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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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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吃飯的時候,柱子一直盯著賀均平的臉上看,欲言又止。小山幾兄弟一聲不吭地埋頭吃飯,仔細一看,四個人的小臉卻都漲得通紅。賀均平卻是淡定非常,不急不慢地舀了一碗排骨湯放到琸雲面前後,這才又給自己舀了一碗。

七嬸把所有的菜都上好,解下圍兜也坐了過來,才將將落座,立刻瞅見賀均平左臉上的一大塊青紫,不由得訝道:“哎呀,賀公子這是怎麽了,跟人打架了?臉上怎麽弄成這樣?傷得可不輕啊!”

琸雲面上閃過一絲不自在,賀均平卻依舊淡定,很是客氣地朝七嬸笑了笑,道:“不小心磕到了。”

“磕到了?”七嬸狐疑地盯著他臉上的傷看了半晌,有些不信,誰能把臉磕成這樣不蹭破半點皮的。但既然賀均平這麽說了,她也不好追問,小聲嘟囔了幾句什麽,便沒再說了。柱子斜著眼睛看琸雲,深深地嘆了口氣。琸雲白了他一眼,沒說話。

待用完了晚飯,琸雲朝七嬸使了個眼神兒,七嬸會意,收拾完碗筷後便悄悄敲了琸雲的房門。

“二公子可看好了?”七嬸打量琸雲的神色,見她面帶微笑,眉目溫和,猜想她定是十分滿意,自己也忍不住帶上了笑,高興道:“我就說麽,那趙姑娘的人品才貌可是沒得說,若不是因為家裏有個弟弟拖著,早就被人給娶走了,如何會一直拖到現在。”

琸雲點頭笑道:“如此還請七嬸幫忙上門試探試探口風。婚姻大事,講究個你情我願,若是趙姑娘不肯,我們在這裏說破了嘴也沒用。她若是應了,我再尋了媒人登門提親。至於趙家小弟,那孩子聰明懂事,人又機靈,趙姑娘若是進了門,自可帶著他一起住進來,無論是大哥還是我們都視他為親弟弟。趙姑娘若是依舊拿不定主意,七嬸盡可領著她去同安堂瞧瞧我大哥……”她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堆話,委婉地請七嬸幫著在趙姑娘面前多說幾句好話,罷了又遞了個荷包給她,算是多謝她幫忙的謝儀。

七嬸曉得她素來大方,倒也不推辭,拍著胸脯應道:“嬸子辦事你放心,最遲後天就給你二公子答覆。”

果然,第二日上午剛剛用過早飯,七嬸便拎著兩盒糕點去了東頭巷子。

趙家家貧,趙姑娘平日裏都在家裏頭做針線、漿洗衣服來補貼家用,七嬸到的時候,她正在晾衣服,開門見七嬸,臉上立刻露出歡喜的笑意,“是七嬸兒啊,趕緊進來,趕緊進來。”她迎著七嬸在院子裏坐下,又趕緊去廚房燒水煮茶待客。

七嬸拉住她,笑著道:“阿欣莫要急,先坐下來,七嬸有話要跟你說。”

趙姑娘笑,“說話不急,容我先給您沏壺茶過來。”她手腳利索,不一會兒便拎著一個粗陶茶壺出來了,給七嬸和自己各倒了一杯,又笑道:“這是小寶鋪子裏的掌櫃給的麥子茶,雖不精貴,卻難得的香醇。”她提及趙小弟時眼睛微微發亮,顯然對這個弟弟很是疼愛。

七嬸喝了一口茶,順著她的話讚道:“小寶可真不容易,我家那大孫子比小寶小不了兩歲,整天在家裏頭淘氣,哪有小寶一般懂事。”

趙姑娘的臉上微露苦澀,無奈道:“都是我這做姐姐沒用……”

七嬸見她情緒忽然低落起來,趕緊轉換話題道:“瞧我這記性,竟險些忘了正事。”她整了整臉色,一臉正色地道:“其實七嬸今天過來,是有要事和你說。阿欣你今年已經十七了吧,這婚事……可曾定下來了?”

