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室刺目的白, 沒有鬧哄哄的場景，也沒有悲到極處的抽噎。老太爺的最後一次吊唁禮，就這麽在蘇鄉老宅悄然開始了。

老夫人跪在最前面, 蘇喚唯蘇喚一緊隨其後跪著, 兩側應當是兩位兒媳婦的，但如今只跪了華氏一人, 還有蘇年悅等幾個孫子跪在最後，誰也沒有說話。

時辰到了, 老夫人領著眾人起身, 側立於靈臺邊, 眉目低垂，雖無言語，卻有悲意彌漫其間。先前說到, 老太爺生前癡傻，因而此番來吊唁的人也不多。

蕭浮闕走在後面，等到前面的人都上香燒紙了以後才慢慢的把腳步挪進去，她今日也穿了一襲白衣, 從前慣愛用的紅帶子今日也換成了黑色，面上滿是凝重再看不到那深陷的酒窩。

照著一套禮節做完，蕭浮闕走到老夫人面前, 彎腰給她行了個禮道：“老夫人節哀。”

本是極凝重的場面，忽的卻被門口一陣吵鬧聲蓋過，蕭浮闕擡頭去看，門外拉拉扯扯的可不就是那蕭寒笙與蕭瑤芝。

蕭瑤芝向來喜歡嬌艷如花的粉衣, 今日自也不例外，打扮得就像那盛開的芙蓉花，只是今日面對的是吊唁之禮，未免不太合適。

蕭寒笙倒是很懂規矩的，只是對上自己的胞妹頗為頭疼：“皇妹，孤昨日千叮嚀萬囑咐讓你不要穿紅衣，你這就忘了嗎？”

只恨出門的時候不是同坐一輛馬車，他沒有過早發現，要不，早就打發蕭瑤芝回去換衣服了，哪裏會等到了蘇鄉老宅才發現。

“皇兄，我換了啊！這衣裳好看嗎？這是前幾日母後專門找人做的呢。”蕭瑤芝面上滿臉無辜，還在蕭寒笙面前提著裙擺轉了一個圈，盡是笑顏。私下卻撇了撇嘴暗道：不就是死了個人嘛？憑什麽還要自己遷就他們，她偏不。

“快進去吧！”見時候快到了，蕭寒笙也顧不得其他，只趕緊叫人進去。索性太師向來好說話，應該不會介意皇妹無理。

還未進門，就見蕭浮闕迎面走了出來，她看著蕭瑤芝身上的紅衣，淡淡道：“皇兄皇妹好興致，大老遠還跑到別人府門口來吵鬧了。”

便是那漫不經心的模樣，一下子就把蕭瑤芝激怒了，蕭瑤芝走前一步就想教訓蕭浮闕。手卻被蕭寒笙拉住了：“皇妹，出皇宮之前同孤說了什麽可還記得？”

蕭寒笙警告完，還不等蕭瑤芝回答便擡頭看向自己的另外一個皇妹，面上露出了笑容：“皇妹也來啦，好巧。”

說著這話的蕭寒笙眼眸深邃地看著蕭浮闕，自從上次一別兩人便再未見過面，未曾料想再次見面竟然是太師家的葬禮上，對方僅僅三言兩語便激怒胞妹，真是好本事。

蕭浮闕點了點頭，同樣露出了狐貍一樣的假笑：“是呢，皇妹還以為皇兄政務繁忙，卻也有空過來？”

“既是太師家的事，孤自然是要到場的。”言談之間，卻已經把關系拉進了一步。蘇喚唯與蕭寒笙之間，有著師徒之恩，對方前來吊唁本就是應該。反倒是蕭浮闕，這般上趕著獻殷勤，莫不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事情......

蕭浮闕卻不與他辯了，面上露出一個原來如此的神情：“即是如此，皇兄便快些進場吧，誤了時間可是不美。”

而她自己，則是從門前走了出去，打算一個人去到處逛逛。

“皇兄，她好無禮，我要回去稟告父皇，讓父皇好好懲治她。”蕭瑤芝看著蕭浮闕離去的身影狠狠的說道，哼，就是這個賤-人，她早晚要她好看。

“皇妹管好你自己就行了。”蕭寒笙斜瞟了蕭瑤芝一眼，這兩個皇妹就像天生的宿敵似的，互看不對眼。

話音落下，人已經走到了靈堂內，蕭寒笙走到蘇喚唯面前行了個學生禮，而後接過佛香，恭恭敬敬的給死去的老人鞠了三個躬。

輪到蕭瑤芝的時候她卻是不樂意了，覺得自己身為一朝公主怎麽能給別人行禮上香。當下便鬧了起來：“本公主才不拜。”

“皇妹，休要胡鬧。”聽到這話，熟知胞妹性子的蕭寒笙一下子就把臉板了起來，面上神情無比嚴肅。

“本公主才沒有胡鬧呢，本公主說不拜就不拜。”見向來順自己意的蕭寒笙這次為了外人對自己冷了臉，蕭瑤芝也犟上，擡高了腦袋回道。

“今日是祖父的吊唁禮，公主若是不喜，自可離去。”蘇年悅本是一直垂著腦袋的，透過餘光看到蕭瑤芝穿紅戴綠的來參加自家祖父的吊唁便已是不喜。誰知對方竟還鬧上了，當下走出來一步，對著蕭瑤芝冷臉道。

“蘇年悅，你說這話什麽意思。”蕭瑤芝手指著蘇年悅，氣不打一處來。果真是和那賤-人交好，都是一個德行。

“臣女沒有什麽意思，就是公主以為的那個意思。”蘇年悅斂著眉，看也不看那蕭瑤芝一眼。

“你...當真本公主不敢治你的罪麽？”

