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嬌反問：“你就要去毛裏求斯工作，沒有簽合同嗎？那規章制度很松泛？”

楊英立刻閉上了嘴巴。這個時代，外國人對中國了解甚少，出國的人，還代表著國家的臉面，合同怎麽可能不嚴格？

楊雄見姐姐不說話了，拿過來看了看，正要扔到一邊，被楊振亞狠狠瞪了一眼，只好蔫嗒嗒的簽了合同。

安排好楊雄的崗位和生活，鳳嬌就讓爸爸和堂哥陪著，請了一頓午飯。

送走楊英，楊雄也去上班了，鳳嬌找來楊振亞：“楊師傅，既然小楊師傅的技術不錯，證明他上班也是很努力的，怎麽就會沒了工作？”

楊振亞老臉一紅，鳳嬌急忙解釋：“我還有重要工作交給小楊師傅呢，所以，想要了解一下。”

楊振亞聽說要重用兒子，臉上有些激動，隨即，又嘆了口氣，想了想，還是將兒子的情況如實相告。

原來，楊雄結婚三年，老婆就鬧著要離婚，楊雄聽到一些風言風語，說是車間主任和老婆有一腿，他頭腦發熱，把人打得住了院。

服裝廠為此要開除他，上個月，楊振亞回了一趟源城，就是處理這事兒去了，他找到廠領導，又是哀求又是送禮，終於把兒子的開除公職，弄成停薪留職，然後，楊振亞又托關系讓楊雄去了一個機械廠做臨時工，沒想到，才一個月時間，楊雄因為老婆和他離婚，心灰意冷，每日喝的醉醺醺的，把那份臨時工作也丟了。

鳳嬌留下楊雄，不過是為了安楊振亞的心，不過，她可不想養閑人，如何調動楊雄的積極性，她還說動了一番腦筋。

這天，她找到楊雄：“小楊師傅，我還想建一個業餘模特隊，你身高是夠了，就是體形還有些不足，但我相信，經過合理飲食和積極鍛煉，你肯定能大放異彩，你願意當咱廠的服裝模特嗎？”

“模特？”楊雄的眼睛亮光一閃。

八十年代中期，電視上偶爾會播放幾個國外著名的時裝發布會場景，老百姓這才知道世上還有那樣的一群人，風度翩翩，時尚靚麗，但國內，還幾乎沒有模特兒這樣的職業，像楊雄這樣在大城市長大的，也覺得模特和自己很遙遠，他從沒想過自己可以去表演，鳳嬌的話，讓他的心頓時就熱了起來。