趙姑娘聽到此處哪裏還有不明白了,立刻紅了臉,低著頭不好意思說話。七嬸見她不答,便曉得她尚未定親,心中有了底,遂將方家提親的事說與她聽,罷了又道:“七嬸不怕老實跟你說,方家大公子為人老實憨厚,實在不算聰明,但生得相貌堂堂,又是同安堂的掌櫃,這些年應當攢下了不少家業。他無父無母,雖有個祖母,但住在鄉下從來不進城,家裏的弟弟也能幹,兄弟和睦,斷然不會鬧出什麽爭奪家產的事。將來你過了門,只需好好地過自己的小日子,小寶也能跟過去,豈不是大好?”

趙姑娘聞言似有意動,但仔細想想,卻又猶豫不決,小聲問:“我也曉得七嬸都是為了我們姐弟好。只是那方大公子是同安堂的掌櫃,城裏不曉得多少人想嫁到他們府裏去。我……我家裏頭一貧如洗,人家如何看得上我們?”

七嬸大笑,“哎喲我的傻姑娘,你當我是想起一出是一出,貿貿然就過來跟你說這個嗎?人家方二公子說了,重要的是人品要好,嫁妝有沒有不打緊。他們也都是窮苦人家出身,方家兩兄弟也是年紀輕輕都沒了爹媽,兄弟倆相依為命地長大,怎麽會瞧不上你?再說了,若不是方二公子昨兒見了你,覺得你人不錯,我能過來跟你說這事兒麽?”她提及昨兒在繡坊遇著的那兩個年輕男子,趙姑娘這才恍然大悟。

“不過二公子也說了,讓我領著阿欣你去同安堂瞧一瞧,若是瞧不上,這事兒就當嬸子沒提過。”

趙姑娘雖覺得這樣似乎有些不大好,但想來想去,猶豫再三,最後還是答應了。臨走時,她又有些緊張,拉了拉七嬸的衣袖,紅著臉小聲問:“那……那大公子會不會知道是我?”

“你放心——”七嬸打包票道:“這事兒還沒跟大公子說,他半點也不曉得。一會兒我們到了藥鋪,我就找他說話,你在旁邊看幾眼,看完了我們趕緊就走。”

二人一起出了巷子,走了兩刻鐘,終於到了西街同安堂大門口。趙姑娘先前還又是羞澀又是緊張,到了這會兒反而冷靜下來,與七嬸對視一眼後,深吸一口氣,面色如常地進了鋪子。

鋪子裏生意不錯,坐堂大夫面前排了長長的隊,兩個夥計忙得腳不沾地,柱子站在櫃臺前一邊像模像樣地打著算盤,一邊小聲嘟囔著什麽。七嬸滿臉堆笑地上前去跟他打了聲招呼,柱子猛地一擡頭,見是她,立刻笑起來,咧嘴道:“七嬸怎麽有空來我鋪子裏了?難不成是哪裏不舒服?”

“沒事兒沒事兒,”七嬸連忙揮揮手道:“我就是正好從這裏經過,想起大公子就在這裏做事,所以進來瞧瞧。”

柱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勺,小聲道:“七嬸莫要公子長公子短地這麽叫,怪不好意思的,你就喚我柱子就是,家裏頭大家都這麽叫我。”

“那哪兒行啊。”七嬸搖頭,“大公子好歹是我東家,又是這鋪子裏的掌櫃,我哪能胡來。最近鋪子裏挺忙啊?”

柱子點頭,“天氣越來越冷,一不留神就給凍到了。七嬸您出門也多穿些,外頭可冷了。”

七嬸欣慰地笑,“行,我曉得呢。大公子您忙,我這就走了。”說罷,拉著趙姑娘朝柱子點了點頭,笑瞇瞇地一齊出了門。柱子很是客氣地一路把人送到門口,這才轉身進屋。

中午七嬸就回了院子尋了琸雲說話,“我看能行,”她道:“趙姑娘雖說沒給準信,只說要跟趙小弟再商量商量,但我看這事兒十有j□j能成。大公子人實在,趙姑娘心裏頭敞亮的,哪能不曉得他的好。”

琸雲心中稍定,鄭重地朝七嬸謝過,又請她繼續跟進此事。七嬸一走,賀均平就摸進來了,關心地問:“大哥的婚事怎麽樣了?”

