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女兒夾著一筷子菜放在嘴邊，卻沒有塞進嘴裏，而是瞪圓了眼睛怔怔的神情，張亞梅不由笑了：“快吃吧。”

“啊？哦！”鳳嬌應了一聲，一邊慢慢咀嚼，一邊急不可待地追問，“還有嗎？爸爸，咱們沒有被牽連嗎？”

王國強點了一下頭：“王選民提前得到消息，跑到咱家給爸爸了一個借條。爸爸當時還以為他良心發現，和你媽高興得很，誰知過兩天就有人來調查了，雖然爸爸很想說出真相，又怕連累了你，就按照王選民所說，承認那一萬來塊是借給他的，上級讓王選民還咱，可他的錢都蓋了房子，總不能拆了吧？只好讓他分五年時間，每年還咱兩千塊。”王選民就是王副鄉長，既然回家種地去了，當然不能再那樣稱呼他。

鳳嬌對王選民還錢的事兒不抱任何希望，他當副鄉長時，若是靠工資，一年也攢不下兩千塊，現在回村成了農民，怎麽可能有那麽多錢呢？

中國農民，除了少部分頭腦靈活走在普通百姓前列的，發了大財，其餘多數一直是社會的底層人員，王副鄉長若是有本事，不會依賴堂叔的庇護，如今被打回原形，大概會繼續當普通農民，一年辛苦，只能混個肚子圓——他根本沒能力還錢。

鳳嬌見只有媽媽一個人高興，而爸爸只字不提這事兒，就明白他也料到了，不管怎麽說，現在又有十萬塊讓自己周轉，鳳嬌還是非常高興的。

吃過飯，鳳嬌去了服裝廠，鳳語和倩倩嫂子正在辦公室開會，年關將至，工人家裏的事情都多起來，時不時會有人遲到，還有人請假，他們不得不一再強調紀律，還有質量問題，人心浮動，容易出問題，見鳳嬌回來，開會的人都趕緊站起來。

鳳嬌搬了椅子坐下，對堂哥一擺手：“你繼續講。”

“講完了，真的，就是強調紀律和抓質量，班前例會，只有十分鐘。廠長你回來，講幾句吧。”

鳳嬌本來不打算說什麽，但覺得那樣不妥，就點點頭道：“好吧，紀律和質量，是我們生存之根本，一會兒辦公室出一份文件，從明天開始，遲到早退一律罰款十塊，出質量問題，視情節分別罰款、停職，情節嚴重的開除出廠。”

見倩倩嫂子給自己使眼色，鳳嬌的臉兒頓時凝重起來，在廠裏，靠山屯本村的人和七千八扯能和鳳嬌拉上親戚關系的，多少都有些優越感，大概遲到和質量出問題的，就是他們了。

“大家也知道我的脾氣，說出的話就一定要遵守，就是我自己，也要遵守廠規廠紀！請各位組長向員工轉告我的意思，不管是我的姐姐妹妹，還是七姑八姨，犯看錯誤，也絕不留情！”

“是！”眾人齊聲答應。

鳳嬌見姨媽家的表姐張敏捷，已經當上了表哥手下兩個主管之一，心裏很高興，看來親戚中，也不是沒有出色的，她叫了一句：“姐姐！”然後說道：“咱們家親戚，還是你親自再開個會，我準備在城裏開分廠，今後生產的重心也會隨之遷移，到底是跟著我去當個真正的城裏人，還是留在鄉下，就看他們的表現了，我希望自家人爭口氣，別第一個打我臉的人是他們。”

“是！”張敏捷的表情十分嚴肅，沒有覺得和鳳嬌的血緣親近，而且她還是姐姐，就有所怠慢，鳳嬌她的表現十分滿意。

辦公室的人迅速離開，最後剩下鳳嬌和鳳語夫婦：“嬌嬌，倉庫裏的呢絨布料，已經全部在流水線上加工著了，再有六天，估計就全部完工，庫房裏現在還有三百件衣服，生產線上有四百多件，昨天給東北的三百件衣服剛剛發走。”

“嗯！”鳳嬌應了一聲沒說話。

“嬌嬌，剩下八百件衣服，估計不夠年前發貨，這幾天每天都有人來提貨，少的幾十件，多的，比如西安那個劉老板，每次都三五百件的要。”鳳語的意思是想追加一批冬裝。

鳳嬌搖搖頭：“不用了，我已經設計出新材料的款式，等這批貨出完，就換了縫衣針，改做夏天的。”

鳳語和倩倩雖然一臉惋惜，但都鄭重地點點頭，跟著鳳嬌兩年，事實證明這個妹妹每次的決策都是正確的，他們已經習慣於服從。

鳳嬌拿出自己的手繪本，讓他倆看設計圖：“這件衣服哥哥看由誰來做比較好？必須出了你我她，沒有第四個人知道。”

見鳳嬌提到保密問題，鳳語夫妻的表情都嚴肅起來，市場上跟風的人太多，廠裏出的衣服，每次到後面都不得不降價，不知少掙了多少錢，尤其是吳魏營吳青峰的廠子，跟得最緊。

“嬌嬌，都是我大意，收留了吳魏營的人，他們大概是吳青峰的奸細。”

吳青峰這兩個月生產的款式，除了布料比這邊略差，款式幾乎和這邊一模一樣，那顯然不是買來鳳嬌的衣服拆開仿制能做到的。

鳳嬌點點頭：“我知道了，已經有所安排，你就當不知道這事兒，按部就班，不要打草驚蛇。”

“好！”

鳳語夫婦對鳳嬌是無限的信服，她既然已經知道怎麽做，他們也就放心了，倩倩和鳳嬌打招呼之後，去了質檢室，鳳語則去找做樣板的人，這人手藝要好，還得可靠，他不得不親自安排。

鳳嬌出了辦公室，到財務科看了一上午的帳表，年終將至，這些工作必須她親自來，才能杜絕某些人心中起異心。

午飯時間到了，鳳嬌累得頭昏眼脹，她把賬簿交還給會計，叫了堂哥夫婦和表姐一起回家吃飯。

廠裏的親戚可不止這三個人，能被鳳嬌叫走，也是一種榮譽，以前只有鳳語夫婦，這次加上張敏捷。

鳳嬌看到表姐的嘴角，時不時地翹一下，但她的表情依然很嚴肅，沒有一絲沾沾自喜輕狂模樣，心裏給她的打分，又增加了一些。

“姐姐，我記得姐夫是有工作的，是在哪個礦上？”

“嗯嗯，小山煤礦，離咱們這兒可遠了，只有過年才能回來一次。”敏捷說完，輕輕嘆了口氣。

小山煤礦距離靠山屯並不是特別遠，可惜中間都是山，沒有道路，得坐汽車轉火車，然後從源城再轉車，這一下就特別費事又費時，姐夫是礦工，平時工作特別累，周末只想好好休息休息，也就沒法回來了，再說時間也來不及。

鳳嬌計劃明年在學校開個校辦工廠，一是能免稅，二是學生也有實習的地方，這個廠長，非表姐莫屬了，平時節假日，她也可以去看看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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