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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二章:學旨來了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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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來可以儲存物資。

糧食的收購,也是迫在眉睫,今年大陳豐收,所以糧價暴跌,正好趁著這個機會,大量收購入山,儲存起來。

在後山,除了準備建立勇士營的軍營,便是開始建立作坊了。

首先得從制鐵開始,這山上到處都需要用鐵,勇士營的武器,開墾的工具,還有耕作的農具,而這時代的鋼鐵,除了極少數精良的兵器之外,絕大多數,鐵器都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那滿是氣泡用不了多久便鐵銹斑斑的農具,偏偏價格還極為高昂,若是一切都來買,不但花費巨大,而且質量也是低劣的可怕。

陳凱之決心弄出一個鋼鐵的作坊來,反正這飛魚峰的後山有一個鐵礦,雖是規模不算大,卻也足以滿足所需,他特意繪制了圖紙,讓後山營造的匠人們按著自己的構思開始修建。

陳凱之的生活很忙碌,可他卻喜歡這樣的忙碌,每每看著這日漸變得完善的飛魚峰,令他有種說不出的滿足感。

在這山中的日子,陳凱之過得頗為愉快,只是王家的人,日子就過得不太美妙了。

從飛魚峰下山回去後的第二天,一大早,王養信便戰戰兢兢地到了內閣。

他現在還是文吏的身份,昨日他昏厥過去,夜裏才幽幽醒來,本不願再入宮的,可是王甫恩卻是當機立斷,非要讓王養信按時去內閣不可。

陳公怪罪是怪罪,可是不去也不成啊,只要內閣一日沒有讓王養信滾,就非去不可。

王養信到了內閣,以往和他笑臉吟吟的書吏們,一個個鼻孔朝天的,沒有人願意理他,他只能尷尬地到了卯房點卯。

平日裏對笑臉迎人的卯房書吏,今日也只是淡淡然地看了他一眼,便道:“周司吏有吩咐,王書吏,從今日起,你負責清潔……”

清潔?

清潔是下人做的事啊!

“陳公那裏……”王養信有氣無力地道。

這書吏只淡淡一笑:“陳公還缺人伺候嗎?好了,趕緊去吧,還有,內閣的幾個公房,乃是中樞之地,閑雜人等,不得隨意出入,你要仔細,只負責打掃周邊即可。”

王養信不由怒道:“那學生病了,以後不來了。”

書吏低著頭,看著案上的花名冊道:“這是你的事,不過你自己計較著後果吧。”

王養信的日子,自然開始不好過了,而此時,在北郡王府裏,一份最新出爐的邸報送到了陳正道的案頭上。

因為陳正道還是在禁足中,所以朝廷的動向,都是靠著邸報來傳遞。

這兩日,陳正道的情緒有些不好,淡淡地看了邸報一眼,對於邸報的內容,其實他並不太在意,因為邸報都是官面的文章,枯燥無味。

之所以每日都看,其實只不過是因為身為郡王,自小便養成的習慣罷了。

可今日,當他的眼眸子百無聊賴地掃過邸報,上頭的一個內容,卻是突的令他的臉一下子的青了。

嘉獎?

只見上頭是一份從內閣簽發的嘉獎。

而重點是,這嘉獎的對象乃是陳凱之和勇士營,說崇文校尉推行教化,勞苦功高,堪為楷模。

邸報就是如此,總會寫一些官員的事例,將其視為榜樣。

不過這種文章,空談的比較多,很多都只是敷衍罷了。

可問題的關鍵就在於,這是一篇署名的文章,並不是邸報司例行編撰的。

下頭所署的人名,陳正道再認識不過了——陳一壽。

內閣大學士,親自撰文,褒獎了陳凱之的兢兢業業,這……

臥槽!

