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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春風暗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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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年的春之祭都異常熱鬧,今年由於各地都頻出事端,朝廷為減開支,也不讚成大張旗鼓,僅以簡單為主。這種事本來就是內命婦在操辦,外面的人不知內情,依舊是熱鬧一片,翹首以待。然而朝堂上的事,卻是瞬息萬變的,比如黔郡之事。西鳳帝並未派任何人前往黔郡支援,只以先前的兩位官員特使壓制著。偏偏這個時候,司相又爆出臥病在床,好幾日都不曾早朝。也有人揣測司夜離這是在稱病避災,病乃非病,故意裝出來的。有些人不以為意,當日西鳳帝深夜召司夜離進宮,兩人所言之事不為外人道,則認為司相或許是被皇帝訓斥了,更甚者失了帝心,才會暴病的。索性這病來得奇怪,難免會有諸多垢議。為此,西鳳帝特意遣了院正前往替他診治,說是風寒侵體,積勞成疾,怕是要將養好些時候,這才打消了朝中的風言風語。

有些嗅覺靈敏的到是聞出了些味道,在這微妙的關系中,還不足以擊垮這個曾經深得器重的重臣,只是此事畢竟在皇帝與司相中劃了道刻痕,未免司相功高蓋主,也未免司相太得人心,做事掉以輕心,黔郡的事他已插不上手。這可是個灸手饃饃,就如掉下的餡餅,誰撿了都是好事,做夢都要笑醒。首先,西鳳帝已派了人打頭陣,丟雞蛋丟爛菜的苦差事都有人承擔了,這就緩解了災民心中的憤怒。那麽,朝中若是再派人去,無論是誰,都將是解他們水深火熱的恩人,如一汪清澈的泉水,及時的澆灌下去,在百姓心中必定猶如再世父母,值得他們擁戴。

這也就是為何司夜離會一夜之間病倒的原因。他肯定想不到自己做了別人的踏腳石,還賺取了他的美名。當一個人自負極為聰明的時候,偏也見不得別人學著自己,或許是討厭看到翻版的自己,也或許連他內心裏都未必是認可自己的。又甚者,當那人付出的是真心之後,也同樣會看不得別人的虛情假意。司夜離是哪一種,怕是只有他自己心裏最清楚。

然則相府中,這次司夜離病倒,平日往來的同僚倒是少了來探望的,他也索性閉門謝客。伯恒守在夏玉閣,內又有流錦等一眾府衛,連他的小妾都不得見。這幾日,雖有秀憐常常來鬧,非要進閣去看看司夜離,其餘的妾侍都有來過,明知吵鬧無用,換了種方法算是聊表心意,有煮粥煮湯煮補藥的,也有貼心送自己針織繡品的,伯恒統統收下後,一切的回音都石沈大海,只有一句話“相爺需要靜養,各夫人請回。”

當芷瀾勸說朝夕也意思意思去一次夏玉閣時,朝夕正懶洋洋躺在小塌上,左手拿著話本子,右手磕著瓜子,臉都沒擡一下,迷茫道:“我生病的時候怎麽沒見他來看我呢?”一句話將芷瀾噎死。她若要有那閑功夫,不如看幾個故事還有趣些,她可記得某些人曾經說過要讓她這個夫人在這個位置上坐到死,除此之外其他的永遠別想得到。咦,她怎麽想不起來他是什麽時候對她說過的?她明明從沒和他說過話啊。朝夕有些幻覺了。揉了揉發沈的腦袋,想必是盯著書看了太久。不予理會芷瀾對她不爭氣的埋怨,在小丫頭犀利的忿恨眸光中,恨不能將她戳出兩個洞出來。朝夕扯過一旁的布衾,厚著臉皮繼續睡回籠覺去了。人生若此,吃吃喝喝睡睡,這般悠閑,不就是她一直奢望的麽。有何不好?

“那個,不管任何事都不許打攪我,聽到沒?”賭氣睡去前她還不忘叮囑。她可是最討厭睡不好的,萬一睡夢中正在做什麽美夢,被人攔腰截斷,那肯定是世上最悲催的事了。

芷瀾無奈的點頭,“知道了。”她的這個習慣又不是一天兩天了,每天除了吃就是睡,一睡就是好幾個時辰,睡時多醒時少,整天就渾渾噩噩的,真不知道她還能懶成什麽樣子。

朝夕這一覺睡得沈,至翌日玉雪親自登門她都在睡夢中。晨光中翠薄清透的露珠棲落在枝頭,檐角的水滴越漸在融化,早春的花散發著清幽的淡香,這一切寧靜中的美好,卻掩蓋不住興奮而雀躍的心潮,每一位鳳都的百姓都在期待的盛事。

“小姐,該起床梳洗準備了。”芷瀾撩開層層隴紗,隨之其後的小魚小燕放下手中捧著的繡盤,繡盤上用紅色的錦墊托著的,是今日需要穿的華服、首飾、、頭飾、繡鞋,以及梳妝需要的胭脂水粉,凈臉的玫瑰水等一一呈上。芷瀾見叫了朝夕無用,走到窗前,打開窗,讓光透進來,照亮屋子。稀薄的晨光隨風輕輕舞動,撩撥著隴紗映散在青石地上,點點七彩的光暈夾著珠簾清脆的環佩聲,如美妙的樂章,奏出最華麗清悅的音符。朝夕在這片如詩如夢中睡得越發深沈,間或換了幾個姿勢,唇瓣露出愜意的笑,嚷嚷著“還早呢!”,抱著布衾往裏榻縮了縮。

