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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二章:學旨來了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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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士的書房,在這裏,陳一壽和以往一樣,正在低頭讀著什麽,似乎感受到了陳凱之的腳步,不等陳凱之行禮,他頭也不擡,手卻伸了出來,伸出食指朝下,向下勾了勾,眼睛依舊落在案牘的一份奏疏上。

這意思是讓陳凱之先不要打擾,等他處理完手頭的事再說,也是讓陳凱之坐下的意思。

陳凱之便無聲地作揖,隨即跪坐在一旁。

等了片刻,陳一壽才長長地舒了口氣,取了筆在奏疏上唰唰的擬了票,方才擱筆擡眸。

他看了陳凱之一眼,才道:“你所請的事,老夫已和姚公、張公、吳公商議過了,他們對此,倒也頗為樂見其成。勇士營上了飛魚峰,朝廷也可以松一口氣。”

他說到松一口氣的時候,自嘲的笑笑。

這等於是把鍋全部甩給了陳凱之了,反正勇士營本就是形同虛設,留著也是無益,其實內閣諸公們早就想裁撤掉了,可問題在於,這又礙於輿論,所以一直下定不了決心。

現在好了,你陳凱之既然有能耐,那就讓他們上山去吧,你們在山上做什麽都好,只要不惹是生非就可以了。

而至於你陳凱之,此前朝廷確實是有所顧慮,不過經過了這一次考驗,卻是發現你這個家夥,倒還穩重,想來也不會捅什麽婁子的。

陳凱之的心裏只是大喜過望。

其實讓他管事可以,可既然要管,陳凱之最怕的卻是受人掣肘,一旦被人掣肘了,什麽事都別想做成。

就如這勇士營,若是不上山,他既要聽命於羽林衛,又要聽命於兵部,勇士營的那些丘八們反正是爛人,愛咋咋地,可羽林衛和兵部拿捏不住這些丘八,卻可以指使陳凱之啊,陳凱之要做什麽事,都需向上稟奏,這勇士營,還管個什麽?

可一旦上了山,就等於徹底的將勇士營與兵部、羽林衛隔絕了,陳凱之一言九鼎,便可以對勇士營進行徹底的改造。

“不過……”陳一壽說到這裏的時候,卻是微微皺起了眉,接著道:“眼下唯一的難題,是錢糧,其實勇士營的錢糧,一直都是按羽林衛的規格,也不算少了,若是再追加,只怕不大妥當,姚公的意思是,每年可以增加紋銀一千,再多,就真的沒有了。”

三百來號人,紋銀一千,就是每人一年三兩……這個數字,雖屬於格外開恩,可在陳凱之看來,還是太小氣。

要知道,禁軍需要馬匹,需要武器,這些都是價值不菲的,所以往往一個府兵,需要三個民夫的錢糧才可以養得起,而三個府兵的錢糧,勉強能養得起一個羽林衛禁衛。

可現在的問題在於,勇士營刀槍入庫了這麽多年,當初倒確實發放了馬匹和武器,可是據說,那幫勇士營的孫子早就偷偷的拿去賣了換錢去了。那一切就都需重新開始,所以現在陳凱之需要戰馬,需要刀劍,需要弓弩,可這些,都得要用錢堆起來的。一千兩銀子,實在太少了。

坑啊。

陳凱之當初也沒指望朝廷願意給勇士營拔出太多的錢,可只有一千兩銀子,這就太摳門了點了!

陳凱之一臉郁悶地看著陳一壽,他自然知道,這年頭向朝廷要錢很難。

正因為是翰林,所以他經常接觸到各方面的奏疏和詔令,對朝中很多事情都有所了解,這世上若是有鐵公雞,那麽最大的鐵公雞就是朝廷。

其實這也很好理解,因為朝廷的每一兩銀子,都是需要預算和審核的,想從國庫裏拿銀子,需要各部的章程報上去,還需要內閣的票擬建言,最後還需宮中拍板,說不準,還會有禦史痛斥幾句,總而言之,這是一個很覆雜的流程。

可只拿出這一千兩銀子,就想打發掉一個勇士營,這是逗我呢。

讓勇士營上山,衣食住行都在他的飛魚峰上了,總不能讓還要他陳凱之倒貼錢吧,這就太缺德了。

看著一臉幽怨的陳凱之,陳一壽笑了笑。

於情於理,他也知道陳凱之的為難,當初讓陳凱之去教化勇士營,其實就是委屈了陳凱之,誰知道陳凱之這個小子大放異彩,竟真的整治得了那些混賬一樣的勇士營丘八,讓人不得不刮目相看,可即便如此,他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頓了一下,陳一壽便道:“你心裏一定是在抱怨朝廷給的錢糧太少了,是不是?”

