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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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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19)

親離的局面,讓皇帝氣血翻湧,又恨又氣又痛,他們享受自己年輕時打下江山的榮華富貴,卻在自己年邁的時候,一人捅上一刀!

“父皇?!”慕容沅見狀不對,趕忙攙扶。

武帝緊緊咬住牙關,渾身顫抖,一雙蒼老的眼睛瞪得又圓又大,好似瞠目欲裂,擡手指向皇宮之外,恨聲道:“都是一群……,白—眼—狼!”心中熱血不停翻滾,向上翻湧,喉頭一甜之後,便是“哇”的一口鮮血噴出!

☆、81風雨飄搖

武帝在氣怒交加之下,終於病倒了。

慕容沅強忍擔心和憂慮,衣不解帶在榻前服侍年邁的父親,親自監督藥方,親自熬藥,親自一勺一勺餵到父親的嘴裏。待父親睡下,又去佛龕之前祈求禱告,“願父皇身體安康長壽,願前方將士大敗敵軍,願這場動亂早一點結束過去。”

然而這一次,上天並沒有憐憫幸運兒沁水公主。

長沙王不僅反了,還在朝廷打軍沒有趕到之前,就和傅如晦匯合,前後夾擊一起奪下了荊州,然後引西羌大軍踏入燕國境內,直接朝著京城打了過來!朝廷平亂大軍人數雖然不少,但是久不打仗,不像傅如晦和長沙王厲兵秣馬多年,更比不得常年征戰的西羌大軍,加上門戶大開,很快就被打得節節敗退。

眼看就要這股禍水就要危及中央朝廷,武帝不得不在病中急怒下旨,讓睿王和代王速速領兵進京,勤王伐逆,配合禁軍大營一起拱衛京畿安全!

“公主殿下,太常寺少卿姬暮年求見。”

慕容沅擡手示意不要高聲,回頭看了看珠簾後,父親剛剛喝了安神湯睡下,輕手輕腳去了偏殿小院,見到姬暮年問道:“何事?”

“公主殿下。”姬暮年草草行了禮,沈色道:“請務必提醒皇上,一定做好睿王和代王不奉旨的準備。”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慕容沅最近忙得焦頭爛的,百忙之中,抽出功夫出來見他,還以為有什麽要緊事,沒想到卻是這樣的混賬話,不由上火道:“你是說,我的兩個哥哥會見死不救?”

姬暮年站在樹蔭下面,頭上一片郁郁蔥蔥的樹葉,陽光從縫隙中灑落下來,讓他的神色看起來有點覆雜,“是,下官正是這個意思。”

慕容沅目光淩厲,冷聲道:“有何憑據?”

“無憑無據。”姬暮年搖了搖頭,“但是……”說出了之前的一系列懷疑,“事有湊巧,卻沒有次次湊巧的道理。睿王殿下先是接二連三受傷,人人都疑心是皇後和太子黨所為,但是據下官所知,卻是沒有此事。最後睿王毫發無損,卻得了雍州這一塊民心盡歸的大好封地。”他道:“公主殿下是當局者迷,站在妹妹的立場,自然不會懷疑自己的哥哥,可是你仔細想想,下官的話有沒有道理?”

慕容沅一陣沈默,回想起哥哥的兩次受傷的蹊蹺,以及之前相處時的怪異感覺,心下不禁有些動搖。哥哥他真的會……,為了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不擇手段嗎?那畢竟是九五之尊的寶座啊。

姬暮年見她目光閃爍不定,繼續道:“公主殿下你要明白,對於非皇後嫡出的皇子來說,眼下可是一個絕佳的大好機會。先讓叛軍毀了京城皇室,等到朝廷軍和叛軍兩敗俱傷之際,然後勤王之師再為國除逆,到時候就可以名正言順的……”

“夠了!”慕容沅打斷了他,“就算有你說的那種可能!但是眼下京城有難,父皇、母妃,還有我,還有嫂嫂胭脂和小玄,全部都在京城。”不能相信,“哥哥他,怎麽可能不奉旨勤王呢?”