陳正道突然有些發懵。

他記得,在幾天前,那糜益還提議跑到他跟前告訴他,說是陳公要整那陳凱之,陳凱之這回是死定了。

而現在……

他皺起眉頭,聚精會神地逐字逐句地誦讀著這篇文章,但凡是牽涉到官面上的文章,其實裏頭的每一個字,背後都蘊含著極豐富的內容的,一字之差,寒意可能就大不相同。

越看,陳正道越是心驚,因為裏頭的溢美之詞,主要集中在於勞苦,其次便是正心誠意。

勞苦說明其踏實,別看這是很平常的誇獎,可事實上,卻是隱喻陳凱之是個有德之人,只有有德的君子,才會安安分分。

而德行……恰恰是對官員極高的讚譽。

“方先生……方先生真是……說的一點沒錯啊。”陳正道幾乎是虎軀一震,臉上帶著無以倫比的震撼。

此時,他不禁無比的慶幸自己當時沒有再和那該死的糜益一起去摻和,否則……準又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幸好當初聽了方先生的話啊。

陳正道的眼眶都微紅起來了,心裏滿滿都是感激,若無方先生提點,本王還不知要吃多少的虧,上多少次的當。

這更是證明了,就如方先生所說的那般,那糜益和陳凱之之間,或許暗地裏有著什麽不可告人的勾當,或許這本身就是一個陷阱。

真是幸好本王聰明,也幸好方先生神機妙算。

他再也按捺不住地豁然而起,已是匆匆地拿起邸報,迫不及待地朝著碧水樓奔去。

急匆匆的趕到碧水樓時,陳正道才從下人的口中得知,方先生到不遠處的湖心走一走去了。

可陳正道不知道的是,方吾才其實是在踩點。

他感覺要被這個師侄給坑死了。

種種跡象表明,那糜益一直都在打探關於自己的事,其實糜益的打探,方吾才並沒有當一回事,問題的關鍵卻在於陳凱之。

自他來到京師就發現,陳凱之這個家夥,隔三差五的就能鬧出點事來,自己作為師叔,想要保他,不讓北海郡王那個傻蛋摻和進去,就只好用一些故弄玄虛的話糊弄,可這不是長久之計啊,因為只要糊弄了一次,被北海郡王感覺到不對勁,而那糜益若是在旁說上一些怪話,事情就可能要惡化。

所謂千裏之堤毀於蟻穴,就如這一次,聽說陳凱之那小子居然得罪了當朝內閣大學士陳公,方吾才覺得這家夥肯定瘋了,好好的翰林,你惹陳公做什麽?

方吾才思來想去,還是決心卷款跑路比較妥當。

只是……一個人要走容易,可帶著這百萬身家逃之夭夭,卻並不太容易,其一,得要將這郡王府摸個清楚,其二,最好在這裏結交上幾個信得過的人,殿下送他的銀子,還有書畫,以及各種寶物,都需想盡辦法弄出去,只要出了郡王府,便是海闊天空任逍遙了。

雖是北海郡王權柄不少,可大不了去南楚,又或者是南越,總之,有了這麽一大筆錢財,後半生定是無憂的。

而這郡王殿下,即便等事後有所察覺,那也已遲了,他總不能全世界的嚷嚷,自己被人給騙了吧,他這一嚷嚷,從此北海郡王府的臉面就會蕩然無存,只要他出了大陳,北海郡王也只好打落門牙往肚子裏咽了。

此時,方吾才信步沿著湖畔而行,他心裏固然在沈思,在思索,可已經養出了一種天然的氣息,面上依舊是一副淡然的樣子。

只見遠處有幾個門客,正在亭裏溫酒,因為這裏靠著一處桃林,北海郡王好招攬三教九流,因此門客如雲,這些門客在此溫酒賞湖,不亦樂乎。

方吾才想了想,便徐徐上前,幾個門客眼尖,卻是看到了這位方先生。

一見這位方先生,有不少人投來了既羨慕又嫉妒的目光,卻也有人低聲嘀咕:“此人是個江湖術士,拿著神神怪怪那一套糊弄殿下,也虧得殿下信他。”

或許是出於嫉妒的心理作祟,其他人便轟然笑起來。

“噢,這何以見得?”

“糜學候一直都在打聽此事,據說……”

後頭的聲音越來越輕,眾人紛紛點頭,都是深以為然的樣子。

門客之中,儒生們占了多數,他們對於鬼神命理之說,是不屑的。

此時,又有人道:“據說他只是個秀才呢。”

“秀才,怎麽可能?”

“千真萬確!”