陳凱之沒有多廢話什麽,居然很誠懇地點頭了。

若是其他人,想必不會這樣,巴不得在陳公面前表現自己,哪裏敢承認自己心裏有所抱怨?

可陳凱之顯然不一樣,誠如他當初在天人閣所說的務實一樣,他是真的想學以致用,身體力行去做一些事,正因為抱著務實之心,所以才希望將事情做好,才會生出怨氣。

陳一壽沒有生氣,反而笑了,他發現這個小翰林倒是挺有意思的,於是嘆了口氣道:“你知道為何諸公們願意讓勇士營上山嗎?”

陳凱之露出了幾絲狐疑之色,便道:“還請陳公賜教。”

陳一壽呷了口茶,才慢悠悠地道:“這些年來,天下大體承平,羽林衛十九營,你可知道為何不是十八營,而是十九營?”

陳凱之道:“陳公的意思,莫不是說,這勇士營本就是多餘的吧?”

陳一壽居然點了點頭:“不錯,勇士營的本質,是朝廷對於當初功臣們的封賞,因為立功的不少,不能人人都賜予爵位,於是設勇士營,列入羽林衛,使他們的子子孫孫都有一個職事,能領到一份俸祿。也正因為如此,朝廷對於勇士營,才會疏於管教,以至到了後來,隔三差五的滋生事端。羽林衛十八營,都是精銳,除此之外,這京裏還有三十八個京營,若當真有事,府兵不利,則可用京營,京營若是制不住,也還有羽林十八營,可勇士營……只需他們不惹事端就可以了。你教化他們,教化得很好,至少……老夫和諸公可以松一口氣了,只要他們不滋生事端,你陳凱之就是大功一件……”

說到這裏,陳一壽笑了笑,才又繼續道:“老夫知道你想要借這勇士營施展自己的抱負,這也是情有可原,不過……這並非是內閣諸公們的本意,畢竟單單一個洛陽,就有如此多的精銳,並不需要多一支精銳的勇士營,勇士營再如何整肅,難道能強過京營,能強過羽林衛?同樣的錢糧,若是給了羽林衛,和給了勇士營,效果是全然不同的。”

“所以啊,該給他們的俸祿,自然會給的,而這多出來的千兩銀子,與其說是讓你整備勇士營的,不如說是朝廷私下對你的恩賞,你呢,只要將他們禁錮在山上,別讓他們惹出事端就行,若是他們肯多讀讀書,這就更好了,知書達理,總不是壞事,其他的事,也不必費心了。”

聽了這麽多,陳凱之頓感心裏堵得難受,有一種特麽的你逗我的感覺。

雖然勇士營的人是人渣,這一點,陳凱之也不否認,可現在這意思,朝廷分明是將他的飛魚峰當做是垃圾收容所啊,等於是將勇士營的人趕上山去,然後眼不見為凈了。

這樣說來,自己這崇文校尉,豈不就成了垃圾站的站長?

陳一壽似乎看穿了陳凱之心思,道:“你放心,老夫見你教化有方,對你青睞有加,眼下暫時讓你管教住這勇士營,將來自然另有大用,你終究是翰林,校尉之職,不過是個添頭而已,也不必放在心上。”

這等於是斷了陳凱之的後顧之憂,意思就是,現在先打混著吧,能混就是資本,能混就是水平,能混就是功勞,混得差不多了,老夫會提拔你的。

陳凱之默默聽著,卻也猶豫了。

似乎……蠻不錯的樣子啊。

雖說跟陳一壽相處不多,可陳凱之知道陳一壽是個大格局之人,說出來的話,定是一諾千金的。

自己只要混一兩年,隨即便升任到更重要的崗位上,豈不是美滋滋的?

只是……真要混嗎?