姬暮年搖了搖頭,“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我和母妃是小節?”慕容沅剛要辯駁,就有宮人飛快跑了過來,遞上一封密信。

“長沙王派人送來此信,請皇上禦覽。”

如今皇帝病重幾乎不早朝,慕容沅有禦前近身處理事務,選擇回稟之權,當即拆開了。上面只有簡簡單單的幾行字,“聽聞皇後娘娘身體抱恙,纏綿病榻,臣為子侄,心中關切憂急,不日即將抵達京城叩請金安。”

這哪裏是請安的信?分明就是長沙王故意要激怒父親!

慕容沅怒不可遏,將信紙狠狠地揉成了一團。

忽然之間,腦海裏面靈光一閃,那個三番兩次故意激怒父親的幕後黑手,難道就是……?安樂王既然早就和兒子長沙王串通,父子倆都有謀反之意,那麽多半會在背後做點手腳!當即叫來繆遜,“將上官美人送去慎刑司,直接問她,到底是怎樣和安樂王等人勾結的!務必要她開口。”

姬暮年疑惑道:“上官美人?安樂王?”

慕容沅將信拍在他的手裏,“你不是疑心我哥哥挑唆上官美人嗎?”一聲冷笑,“哥哥在千裏之外,只怕沒有安樂王來得方便吧。”

姬暮年飛快看完了信,沈吟了一陣,“看來最近的事,多半是安樂王等人所為。”話鋒一轉,“但即便皇後的事和睿王殿下不相幹,仍舊不能保證他會領兵勤王入京,公主殿下切記提醒陛下,要早日做好應對之策,不能幹等著勤王之師來救急。”

慕容沅長長的遠山眉微蹙,凝目看向他,“你到底為什麽,非要把我的哥哥想的那麽喪心病狂?就好像他是黑透了心肝一樣。”

姬暮年明白她心中的憤怒和不解,眼下情勢非常,江山社稷已經到了搖搖欲墜的地步,顧不得解釋許多,直接道:“因為傳言,睿王殿下是七月生之子。”

慕容沅一雙明眸晶瑩透亮,惱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姬暮年回道:“公主殿下金枝玉葉,身邊服侍的人都是玉貴妃精挑細選出來,肯定不會聽到如此不堪言論,但……,這個流言不是下官編出來的,二十年前就有了。”

“你胡說!”慕容沅的確沒聽過此事,誰會到自己面前嚼舌這個呢?忍不住一腔憤怒,反駁道:“父皇對哥哥和其他皇子一樣,從無半分區別,哥哥怎麽可能……,不可能,那只是流言罷了。”

然而半個月後,卻傳來睿王和代王都按兵不動的消息!

慕容沅驚駭之餘,不得不開始相信姬暮年的話。

然而還不甘心,想找父親求證卻又怕再刺激到他,只能找到母親,艱難問道:“母妃,他們說……,說哥哥不是父皇的親生兒子,這是真的嗎?”微微惶恐不安,“不是真的,不是對嗎?母妃你告訴我。”

玉貴妃眸光覆雜看向她,緩緩道:“你終於知道了。”

“嘭……!”,慕容沅的心口像是被人重擊了一下,連連後退,扶著桌子沿不能置信的看著母親,她居然承認了!母親居然承認哥哥不是父親的兒子!那麽……,哥哥是前朝駙馬的孩子?所以他要為他的趙家報仇,就不救援京城了?

----不,怎麽可以這樣。

“誰告訴你的?”玉貴妃微微蹙眉。

慕容沅怔了半晌,才勉強消化了這個消息,沒有回答母親的話,而是質問道:“就算哥哥不是父皇的親生兒子,可是這些年,父皇待他和親生的有何分別?難道他就不念一點點養恩嗎?如今京城有難,他怎麽可以按兵不動?”隱隱憤怒,“哥哥他……,怎麽可以如此狠心?!”

