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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鳳簫吹斷水雲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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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舞雩的存在,外人幾乎是不可能知道的,晚晴思來想去,道:“也許是因為那幾日我法力盡失,被人看出來了。”

“法力盡失?”霍砂才知道,瞪大眼睛看住她,道:“那幾日你在哪裏?”

晚晴有些尷尬,真是奇怪,被男人算計,明明錯的是男人,丟臉的往往是女人。阿繡對她的同情裏夾雜著一絲幸災樂禍,並非出於嫉妒。阿繡從不嫉妒晚晴,因為容貌,修為,晚晴的一切都屬於辛舞雩。

誰會嫉妒一個一無所有的靈魂?阿繡的這絲幸災樂禍,出於她對溫行雲人品的遠見得到了證實。

好像一場賭局,她賭溫行雲是壞的,晚晴賭他是好的。阿繡贏了,且給過晚晴忠告,很有幸災樂禍的資格。

晚晴輸了,低著脖子,含含糊糊地吐出三個字:“澹雲閣。”

霍砂已經想到了,由她親口承認,滿腔怒火一下便被點著了,箭步走到她面前,雙手握住她的肩,俯下面孔逼視她,道:“你瘋了?你才認識他多久,憑什麽覺得他不會害你?”

這話阿繡早就想說了,冷眼看著熱鬧,端起茶盞,慢悠悠地呷了一口。

晚晴垂眸不語,案幾上的燭火高燃,氣勢洶洶,照著她滿臉的失意。霍砂心中一軟,忽然意識到自己不該沖她發火,畢竟錯不在她,退回座椅上,攥著扶手,仿佛是要阻止自己再跳起來。

桑重自從認識鐘晚晴,她便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親眼見她為情所傷,被男人抽去了底氣,像個犯錯的孩子,心中頗為觸動。

倘若自己辜負了阿繡,她會怎麽樣呢?單是想一想,桑重便於心不忍。

阿繡也有些物傷其類的意思,斜眼看向桑重,目光撞在一處,讀懂了彼此的暗語,阿繡微微笑了。

桑重道:“銅雀堂既然能洞悉溫行雲的計劃,想必在澹雲閣有耳目,鐘姑娘法力盡失的事,他們知道也不奇怪。但不管怎麽說,他們對謫仙的事如此了解,絕非一日之功。我總覺得他們在籌謀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要做成這件事,少不得謫仙之力。”

阿繡拈著一塊點心,道:“一定不是什麽好事,否則他們何必神神秘秘,遮遮掩掩的?”

桑重道:“究竟是什麽事,恐怕我們難以想象,但我們必須弄清楚。倘若這件事不僅危及掬月教,還有損其他門派,甚至是一些名門大派的利益,我們的勝算便大得多了。”

阿繡,晚晴,霍砂都很讚同他這話,霍砂道:“我問過蘇煙鳴,他說蘇荃與銅雀堂並無往來,經書的事是東方荻告訴他的。”

“東方荻?”桑重回想起那晚在蓬萊,殿脊之上東方荻的身影,心中生出不好的預感。

阿繡道:“莫非東方荻也是銅雀堂的人?”

桑重手指敲著桌面,目光投向門外的夜色,道:“他若是銅雀堂的人,堂主的位置,別人怎麽敢坐?”

言下之意,大家都聽明白了。以東方荻的修為,他要麽不是銅雀堂的人,要麽就是銅雀堂主。他若是銅雀堂主,整個青帝城便是銅雀堂的勢力了。

想到這裏,桑重也感覺喘不過氣,苦笑了一下,道:“我們還是先看看經書罷。”

阿繡與他擠在一張玫瑰椅上,腿兒疊著腿兒,腦袋挨著腦袋,一起看這卷從絡絲娘手中搶過來的經書。桑重在別人面前是不願與她太親熱的,一來要顧及長老的身份,二來怕別人看不起阿繡,當她是個玩意兒。

掬月教的人和別人不一樣,什麽掌門長老,他們眼裏沒有身份體面這種東西,也不會看不起阿繡。桑重在這裏,從頭到腳都覺得自由。

阿繡捧著經書,桑重環著她的腰,一頁一頁看著。晚晴坐在西邊的榻上擺弄紈扇,正面瞅瞅,反面瞧瞧,仿佛能看出花來。霍砂坐在東邊的椅上生悶氣,誰也不搭理誰。

晚晴心裏也在翻書,書上是她與溫行雲相處的點點滴滴,這場算計究竟始於何時,止於何時?答案並不能改變什麽,她卻忍不住探究。

本來是風花雪月,細看這處可疑,那處也蹊蹺,簡直撲朔迷離。

霍砂恨不能將她心裏那本書掏出來,看看她和溫行雲說過些什麽,做過些什麽,到了哪一步。倘若已經海誓山盟,同床共枕,溫行雲便沒必要再活著了。

其實溫行雲這個犯人懸崖勒馬,罪不至死,但霍砂心裏哪有公允可言?他想了想,這種事只能去問阿繡。

“找到了!”阿繡手指著一則藥方,道:“這個就是讓白紙顯字的方子罷?”