陳凱之頃刻之間,卻突然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覆雜心情,他沈吟良久,才突然擡眸看向陳一壽,神色異常的認真,道:“陳公……”

“嗯,你說罷。”陳一壽笑容可掬地看著陳凱之。

陳凱之正色道:“下官既是奉命節制勇士營,無論朝廷是什麽意思,內閣諸公是什麽意思,或者陳公有什麽想法,可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下官既然要做,就一定要做好,世上沒有難事,無非是竭盡全力而已,下官鬥膽想要頂撞一下陳公,若是陳公將來對下官另有大用,下官自然感激不盡,只是……這勇士營,既然下官已經接下了教化他們的職責,下官便無法做到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還請陳公恕罪。”

陳凱之表了態,他不打算混下去。

雖然不打算混下去,可能會令陳公有所不悅,又或者,這個另有大用可能會泡湯,可陳凱之說出這些話,竟是感覺渾身輕松起來。

若是要混,哪裏不是混?當初為何要考狀元,即便不去考,當初自己也不失為一個富家翁。進了翰林,為何自己謹慎甚微?為的,就是不想打混,就是想做一點事。男兒在世,能力大小是一回事,可若是凡事不肯竭盡全力,那麽又有什麽意義?下輩子投胎去做個婦人好了。

陳一壽沈默了,似乎覺得陳凱之有點兒不受“控制”,對於上官來說,這樣的下屬,是一個大忌。

畢竟,你再有能力是一回事,可一旦上官無法控制你,如何還敢委你大任?

陳一壽擡眸深深地看著陳凱之,這個面上還帶著些許稚氣的身上,似乎……他隱隱的找到了當初自己初出茅廬時的影子。

呼……

他長長地出了口氣,笑了。

哎……初生牛犢不怕虎啊。

“那麽,你就竭盡全力吧。”陳一壽帶著略有調侃的口吻道。

這個小子,倒是很值得栽培,唯一的缺點,就是還有菱角,不過這可以理解,畢竟年輕氣盛嘛,誰不是這樣過來的?

所以陳一壽這時反而鼓勵陳凱之竭盡全力了,朝廷只要不支持,你竭盡全力又有什麽用?何況勇士營在羽林衛裏,本就是渣一般的存在,連京營都不如,甚至可能還不如地方上的府兵,這樣一支軍馬,沒有朝廷的鼎力支持,你陳凱之又能做什麽?

讓你這個小子碰碰壁,吃吃虧也好,吃一塹長一智,權當是磨一磨你的銳氣了。

陳凱之分明能感受到,陳一壽這調侃語氣背後的意味,便作揖道:“是,只是……這錢糧……”

“錢糧是沒有的。”陳一壽搖搖頭道:“眼下是個衙門,還有京師數十上百個營,哪一個都對著內閣哭窮?內閣哭完去戶部哭,戶部哭完又去兵部哭,夜哭到明、明哭到夜,若是朝廷今日格外供給了錢糧,那其他諸營會如何?凱之啊,老夫也有老夫的為難。”

話說到這個份上了,陳凱之知道,這鐵公雞身上是一毛錢都拿不到的,他突然有一種滑稽的感覺,特麽的,擺明著是讓我自負盈虧,這莫非是要勇士營經商的節奏嗎?

陳凱之很是無奈,卻也只好道:“那麽,學生另想辦法就是。下官先告辭了。”

說罷,他站了起來,想要走。

陳一壽卻覺得很是意外,這個小子,居然還來脾氣了?他哂然一笑道:“凱之,且慢。”

陳凱之忙是站定,作揖道:“不知陳公還有什麽交代。”

陳一壽此時,反而已經有了主張,既然陳凱之想做,那就放手讓他去幹,當然,他不是指望陳凱之幹出什麽,而是期望著陳凱之什麽都幹不成,這對一個少年翰林來說,不是一個壞事。

有了這個教訓,就足以讓這個小子知道天高地厚,將來……倒也不失為棟梁!

他面帶詼諧的樣子道:“好好幹,老夫……拭目以待!”

陳凱之的嘴角忍不住的抽了抽!

嘲諷,這絕逼是嘲諷!

看著這陳一壽似笑非笑的樣子,誠如那些所謂“吃的鹽比你的米還多,過的橋比你走的路多”的人,倚老賣老,一副就等你栽了跟頭,回來認錯的模樣。

呀,我龍傲天,不,我趙ri天,呃……應當是我陳凱之不服啊。

陳凱之只是默然地闊步而出,心裏卻是憋著一口氣,其實……這時候不是該說一句莫欺少年窮之類的話嗎?