玉貴妃神色淡然,“想必承煜有他自己的難處吧。”

“難處?”慕容沅想起躺在床上生病的父親,想起哥哥被姬暮年說中,再看著母親的冷情,不由滿腔憤怒之火,“他是想著奪下父皇的江山吧!”

“公主殿下。”外面有人回稟消息。

慕容沅恨恨的看了母親一眼,憤然甩袖出去。

嚇得那小宮女戰戰兢兢的,低頭回道:“慎刑司來人回稟,上官美人已經招了,說是她當初收到過一封密信,信上說皇後娘娘懷疑她壞了太子黨的事,要置她於死地,所以她就按照信上吩咐的……”

慕容沅正處在渾身氣得發抖的狀態,不待聽完,便知道上官美人是被密信挑唆,自鳴得意的設計了皇後。眼下山河欲碎、家國將亡,已經沒有耐心聽這些後宮爭鬥,當即打斷,“不必說了!白綾、鴆酒、匕首,隨便賜她一樣。”

忍了忍氣,想要和母親繼續分辨,又不放心父親那邊,轉身去了皇帝寢宮,將跟前服侍的人嚴厲交待了一番,不許提起上官美人半個字。

“阿沅。”武帝聽得外面有動靜,喊了一聲。

慕容沅做了幾次深呼吸,整理好情緒,掛了一點微笑進去,“父皇。”替他挪了挪枕頭,扶他坐起來靠著,“今天感覺好些沒有?”

武帝“嗯”了一聲,問道:“怎麽還沒有承煜他們的消息?”

慕容沅心情覆雜,忍了又忍,強笑道:“或許是哥哥他們被亂軍困著住,所以晚了一些,不如再多等幾天……”

武帝雖然病了,卻沒有神智糊塗,靜默了片刻,猛地目光一亮,“是不是他們兩個不願意勤王?!”憤怒掛在皇帝的眼裏眉間,掙紮起來,大怒道:“這兩個逆子!”

繆遜在門口焦急探頭。

武帝擡眼發現,喝道:“什麽事?都告訴朕,一個字也不許隱瞞!”

繆遜臉色十分難看,苦澀道:“長沙王剛剛拿下了豫州,豫州刺史不敵歸降,已經加入叛逆大軍,眼下……,距離京城已經不足八百裏。”

武帝又驚又氣又怒,喃喃道:“反了,反了,全都反了。”

“不!父皇別急。”慕容沅怕他再動怒起來,傷了身體,趕忙將皇帝摁了回去,忍住難過,急急道:“一定是哥哥他們遇到了難處,或是沒有想清楚,我這就去找母妃讓她給哥哥寫信!”急忙上輦,飛快的再次返回泛秀宮。

玉貴妃捧了一本書,緩緩翻閱,在邊上窗臺上面,插著一簇新鮮嫩黃色桂花,使得屋內散出淡淡清香。她仿佛不知道外面的山河欲碎似的,神態平和淡靜,帶著一種奇異的、不合時宜的安寧,看起來十分詭異。

“母妃。”慕容沅想不明白,到了這種地步,是什麽讓母親還能如此平靜?可是眼下不是發火的時候,上前解釋道:“母妃,剛剛得報,逆軍已經拿下了豫州,不出幾日就要打到京城來了。”

玉貴妃擡頭道:“嗯?這麽快。”

快?這根本不是重點啊!慕容沅快要被母親氣暈過去,揉了揉胸口,忍住滿腔憤怒和心痛道:“母妃,眼下京城情勢危機萬分!就算哥哥不念父親的養恩,不念我這個異父妹妹,可是母妃,你總歸是他的親生母親啊!”上前苦苦哀求,“母妃你快寫一封信,勸一勸哥哥,讓他回心轉意,哥哥一定不會不管你的!對了,還有嫂嫂和小玄,他怎麽能不管呢?”

