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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都還暈暈乎乎的。

哎,以後再也不幹這種事兒了。

☆、第十三回

十三

“方琸雲,你沒事兒吧?”自從知道琸雲的真實姓名後,賀均平便不再“二丫二丫”地喚她,而是連名帶姓地叫她方琸雲。以前琸雲還會執意要他叫師父,可最近這幾日,她仿佛終於不再那麽執著了。

“你臉色不好,是不是病了?要不,咱們明天再出門?”賀均平擔憂地看著琸雲微微憔悴的臉,小聲勸道。這幾天琸雲總是有些心不在焉,精神恍惚得讓賀均平懷疑她是不是給累病了。也許是因為熬夜陪著他的緣故,賀均平一面想,一面愈發地愧疚。

琸雲卻固執地搖頭,“沒事兒,我挺好的。”她不知道柱子什麽時候回來,所以得抓緊點,萬一事情還沒辦完他就回了家,日後想找到這樣的機會就不知何年何月了。

“走吧,”她瞇起眼睛朝賀均平笑了笑,目光中有微微的嘲諷和挑釁,“我說石頭你不會是怕了吧,這山裏頭沒大蟲,上回我跟大哥來過,一路平安,連山雞、兔子都少得可憐。”

“我才不怕呢。”賀均平立刻激動起來,氣急敗壞地大聲喊道:“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還不是為了你好。走就走,難不成我還不如你這麽個小丫頭片子。一會兒果真遇著什麽大蟲狗熊,你可別哭著躲我身後。”他一邊說著話,一邊拎著柱子的長弓走在前頭,大步流星,氣勢洶洶。

琸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旋即跟在了他的身後。

雖說距離上次進山不過二十多天,可山裏的景致卻有了很大的改變,打從前些日子開始轉涼後,山裏也立刻變了天,大好的晴日亦是寒風淩厲,先前還一片油綠的樹林已然有了蕭瑟之感。

琸雲踏著厚厚的落葉,不急不慢地跟在賀均平的身後,心不在焉地聽著他的各種歡呼聲。

“方琸雲你看,這個是什麽?是不是人參?”

“這個真漂亮,我們采一些回家吧。”

“哎呀,好像有人參——”

賀均平興奮得直跳,轉過身扯著嗓子使勁兒地朝琸雲喊道:“方琸雲快過來,你看這個是不是人參?”

琸雲不急不慢地走近了,漫不經心地朝賀均平手指的方向瞥了一眼,旋即楞住:這小鬼的運氣也未免太好了吧,這才進山多久,竟然還真被他發現了一棵人參,且看這人參頭頂的葉片,竟還是棵老參。

“是吧。”賀均平巴巴地瞅著琸雲,見她微微頷首,立刻歡呼起來,也顧不上問琸雲這玩意兒到底怎麽挖,迫不及待地從後背的籮筐裏掏出鏟子,三兩下就把那棵人參連著泥土一齊挖了出來。他還嫌不夠,仔細把人參上的泥都給扒幹凈了,得意地笑,“這玩意兒就跟水蘿蔔似的,能賣多少錢?夠咱們吃幾頓肉不?”

琸雲斜著眼睛瞪他,語帶嘲諷地道:“怎麽,嫌我們家夥食太差,餓著你這大少爺了?”自從她知道石頭就是賀均平後,就開始怎麽看他都不順眼,無論他說句什麽,她都忍不住想跳出刺來諷刺他幾句。待說完了,又覺得自己現在這樣子實在面目可憎,狠狠一咬牙,又別過臉去不再看他。

賀均平也不知是沒聽懂還是沒當回事兒,依舊笑嘻嘻的,樂呵呵地道:“有陣子沒吃肉了,難免有些想。對了,方琸雲,你說這林子裏有沒有兔子,說不定一會兒我還能獵幾只兔子回去讓咱麽解解饞。回頭你可不能跟我搶。”說著話,把那被挖得七零八落的人參隨手往背後竹筐裏一塞,大步流星地繼續往山裏走。

