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嬌站在樓上，剛好看到張春芳站在學校門口和白汽車上的人說話，而且，這輛豐田汽車，她也覺得很眼熟，不必用腦多想，也能猜出是誰，她覺得這事兒非常沒意思，轉身就回了辦公室。

張春芳很怕方愛寧怪罪，手心都浸出冷汗，大概方愛寧老眼昏花，並沒有註意到這個，威脅了一通之後，搖上了汽車窗玻璃走了。

張春芳回頭往學校走，心情比剛才還要糟糕。她反思自己來源城的所作所為，除了招生這件事，做得還可以，但學校的人，都認為是鳳嬌的廣告打得好，並不認可是她的功勞，其餘的事情，幾乎一無是處，尤其是攛掇鳳嬌和姜行長好這事兒，如今看來，實在大錯特錯。

“或許，我之蜜糖，對鳳嬌來說，乃是砒霜。”張春芳悲哀地思忖，自己把鳳嬌的位置定錯了，怎麽能把她看作是一個優秀一點的農村女子呢？她比城裏的好女孩，也要出色啊。

“唉，事到如今該怎麽辦？上次鳳嬌讓我給李文明說，她要和姜行長斷了關系，我給隱瞞了，不然，也不會如此騎虎難下。”張春芳自言自語著，伸手在臉上拍了一下，若不是怕學生看到，她恨不能多打幾下才解氣。

磨磨蹭蹭走到辦公室，就聽到鳳嬌吩咐到：“張姐，給我定回家的火車票，盡快。”

“哦，好的！”張春芳知道鳳嬌安排好了學校的事兒，這是要回靠山屯了，畢竟，服裝廠是她的錢罐子，年關將至，那裏才是重頭戲。

張春芳不敢怠慢，喝了一杯熱水，把大茶缸子放到挎包裏，用圍巾包好頭臉就出去了。這時的火車票非常緊張，她為了弄到個座位票，有時半夜起來去排隊，有時候排隊到半夜，但張春芳沒有怨言，她很清楚，自己若是不能吃苦，不能做好服務，憑什麽每個月能從會計那裏領到工資？

生活就是這樣，每個人都有她的活法。我們身邊也不乏這樣的人，看著沒什麽能耐，只一味拍領導馬屁，竟然也能活得有滋有味。

張春芳自然之道怎樣才能讓鳳嬌離不開她，為了保住這份工作，她拼了。

鳳嬌這兩天，把學校各方面的工作，全都檢查了一遍，和劉林等做了交流，也是忙昏了頭，今天好容易靜下來，則要抓緊時間做設計。這次去廣東買布料，當時也只有個靈感，新衣服的式樣還沒落到紙上。

她其實最喜歡做設計，隨著對頭腦裏知識的消化吸收，她也越發喜歡做設計。每次都像是在時尚畫廊觀摩、學習、欣賞一般，思緒隨意識任意暢游，所有的煩憂和不足，全都拋卻一空，是她最放松最愜意的時光。

等鳳嬌畫出一系三款連衣裙，滿意地長出一口氣，天已經全黑了。

若是張春芳在，早就咋咋呼呼喊她吃飯了，李芳和劉林晚上去讀夜校，估計從學校食堂買個饅頭夾一塊豆腐乳就走了，根本沒有註意鳳嬌沒有去吃飯。

鳳嬌看看表，學校食堂早就關門了，她從櫃子裏拿出一包肉蓉方便面，看到屋子角落的袋子裏還有一個蔫了的土豆，走過去撿起來，到水房洗幹凈，去了皮，回到宿舍，切成細絲，小鍋接上水放到電爐子上，從櫃子裏的飯盒裏，捏了一撮早就洗幹凈的幹豆角絲，連同土豆絲、方便面的調料，一起下入水中。

很快，水開了，鳳嬌又打入雞蛋，等雞蛋外皮凝固成型，這才放入面餅。屋裏香氣襲人，肚子裏也咕嚕咕嚕直叫喚，吃過飯，鳳嬌去張春芳的宿舍門口看了一眼，見裏面黑洞洞的，竟然九點多還沒回來，她只好回屋準備睡覺。