----若是再無勤王之師增援,就要亡國了啊。

玉貴妃嘆了口氣,“我已經寫好了。”

“寫好了?”慕容沅詫異道。

玉貴妃將一個包裹拿了出來,打開了,裏面是睿王小時候穿過的衣衫,還有一封書信,對女兒道:“這就讓人送到雍州去。”

慕容沅沒想到母親這麽好說話,看來她再冷情,心底還是關心自己和父皇的,倒是為自己之前的爭吵愧疚,“母妃,對不住,方才是我氣昏了頭。”繼而高興道:“哥哥看到母妃親手做的東西,一定會顧念舊情的。”

玉貴妃輕聲道:“或許吧。”

十幾日後,睿王收到了母親派人送來的包裹,打開了,在那件母親親手縫制的小衣服上,細細摩挲了一陣。然後展開了那封信,上面是母親的親筆字跡,“吾兒,珍重自身,勿以母為念。”

☆、82有女阿沅

----局勢變化遠遠出乎睿王意料。

原本因為兒子小,讓王妃和兒子暫時留在京城之中,是讓皇帝放心的用意,過幾年皇帝見自己安安分分,再把母親和妻兒接過來。妹妹也嫁了人,完全可以給駙馬外派一個官職,自己也就再無牽掛了。

不……,或許還有一抹覆雜的牽掛。

睿王閉了一下眼睛,腦海裏浮現出兒時的情景,那個人教自己挽弓,教自己識字,自己和年紀相仿的代王在一起,他待之並無任何區別,就算比不上對妹妹親昵,也已經做得很好。可是玉氏王朝所有的皇室子弟,趙家滿門上下一百三十二口人,悉數被斬,一個一個死在母親面前,那些塵封了多年的往事,即便自己不曾見過,單是聽說就覺得血腥的遙遠片段。

為什麽偏偏要是這樣?!而眼下,國中硝煙四起、戰火不平,母親、妹妹、妻兒都被困在京城!睿王心裏有一團火在燒。

再想想之前母親的信,分明就是要自己不再管她,剛烈決絕,母親一向都是外柔內剛的性子,----當年若非為了養大自己,早就玉碎了吧。

可是自己真的要不管母親,不管……,妹妹嗎?還有胭脂和小玄。

睿王已經慎重考慮了十來天,還是沒有做決定。但是他心裏明白,再不決定,再不發兵,其實也就是變相的決定了。

“王爺。”謝琳瑯從外面進來,一頭烏黑青絲挽做朝雲近香髻,斜簪兩枚素面菱頭金釵,像是怕過於清減,又在鬢角用石榴珠花點綴了一下。再配上煙霞色的外衫,淺淡幾近白色的百褶儒裙,溫柔裏面,帶著幾分清爽利落。

她溫溫柔柔、平平靜靜的樣子,讓睿王心頭火氣略減,擡起眼睛,凝視自己這位新娶的側妃,性子麽,和姜胭脂頗為不同。心中一動,問道:“眼下國中動亂,長沙王和傅如晦的西羌大軍,已經壓近京城,你倒是挺沈得住氣的。”

謝琳瑯目光一閃,這話……,聽起來可不像是在誇獎自己。

因而微垂眼簾,“王爺,妾身怎麽可能不擔心呢?”斟酌說詞,“如果可以,妾身當然希望王爺把謝家的人都挪出來,可是……,女子在家從夫,出嫁從夫,妾身當然是要把王爺放在第一位的,豈敢因為私事而亂了王爺的大事?所以便是再掛念家人,也只能放在心裏。”她福了福,“多謝王爺關懷體恤。”

----回答的滴水不漏。

既有對家人的擔心,亦有對丈夫的尊敬,有情有理,一切以大局為重,就連睿王這種一向苛求完美的人,都挑不出刺兒。

睿王嘴角微翹,“要是胭脂,一定會讓我趕快把姜家的人救出來。”