琸雲遠遠地跟在他身後,看著他神采飛揚的樣子,心裏頭愈發不是滋味。

他們的好運氣似乎並不持久,之後的整整一個時辰兩個人連人參的影子都沒瞧見。賀均平年紀小,難免有些不耐煩,忍不住朝琸雲勸道:“要不,咱們回去吧。我看這天兒不大好,早上還碧空萬裏的,這會兒竟陰了天,說不準再過一會兒就要下起雨來了。”

琸雲笑,眉宇間卻只有一片涼意,“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怎麽能就這麽回去。上回我和大哥進山,不過小半日的工夫就挖了三棵參,今兒才得了一棵,若是就這麽回去了,回頭豈不是要被大哥恥笑。”

說罷,她頓了頓,目光朝前方幽深曲折的小路望去,幽幽地道:“這幾座山我們都找遍了,也不見有別的人參,不如再往山裏走深些。我們倆兵分兩路,各找各的,一個半時辰後再在此處匯合,可好?”

“那怎麽行!”賀均平立刻反對,著急道:“你一個女孩子,怎麽能一個人進山。要是出了點什麽事兒,大哥還不得把我給殺了,不行,不行!”他一邊說一邊搖著頭,滿臉堅決。

琸雲自然曉得要怎麽對付他,微微一笑,哼道:“恐怕是你自己害怕吧。我的本事你還不曉得麽,就連大哥也不是我的對手,你非要跟著我,其實就是擔心自己被山裏的猛禽野獸給叼走吧。”

賀均平果然上當,氣鼓鼓地狠狠一跺腳,怒道:“你這個不知好歹的死丫頭,隨便你好了,回頭遇著大蟲可不準哭天喊地地叫我來救你。”說罷,作勢就要離開。

琸雲涼涼地朝他揮手,“走遠些,可別偷偷跟著我。回頭咱們倆再比一比誰挖的人參多。”

賀均平氣得渾身一滯,愈發地怒不可遏,腳步愈發地快,頭也不回地沖進了深山裏。

琸雲目送著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林子深處,重重地出了一口氣,可胸口卻好似被什麽東西堵著了一般悶得難受。

她並沒有做錯!琸雲這樣告訴自己,至少她曾經救過他一回,而且這一次也沒有下殺手,她甚至還讓那小鬼背著自己挖的人參離開。他人聰明,就算一時被堵在山裏,可總能找到路離開,到時候再去城裏把人參賣掉,他還能吃到他心心念念的肉。

可是,不管怎麽安慰自己,琸雲的心裏頭總是有些說不出來的憋悶,背上沁出了一層汗,迅速濕透了衣服,涼風嗖嗖地一吹,只覺得渾身上下都一片冰涼。興許真是生病了?所以才會這麽心神不寧?她緊了緊衣服,忍不住又回頭朝身後看了一眼。

明明是正午,林子卻陡然暗了下來,烏雲壓在頭頂上,不一會兒便將整座山都密密地籠罩起來,濕濕的水汽彌漫成一片網,黏得讓人喘不上氣。

果然是要下雨了!

那個小鬼不會出事吧?琸雲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腳步也不由自主地停下來,轉過身不住地朝前方那邊陰森森的林子張望。他雖然聰明,可是,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下,就算再聰明也救不了他。那小鬼病才剛剛好呢。

難不成還要回去救他?琸雲狠狠甩頭,她才不去。要不容易才把這要命的大仇家給弄走,決不能心軟半途而廢。

她站在原地猶豫不決,一會兒打定主意了要掉頭就走,可一會兒又覺得這樣似乎有些太厚道了,不管怎麽說,這輩子賀均平不曾做過任何對不起她和陸鋒的事,若是真把性命斷送在這片林子裏,是不是有些太殘忍了。