“下一回，盡量早點告訴她去訂票！”躺在床上的鳳嬌，腦子裏也就冒出這樣一個想法，就進入了夢鄉，剛才的設計，的確太燒腦，她累了。

第二天，鳳嬌一早起來，在操場上跑了一圈，就趴桌上開始設計工作，她的工廠之所以能掙錢，就憑衣服款式新穎靚麗與眾不同呢。八點鐘時，學生都吃過飯上課去了，鳳嬌這才拿著飯盒準備出去，張春芳卻喜滋滋地跑進來：“鳳嬌，看，牛肉火燒！”

鳳嬌的確喜歡吃這個，但據說國營民族飯店嫌這個項目不掙錢，半年都沒有再賣。

“民族飯店的師傅，自己開的店，就在火車站附近，哎喲，排隊老長老長的。”張春芳笑嘻嘻地道，“我買了十個，除了你吃的，還給大叔大嬸帶幾個，回家在平鍋裏熱一下，和新買的差不多。”

“謝謝！”鳳嬌很高興，拿出錢包問，“多少錢？”火車票是公費，吃食卻得自己買，雖然學校就是鳳嬌的，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財務制度也很嚴格。

鳳嬌拿出兩個燒餅給張春芳：“你也嘗嘗。”

“我吃過了！”張春芳笑著道，“真的，排隊的時候，那香味饞死我了，買到後，我就急不可待地吃了一個，哎喲，真香！”

“一個哪裏吃得飽！”

“真吃飽了！”張春芳拍拍肚子，“現在不下地幹活兒，飯量都小了呢。”說著，她從挎包裏拿出一個巴掌大的筆記本，從裏面拿出火車票：“晚上十點的。”

“好的，謝謝！”鳳嬌一拍腦袋，“呀，天，張姐不會一夜未睡吧？”

“不要緊，為了吃牛肉火燒，不睡也值得！”

“那快去睡吧。”

“沒別的事兒了吧？”

“沒，沒有，你快去睡吧。”

見鳳嬌和以往一樣，沒有一絲厭煩的情緒，張春芳這才放心地走了。

鳳嬌吃了一個牛肉餅，把其餘的用包裝紙卷好，重新用紙繩紮好，放到塑料網兜裏，掛在門背後的釘子上，她洗洗手，又埋頭做自己的設計。

張春芳睡到下午四點多起來，跑到街上逛了一圈，從背街一個農村大爺手裏，買了幾斤蘋果回來，這些當然是給鳳嬌回家準備的，她不差這點錢，卻沒時間去逛街。

冬季的源城，大白菜都憑票供應，蘋果梨子等水果，更是可遇不可求。幸好鳳嬌有先見之明，秋天就讓村裏幾家人種了白菜、蘿蔔和冬瓜，另外又從山區農村買了些土豆，不然學生冬季只能頓頓吃腌菜。……

鳳嬌和以往一樣，回到家剛好是早飯時間，張亞梅看到女兒，高興地嘴巴都能笑裂了，回頭就對屋裏喊：“他爸，嬌嬌回來了。”

王國強披著老羊皮大衣從屋裏出來，呵呵笑著看著女兒：“我就想著你快回來了。”

鳳嬌遞上蘋果，把燒餅給媽媽：“熱一熱，可香呢！”

“回來就回來，買這些做什麽？”張亞梅嘴上這麽說，臉上卻笑得很甜。

鳳嬌看出一絲蹊蹺，問爸爸：“家裏有什麽喜事兒？媽媽好像特別開心。”

“嗯，嗯，哈哈，進屋說。”

“好的！”鳳嬌和媽媽一起端了飯菜到他們的住室，農村沒暖氣，好多人家都在住的屋子裏生爐子，做飯當然也在這邊，張亞梅愛幹凈，怕熏黑房子，就把廚房設在隔壁屋子，煙囪卻經過這邊的房子，這樣，他們平時在屋裏也不會冷。

“爸爸，到底有什麽好事兒？”

“嬌嬌，縣裏挪用的貸款，如數又還回來了，我們還是按合同要求，五年後開始交承包款，咱村那幾戶人家便宜買到的救災物資，都被如數追回，不能返回的，都安市場價補交了錢。”

鳳嬌驚訝地目瞪口呆：“這是怎麽回事？出了青天大老爺了。”

“可不是！”張亞梅接了話茬，“王專員都受了大處分，他家親戚哪來回哪裏去，升的官兒全都撤消了。”

“那王副鄉長？”

“當然繼續回家當農民了。”

這消息太震撼，鳳嬌一時連飯都忘記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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