琸雲不自在地瞥了一眼他臉上的傷,小聲問:“你怎麽不躲啊?”昨兒賀均平涎著臉說她吃醋,琸雲一生氣,就狠狠地給了他一拳。她動作其實並不快,依著賀均平的本事怎麽會躲不過,偏偏那小子竟一動不動,生生地挨了她一拳,結果竟把左臉給打腫了,第二日早晨一起來,便是一大塊青紫。

家裏頭除了七嬸,誰都能猜到那是誰動的手,早上柱子臨走前還偷偷拉著琸雲訓她來著,讓她莫要欺負平哥兒。明明是那個小子占她的便宜!

“活該!”琸雲咬著牙小聲地罵他,“看你以後還敢胡來。”

賀均平摸了摸左臉上的傷,呲牙咧嘴,根本不提這茬事兒,繼續問:“我們是不是該準備大哥的婚事了?大哥成親以後還跟我們一起住嗎?要不要另外置辦個小院子,咱們巷子裏頭林婆婆家的老房子打算脫手,我上午去跟她打了聲招呼,讓她先給我們留著。”柱子的婚事辦得越快,琸雲便能越早放下心,才會放心地跟著他一起去宜都。

琸雲果然把註意力從他臉上轉到了柱子的婚事上,興致勃勃地道:“聘禮也得預備著了。家裏頭以前沒過過喜事,什麽準備都沒有,得仔細問問七嬸。要不,明兒帶著七嬸一起去街上置辦東西?”

“何必麻煩人家,我去問問就是了。”賀均平笑道:“不外乎就是些綢緞布匹、衣飾被褥、三牲、茶葉、糖果海味。咱們在城裏多跑一跑,不過幾日便能置辦齊整。”

琸雲沒想到他竟然還懂這些,不由得甚是意外,又問:“這些聘禮可還有旁的講究?”

賀均平又洋洋灑灑地說了一大堆,聽得琸雲一個腦袋兩個大,最後索性一揮手,道:“算了,說了這麽多我也記不住,反正到時候跟著你就行。”

賀均平暗喜。

到了晚上吃飯的時候,琸雲便當著大家夥兒的面把這事兒說了,柱子立刻漲紅了臉,豬肝色的臉上難得露出羞澀之意,扭扭捏捏地小聲問琸雲:“那……那個趙姑娘是個什麽樣的?”

“你今兒不是見了嗎?”七嬸笑瞇瞇地看著他,提醒道:“上午我過去的時候,大公子沒瞅見我身邊跟著個姑娘?”

柱子一楞,皺著眉頭想了老半天,總算隱隱約約想起了那姑娘的樣子來。他為人老實本分,怎麽會盯著人家姑娘看,上午七嬸帶著趙姑娘來的時候,他根本就沒仔細看,只瞥了一眼立刻就把眼神給挪開了。而今仔細一想,那姑娘生得眉清目秀的很是端正,相貌雖比不得琸雲,但也不差了。能入得了自家妹子的眼,那趙姑娘人品才貌定是不凡。

柱子越想越有些不好意思,憨憨地笑了兩聲,問琸雲:“那……那我們啥時候去提親?”

小山幾個見他這樣子,實在忍不住大笑起來,爭著起哄道:“哦哦,大哥要娶媳婦啦!”

琸雲也不制止,看著柱子笑。賀均平悄無聲息地湊過來,若無其事地攬住了她的肩。琸雲渾身一僵,斜著眼睛瞪他,拳頭緊握朝他偷偷揚了揚,賀均平笑瞇瞇地把右臉湊了過來。

琸雲終於沒忍住,“撲哧——”一下笑出聲來。

☆、第五十三回

不知是因為當著眾人的面,還是因為別的,反正琸雲這回沒再下狠手,白了賀均平一眼後,借起身的當兒把他的胳膊甩了下去。七嬸看得直納悶兒,想問句什麽,肚子裏悶了半天,終究還是沒開口。

第二日大早,琸雲便吩咐賀均平去把林婆婆家的小院子買下來,當日便去官府辦了手續。柱子也留在了家裏,陪著琸雲一起去新院子查看。

“所有的門窗都得重新換過,還有屋頂也得修修,院子裏再種幾棵石榴樹……”琸雲東看看、西看看,把院子仔細打量了一番。這宅子雖說年代久了些,但原本的主人把這裏保養得極好,便是直接搬進來住也不差,只是這裏到底是要做柱子的新房,自然要收拾得齊整喜氣些。