方吾才呢,卻是對於他們愛理不理,冷不防這時候,迎面卻有一人而來,眾人見了此人,忙行禮道:“糜學候好。”

“見過糜學候……”

來人正是糜益,糜益姍姍來遲,卻見到了湖畔邊漫步的方吾才,他一想到方吾才便惱火,只朝亭裏的門客們點點頭,便快步朝方吾才走去,口裏則道:“方先生何故孑身一人?吾與諸位仁兄在此溫酒,方先生不妨來坐一坐。”

方吾才瞥了亭子裏的門客一眼,又看了一眼糜益,沈默了片刻,才道:“這樣啊,那就卻之不恭了。”

糜益想要試探他,方吾才也想試一試這糜益。

於是方吾才到了亭裏,這些門客都顯得怪異了,卻個個向方吾才行禮。

糜益坐定了,眼睛卻一直直勾勾地落在方吾才的身上,他目中似乎別有深意,於是他開了口:“方先生是金陵人吧?”

“嗯……是……”

“卻不知是金陵哪裏人?”

“這……不足為外人道哉!”

糜益目光幽幽:“方先生此前在東山郡王府,是因為什麽原因而入東山郡王府的?”

方吾才其實也很想知道,糜益到底打聽出來了什麽,所以淡淡道:“不過是東山郡王錯愛而已。”

“那麽東山郡王與陳凱之相交甚厚,這一點,先生知道嗎?”

糜益依舊盯著方吾才,不敢錯過方吾才的任何表情。

他想努力地捕捉出方吾才的任何的破綻,揭開方吾才的真面目。

方吾才淡然道:“陳凱之……知道一些。”

“恐怕不只是略知一些這樣簡單吧?”糜益笑了笑,帶著深意道:“吾有一同窗,就在金陵同知廳裏公幹,對金陵之事,了若指掌。方先生,你說你在世上無牽無掛,沒有親眷,這也是真的嗎?”

方吾才笑吟吟地看著糜益,來之前,他確實已經改頭換面,掩蓋了自己身份,便連戶冊,也是委托了東山郡王府那兒給自己重新辦的,便道:“糜學候,你想說什麽?”

“只是好奇而已。”糜益目不斜視地盯著方吾才,冷冷地又道:“畢竟,這世上江湖術士何其多也,該留著一個心眼才是。”

其他門客已經感受到了這劍拔弩張的氣氛,不過相比於現在如日中天的方吾才,他們倒是更傾向於糜益,一方面是糜益久在郡王府,和他們都相熟,另外一方面,卻是方吾才現在風頭太盛了。

方吾才淡淡道:“糜學候對老夫有懷疑?”

“正是。”糜益此時徹底撕開了自己的偽裝:“因為我發現,方先生像一個人。”

“什麽人?”

“金陵名士方正山的兄弟。”

方吾才笑了。

糜益卻依舊死死地盯著方吾才:“因為這裏頭有太多可疑和巧合之處了,方先生,方正山乃是陳凱之的授業恩師,這一點,想必你知道吧?”

方吾才捋須,依舊不言。

“若方先生當真是此人,豈不是陳凱之的師叔?若當真是如此,那麽方先生進入北郡王府,到底是何居心,你到底想要做什麽?”

說到這裏,他已豁然而起,一聲聲的質問。

果然……要被陳凱之那家夥坑了啊。

方吾才心裏感嘆。

不過他面上,卻還是風淡雲輕的樣子:“這都是糜學候的猜測。”

糜益冷笑道:“是不是猜測,到時當著郡王殿下的面說,便可一清二楚了。方先生,殿下雖然固執,卻也是絕頂聰明之人,你蒙蔽得了一時,卻蒙蔽不了一世,只要學生將所有的證據羅列在殿下面前,方先生,你很清楚,這會是什麽後果。”

方吾才笑了笑,一邊的門客們,已經開始竊竊私語了,顯然也開始震驚起來。

方吾才依舊淡淡地道:“糜學候,你真的不相信老夫精通命理之術嗎?”

“吾聖人門下,讀的乃是聖賢之書,不敢信!”糜益傲然道。

他覺得自己和方吾才這種江湖術士是不同的,故而渾身都充斥著一種優越感,甚至看著方吾才的目光中浮現著鄙夷之色。

方吾才心裏惱恨這個總是想盡辦法給他拆臺的家夥,此時卻又要維持自己高士的形象,不便和糜益爭吵,於是索性道:“看來糜兄是不信自己會有血光之災了。”

這幾乎是形同於詛咒了。

糜益聽罷,頓時勃然大怒:“姓方的,老夫忍你很久了,你這一套,殿下會信,我等讀書人,卻是一個字都不信,你以為你是什麽人,以為蠱惑了殿下,就可以在這王府裏放肆嗎?”