她想得太投入,以至於根本沒留意身後有個龐然大物正悄無聲息地接近,風呼呼地吹著,嘯聲一聲接著一聲,琸雲狠狠一跺腳,咬著牙罵了一句自己“婦人之仁”,才邁開步子準備回去把賀均平追回來,忽聽得身後一聲悶哼,她下意識地往左微微一蹲,險險躲過了身後猛獸的兩個蹄子,但肩膀還是被刮了一下,頓時破了皮,滲出鮮紅的血來,痛得她直呲牙。

琸雲就地一翻,側過身來與身後突襲的猛獸正正好對上。這要命的東西赫然是一頭壯實的黑皮野豬,渾身上下幽黑發亮,更襯著一口獠牙白得下人,小眼睛閃著狡猾的光,悶哼一聲後,又撒開蹄子朝琸雲沖了過來。

琸雲自知自己體力不濟,斷然不是這黑皮野豬的對手,不敢硬碰硬,只得慌忙往樹後躲。那野豬外表看著蠢笨,其實並不算太傻,仿佛看透了琸雲的主意,竟繞過琸雲身邊的大樹,悶吼著徑直朝她沖過來。

“砰——”地一聲巨響,琸雲借著身體靈活險險地躲過了野豬的這一撞,但身邊借以擋力的碗口大小的樹卻被撞得搖了幾搖,竟仿佛是要被那野豬給撞到了。可那野豬卻像是什麽事兒都沒發生過似的,身上竟是連皮都沒有破。

琸雲頓時臉色發白,慌忙架起手裏的小弩弓,飛快地抽出背上短箭,尚未瞄準,那野豬又怒吼著朝她撲了過來。

“嗖——”地一聲輕響,那支短箭狠狠紮進了野豬的下腹處,立刻滲出鮮血來。野豬吃痛,立刻紅了眼睛,愈發地暴躁,一邊扭著腦袋一邊刨土,爾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朝琸雲撲了過去。

琸雲矮身欲躲,卻不想腳下被樹根狠狠絆住,一個趔趄竟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這也就罷了,更要命的是,她正欲起身,卻猛覺腳踝處一陣鉆心的痛,竟是方才崴到了腳,也不知是脫臼了還是折了骨,竟是連站也站不起來。

“吾命休矣——”琸雲怎麽也沒想到自己這輩子竟會死在一頭野豬的手裏,正所謂出師未捷身先死,她還沒來得及找到陸鋒,還沒來得及看著他好好地活下去,就因為動了個要害人的念頭,竟然就要死在了這裏麽……

那野豬見琸雲不動,仿佛楞了一下,旋即又扒了扒面前的泥土,吼了兩聲,豎起鬃毛,正欲朝琸雲撲過來——又是“嗖——”地一聲響,旋即便是野豬的痛呼,琸雲詫異地瞪大眼,只瞧見那畜生的左耳邊赫然中了一箭。那畜生吃痛,顧不上地上不能動彈的琸雲,轉過身朝不遠處的射手大吼出聲。

琸雲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盯著不遠處嚇得瑟瑟發抖幾乎忘了動彈的賀均平,扯著嗓子大聲喊:“還傻站著做什麽,趕緊跑啊!”

賀均平這才反應過來,撒開蹄子就開始猛奔。那野豬最是睚眥必報,哪裏肯放他走,一人一豬,一前一後,繞著林子一圈又一圈地跑。

琸雲趁機趕緊摸出身後的短箭,上弓瞄準,瞇眼,“砰——”地一聲響,短箭正中野豬左眼,旋即又是一箭再取野豬右眼。

野豬失了方向,又吃痛,悶頭悶腦地在林子裏亂撞,時不時地撞到樹上,發出各種可怖的痛呼。賀均平見那野豬沒再追他,這才轉過身來,瞪大眼睛四周掃了一圈,瞅見琸雲,趕緊噔噔噔地撲過來,一張小臉上滿是淚痕,才一見面就哇地大哭出聲,“哇——,嚇死小爺了。”

琸雲眼神覆雜地看著他,半晌,終於無奈地呼了一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 幹壞事什麽的,真的不容易啊,一不小心還得把自己給搭上,得不償失啊。^_^