柱子樂得一個勁兒地咧嘴直笑,他對這些事兒一點也不懂,只一門心思跟著琸雲,她說怎樣就怎樣。琸雲領著他在院子裏走了一圈,見他壓根兒沒提出任何意見,很是無奈,索性揮揮手道:“要不大哥你還是回鋪子裏吧。”

柱子卻不走,杵在她身邊嘿嘿笑道:“沒事兒,我早上讓小山跟鋪子裏的夥計說了。再說不是有小山在嗎。”

琸雲沒轍了,只得硬著頭皮繼續領著這個傻大個到處轉悠。其實她自個兒對修葺房屋的事也一知半解,連去哪裏找工匠都一無所知。好不容易等到賀均平從衙門回來了,琸雲忙把這些事兒全都推到他身上,自己則喚了七嬸一起去街上置辦聘禮。

賀均平昨兒晚上就把聘禮單子給她寫好了,倒是省了琸雲不少事兒,依著單子一樣樣地去買就是。七嬸好奇地借過單子看了兩眼,忍不住直咋舌,連聲誇道:“這聘禮可真是豐厚,二公子是個實在人。”

琸雲笑,“嬸子您再看看還有什麽不妥當的地方。”

“都好都好。”七嬸連聲道:“這般豐厚的聘禮,便是上回劉員外家的兒子娶親也不見有這麽體面。”

琸雲這才滿意了,得意地笑笑,招呼著七嬸一起進了銀樓。

過了兩日,趙姑娘那邊果然傳來了好消息,琸雲趁熱打鐵,當日便尋了個冰人上門說親,足足擡了十擔聘禮進門,給足了趙家面子。四周的鄰居們聽說柱子定親的消息,紛紛上門賀喜,一時間家裏頭喜氣洋洋,熱鬧非凡。

隔壁的肖家卻是一團死氣,肖家寡婦氣得一個勁兒地直罵人,指著肖姑娘怒道:“你這沒用的東西,早讓你一門心思把那傻子抓住,只消生米煮成熟飯,不怕他們家不認賬,你偏不聽老娘的話,非要眼饞著人家生得俊的,也不想想人家能看得上你?如今倒好,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連個傻子都沒勾住,白瞎了我們花了這麽多錢租下這院子……”

肖姑娘心情本就不好,被她這麽一罵,愈發地煩悶,毫不客氣地頂嘴道:“吵什麽吵?費多少銀子也不是你的,家裏頭的吃穿用度哪一點不是我賺來的,竟然還跟我吼。你再胡咧咧,小心我收拾東西走人。”

肖家寡婦沒想到自己女兒竟會如此不客氣,頓時氣得直跳,叉著腰沖上前一把揪住肖姑娘的頭發就往墻上撞。那肖姑娘又豈是吃素的,反手狠狠扇了肖家寡婦一耳光,放了瘋似的拳打腳踢。那肖寡婦如何忍得下這口氣,手下用力,狠狠地將女兒往墻上一甩……

這肖寡婦平日裏燒飯提水,很是有一把子力氣,一怒之下手裏頭沒了輕重,竟把肖姑娘狠狠地甩開,猛地撞到了靠墻放著的木桌上,“砰——”地一聲悶響,肖姑娘撞到了桌子角,連聲音都沒出,軟綿綿地倒在了地上。

“你個小娼婦還裝死,趕緊給老娘起來,不然一會兒有得你好受的。”肖寡婦只當女兒在裝暈,根本沒放在心裏,拍了拍手,朝地上的肖姑娘啐了一口,哼了一聲便出了門。

待她把晚飯煮好,罵罵咧咧地再欲回屋,還沒走到門口便聞到濃濃的血腥味兒,這才猛地察覺到不對勁,三步並作兩步走進門一瞧,只見地上淌了一大灘血,她嚇得一個激靈險些沒暈過去,手腳並用地爬到女兒面前,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竟然早已斷了氣。

肖寡婦頓時嚇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沖出房門,一屁股坐在院子的青石板上直發抖。也不曉得過了多久,直到小兒子回家,一臉詫異地問:“娘,你怎麽坐在院子裏,阿姐呢?”