謝琳瑯神色從容,回道:“王妃宅心仁厚、溫婉良善,妾身往後會多學一學的。”上前續了茶,便安安靜靜的坐在一旁。

睿王覺得謝家的女兒養得不錯,需要說話的時候,一定會陪你聊的如沐春風,不問她的時候,她就從不多嘴惹人煩,挑不出一絲錯縫兒。說不出在哪方面,隱隱的,和母親有那麽一絲相似。

“啟稟睿王殿下、謝側妃。”王府下人急急趕到門口,“王妃和小郡王到了。”

“胭脂?小玄?”睿王著著實實吃了一驚,趕忙起身,大步流星迎了出去,果然在庭院裏看到了妻兒,“你們怎麽來了?”哪怕心裏清楚,母親和妹妹不會出現,還是情不自禁往後面看了一眼,沒有別人,心下沈了一沈。

姜胭脂穿著一身黑色披風,抱著還不足一歲的兒子上前,反手摘下兜帽,露出一雙紅紅的眼睛,哽咽道:“母妃讓岑蒼護送我們過來,一路緊趕慢趕,可憐小玄,我真是怕他被折騰壞了。”

謝琳瑯趕忙上前,叫了丫頭婆子過來招呼小郡王,

姜胭脂也顧不上和丈夫聯絡感情,先抱著兒子進了裏屋,“王爺,妾身先進去把小玄安置好了,再出來說話。”

“去吧。”睿王揮了揮手,看向岑蒼,“母親……,不來了?”

“睿王殿下。”岑蒼回道:“貴妃娘娘不是王妃,身處後宮之中,眼下情勢又是十分危急,怎麽可能在這個時候離宮?娘娘說了,讓睿王殿下不必牽掛太多,只需好好活下去,而她……,若果躲得過就是命裏的福氣;如果不能,到時候就陪皇上、小公主在一起,只當是……,償還他們吧。”

在一起?睿王身體晃了晃,他明白母親的話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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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蒼好幾天都不見人,這種事,當然瞞不過如今的六宮之主慕容沅,她讓人去睿王府打探,帶回來卻是人去樓空的消息。

“原來你早就安排好了。”她來到泛秀宮,用一種奇異的眼神看向玉貴妃,“貴妃娘娘真是算盡人心,讓我在絕望之中,豁然欣喜,讓我以為你是母愛隱藏太深,原來只是用母女情分做掩護,好順理成章的達到你的目的。”一聲冷笑,“就連如今岑蒼走了,胭脂和小玄走了,我不敢告訴父皇,你都算計在內!”

玉貴妃目光平靜看著她,不言語。

慕容沅嘲諷道:“想來此刻,貴妃娘娘已經沒有任何牽掛了。”

玉貴妃輕輕搖頭,緩緩道:“當初我入宮以後,一直有喝避子湯,是你父皇偷偷的換了藥,讓我懷上了你。他不是我想要的丈夫,你也不是我想要的孩子,我真的沒有辦法愛你,對不起。”她問:“我說了這些,你……,心裏有沒有好受一點?”

慕容沅笑了笑,“是的,我的心裏好受多了。”

“阿沅。”玉貴妃的語調清淺如水,帶著憐憫,“你可以恨我、怨我,都是應該的,但是不要因為我而傷心,不值得。”

“我不傷心。”慕容沅淚盈於睫,卻強笑道:“只是貴妃娘娘,為何不早點告訴我這一切?”語氣譏諷無限,“我早知道了,就不會用錯心、表錯情,就不會給彼此添這麽多麻煩了。”

玉貴妃當然能夠感受到女兒的憤怒,沒有言語,只是輕輕一聲嘆息。

慕容沅微微仰面,將淚水漸漸忍了回去,固執的不肯在她面前掉下眼淚,然後深深呼吸了幾次,目光轉為淩厲,冷冷道:“你放心,不會再有下一次!”