“公主殿下這話說的...今日本就是我祖父的吊唁禮，若是想展示公主殿下的威風，還請別處去吧！”見蕭瑤芝越發張狂，蘇錦顏看不過去了，也站了出來。

她如今嫁了人，膽子倒比從前大了許多，對娘家也更是看重了。雖說對著死去的祖父沒有多大的感情，但也不希望有別人在祖父的吊唁禮上胡鬧。

“你又是什麽人？”見那人面生，蕭瑤芝問道。

“臣女蘇錦顏，見過公主殿下。”蘇錦顏倒還是知禮的，規規矩矩的給蕭瑤芝行了一禮。

“呵...你們蘇家人果然都是一個鼻孔裏出氣。”一個兩個的都敢對自己頂嘴，好大的本事。

眼見得在場眾人皆變了臉色，蘇喚唯原本想勸和的腳也邁了回去。蕭寒笙這會兒是真的氣著了，指著蕭瑤芝喝道：

“皇妹，你若是還要胡鬧，便回去吧，別在這裏丟人現眼。”

“皇兄，你兇我。”

面對蕭瑤芝滿是委屈的模樣，蕭寒笙選擇了無視，自顧自的走前兩步，給蘇喚唯賠禮道：“皇妹不懂事，還請太師不要怪罪。”

還沒等蘇喚唯回話，蕭瑤芝先氣狠狠的丟下一句話：“哼，走就走，本公主這就回去，不過一個該死的家夥，待在這種地方真是晦氣。”隨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人雖是走了，留下的卻是滿室寂靜。仿佛連空氣都凝固了，仿佛，生命也停止了。

蕭寒笙眼睛一直死死的盯著蕭瑤芝離去的方向，眼神深不見底，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良久，他回過身，一臉歉意的看向蘇家一行人：“皇妹自小被父皇嬌縱著，著實無理，回去孤定然叫母後好好管教。今日之事，孤便先替皇妹給太師陪個不是了，等孤回宮，便帶著皇妹登門賠罪。”

蘇喚唯好歹是太師，加之蘇喚一亦是朝廷從一品官員。雖說公主地位崇高，但到底只是虛名，如今落了兩位一品官員的面子，軟禁幾日是少不了的。

蕭寒笙嘆了口氣，一時竟不知該說自家皇妹是傻呢還是傻呢？

“殿下不必如此。”蘇喚唯擋住了想給自己行禮的蕭寒笙，雖然心下是不舒坦的，但是對人對事他還是分得很清楚的。

***

靈堂那邊發生的大動靜蕭浮闕全然不知，此時的他正在蘇鄉老宅四處閑逛。重回故裏，她總是有許多感慨的。

此處的一早一木皆是熟悉。

不知不覺間，蕭浮闕就走到了書房門前，沒有過的猶豫，她推門而入。

一切似乎還跟她離開的時候一樣，蕭浮闕一一拂過面前的筆墨紙硯，只覺得記憶瞬間湧上心頭。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的，但是對上熟悉的地方，熟悉的筆跡，他還是不由得眼圈發紅。怕快忍不住了，蕭浮闕擡頭看著房梁，蘇年悅跟他說過：如果覺得想哭了就擡頭。這樣，倒出來的淚水就能流回去了。

“殿下，你在這裏做什麽？”就在蕭浮闕感傷的時候，門被咿呀一聲推開，蘇年悅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蘇年悅也是湊巧經過，將所有來吊唁的親朋好友送走後，蘇喚唯便許她們各自回房了，只等選個好日子將老太爺安葬，此事便算完了。

“我...我剛好走得累了，便進來坐坐。”蕭浮闕明顯沒想到會有人進來，眼眶還是紅的。

“殿下，你哭了？”蘇年悅有些不確定的問。在她心裏，這個小說裏最後的霸王是無比強大的，她完全想象不到對方軟弱的模樣，所以才有了這份不確定。

“沒。”蕭浮闕趕緊搖了搖頭道：“這地方灰塵太大了，我揉了揉眼睛就紅了。”

“哦，是這樣麽？這地兒也好久沒打掃了，殿下還是去我房間坐吧。”對方這麽一解釋蘇年悅就信了，大概是因為眼睛進灰塵了比大BOSS哭了更讓她容易接受點吧。

“好。”蕭浮闕點了點頭：“對了，阿悅，適才出門的時候看見了皇兄他們，皇妹沒對你們做什麽吧？”要不怎麽說蕭浮闕了解蕭瑤芝，她隨意一想便知對方肯定鬧騰。

一說到這個蘇年悅可就憤憤不平了：“你那個皇妹就跟□□一樣，動不動就發火的，簡直是...簡直是...”蘇年悅想罵人，但是礙於自己面前的也是位公主，到底沒罵出口。

哪知蕭浮闕的關註點卻與她不同：“□□是何物？”

這叫蘇年悅如何解釋，她絞盡腦汁想了想，手比劃了一個開花的姿勢：“就是‘砰’的一聲就炸開的東西。”

“哦。”蕭浮闕點了點頭。她當然沒有聽懂，不過她估計，要讓蘇年悅解釋，還不如她自己理解來的懂。

“就是我說啊！你那個皇妹簡直可惡，人品爆差......”蘇年悅滔滔不絕的說著，她憤怒的時候能夠把人翻來覆去的點名批評，加上張牙舞爪的模樣。簡直想把心裏剛剛受的憋屈全部發洩出來。

而蕭浮闕呢，她就是最後最好的聽眾。她沒有出聲打斷蘇年悅，眼中始終含著笑，就這麽聽著她說，仿佛先前所有的悲傷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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