正說著,遠處卻有人疾步而來。

有人眼尖,不禁道:“殿下來了。”

“哈哈……來的正好。”糜益冷笑,不屑地看著方吾才,嘲弄地道:“你不是說老夫會有血光之災嗎?方吾才,今日老夫就要揭破你的真面目,你在金陵的身份,真以為無人知嗎?噢,對了,老夫這裏還有一封書信,這封書信,是你的兄長方正山寄來的。”

方吾才一直努力地讓自己保持鎮定,可此時也不免在心裏咯噔了一下,兄長的書信……

兄長確實會寄書信來,不過走的卻是東山郡王府的渠道,這糜益莫非……中途截了書信?

若是如此……

方吾才的臉上依舊沒有什麽表情,心裏倒慶幸當初在東山郡王府的時候,已培養出了這等淡定之態,面上才依舊淡然處之。

卻見那頭,北海郡王陳正道已是快步行來,他遠遠看到了方吾才,正想喜氣洋洋地開口報喜,卻見方吾才身邊的糜益,還有幾個門客,頓時抿抿嘴,將到了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

他和方先生,已是無話不談,可對於糜益和其他門客,卻是日漸疏遠,畢竟自己的心底,藏著一個天大的秘密,心裏揣著秘密的人,就不免開始有了城府,而有了城府,就不再像從前那般,說什麽都脫口而出了。

“方先生……”北海郡王陳正道笑吟吟地看著方吾才道:“本王四處尋你,原來你竟在這裏,這……是在喝酒嗎?”

方吾才的心裏其實有些忐忑,今日……怎麽瞧著自己像是要有血光之災了啊。

而身邊的糜益,卻已是展露出了不可捉摸的笑容。

糜益掌握的證據,已經越來越多,在他看來,從前還只是種種的蛛絲馬跡,而現在,方吾才的身份已是愈來愈細致,最終,他真實的身份,將是呼之欲出。

自己花費了這麽多功夫,等的就是今日。

北海郡王殿下一來,對於自己和這麽多門客,幾乎不聞不問,第一句便是方先生原來在這裏,這令糜益心裏嫉恨無比。

“殿下……”糜益快步上前,朝陳正道行了個禮。

陳正道只用眼角的餘光掃了他一眼,但是面上卻瞬間就冷淡下來。

就仿佛糜益只是路人一般。

“噢。”

他只是點點頭,似乎這一句噢,對糜益都已算是恩賜一般,陳正道壓根沒心思理會糜益。

糜益的心裏暗恨,若不是因為實在忍不下這口氣,他是打死也不願留在北海郡王府的,可現在,他知道自己一定要忍住,因為很快,他就會讓北海郡王知道什麽才是真相。

“殿下,學生能否請殿下移步,有事稟告。”

陳正道皺眉。

他看了一眼方吾才,方吾才風淡雲輕的樣子,似乎知道糜益想和陳正道說悄悄話,便道:“噢,那老夫回避。”

他剛舉步要走,陳正道立即道:“有什麽話,在這裏說也一樣。”

若是方先生當真走了,這豈不是說明本王不放心方先生?

陳正道現在覺得,就算是怠慢了誰,也不敢怠慢方先生啊。

糜益皺眉,不過他似乎早料到了殿下會如此,倒也不惱,而是道:“殿下,學生想要檢舉,這方先生和陳凱之乃是師叔侄,此二人狼狽為奸,殿下被他所騙了。”

語不驚人死不休,陳正道呆了一下。

顯然他也料不到,糜益居然說出這樣的話。

糜益生怕陳正道不信,連忙又道:“那陳凱之的授業恩師姓方,名正山,此人便是方先生的兄弟,而東山郡王……”

“好了,夠了!”陳正道終於反應了過來,他看了方吾才一眼,卻見方吾才只是微微笑著,面上不見惱怒,可陳正道卻是怒了,惡狠狠地盯著糜益喝道:“本王不想聽你胡說八道。”

糜益心裏寒到了極點,想他自成了殿下的門客後,便對殿下赤膽忠心。鞍前馬後了這麽多年,可現在,殿下連自己的幾句話都不肯多聽。

他心裏升起了滔天之怒,於是更加堅定地道:“殿下,學生所言,句句屬實,殿下若是不信,學生這裏有一封書信,殿下一看便知。”

他說著,尋出了身上的書信來,直接遞到了陳正道的跟前。

方吾才一看,看到了那信封上,分明就是自己兄長的筆跡啊。

方吾才萬萬料不到,自己百密一疏,竟是留下了這麽大的一個漏洞,他心裏遺憾,也不禁有些膽怯了。

陳正道接過了書信,隨即,他將信抽了出來,開始逐字逐句地看。

糜益心裏大喜過望,殿下只要看了這信,便一切都明白了,總算是苦心人天不負!