好吧,還是算了,其實我是挺有錢的。

陳凱之搖搖頭,離開了內閣,才走了幾步,這時卻聽到有人喚他:“陳凱之。”

陳凱之回眸,卻見正是那跟在太後娘娘身邊的宦官張敬。

說起來,陳凱之覺得這個張敬和自己還真是有緣啊,從金陵到洛陽,已見了許多次面了。

陳凱之駐足,朝張敬含笑道:“張公公,你好。”

張敬瞇著眼上前道:“你來內閣做什麽?”

陳凱之略有訝異,這張公公倒是一點都不客氣。

其實一般情況,這樣直接問人是極不禮貌的行為,不過陳凱之還是道:“陳公有事相召。”

張敬居然步步緊逼地繼續問:“何事?”

這真是一點都不把自己當外人了,陳凱之心裏有點無語,想著這張敬給自己的印象雖然不算好,卻也不算壞,便如實道:“勇士營的事。”

張敬的唇邊卻是勾起一點隨和的笑容,隨即道:“此事,咱也略知一二。咱方才見你,似乎神色不爽?”

陳凱之心裏想,太監就是不一樣,察言觀色的本事真是神了,他頷首點頭道:“倒不是陳公刁難,只是勇士營的錢糧……”

“錢糧問題?這就是小事了。”張敬笑吟吟地道:“據說凱之現在每月的分紅,都有七八萬兩銀子之多了。”

陳凱之心裏咯噔了一下,這家夥,為何對這個如此了解?

張敬則是笑著對陳凱之繼續道:“不過你要體諒陳公的難處,將錢用在兵備上,倒也不難,可同樣的錢,撥給府兵,也比撥給勇士營值錢啊。”

“張公公。”陳凱之本來就心情悶悶的,一臉苦逼的樣子道:“勇士營不至於如此不堪吧?”

“怎麽不是?”張敬道:“當年讓勇士營剿匪,那時候,勇士營數千人,竟被數百匪徒追著跑,死傷了不少呢。說句實在話,朝廷說到這勇士營,就丟人……後來你猜這匪是如何剿滅的?”

陳凱之不禁露出了幾分好奇,道:“還請賜教。”

張敬的眼睛閃了閃,道:“是當地的知府招募了數百個民壯,剿了。”

“……”

有這樣誇張?雖然陳凱之倒是知道,因為天下承平,某些軍隊越來越腐化,不堪為用,可不至於如此吧,說難聽一點,陳凱之突然也覺得挺難為情的,真是……丟人啊。

張敬笑呵呵地道:“所以啊,到了後來,朝廷想盡辦法縮小勇士營的規模,你看,數千人,如何成了數百,其實呢,就是想留著這個招牌而已,其他的,都不打緊。咱家還是勸你不要花心思在這上頭了,好生的做你的翰林,陳公這樣看好你,將來定有大用的。”

張敬今日遇到了陳凱之,倒是很願意關照一下這個小子。

從這小子想讓勇士營上山的心思來看,張敬便看出他是想做一番大事業。太後聽了內閣的啟奏,心裏倒是很高興,可高興歸高興,也不能讓陳凱之挨坑哪!

張敬似乎還不放心,繼續道:“你可知道,當初帶勇士營剿匪的人是誰嗎?”

陳凱之呆了一呆,下意識便問:“是誰?”

“英國公!”說起這位英國公,張敬露出了惋惜之色,接著道:“英國公當時,自承襲了爵位,可是戰功彪炳啊,當年可是打過胡人的,是當時大陳有數的名將,可後來京郊出了匪情,朝廷就想,天子腳下,還是早些剿平為好,於是乎,便索性讓英國公出馬,調了勇士營給他節制。這英國公乃是名將,什麽陣仗沒見過?針對這夥盜匪,制定出了周祥的記錯,從哪裏進行猛攻,哪裏該設伏,又該從哪裏切斷盜賊的後路,若是盜賊避戰,又如何切斷對方的補給,這計劃,可謂是天衣無縫,萬無一失,說實話,任何人瞧見了,都得翹起大拇指。”

張敬舔了舔嘴,嘆了口氣,才又道:“結果,真正開打的時候,英國公眼睛都綠了,讓去猛攻的人,踟躕著不敢上前,好不容易許了賞金,那些人一哄而上,結果賊人被逼急了,也挺刀沖殺,猛攻的將士,三倍於賊軍,誰料還未交戰,就嚇得轉身逃之夭夭,折損不小。而那設伏的將士呢,一看陣勢不好,早就逃了。抄人後路的,還以為前鋒勝了,從後殺將去,想撿點便宜,一看大事不妙,個個哭爹喊娘……哎,英國公的一世英名啊,身邊的親兵,跑了一個沒剩,等他想撤的時候,賊人就已殺至了。”