玉貴妃看著女兒憤怒的身影甩簾出去,人影消失,只留下一掛水晶珠簾微微晃動,心裏也隨之蕩漾不停,洶湧起伏不定。她一直靜靜的坐著、看著,過了許久,一滴清淚從眼角緩緩劃下,掛在下頜,在陽光折出晶瑩美麗的光線。

而外面,慕容沅站在泛秀宮內殿的臺階之上,仰視那一望無雲的湛藍清空,看著那藍天之下的紅色宮墻,琉磚璃瓦、飛檐卷翹,不知道這一幕還能維持多久。在嘴角勾出一抹覆雜笑容,不再回頭,沒有任何眷戀,上了鳳輦一路向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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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帝的病越來越重了,畢竟老年人經不住嘔血之癥,太傷元氣,加上最近沒有一件舒心的事,每天都處在緊張不安的氣氛之中,自然好不起來。慕容沅細心照料,能不讓父親煩心的事,盡量不報,但也只是治標不治本而已。

武帝喝了藥,忽地嘆道:“你母妃好幾天沒有過來了。”

慕容沅面不改色,替父親遞了一塊蜜餞,“母妃她憂心忡忡,吃不好、睡不香,女兒怕她再累病了,所以讓她在泛秀宮先歇幾天。”又道:“父皇若是想見母妃,女兒這就讓人去請她過來。”

“不用了。”武帝擺了擺手,“那就讓她好好養著吧。”

慕容沅心頭一哽,父親還在擔心體貼那個狠心的女人!要悄悄的深吸一口氣,才能不露出端倪被父親發現,微笑點頭,“嗯,回頭我過去看看母妃,好些了,就讓她過來給父皇請安。”

武帝頷首,沒想多說玉貴妃,反而靜靜看向女兒,眉宇間盡是憂色,嘆息道:“阿沅,你還這麽年輕啊。”

“父皇?”慕容沅聲音疑惑。

武帝露出深深的苦澀和心疼,緩緩道:“外面有東羌和西羌虎視眈眈,你的叔叔和堂兄也反了,你的哥哥們又不肯救援,而父皇……,如今年邁多病無法親征,這大燕江山不知道還能夠撐多久?父皇活到這把年紀,該享受的都享受過了,該擁有的也都擁有過了。”頓了頓,“哪怕有些不順遂的地方,這一生也沒什麽遺憾了。”

父親這是做好赴死的準備了嗎?慕容沅聽得心裏十分難受,緊緊抿了嘴。

“可是你……,還這麽年輕啊。”武帝有了一絲不確定,“萬一,要是真的有萬一的局面,你又該如何自處?”說到此,忍不住老淚縱橫,“父皇早年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手下冤魂不知幾何,死也不懼,只恨……,不能再保護我的小阿沅了。”

“父皇……”慕容沅伏在父親的身邊大哭,眼淚滾滾而出。

“阿沅。”武帝收了眼淚,緩緩平靜神色,說道:“如果咱們能撐過這一劫,父皇就為你好好的挑一個駙馬,讓你一輩子平安喜樂。如果不能……,國破家亡之後,你只需要顧及自己即可,千萬不要想著報仇,更不要想著覆國,否則就會像你母妃一樣,一輩子都活在痛苦之中。”

慕容沅想要嘲諷玉貴妃一句,卻忍住了。

“阿沅,你要記住。”武帝雖然一直在床上躺著,但是對外面的局勢也是了解,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他認真道:“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不管你做出什麽決定,父皇都不怪你,哪怕……,是用父皇的人頭去換你一命,也一樣不怪你。”

慕容沅聞言猛地擡頭,淚水飛濺,“父皇,女兒怎麽可能那樣做?!”她燒紅了一雙眼睛站了起來,神色堅毅道:“我這輩子,永遠都是父皇的女兒。”覆巢之下無完卵,與其受辱而死,不如……,“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女兒願為父皇戰到最後一刻!”