☆、第十四回

十四

雨終於落了下來,起先只是稀稀疏疏的幾顆,漸漸地越來越大,不一會兒便是傾盆。

“真是可惜了那頭大野豬,真夠肥的,要是能搬回去,夠咱們一家人吃一個月還不止呢。”賀均平扶著琸雲一邊往家裏走,一邊啰啰嗦嗦地叨念著被遺棄在山裏的那頭野豬,言辭間頗有不舍之意。

琸雲心中五味乏陳,仿佛有許多情緒憋在胸口,又悶又難受,這一路上只靜靜地聽著賀均平嘮叨,腦子裏亂成一團麻。

“哎呀——”走了好一段路,賀均平忽然一聲驚呼,立時停住腳步,蹲下身體一眨不眨地盯著琸雲腫得像個饅頭的腳踝,臉上露出驚恐又擔憂的神色,“方琸雲,你的腦袋裏裝的是什麽?腳都腫成這樣了也不會開口跟我說嗎?我還以為你多聰明呢,原來都是裝的……”

他很不客氣地把琸雲責備了一通,旋即卻走到她前面,身體一蹲,男兒氣十足地道:“你上來,我背你。”

大雨一直下著,兩個人早已淋得透濕,賀均平額前的亂發黏在他的腦門上,雨水沿著臉頰一串一串地往下淌,若是換了旁人,看起來不曉得多狼狽,可他卻絲毫不顯,雪白的小臉上透著一股說不出來的氣勢,讓人不由自主地相信他。

“楞著做什麽,上來啊。”見琸雲不動,賀均平又催了一聲,依舊是平日裏咋咋呼呼的大少爺語氣,“我說方琸雲,你不會是害羞吧?”

琸雲“撲——”地一下跳上了賀均平的背,拍了拍他的肩膀,沈聲道:“別廢話,走吧。”

賀均平“嘿嘿”地笑了一聲,慢慢直起腰,故作輕松地抖了抖,笑道:“路上你得給我唱歌,要不,一會兒我累了就把你扔掉。”

琸雲不說話。賀均平不見她回應,只當她今兒被野豬嚇到了,倒也不惱,自個兒尋著各種話題絮絮叨叨地往山下走。

山裏的路本就不好走,更何況這會兒又是風又是雨的,小路雨水澆得透濕,走一步滑三步,好幾次琸雲都幾乎覺得賀均平就要跌倒了,他卻終於還是穩住了身體,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挪。

“我……早跟你說會下雨……吧,你……還不聽……”賀均平一邊喘著粗氣一邊教訓琸雲,“等等到了家,你……你得給我燒紅燒肘子吃,要……要不,我這怎麽補得回來。哎喲,可累死我了。那方琸雲,給我擦把汗。”他又吩咐道。

琸雲楞了一下,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伸出手輕輕擦了擦賀均平的額頭和臉頰。他身上很溫暖,額頭和臉頰甚至有些熱,滿頭滿臉全是水,分不清到底是汗水還是雨水。琸雲抹了一把,賀均平又歪著腦袋在她掌心蹭了蹭,就像很久以前琸雲在山上養的那只大花貓,總是大搖大擺地在家裏裝大爺,可琸雲心情不好的時候,它卻會聰明地鉆進她懷裏溫柔地喵嗚。

琸雲心裏頭悶悶的,有些情緒堵在那裏出不來又進不去,難受得很。她想,老天爺到底是怎麽了,他把她送到二十年前,難道是為了讓她重歷那一段痛苦絕望的日子麽?那賀均平呢?如果沒有她和柱子,賀均平本來應該走怎樣的路?

一路上她都這樣不停地想這個問題,偶爾想起來,會伸手給賀均平擦一擦汗。

風雨雖大,卻沒有雷,半途二人在一顆大樹下歇息。賀均平背著琸雲走了小半個時辰,早已脫了力,才將將把琸雲放下就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半張嘴嘴巴可勁兒地喘著氣,連話都沒力氣說了。

琸雲雖對他依舊心結難解,但今兒二人落到如此地步,說白了都是她一個人的錯,琸雲越想又越覺得愧疚。有那麽一剎那,琸雲甚至想向他坦白,但終於還是沒有開口。旁的且不論,她要怎麽解釋自己為什麽無緣無故要送他走呢?