陳凱之倒吸一口涼氣,還有這種操作?這簡直就是豬隊友啊。

他頓時感覺自己若是英國公,一定會生無可戀。

張敬又嘆了口氣,道:“後來,這夥賊寇被鄉勇打得落花流水,接受招安,總算將英國公放了回來,可這英國公自回來之後,朝廷雖也沒有見罪,可人……”張敬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道:“這兒出了點問題,成日渾渾噩噩的,見了人就突然莫名其妙的來一句:又或者說:有時突然的默默對著月兒落淚,他的兒子嚇死了,忙問怎麽回事,他就瀟然淚下的說”

陳凱之聽得悲戚,可又莫名的感覺到後脊梁骨發涼起來:“公公的意思是……”

張敬笑著搖搖頭道:“凱之和那英國公相比如何?”

呃……陳凱之很難為情地道:“下官……”

張敬似乎想給陳凱之留點面子,便語重心長地道:“你不必說了,大家心清就好。而當年的勇士營,人數是今日勇士營的十倍,所費的錢糧,更是今日勇士營的數十倍,可結果……竟連鄉勇都不如,你看,陳公還敢花這個錢糧嗎?這若是說出去,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陳公力排眾議,勾結了勇士營,得了什麽好處呢?”

“而至於凱之,就不要白費功夫了,你教化他們是教化得很好,不但娘娘高興,內閣也甚滿意,無論宮中還是內閣,都對你極為期許的,你瞧,這是好事啊,你精力也是有限,心思還是多多花在翰林院裏,而至於那勇士營,只要保證他們不出亂子就可以了,別想著真去調教他們了,現在凱之知道咱的心思了吧。”

陳凱之何嘗不明白,只是陳公方才沒有把話講透,卻不知為何,這張敬跟他沒什麽交情,倒是好心腸的給他一古腦的都捅了出來。

只是,陳凱之真恨不得立即捶胸,遇人不淑啊,為何經史裏沒有關於這勇士營這樣的記載?

不過細細一想,也是在情在理,這等丟人的事,多半也不會記錄下來,真正知道內情的人,大抵也只限於朝中的中樞大臣和宮裏而已。

他只好尷尬地道:“多謝張公公提醒。”

張敬笑了笑道:“咱家的話已說盡,陳凱之,你好自為之吧。”

“好的。”陳凱之點頭。

陳凱之向他作揖告別,只是心裏,卻不免有些疑惑,這張公公,為何和自己說這個,自己和他很熟嗎?

回到了待詔房,梁侍讀理也不理他,不過卻顯得忐忑,不知陳凱之和陳公到底說了什麽,卻見陳凱之一直沈吟不語,一時也不知這陳凱之到底在搞什麽名堂,反而心裏更是不安。

待下了值,陳凱之打馬而回,匆匆上了山,而此時,丘八們已經開飯了。

這時候,再看這群吃貨,陳凱之十分的懷疑自己前期的投入全部打了水漂了,一想到這裏,他便感覺心口一陣陣的痛。

他細細一想,特麽的,豬閹了,牛也買了,羊圈還有雞子都置辦妥當了,便連鐵坊都已經開始營造,到了這個地步,自己還有退路嗎?

吃飽了飯,便有仆役端來了一大鍋的羊ni,這時代也沒什麽牛ni,不過羊ni卻還算常見,即便如此,也算是奢侈品了。陳凱之自山下買了一些產ni的羊來,奉行著每天兩杯ni的策略。

現在看著這羊奶,陳凱之有些恍神,跪坐在下頭的丘八們現在正喝著熱騰騰的羊ni,一個個露出舒服的表情,這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啊,就連ni,裏頭還放糖呢。

這個時代的糖,價值可是不菲的,尋常人家都舍不得放。

ni已經很奢侈了,再加上糖,陳校尉雖然苛刻,可在這方面,卻從不含糊。

問題的重點是,他如此的舍得投入,別到最後,錢砸下去,連個響聲都沒有,而他……又是一個英國公?