桑重點了點頭,道:“別的藥都尋常,只有這凝水蕉難得,要去藥行打聽打聽。”

阿繡道:“你先休養兩日,奴寫信問問花界的朋友們,然後再去山市打聽。”

桑重道:“如此也好,你那些花花草草的朋友總歸知道的多些。”

晚晴道:“桑道長今晚辛苦了,早些歇息罷,我也回房了。”說著站起身,悠悠蕩蕩走了出去。

屋裏落下一片異樣的岑寂,阿繡看著霍砂,眨了眨眼,神色活躍起來,坐到他旁邊,一手支頤道:“你怎麽不去追她?現在可是你的好機會。”

霍砂冷哼一聲,別過臉盯著門上的雕花。

阿繡向他探出身子,笑道:“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其實你比溫行雲強多了,至少你不是瞎子,你啊,就是臉皮太薄。”

桑重笑道:“霍教主少私寡欲,他看重的東西,與你們不一樣。”

霍砂微微動容,阿繡嘆息一聲,用絹子撣了撣膝頭,站起身道:“教主畢竟是教主,境界忒高,我等望塵莫及,告辭啦。”

“慢著。”霍砂轉過臉來,眼神晦澀,看了看桑重,道:“桑道長,我有些私事問阿繡,能否請你回避一下?”

桑重毫不猶豫地出去了,霍砂算不得正人君子,桑重對他卻比對很多正人君子都放心。想當初,他還是阿繡名義上的丈夫,緣分就是這樣奇妙,桑重這個奸夫站在滴水檐下笑了。

阿繡歪著腦袋,也在笑,笑得暧昧頑皮,道:“你要問我什麽?”

霍砂垂下眼皮,握成拳的一只手擱在案幾上,嘴唇動了動,又覺得無需問了。這口氣他橫豎是要出的,管他們到哪一步了。

“沒什麽,你去罷。”

阿繡古怪地看他一眼,出來站在石階上,與桑重一樣高,伸手戳他的腦袋,道:“你倒是心大,放著媳婦和別個漢子相處,就不怕頭上冒綠光?”

桑重道:“我曉得他不是那樣的漢子,你也不是那樣的媳婦。”

阿繡笑著在他臉上親了一口,跳下來,挽住他的手臂回房。

鳥聲啁啾,天蒙蒙亮了,混沌的暗藍色中遠山顯出朦朧的輪廓。白天黑夜對有些人而言,不過是鬧與靜的區別。

萬花深處,花香滃然。晨光微熹,溫行雲穿著一件荼白素緞袍,坐在露臺上吹簫,簫上墜著薄柿色的穗子,輕輕晃動。

雲翳越散越淡,日頭升上來,金燦燦的光線在飛檐上打了個折,穿過朱欄,落在他腿上,荼白變成柔和的牙白,簫聲依然淒冷。

“溫閣主好雅興。”冰棱似的聲音落下,人影一翻,霍砂已站在他面前。

暗處閃出兩名侍衛,拔刀指向霍砂,簫聲停住,溫行雲擺了擺手,道:“你們都下去罷,沒有吩咐,不許上來。”

刀光一收,明處暗處的侍衛都退下了。

霍砂冷笑道:“你膽子倒是不小,就不怕我殺了你?”

溫行雲道:“霍教主這樣的高手要殺我,他們留在這裏也無濟於事。”

霍砂一怔,疑惑的目光鉆進他眼睛裏,道:“你怎麽知道我是誰?”

溫行雲起身作揖,微笑道:“你的氣息和晚晴很像。”

他一點都不害怕,這更讓霍砂惱怒,斥道:“你還有臉提她?”話剛出口,拳頭已經打在溫行雲胸膛上。

溫行雲沒有躲,也躲不開。這一拳迅速,準確,且十分有力,是霍砂平生揮出最滿意的一拳,沒有人能躲開。

“霍教主,你的手怎麽了?”

晌午,桑重和阿繡走到霍砂房中,看見他手上的淤青,桑重問道。

霍砂手往袖中一縮,道:“不小心在桌邊撞了一下,桑道長,你的傷怎麽樣?”

就是鐵桌也未必能把他的手撞出淤青,這借口真夠蹩腳的。桑重移開目光,道:“無甚大礙,我們來是想請霍教主幫個忙。”

霍砂道:“什麽忙?”

桑重拿出鐘晚晴昨晚搶來的經書,道:“這卷經書本是費兄送給空林寺的,現在找到了,自然要還給他們。費兄用這卷經書換取進藏經閣的機會,我想知道他在藏經閣裏找到了什麽,正好趁還經書的機會開口,想必黃龍禪師也不會拒絕。”

“但要用六合天局查看費兄的往事,我的法力恐怕不夠,得向霍教主借些。”

霍砂笑道:“桑道長,你真是精明透頂,還個經書也不忘算計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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