“啊——”地上的賀均平忽然發出一聲喊,旋即又翻了個身,沾了滿頭滿身的泥。他卻絲毫不在意,掙紮著坐了起來,睜大眼睛瞪著琸雲,一臉感慨地道:“好多年沒有這麽痛快淋漓地淋過雨了。”

“好多年?”琸雲嗤之以鼻,“你才幾歲,說起話來老氣橫秋。”平日裏賀均平總愛說她老氣橫秋,今兒可算是被琸雲逮著機會嘲諷了他一番。

賀均平卻難得地一點也不惱,托著腮笑瞇瞇地看著琸雲道:“方琸雲你今兒受了傷,我不跟你一般計較。上一回淋雨還是前年重陽的時候呢,那一回我跟京裏的一些朋友去城郊東溪川登高,結果竟迷了路,又趕上下了大雨,在林子裏淋了大半天,最後還是陸鋒大哥把我給找到的。哎,一晃就兩年了……”

他來家裏頭越久,話就越多,到現在甚至有些話澇了,琸雲早已習慣了他的啰嗦,並不回話,只安安靜靜地聽他嘮叨。過了好一陣,她才忽然反應過來,猛地擡頭看著他,烏黑的眼睛裏全是震驚。

“陸……陸鋒……”她的聲音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甚至整個身體都不受控制地在發抖,原本就煞白的小臉愈發地白得可怕,也襯得那一雙眼睛愈發地烏黑幽深,“你剛剛說——陸鋒?”

賀均平註意到她的臉色,頓時嚇了一大跳,霍地跳起身來,一臉關切地湊上前來問:“方琸雲你沒事兒吧,怎麽臉上這麽難看?是不是生病了?”說話時,他又伸出手在琸雲的額頭上探了探,迷糊地眨了眨眼,旋即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臉上露出驚嚇的神色,“你身上怎麽這麽涼?是不是太冷了?我脫衣服給你。”

一邊說著話,一邊就要寬衣解帶。琸雲猛地伸手拽住他的胳膊,烏黑的眼睛裏幾乎閃著火焰,“你剛剛說誰?是叫陸鋒嗎?”

賀均平的手腕被琸雲狠狠拽住,立刻發出一聲痛呼,高聲喊道:“方琸雲你幹什麽,趕緊松手,可痛死我了。”說話時又狠狠打掉琸雲的手,氣急敗壞地瞪著她,小臉上滿是氣憤,“方琸雲你腦子沒壞掉吧,你今天怎麽了,從早上出來起就不對勁,一整天都不怎麽說話,到底又平白無故地拽我胳膊。你看,你看,都被抓青了。”他忿忿不平地把胳膊往琸雲面前一送,纖細卻結實的手腕處果見一圈紅,賀均平愈發地委屈,眼眶都快紅了。

“明兒早晨起來肯定都淤青了,你也太狠了,等大哥回來我要找他告狀。”賀均平呲牙咧嘴地揉了揉胳膊,忽然又開口,“你剛剛問我什麽?陸鋒大哥?你問他做什麽,難不成你還認識他?”

琸雲也不知該怎麽回他的話,只抿著小嘴冷冷地看著他,固執又倔強的模樣。

賀均平倒也沒有吊她胃口的心思,只滿腹狐疑地上下打量了琸雲一番,才不急不慢地道:“陸鋒大哥是我表哥,他母親與我母親是堂姐妹,不過他家不在京城。去年我外祖母六十大壽,他才隨著姨母一同進京。你從哪裏聽過他的名字?是不是同名同姓弄錯了人?”

“興許是弄錯了。”琸雲低下頭,努力地收斂所有情緒,盡量不帶一絲感情地繼續問:“他是哪裏人?”