為了保證這些人的營養,足以支持高強度的操練,陳凱之可是下了血本,只是……

現在陳凱之很惆悵啊。

他幽怨地看著這些人愉快地吃著、喝著,突然有一種莫名的感覺。

好吧,要調整心態,事已至此,只能一條道走到黑了。

不試,一定是成功不了的,試了,說不定還有成功的可能呢!

既然下了決心,那就得認真對待了,於是陳凱之開始擬定新的細節。

他知道,要改變這些人,就必須灌輸忠義的教育,可能在上一世,所謂的忠義成了傻缺的代名詞,或者是封建思想,可陳凱之很清楚,這才是根本、

在次日的課堂裏,陳凱之講的乃是《三國演義》,自然,為了抹去三國之中在這個時代的痕跡,陳凱之特意抹去了大漢,將其改為了架空。

下午的操練,也開始變得嚴格起來,他必須讓這些丘八漸漸的麻木,就如他們與生俱來的帶來了許多的雜質,陳凱之則需手握著鐵錘,百煉成鋼,將裏頭的雜質統統捶打了個幹凈。

這些人雖曾都是扶不上墻的泥,可令陳凱之又增添了一點信心的是,這操練卻進行得還算順利,其中最令陳凱之驚喜的是,雕漆儒生和丘八們的磨合很順利。

隨著文課的加重,陳凱之甚至開始進行每月一次的摸底文試,文試的內容其實很簡單,其實不過是默寫陳凱之布置的課文而已,而不及格的,體罰也不輕,這就導致丘八們不得不想盡辦法向儒生們求教,雙方一同讀書,一起吃飯,一起操練,甚至一同為山上除草、采伐,這雕漆之儒便如新鮮血液一般,開始註入丘八之中。

此時,原有的同鄉觀念已經開始瓦解,不再是你和我都是青州人,所以無論你和誰有沖突,管他有理沒理,大家自己人,自然會站一起了。

恰恰相反,同袍、同窗的概念,開始漸漸的滋生出來,至少內部的矛盾裏,儒生與某個丘八發生了沖突,其他人不再偏幫,有的勸架,有的找上陳凱之來處置。

這或許便是陳凱之眼下唯一感到安慰的了,操練是極刻苦的,早上起來,便是半個時辰的晨跑,這山上除了石階,本沒有路,可這些人跑著跑著,便踩踏出了一條盤山的山路,每日圍著山頭轉圈圈,接著便是早飯,早飯一杯羊ni,一塊肉,還有米粥、蒸餅以及雞蛋,上午的文課,陳凱之親自講授,除了講故事,便是教他們讀書寫字,三字經,他們已經記,之所以選擇史記,是因為史記頗有故事性,你若是對這些丘八們總是之乎者也的,只怕非要厭煩得鬧情緒不可。

現在丘八們所掌握的常用字大概在三百左右,雖只能十分勉強的進行讀寫,可圖書館畢竟建起來了,陳凱之的構思是,將來每日給予他們一個在圖書館裏讀書的時間。

而圖書館中的書,自然也是精挑細選的,常用的書籍,都交學館幫忙去采買,而天人閣的書籍,陳凱之有閑便抄錄下來。

眼下唯一麻煩的,就是武器和鎧甲了。

戰馬暫時可以不用,可是武器和鎧甲卻非要趕緊定制不可,既是軍隊,那總該有軍隊的樣子吧。

想到這個,陳凱之就忍不住的有些恨得牙癢癢,這些孫子……從前朝廷也發放他們鎧甲和武器,結果……都讓他們偷偷的拿去賣了,武器呢,這些人壓根懶得保養,不按時擦油和進行養護,只擱在角落裏落灰,用不了一年,便已千瘡百孔,自然,朝廷所發的武器低劣倒是真的,這還是禁軍,陳凱之覺得,大陳朝的冶煉工藝實在有些慘不忍睹。

陳凱之想了想,覺得此事還需找人商量商量。

這裏雖是山上,可私造武器,卻是一件必須報備的事。

當日,他下了山,七拐八彎的,尋到了羽林衛都督府。

這裏,乃是羽林十九營的中樞,設都督一員,征東、鎮西、定南、安北四將軍,再之下,便是游擊將軍,接著是十八營都尉,勇士營現在並沒有都尉,據說自從那一戰之後,勇士營都尉因為逃跑,掉入水裏被淹死,朝廷就沒有再任命都尉了。

而陳凱之這個崇文校尉,原本屬於都尉的佐官,在羽林衛裏,乃是從六品,不過這和這動輒二品、三品、四品、五品的武官來說,實在是不入流。

陳凱之尋了門吏,下了帖子。

這門吏見上頭寫了崇文校尉陳凱之,頓時露出了傲慢的樣子,正眼也不看陳凱之,笑嘻嘻地道:“大人們都忙得很,哪有興趣見你,你哪個營的,有什麽事,和都尉說去。”

陳凱之汗顏道:“沒有都尉啊。”

“沒有都尉?”門吏遲疑了一下,才道:“勇士營?”