芷瀾幾乎要撫額,凝眉扯了扯朝夕緊緊環抱著的布衾,紋絲不動。別的閣中夫人怕是早就對這場盛事期待已久,都早早的起來打扮,生怕被比下去。與其說這種場合是鬥智鬥勇,不若說是實力與智慧的比拼,容貌與涵養的比拼,及衣飾間的比拼。這種華麗的秀場,就是名媛貴婦難得秀出自己,與別人一較高下的時候。他們的穿著打扮不僅關系到個人的面子,他們身後所代表的身份地位都岌岌相關。玉雪刻意叮囑過他們,千萬要裝扮好朝夕。朝夕如今是頂著司夜離夫人的頭銜出去,原本人們就都好奇司相為何會娶她,對她的容貌頗多關註,哪怕是罵聲一片,都不影響她如今在鳳都的人氣。司夜離這次又因受黔郡的事牽連,在朝中的官員中難免有所非議,排擠在所難免,所以未免對他過多的關註和垢議,他又尚在病中,這次的春之祭他不會去參加。那麽,僅以一人帶領全府侍妾的朝夕就要第一次獨自撐起這個家,面對這些流言蜚語。

芷瀾看得出來,即便是她被允許進庫房挑選最華麗的服飾,府中的下人都不看好朝夕,認為她會給相府丟臉。芷瀾護主心切,嘴上不說,心裏急切,奈何朝夕偏偏無動於衷。

“不早了,梳洗、沐浴、更衣、妝扮都是需要時間的,還有我為小姐特制的早飯,有你喜歡吃的茶酥糕哦。”芷瀾獻寶似的拿出盤糕點,上面平整的擺放著淡綠色梅花狀的精巧茶酥糕,每一塊都偎貼成四方形,如寶塔般壘疊著。茶酥糕的好吃之處在於,是用名貴的鶴雲針為主料,熬制出來的茶葉水參雜在酥皮中,糕點中帶有鶴雲針獨特的香味,當真千金難求。莫說普通人用不起這種茶葉,便是有也舍不得喝,像朝夕這種奢侈的用作糕點的,怕是實難尋其二。芷瀾記得,朝夕每隔幾天就要吃一次,做法還是她親手教給她的。

朝夕挪了挪身子,閉著眼睛想要去抓茶酥糕,雙手在空中胡亂的揮舞。她成了朝夕後,和原來的朝夕口味沒什麽變化,連身子都繼承了她的陰寒。他們都以為她從昨日睡到今日,其實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半夜身子極度之寒,如浸在地窖中,疼痛難忍,整個身子虛弱到無力出聲,冷汗幾乎浸濕了整條布衾,未免睡在外室的芷瀾發現,她一直緊咬著嘴唇不肯嘶喊,連嚶嚀聲都不敢有,深怕芷瀾聽到,望著夜色從黑暗到灰蒙,熬過了這段痛苦,她才掙紮著換了條布衾慢慢地睡去。朦朧中她能聽到他們的說話聲,她也想起來,可是身體太過虛脫,她實在爬不起來。

昨夜沒有月亮,她日子又過的混沌,差點忘了每次月圓之時就是自己寒毒發作之時。她想了想,芷瀾並不知情,她也是後來尋機會問了陳三才知道的,陳三說寒毒無解,只能自己克制著,她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也囑咐了陳三不許說出去。既然如此,她每月都要發作,芷瀾在她房中也不大方便,還是讓她搬出去的好。

“小姐,你前段時間不是一直想要出府去看看嘛,現在正是好時候,難道你想錯過這個好機會?”芷瀾繼續鼓動著。

她說得沒錯,府中規矩繁多,想要出去一次需要報備,詳述地址、事項等,出入府都有詳細的時間規定,再經由管家伯恒同意後,撥於府衛和隨從方可出去。這麽麻煩的程序往往也限制了夫人們出府的次數,畢竟被監視著的感覺總不大好。

朝夕聞言倒是來了精神,睜開稀松朦朧的雙眸,她此刻眸底澄澈,恍如一個出生的孩童,對這個未知世界的懵懂好奇,無辜的回望著芷瀾。芷瀾早就對這雙會說話的眼睛免疫了,小魚和小燕卻是一瞬不瞬的盯著朝夕,仿佛所有的表情和動作都被定格了。眼前的女子隔著重重紗幔後,身上一襲白衣褻褲,墨色的烏發由肩頭披散垂順在腰間,柔和的臉部線條,不加修飾的五官立體分明,除去不看那塊可怖的傷疤,一切都美得那麽不真實。他們不敢說自己看過多少美人起床,有些美人在未加修飾的裝扮後實在難以入目,可是像朝夕這種美得那麽不真實的,確實不曾見到過。或許是那種朦朧到透明的美,如霧似幻,淡化了她臉上的傷疤,反而更突顯出她本身隱藏在深處的澄澈純凈的美。她坐在床畔,細碎的波光如散落的碎金般鍍身在她四周,耀得人晃眼,恍如一陣風吹過,她便會消散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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