“泰州!”賀均平回道:“陸家是泰州世家,陸鋒大哥是嫡出,在家裏頭可受寵了。”他扁了扁嘴,似乎是想起了家中的舊事,眼眶迅速地發紅,“我……我娘總喜歡拿陸鋒大哥跟我比,說我淘氣不長進……”他說著說著就哽咽了,一眨眼睛,豆大的淚珠立刻從眼眶滑出來,沿著臉頰迅速地往下落。

泰州陸家的嫡子,這世上還有幾個陸鋒?

既然是表兄弟,血濃於水,上輩子他為何要趕盡殺絕,連陸鋒的一具全屍也不肯留?琸雲不能理解,也無法想象那個賀均平究竟是如何的心狠手辣。他少年便遭劇變,從小奔波流離,可這一切又與陸鋒何幹,便是陸家有什麽地方做得不對惹惱了這修羅,那會兒陸鋒已被陸家趕出家門,他為何要把怒氣撒在陸鋒的身上?

“那狗皇帝聽信讒言,誣陷我們家造反,賀家一百餘口全都死在了那狗皇帝的手裏,就連陸家也被問責,我生怕連累了他們,不敢去投奔。後來,我聽說我小舅舅在益州,跟著燕王反了,所以才偷偷南下,一路流浪到武梁縣……”

賀均平一邊喃喃自語一邊抹眼淚,罷了,又巴巴地看著琸雲,一臉感激地道:“幸好遇到了你和柱子大哥,要不然,我恐怕早就死掉了。我娘說滴水之恩定當湧泉相報,方琸雲,雖然我不耐煩叫你師父,不過你放心,我以後長大了,一定會好好地報答你和柱子大哥的。”

“那陸鋒呢?”琸雲冷冷地看著他,一字字地問:“他是你表哥,還曾幫過你,你要怎麽對他?日後你去投奔了你舅舅,自然要在燕王麾下效力。那陸鋒乃陸家嫡子,自然效力於朝廷,若你二人狹路相逢,你是不是便不顧血緣親情要與他不死不休?”

“你渾說什麽!”賀均平氣得一骨碌從地上跳了起來,小臉上滿是羞惱與氣憤,“方琸雲你今天到底怎麽了?怎麽老是說這些奇怪的話?你當我是白眼狼麽?不管是你,柱子大哥,還是我表哥,我便是舍了性命也絕不會對你們不利。”

他義正言辭地說完這些話,氣呼呼地一跺腳,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走了一截兒,忽然又想起琸雲崴了腳不能動的事兒來,又氣鼓鼓地沖了回來,板著臉瞪著她,轉過去蹲下身子,生氣地悶悶道:“趕緊的,快上來。”

作者有話要說: 哎,工作忙的時候真想辭職啊。

大家有沒有這樣的想法過呢。

☆、第十五回

十五

回去的路上雨漸漸停下來,風卻依舊在吹,每陣風過,兩個人都忍不住齊齊地打個哆嗦。琸雲一直想著賀均平的話,腦子裏愈發地亂成一團麻。

她覺得自己好像魔障了,明明這麽多年來一直心心念念的就是給陸鋒報仇,怎麽到了這個時候卻忽然猶豫不決、患得患失起來。現在的賀均平和上輩子的賀均平還是同一個人嗎?他是否真的如自己所言永遠不會傷害陸鋒?

可是,陸鋒明明死在他手裏。

一想到這個,琸雲的心又硬起來,正是因為這個念頭不斷地在她腦子裏敲鐘,所以她才把賀均平領到這石首山裏來,想法設法地要將他遺棄在這裏。

可是,她好像有點低估了他。賀均平背著她一路往山外走,絲毫沒有被風雨所影響。

“我們進山的那條路被泥石給堵了,所以換了這條。只是繞得遠些,方向沒錯。”回去的路上,賀均平很快就忘了先前跟琸雲置氣的事兒,主動和她說起話來,“下回我們再進山就從這邊走吧,這條路好走些。咦——”他忽地頓住,睜大眼睛朝四周打量了一番,臉上露出狐疑不解的神色,喃喃道:“怎麽就走到這裏了?”