待陳正道看完了,擡眸看向方吾才,道:“先生,這信中的內容屬實嗎?陳凱之當真是先生的師侄?還有……”

所有人都不禁看向了方吾才,方吾才知道,自己最大的考驗來了,稍稍有一點應對失措,便將是死無葬身之地。

於是他含笑,目中猶如古井無波,卻是輕描淡寫地頷首點頭道:“是。”

他竟承認了!

那些個門客,一個個震撼地看著方吾才。

這陳凱之,可是殿下的死敵啊,殿下不知多少次痛罵陳凱之,恨不得將這家夥挫骨揚灰,可誰料到,方吾才竟是陳凱之的師叔,這方先生……完了。

不只如此,若只是師叔倒還罷了,方吾才之前還隱瞞了這個身份,那麽方吾才進入王府,就顯得可疑了。

糜益更是喜不自勝,他原以為方吾才會抵死不認的,他甚至還想著拿出更有力的證據,好教這方吾才啞口無言。

可萬萬想不到,萬萬想不到啊,估計這個方吾才是自知大勢已去,這才放棄了抵抗吧。

妙,妙極了,妙不可言!

糜益眉飛色舞,立即道:“殿下,殿下,你現在明白了吧,你明白了吧,這陳凱之和方先生實乃狼狽為奸,殿下啊……”說著說著,糜益的眼眶不禁通紅起來,有一種撥雲見日的感動。

他眼裏升騰起水霧,哽咽著道:“此人早有預謀,居心叵測啊,殿下……”

陳正道的面色卻是很平靜,他奇怪地看了方先生一眼,眼睛眨了眨,卻是在下一刻,目光突的一亮。

隨即,他看向感動不已的糜益,就在這一剎那裏,突的,一拳出手,啪的一聲,直接打在了糜益的胸口上。

唔……呃……啊……

糜益悶哼一聲,隨即一個後翻,整個人直接仰面摔倒在地。

“……”

這個狀況實在太過令人始料不及,所有人都不可避免的驚呆了。

緊接著,傳來了糜益疼得哀嚎的聲音,而後他大叫著道:“殿下,你……你打錯人了,學生乃是糜益,這與陳凱之勾結的,是方吾才,是這個欺騙殿下的無恥之徒!”

此時,陳正道的額上青筋暴出,瞬間將手裏的書信撕了個粉碎,一雙如冰刺般的眼眸冷冷地等著糜益,怒不可赦地道:“糜益,本王忍你很久了,平時看在你是衍聖公府學候的份上,本王一直忍著,今日,你竟這樣汙蔑方先生,本王今日若是不打死你,便是豬狗!”

說罷,他猛地上前,狠狠一腳便朝糜益地上的糜益狠踹。

糜益腹部如遭重錘,頓時一口老血噴出來,他淚流滿面地大叫道:“殿下,殿下……學生對殿下的忠心,天日可鑒啊,這方吾才,方才是……方才是……”

“還敢汙蔑方先生!”陳正道氣得咬牙切齒,提起靴子,一通踢打。

糜益疼得在地上打滾,哪裏還有半分的斯文。

門客們早已嚇得個個面如土色,而方吾才則是意味深長的站在一旁看著。

他太清楚陳正道了,方才若是自己矢口否認,殿下或許還可能會有所懷疑,可自己承認,以陳正道的心思,勢必會想,方先生為何要承認呢?方先生一定有所用意,方先生一定心裏震怒,不屑去和糜益爭吵吧,又或者,方先生乃世外高人,怎麽會為自己辯護。

只見躺在地上的糜益口裏咳著血,整個人已是氣若游絲,他口裏依舊不甘地道:“我……我不服啊,我不服……吾乃學候,吾入幕北海郡王府已有七載,這七年來……咳咳……咳咳……這七年來,學生對殿下,無不盡心盡力,殿下……為何不信學生,為何……”