陳凱之點了點頭。

這門吏的臉色立即就有點點變化了,對陳凱之的態度……嗯……怎麽說呢,既是鄙視,可又有點後怕。

鄙視來源於勇士營的渣渣本就沒有資格進入羽林衛的,而害怕,多半是因為這些人渣兇名在外,個個臭不要臉,死纏爛打,若是被他們恨上,天知道會有什麽下三濫的手段來招呼。

這門吏最後只好道:“等著吧,我這便去通報。”

說罷,那人轉身去了。

陳凱之焦灼地等著,老半天,那門吏方才姍姍來遲,古怪地看了陳凱之一眼:“都督大人今日有事,將軍們大多都病了……”

呃,這語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羽林衛已經全軍覆沒了呢。

陳凱之又不是特天真特爛漫,頓感這家夥是在搪塞自己,心裏猶豫著是威脅一下,還是塞他一點銀子。

誰料這人又道:“不過游擊將軍吳大人請你進去說話。”

吳將軍?

陳凱之對這個人沒什麽印象,不過於他來說,只要有人願意見他就行,便點點頭,看來這羽林衛,還是有能辦事敢辦事的官員啊,真不容易。

他隨門吏進去,進入了一個衙署,陳凱之進去之後,擡眸,見過了這位吳將軍,這才知道,竟是面熟。

上一次,跟著陳公上山的人裏,其中一個就是他。

陳凱之行過了禮。

吳將軍坐在文案子之後,似乎也在悄悄地打量陳凱之:“陳校尉,所為何事?”

他一面說,一面端起茶盞預備喝茶。

陳凱之道:“將軍,下官請求衛裏發放兵甲片武器。”

吳將軍聽罷,不露聲色,呷了口茶,才道:“早年就已發放了,何故又來問?”

陳凱之正色道:“現在已損耗一空。”

損耗二字,大有名堂,吳將軍怎麽聽不明白?

他略帶諷刺的笑了笑道:“都已賣了換酒了吧?”

“……”陳凱之語塞,這真相很尷尬啊。

說實話,他見吳將軍這譏諷的樣子,竟很犯賤的一丁點都沒有覺得被人鄙視,因為自己瞎了眼,碰到了勇士營,被人鄙視是活該的,其實……陳凱之也很鄙視這些渣渣。

想了想,陳凱之才道:“下官受命整肅教化勇士營,從前如何,下官不管,可既受了命,兵甲和武器,總還是有的,不然……”

吳將軍嘆口氣,道:“這個……難啊,你也知道,朝廷發放武器,都是有定例的,怎麽可以說發就發呢?若是今日發了,到了下月,你們又損耗了,那還發不發?凡事都得有章程,本將軍看哪,算了,就這麽將就著吧。”

陳凱之哭笑不得:“將軍,這禁衛的士卒,怎麽能將就?無論如何,也請將軍通融。”

吳將軍一臉古怪的樣子看他:“陳凱之,本將軍和你交個底。”

“什麽?”

吳將軍慢悠悠地將茶盞放下,才又道:“以後啊,別總是說什麽禁衛禁衛的,勇士營就叫勇士營,老是稱之為禁衛或是羽林,這……傳出去,會令人誤會的。”

“……”

陳凱之曉得這家夥是在打太極,他便道:“將軍撥付了刀劍,下官就絕不說。”

居然還威脅上門了?吳將軍則是噗嗤一笑:“少拿你們勇士營這一套來訛本將軍,你好端端的一個翰林,也學這群狗東西一般嗎?你要刀劍和兵甲有何用?”

陳凱之道:“整肅勇士營……”

陳凱之話沒說完,吳將軍居然噗嗤一下,將口裏的茶水噴了出來,隨即,他大笑起來:“好了,好了,別鬧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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