的額頭：“快別傻了，乖乖喝粥吧。”

說著，蕭浮闕從康兒手中接過碗勺，親自舀了一口便往蘇年悅嘴邊遞。

蘇年悅拒絕，偏過了身。可蕭浮闕又不是康兒，哪裏會讓蘇年悅如意，掰過她的身子固執的將湯勺遞到她的嘴邊。

“殿下，我不想喝。”蘇年悅開口，卻被蕭浮闕趁著這個時候直接將湯勺塞進她嘴裏，這會兒，不喝也喝了。

“看，這樣多好，你乖乖的，把粥喝完我就不鬧你了。”見蘇年悅的臉一下子苦了下來，蕭浮闕輕言細語寬慰道。

蘇年悅依舊苦著個臉，不是燕窩粥不好喝，而是因為現在的她覺得吃什麽都是在嚼蠟：“殿下，我飽了。”

“這麽快？是燕窩粥不好喝嗎？”這才餵了幾口就說飽了？蕭浮闕出聲詢問道。就著蘇年悅喝過的湯勺舀了一勺遞到嘴裏咀嚼了起來，半晌後說道：“的確，是沒阿悅做得好吃。”

蘇年悅見她這幅模樣，一下子漲紅了臉，自己明明不是那個意思，她就愛曲解自己。

見蘇年悅快惱了，蕭浮闕笑笑也不鬧騰她了，站起身說道：“好啦，你好好休息吧！我也不打擾你了，此番遠行至此，還未跟太師打過招呼呢。”

“那你快去吧。”蕭浮闕總算是要離開了，蘇年悅一並把康兒趕了出去，自己一個人躺在床上出了神。

無論是在現代的時候還是如今身在古代，她都沒有談過戀愛，也不知那種悸動的感覺。只是剛剛蕭浮闕喝著自己喝過的粥的時候，她的心跳竟然漏了半拍。

蘇年悅捂著胸口的位置，遲遲沒有動作。許久之後搖了搖頭，想那麽多幹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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