肖寡婦一動不動地依舊在發呆,肖家幼子見狀不對勁,走上前又問了一句,見她依舊不作聲,索性進屋裏去尋大姐說話。一進屋,他便瞅見這滿地的血腥,嚇得立刻瞪大了眼,“啊——”地一聲尖叫起來。

“住嘴。”肖寡婦一把捂住兒子的嘴,一邊咬著牙喝止道:“你想讓你老娘陪著你這小娼婦的姐姐一起死嗎?”

肖家幼子嚇得直哭,偏被肖寡婦捂住了嘴,出不得聲,唯有兩行眼淚嘩啦啦地掉。

“咱們趕緊收拾東西走。”肖寡婦這會兒總算回過了神來,“反正附近也沒人認識咱們,等這小娼婦的屍體被人發現,咱們就走老遠了。”這般想著,她終於緩緩松開捂住兒子嘴巴的手,瞪著他威脅道:“你給我安靜點,若是被人曉得你姐死在這裏,咱們倆都沒活路。聽話,趕緊去收拾東西,一會兒咱們就逃出去。”

“可……可是……這會兒城門都已經關了。”肖家幼子嚇得瑟瑟發抖,聲音也在打顫。

“那明兒再走。”肖寡婦一咬牙,拽著兒子出得房門,又尋了把鎖來將門鎖上,危言威脅了兒子一通,這才趕緊去屋裏收拾東西。二人一宿沒睡,等第二日天一亮,便一人拎了個小包出了城。

因肖家平日裏與鄰居們並無往來,大家夥兒並未發現異樣,唯有七嬸洋洋得意地提了一句,說是那肖姑娘被她嚇得不敢上門了。直到又過了一陣,隔壁院子裏總飄來陣陣異樣的腐臭味,琸雲這才察覺到些許不對勁。

“興許是老鼠死在哪個角落裏了。”七嬸捂著鼻子道:“哎喲這味兒可真沖。”

琸雲皺著眉頭有些擔憂地朝隔壁院子方向看,低聲問:“嬸子有多久沒見過隔壁肖家的人了?”

七嬸一楞,不明白她為何問起這個,想了想才回道:“怕不是有半個多月了,怎麽了?”

琸雲沒說話,自去尋了賀均平,與他說起這事兒,又道:“我總覺得不大對勁兒,那肖家一家人好像忽然就不見了,不會是出什麽事兒了吧。”

賀均平笑,“她不是總往咱們家跑麽,興許是聽說大哥定了親,心灰意冷了。如此看來,那姑娘先前果然是沖著大哥來的。”二人正說著話呢,忽地聽到院子外傳來一陣陣尖叫,“殺人啦,殺人啦——”

琸雲臉色微變,與賀均平對視一眼,趕緊沖了出來。

鄰居們聽到動靜也都紛紛出來看熱鬧,只見隔壁肖家大門口坐著個中年男人,已然不會動了,一臉煞白地指著院子裏,口中大聲喊“殺人了,殺人了——”鄰居們認出那是隔壁院子的房東,猶豫著上前去想一探究竟。

琸雲與賀均平一齊走上前去,七嬸也跟了過來,小聲喃喃道:“還真出事兒了?”她走到院子門口便不敢往動,探頭探腦地往院子裏看。因裏頭房門半掩著,看不真切,但那刺鼻的腐臭味兒卻是一陣一陣地往外飄,熏得人作嘔。

琸雲拉著賀均平沒讓他進,小聲道:“人都不曉得死了多久了,我們這會兒進去於事無補,反倒還惹得一身騷。趕緊去報官才是。”

賀均平會意,點點頭出了巷子,不一會兒便領著一隊差役急匆匆地回來了。

不消幾日,巷子裏死了人的消息便傳了開來,便是刺史府也得了信。那刺史少爺正愁沒借口來尋琸雲,一聽說此事便立刻領著府裏的幾個侍衛過來了,美其名曰查案,其實堵在琸雲身邊不肯走,話裏話外總刺她說肖姑娘死得蹊蹺。

琸雲身正不怕影子斜,渾然不怕他嚇唬人,左耳進右耳出,盡由著他亂說,反正沒往心裏去。

“也真是的怪了,本少爺問了好幾戶人家,大夥兒都說那肖家姑娘平日裏自視甚高,並不與他們往來,唯獨總往你們家跑。二公子且說說看,這到底是什麽原因?”刺史少爺擺明了跟琸雲過不去,大冬天的扇著把折扇坐在院子裏不肯走。