他抖了抖胳膊,問琸雲道:“方琸雲,你看看這裏,怎麽好像就到了山下了。這條路竟然還近不少。”

琸雲自然是知道的,上山的時候她特意帶著賀均平走了遠路,就是想他把他給繞糊塗了走不出來,沒想到……果然是將來赫赫有名的賀大將軍,這點小麻煩怎麽能難得到他,琸雲一時苦笑。

賀均平雖然練過武,但到底年歲小,氣力不濟,每走一段路便要停下來歇一陣,這般走走停停,待他們到上姚村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琸雲生怕他多嘴說出石首山有人參的事兒,趕緊仔細叮囑,賀均平不傻,自然曉得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

到家時,老太太一見他們這模樣立刻大驚小怪地喊起來,“哎呀你們這兩個殺千刀的,這是跑到哪裏瘋去了,玩到這會兒才回來。瞧瞧你們倆這鬼樣子,活像個落湯雞。還有二丫頭,好好的自己不走路,幹嘛讓石頭背著——”她話剛說完,立刻註意到琸雲腫得高高的腳踝,先是一楞,旋即臉上閃過一絲幸災樂禍的喜色。

琸雲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沒說話。賀均平小心翼翼地把琸雲放下來,抹了把臉,朝老太太道:“您別在這裏大呼小叫,趕緊去燒熱水去,方琸雲淋了雨,又扭傷了腳,得趕緊洗澡上藥。”

老太太很是不樂意,斜睨著琸雲小聲嘀咕道:“一個兩個都把老婆子當下人使喚,我真是上輩子造了什麽孽遇著你們這些不孝的子孫。這大晚上黑燈瞎火的,讓老婆子伺候你們,真是遭天打雷劈。”她見著琸雲受了傷動彈不得,立刻就囂張起來,很不把琸雲放在眼裏。

賀均平頓時怒了,瞪大眼睛狠狠看她,高聲道:“沒瞧見她受了傷動不得麽?你整天窩在家裏頭啥事兒不幹,不過是讓你燒點熱水,怎麽著你了!”這小鬼發火的時候頗有些氣勢,眉目間自有一股別樣的凜然威嚴,頓時就把老太太給嚇唬住了。

老太太雖有不忿,但被賀均平這麽一呵斥,嚇得連話也不敢說,趕緊腳底抹油躲去廚房生火燒水。

待確定老太太走了,琸雲的臉色這才漸漸緩過來,想了想,從懷裏掏出裝錢的荷包遞給賀均平道:“這個你先收著,我們家老太太不是個東西,眼見著我傷了腳動不得,定要想方設法地從我這裏把銀子弄走。家裏的銀錢都先交給你保管,但沒有我的話,怎麽也不能亂花,知道嗎?”

賀均平毫不在意地把荷包往懷裏一塞,甕聲甕氣地道:“不過是幾兩銀子罷了,何必搞得這麽緊張。老太太雖是嘴巴碎點,可也沒什麽壞心思,你不必這麽防著她。”

“她沒什麽壞心思?”琸雲冷笑數聲,臉色愈發地難看,“你是劉大戶家的少爺,她在你面前自然小心翼翼不敢放肆,對著我這個孫女,可就沒那麽客氣了。”說罷,又把先前老太太要把她賣到勾欄的事說與他聽。

賀均平聽罷,頓時傻了眼。雖說京城裏大戶人家的陰私也不少,但虎毒尚且不食子,他何曾聽說過做長輩為了幾兩銀子要將親孫女賣進那種臟地方。先前見老太太年紀大還存著一分恭敬之意,而今卻只餘厭惡憎恨,光是想一想,心裏頭就慎得慌。

“她怎麽能這樣!”賀均平很是為琸雲抱不平,“這老太婆也太過分了!”