陳正道卻是一把揪住他的領子,將他提起,惡狠狠地看著他,冷若冰霜地道:“狗一樣的東西,到現在你還敢厚顏無恥的說什麽忠心,什麽狗屁學候,你這所謂的學候,在本王眼裏,不如方先生一根寒毛。”

“你……殿下……”糜益身軀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這是侮辱啊,沒有任何一句話,比這侮辱更嚴重了,這等侮辱,便猶如硫酸一般侵蝕著糜益的心。

此時,陳正道像是看一件骯臟的垃圾一般,一把將糜益摔下,接著很是不屑地看著摔在地上如一灘爛泥的糜益,卻是輕描淡寫,自袖中抽出了邸報,直接摔在了他的臉上,嘲諷地道:“若是眼睛沒瞎,就給本王好好看著吧。”

說著,再不理糜益,而是瞬間一副乖寶寶的樣子到了方吾才的面前,他顯得極恭敬的樣子,聲音也突的變得多了幾分暖意,道:“方先生,讓你受驚了。”

方吾才捋著須,從嘴縫裏蹦出幾個字:“打人……不好!”

方先生太寬厚了啊。

陳正道不禁感慨萬千,這個該死的糜益,無時無刻的想著害本王,構陷方先生,可是方先生竟還說這樣的話。

他忙道:“小王以後一定註意。”

方吾才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看著方先生對自己失望的樣子,陳正道身軀一震,方先生這一嘆,很有深意啊,他這是不是說,將來本王遲早要做天子,而身為天子,理應恩澤廣播,而不可暴虐。

對,就是如此,還是方先生看得長遠,哎……早知不必親自動手,找個人將這該死的家夥打個半死得了。

他心有愧意,便忙道:“先生,這裏熱,請移步吧。”

方吾才頷首,陳正道又道:“這裏距碧水樓,還有一些距離,先生年紀大了,行走多有不便,小王讓人擡轎子來。”

說罷,他便朝一個門客呼喝道:“快,去叫人準備車轎。”

而在地上的糜益,已是被揍了個面目全非,此時他已明白,自己已經無法在郡王府立足了。

他上氣不接下氣的,心裏羞憤難當,可即便如此,他還是掙紮著翻身而起,他想要看看,非要看看陳正道丟給自己的邸報裏寫了什麽。

他即便是一只腳踏進了棺材,卻還是不甘心,死了也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為何鐵證如山,竟也挽不回殿下的心,也不能讓殿下看清方先生的真面目!

糜益努力地忍著身上的劇痛,戰戰兢兢地拿起了那封邸報,口裏還在拼命地咳著血。

那一個個字映入他的眼簾,而看到了這個……糜益幾乎要暈死過去。

陳凱之受到了嘉獎,而嘉獎的署名人竟是……陳公……

不是說好了,陳公對那姓陳的小子深痛惡絕的嗎,怎麽才轉眼的功夫,就……

糜益氣喘籲籲,自己堂堂學候,竟被人毆打,這於衍聖公府來說,本就是一件斯文掃地的事,現在……他突然發現,自己這是找死啊。

自己一次次的做出誤判,其結果……

想到這裏,他忍不住的,又一口老血吐了出來。

時間一如既然地緩緩而過,又過了幾天,陳凱之便得了消息,要預備入內閣去拜見。

陳凱之便明白,陳公應該已經將他關於勇士營的設想,和其他幾個內閣大學士商議過了,可商議的結果如何,陳凱之卻不知道。

不過這次去內閣拜見,看來是有結果了。

於是陳凱之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一大清早便動了身。先是到了翰林院,點卯之後,書吏熱絡地道:“陳修撰今日竟有雅興來?”

陳凱之謙虛地笑了笑道:“汗顏的很。”

說著,便趕去了待詔房,待詔房裏,翰林們見了他來,都有些意外,卻不再像從前那般的冷眼相看了,陳凱之主動和他們打了招呼,他們頓時顯出了幾絲的尷尬,卻也紛紛和陳凱之打了招呼。

陳凱之沒有任何感到奇怪的地方,對於這等人,陳凱之兩世為人,見得多了,可謂見怪不怪,與其對這些人憤怒以對,不如顯得落落大方一些,面上的客套是要的,畢竟自己也沒有狂拽霸氣吊炸天的本錢,可客氣之餘,卻需保持距離,說穿了,不可交心,禮數卻需要盡到。

那梁侍讀瞥了陳凱之一眼,陳凱之朝他作揖道:“見過侍讀大人。”

梁侍讀很尷尬啊,他只輕描淡寫地點點頭道:“陳修撰不在山上教化勇士營,今日怎麽來了?”