武帝震驚的看著柔弱的小女兒,柔弱的外表之下,是錚錚風骨,----在自己年邁衰老之際,在親人兒子紛紛拋棄自己之際,只有女兒站了出來,願意用她柔弱的臂膀庇護自己到最後一刻!

----有女阿沅,此生無憾。

☆、83大廈將傾

對於如今燕國的局勢,慕容沅仔仔細細分析了一下。如果朝廷大軍能夠對抗長沙王和傅如晦,當然是最好的;又或者,哥哥和代王突然想通了,趕來勤王援救平亂,這一劫或許就熬過去了。

----但凡事都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此次叛軍和西羌軍隊來勢洶洶,地方軍隊有沒有統一指揮,零零星星的,根本就不會他們的對手,聽說逆軍已經打過了荊州境內,距離京城越來越近了。

假如逆軍真的打到京城,攻入皇宮,國破山河碎,自己又該怎麽辦?自己又能再做些什麽?領兵出征當然不行,赤膊殺敵也不行,只能……,將情勢盡量拖延緩慢,看看有沒有轉機。而一旦京城被困,皇宮被圍,就會出現彈盡糧絕的現象,等等……,或許可以做一點文章。

哪怕是杯水車薪,也總好過什麽都不做吧。

慕容沅現在是“挾天子以令諸侯”,直接叫來人,下派了各種命令,又叫來繆遜秘密交待了幾句,“一定著可靠的人去辦,切切。”

繆遜聞言臉色蒼白,喃喃道:“公主殿下,情勢已經壞到如此地步了嗎?”

“做好最壞的打算吧。”慕容沅眸光覆雜,輕笑道:“誰讓我有一個好叔叔、幾個好堂兄,還有兩個好哥哥呢。”

繆遜張了張嘴,最後卻什麽都說不出口,只能搖搖頭去了。

慕容沅回了內殿,提筆寫了一封書信,字字斟酌、句句推敲,最後謄抄了整整五遍方才停下,沒有絲毫怨憤,只有悲泣哀求,情真意切、感人肺腑,這已經是自己能寫出來的極限了。就算哥哥不屑兄妹情分,但是看在自己一心替他著想,為他謀劃江山大業的份上,也肯定不會無動於衷。

到時候皇宮被亂軍包圍攻破,燕國皇室血洗一空,皇帝死了,太子也死了,睿王奉旨領兵勤王剿滅叛逆,既報了大仇,又登上了九五之尊的位置,多麽完美的路線啊。

---哥哥一定會喜歡的。

他眼下苦苦等待的、期望的,不就是這個嗎?呵呵……,這燕國的大好江山,與其便宜了外人,還不如便宜了自己的“好哥哥”呢。

畢竟他慕容承煜乃是前朝駙馬之子,並非前朝皇室,以他真實的身份,是無法理直氣壯奪得燕國江山的。否則他被燕國皇帝養了二十年,到最後卻害死養父,篡改慕容一脈的江山,豈非豬狗不如的畜生?他想做九五之尊,就不能公開他的身份,就得繼續保持燕國皇子的血脈身份!

為了這個,哥哥登基後也得讓父親好好下葬。

而一旦父親落到逆軍的手裏,---當年燕國協助東羌打過西羌,乃是世仇,長沙王、傅如晦都跟父親有血怨,就算父親死了,他們也不會讓父親安生的。

哥哥啊,慕容沅在心裏輕輕嘲笑,你說過的話都變做風了嗎?你的那些愛護之情,關切之意,全都只是在做戲嗎?也罷,不是一路人不必勉強,將來你的父皇和妹妹不得好死,你就好好的安葬了吧。

她翻出一塊素面白絹,用剪子紮破了手指,將信重新謄抄成了一份鮮紅的血書。

在血書送出去的第四天上頭,又有壞消息傳來,叛逆大軍越過了荊州,打下梁平、倉恒、廬陵郡,距離京城已經不足三百裏了。

----兵敗如山倒,慕容沅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公主殿下。”就連一向嬉皮笑臉的莫赤衣,也盡是嚴肅之色,“朝廷真的沒有再看可以派出去的人嗎?那麽多的將軍,就一個能抵禦叛軍的人都沒有?!”