琸雲笑,臉也不紅地回道:“還能有什麽原因,不就是瞧中了我們院子裏幾個年輕人生得好麽,小姑娘家家的就是這樣,瞧見長得俊的男人便走不動,想必大少爺也常遇到這樣的事。”

刺史少爺聞言一噎,咳了兩聲,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那是自然。”一邊說著話,又一邊狠狠地揮了揮扇子。

“自從七嬸來我們院子裏做事後,那肖姑娘便沒進過門了。我們這院子裏一群大老爺們,她一個年輕姑娘總往這裏跑,總是不成樣子。不過——”琸雲故意頓了頓,仿佛想到了什麽似的皺起眉頭,勾起嘴角朝刺史少爺看了一眼。

刺史少爺被她那一眼瞟得渾身都酥軟了,心裏頭暗罵這男人竟比女人生得還要美,真是不要臉,愈發地生氣,咬著牙惡狠狠地大聲吼道:“有什麽話就直說,吞吞吐吐的做什麽?小爺可沒耐心跟你故弄玄虛。”

琸雲倒也不惱,笑著問:“不知道這案子而今進展如何?”

刺史少爺眉目一黯,頓時無精打采起來。他難得有興致,拼死拼活地把這案子搶了過來,一方面固然是想要尋琸雲的麻煩,另一方面卻還想借著這案子露一手,省得他家裏老頭子整天罵他游手好閑不如陸家大少爺聰敏懂事。

“我倒是有些想法。”琸雲正色道:“不是我說死人的壞話,那位肖姑娘平日裏行事做派不似良家,若不是有七嬸在,恐怕我們家早有人著了她的道兒。她們那一家子恐怕早不是頭一回算計人,大少爺不妨去附近的縣裏查一查,定有吃過虧的人報過官,幾個案子合一起,留下來的線索自然也就多了。”

刺史少爺聞言頓覺有理,想了想,吩咐身邊的侍衛趕緊去查。罷了又朝琸雲道:“若果真依著你的提點把案子破了,本少爺定承你的情。對了,再過不久便是府裏的梅花花會,你到時候也去。若是敢不去,看本少爺不扭斷你的脖子。”

他盯著琸雲細細白白的脖子看了一眼,忍住了想上前去摸一把的沖動,哼了一聲站起來,招呼著一群侍衛浩浩蕩蕩地出了門。

待他走遠了,七嬸這才弓著腰小心翼翼地從屋裏出來,抹了把潮汗小聲抱怨道:“這位大少爺可真不好伺候,兇巴巴的煞是嚇人。”

琸雲無所謂地搖頭,“官宦家的少爺們不都這樣,橫豎我們跟他們也沒什麽瓜葛,不過是說幾句好話哄哄他罷了。”

又過了幾日,官府果然傳來消息,說是已經將殺人兇手捉拿歸案,那一對母女在益州周邊的好幾個縣裏都犯過事,騙了不少銀錢,還害得隔壁縣的一個年輕書生上吊自殺了。眾人聞言,皆唏噓不已。

柱子的婚事定在臘月初九,因時間緊促,賀均平特意花了大價錢多請了好幾個工匠,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就把新院子修葺一新,因來不及打制家具,便去鋪子裏買了一整套杉木家具,仔細漆了層清漆,瞧著倒也形亮。

宋掌櫃家的新夫人早早地派人送了不少禮,有給新娘子的頭面,也有簇新的綢緞布匹,堆了滿滿一屋子,琸雲與賀均平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東西收拾好。

眼看著臘月初九就要到了,刺史少爺竟果真派人送了帖子過來,邀請琸雲參加花會。

“推了。”賀均平皺著眉頭生氣地道:“那家夥不安好心,你去了準沒好事兒。你上回不是說,雲夢姑娘特意提醒過,那晚碧搭上了刺史府的人要設計害你麽,十有j□j就是他。”

琸雲雖然覺得賀均平反應有些大,但也不能不說他分析得有些道理,遂將那請柬隨手一扔,搖頭道:“不去就不去。”

賀均平這才高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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