“所以這兩天你得仔細看著,”琸雲覺得腦袋有些沈,揉了揉太陽穴,有氣無力地叮囑道:“這老太太可是什麽不要臉的手段都使得出來,她又恨我挾制她,趁著這幾日我動彈不得,還不曉得要怎麽對付我呢。”

“你放心!”賀均平使勁兒地拍著胸脯,一臉的正義凜然,“有我在,她拿你沒辦法!”

賀均平說到做到。

琸雲才將將洗完澡換好衣裳,賀均平就已經在外頭敲門了,“方琸雲,你好了沒?”

琸雲艱難地把自己弄到床上去,蓋上被子,悶悶地回:“行了,進來吧。”

“燙——好燙——”賀均平用胳膊肘把門推開,手裏端著兩碗熱氣騰騰的面,飛快地沖進屋把面碗放在桌上,罷了把手舉到嘴邊使勁兒吹,“可燙死我了。”

到底是男孩子,動作快得讓琸雲自愧不如,就這麽一會兒的工夫他竟已洗完澡。換好衣服,還去廚房端了面條回來。

“我讓老太婆煎了荷包蛋。”自打他從琸雲那裏聽說了老太太的劣跡,賀均平便不那麽客氣了,每每提及,都只喚是老太婆,“她還不肯,非說要拿去賣錢,被我擠兌得連話也回不上來。”他得意洋洋地仰起小臉,一臉期待地看著琸雲,分明是等著她在表揚他。

琸雲卻偏不如他的意,只淡淡地問:“你怎麽擠兌她了。”

“我跟她說,家裏的雞都不是她給餵的,吃兩個蛋怎麽了。我家每個月送那麽多糧食過來,難道還不值兩個雞蛋錢?”

琸雲擡眸看了他一眼,嗤笑,“你這劉大戶兒子的身份倒是還挺能唬弄人的。”

“可不是!”賀均平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地直點頭,“對付那老太婆,就是得用這種不要臉的招數。”

琸雲看著他得意洋洋的樣子,不知怎麽了,心裏頭忽然有些煩躁。她努力地想要將這顆紛亂而狂躁的心慢慢安靜下來,可是卻根本做不到。她覺得很不安,可這種不安到底來自於哪裏,卻連自己也說不清楚。

賀均平見她臉色不好,知趣地沒再聒噪,沈下聲道: “趕緊吃面,不然一會兒發開了不好吃。”說罷,自己便靠在桌邊坐下,拿起筷子,斯斯文文地吃起面來。

老太太人品雖不好,廚藝卻不差,加上他們倆今兒實在又累又餓,只覺得今晚的面條特別香,賀均平甚至一小口一小口地把面湯都給喝完了,罷了又擡眸盯著琸雲,一眨也不眨的,眼神兒熱切得讓人心裏發毛。

琸雲終於受不住了,擡頭看他,問:“你是不是還沒吃飽?”

賀均平舔了舔嘴唇,小聲道:“你要是吃不完,我倒是……可以幫一點小忙。”這就是將來赫赫有名、威嚴冷漠的賀大將軍啊,竟然還會問著她討要一口面條吃,實在是——匪夷所思。

琸雲皺著眉頭,一臉無奈地攪了兩筷子面條夾到他碗裏,想了想,又倒了點湯進去,“快點吃,剩下的可沒你的了。”她三下五除二地把碗裏剩下不多的面條消滅幹凈,罷了把筷子往桌上一放。賀均平立刻乖覺地去收拾碗筷,根本就不需要琸雲吩咐。

如果他不是賀均平的話,還真是個很好的徒弟。

晚上琸雲很嚴肅讀拒絕了賀均平陪床的提議,義正言辭地要把他趕出去。賀均平卻道:“你不是怕老太婆來尋你晦氣麽?大白天的她不敢亂來,說不準晚上偷偷過來,你腳受了傷走不得路,指不定要被她怎麽欺負呢。”

琸雲無力地揉著太陽穴,“她要真來為難我,我再叫你成不?”老實說,她現在不知道應該以一種什麽樣的心情面對賀均平,於她而言,他到底是有著滔天恨意的仇人,還是剛剛費盡了所有力氣救她回家的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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