“沒有了。”慕容沅坐在書案前面,神色悲涼,“老的老、死的死,再不然就是當起了縮頭烏龜,派出去的不濟事,朝中剩下的也無人可用。”倒是端木雍容那邊還在硬撐著,聽說東羌沒有討到便宜,要是……,再多一個端木雍容就好了。

其實也有,比如自己那位冷心冷情的好哥哥,但他不肯站出來,便沒辦法了。

“赤衣。”慕容沅擡眼看向他,微笑道:“你害怕嗎?”

“我怕?”莫赤衣一聲冷笑,“好歹我也是上過戰場的人,生生死死,這種事全靠天命和自己,要是不濟,至少也要拉幾個墊背的。”

“沒想到,當初學堂裏的人就剩下你和我了。”慕容沅頗為唏噓,輕笑道:“就連宛宛,都倉促跟著周家的人回了祖籍,還真是樹倒猢猻散吶。”

說到這個,莫赤衣不由皺眉,“如今京城民心潰散,不論權貴還是百姓,大多數人都紛紛外逃,公主如何不制止?別的不說,就連士氣都被他們帶低了。”

“如何阻止?”慕容沅反問,搖頭道:“大家心裏都害怕的很,越是攔著,反而越叫他們害怕,說不定就會激起民變,咱們哪裏還有人手來鎮壓百姓?再說留著他們也是無益,難道叛軍來的時候,還能指望他們能夠幫著禦敵嗎?”輕輕一嘆,“少些人吃飯也是好的。”

莫赤衣還是不明白,“這……”

“好了。”慕容沅打斷他,“能留下的,都是不敢走和不願走的,這就夠了。”然後又問:“你的祖父和父親臨時調任九門提督,可有何為難之處?提出來,能解決的我都盡量讓人解決了。”見他搖頭,繼而笑道:“走,去看看你的曾祖母。”

京城情勢危急,定國太夫人穿了誥命朝服進宮,請求皇帝任命長子為九門提督,次子為副將,其餘子孫分派京畿大營,曾孫莫赤衣領職近身侍衛,然後將整個莫家女眷帶如皇宮裏,誓言錚錚,“莫家子孫,誓與大燕江山共存亡!”

定國太夫人表態以後,亦其他幾家忠臣意欲效仿同行,被武帝制止了,“你們的忠心朕看得到,也信得過你們,不必將女眷留為人質。”最後在定國太夫人的堅持之下,只留了她暫時在懿慈宮住下。

慕容沅和莫赤衣去了懿慈宮說話。

定國太夫人今年八十六歲,比上官太後還要大兩歲,身體卻是硬朗的多,雖然白發蒼蒼,但是背不駝、腰不彎,只在手裏拿了一根竹節拐杖,走路並不用人扶,說起來話來也是清清楚楚的,見他們一起過來,笑道:“兩個小家夥又在嘀咕什麽?”

“說赤衣又長高了。”慕容沅隨口應付了一句,在旁邊坐了,讓莫赤衣也坐了,然後道:“今兒是八月十五的好日子,中秋佳節呢。”

定國太夫人微微頷首,嘆道:“唔……,是該吃月餅、賞桂花了。”

慕容沅微垂眼簾,忽略掉她語氣的裏那一絲傷感,繼而擡頭笑道:“中秋佳節是要一家人團團圓圓的,太夫人還是出宮,和家裏的人團聚去吧。”

“不用。”定國太夫人拒絕道:“老婆子嘴饞,正想嘗一嘗皇宮裏的好月餅。”

莫赤衣笑嘻嘻道:“是呀,我也想嘗一嘗。”

“少不了你的!”慕容沅瞪了他一眼,故意讓氣氛輕松一些,因而他們祖孫執意要留下,就沒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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