他其實還沒有適應過來,說穿了,就是當初翻了臉,現在拉不下面子來求和。

陳凱之則是不卑不亢地道:“陳公請下官去內閣說話。”

梁侍讀一聽到陳公,臉色就有些變了,幹笑道:“既如此,那可不能怠慢了,待會兒便隨本官一道入宮吧。”

時辰一到,眾翰林便自崇文門入宮,抵達了宮中的待詔房,陳凱之在這裏候著,而那梁侍讀呢,似乎顯得心神不定,他總覺得,陳凱之去見陳公,說不定會說些他的壞話。

要知道,任何一個官員,對於自己部下去見自己頂頭上司的上司,都是有所忌諱的,之前他曾對陳凱之落井下石,現在陳凱之有了跟陳公獨處的機會,天知道這陳凱之最後會說什麽。

他見陳凱之還未動身,想了想,便捋須,擺出了官儀,朝陳凱之招招手。

陳凱之其實並不想跟梁侍讀多說什麽,卻也只好上前道:“不知侍讀大人有何吩咐?”

梁侍讀嚅囁了一下,方才道:“陳公召你,所為何事?你說實話,老夫是你的上官,待詔房裏發生的事,自要問明,噢,還有,凱之,這京察可要開始了。”

前頭是想從陳凱之這兒試探出一點風聲,而後頭,就有點想要拿捏陳凱之的意思了。

所謂京察,在大陳,是官員的一次考核,由吏部牽頭,會同大理寺和都察院,對京中的官員進行摸底。

可京中的官員何其多也,難道一個個考評每一個人一年的優劣?所以每一個官員,幾乎都需自己的上司寫下評語,隨後送到吏部,吏部再根據此人的口碑進行核實。

某種程度來說,上官的考評,對於一個官員來說,是極重要的。

畢竟這是重要的參考。

梁侍讀說出此話,隱隱裏有些威脅的意味,這意思不就是在說:小子,可別想玩花樣,你若是在背後對我使壞,我不好過了,到時候就大家的日子都別想好過。

其實他若是沒有後頭這句話,依著陳凱之的性子,這件事倒還好說,他問什麽,陳凱之自然答什麽便是,可偏偏,這梁侍讀卻選擇了威脅。

陳凱之笑了笑,突然覺得這梁侍讀想來是在翰林院待詔房裏混得久了,竟變得如此天真,陳凱之抿了抿嘴,只淡然地看著梁侍讀,卻不回話。

梁侍讀有些惱怒,便道:“你為何不說話?”

陳凱之搖搖頭:“下官……”

梁侍讀嘗試著想用官威來懾服陳凱之:“怎麽,這就是你對上官的態度?陳凱之,這裏是翰林院,老夫是侍讀,你是修撰!”他磕了磕案牘。

陳凱之只好嘆了口氣:“因為下官不知該如何回答啊。”

梁侍讀一呆:“什麽意思?”

陳凱之便道:“陳公召下官去,所談論的,定是機密,陳公授予機密,下官如何能告訴梁侍讀?梁侍讀若是想知道陳公和下官說什麽,大可以親自去問陳公,何必來為難下官。”

“……”梁侍讀一呆,啞口無言。

陳凱之朝他拱了拱手,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其實他挺鄙視梁侍讀的,見風使舵和卑鄙的人,陳凱之見得多了,可真正手段高明的人,往往是卑鄙於無形,這叫大奸似忠。

而梁侍讀呢,學的不過是皮毛而已,沒幾下功夫,就能讓人看透他的本質。這樣的人,反而讓人鄙視。

正在這時,卻有一個書吏來道:“哪一個是陳凱之,陳公來問,人到了待詔房沒有。”

陳凱之連忙站了起來,卻見這是一個面生的書吏,生著一張不起眼的相貌。

陳凱之朝他行禮道:“下官便是。”

“陳修撰,請吧。”

陳凱之有些明白了,陳公身邊的書吏,看來是換人了。

接著,陳凱之便隨這書吏到了內閣。那書吏先前去通報,過不多時,那人去而覆返,朝陳凱之做了個請的姿勢。

陳凱之步入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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