想當初，他若不是長得好，也不會娶了廠裏的一枝花，沒想到那個女人，好逸惡勞，把他的人生弄得一團糟之後，一走了之。

若是能通過訓練，恢覆自己當年的風采……，楊雄越想越興奮。

鳳嬌其實在悄悄觀察楊雄，見他不由自主地挺起胸膛，臉上的頹廢之色也消去不少，便知道他不是那種混日子的人，只是受到離婚和事業雙重打擊才自暴自棄的。

既然這樣，她何不給他更大的空間，說不定自己還能得到一個得力幹將。

人活著，得有奔頭，就是所謂的理想，有了理想，就有幹勁，楊雄就是這樣，鳳嬌除了口頭給他鼓勁，還讓他當服裝廠模特隊的副隊長。

靠山屯這樣的窮鄉僻壤，根本找不到培訓模特的老師，鳳嬌最後請了一位縣劇團的退休演員，還讓人買了一些形體訓練方面的資料，她的模特隊就開始了艱難的征程。

鳳嬌也沒想到楊雄的勁頭會那麽大，為了減肥，他每天只喝水不吃飯，楊振亞心疼得不行，找到鳳嬌讓勸勸兒子。

鳳嬌聽說時，也震驚不已，她勸楊雄合理飲食，努力鍛煉，楊雄這才開始吃飯，但還是吃得很少，每天下班訓練，上班也很賣力。他的大肚腩飛快地消失，人也精神起來。

楊雄是大城市來的，見多識廣，技術又好，平時說話行動，和靠山屯的男人截然不同，因此，他身邊總有一些女人圍著，這讓楊雄更加意氣風發，工作積極性更高。

轉眼又是兩個月，在楊振亞父子的幫助下，鳳嬌手頭上的仿呢子布料，全都變成了呢大衣，而她的服裝模特隊，雖然她看著還差得遠，但普通人卻覺得非常非常好了，每次排練，都有很多人來觀看，甚至有女孩子十幾裏路跑過來。

鳳嬌見已經是冬月了，正是一年一度服裝銷售的黃金季，她積蓄這麽久，就等著此時爆發呢。這天，鳳嬌帶著自己做好的服裝，去省城推銷——雖然西安那邊的批發商，也紛紛表示願意從她這裏進貨，但卻一再打壓她的價格，讓鳳嬌很不滿意，她決定自己再闖一條路——一味的依賴，就會被人拿捏。

鳳嬌來到源城最高檔的服裝賣場——鳳凰百貨大樓，這裏是源城最繁華的地方，只有四層的大樓，每天人流如織，簡直把地皮都能磨去一層。

若是自己的服裝，能放到這裏售賣，至少在省內，就能博得一定的聲譽，鳳嬌美美地想，然後，昂首闊步走進去，她自信自己設計的衣服，肯定能讓大樓裏的“土包子”大開眼界，今後，對她廠裏做出的衣服，大開方便之門。

百貨大樓的售貨員，讓鳳嬌去找她們領導，鳳嬌從後門進去時，被看門的老頭攔住了，她解釋再三，老頭還是搖頭：“小同志，我們這裏的衣服，都是國家劃撥的。”

“不會吧？”鳳嬌都有點懵了。

“真的，你找誰也沒用。”老頭堅決攔住鳳嬌，不讓她進去。

鳳嬌只好守在大門口，希望能堵住一位。

“我就說過，你必須想辦法托熟人介紹。”

鳳嬌帶著楊雄父子，因為他們是主場，沒想到楊振亞並不善交際，除了服裝廠的人，外面是兩眼一抹黑，楊雄認識的，也是些雞鳴狗盜之輩，派不上用場，鳳嬌只好親自走一趟，希望能打開局面，沒想到剛一受挫，楊雄就大潑冷水。

這家夥也是個沒什麽能耐的，沒出發時，對自己做出的衣服信心百倍，如今事情不順，立刻就另是一付態度。

鳳嬌臉兒沈了沈，咬牙發狠：“我還就不信沒有辦法。”

她讓楊雄買了幾個包子，就坐在門口，她打聽清楚，大樓的領導上下班都走這裏。

鳳嬌等了一天，還終於見著了一位副經理，是個四十來歲穿著十分得體的婦女：“阿姨，我是服裝廠的推銷員，你們公司能從我這裏進貨不？你看，我們的衣服都是非常好的。”

那婦女停下腳步，皺了皺眉：“我們這裏的服裝，都是名牌產品，國營大廠做的，連咱們源城人民服裝廠的衣服，也不是都夠資格來賣，你們的衣服，怎麽可能呢？小同志，我勸你別在這裏費功夫，你去火車站附近的東五路西五路那裏看看。”

站前街賣的都是地攤貨，十幾塊一件都是奢侈的，鳳嬌還準備將她的大衣買到上百塊，怎麽可能去哪裏？

那女的腳步不停地走了，將鳳嬌孤伶伶仍在寒風中。

是的，起風了，而且風很大，像針一樣刺進鳳嬌的肌膚，讓她的心都凍得哇涼哇涼的。她終於明白，西安康覆路的批發商為何那麽牛氣，因為西部的高端零售市場，現在還由國營單位掌控，這些部門領導的眼裏，只有論資排輩，他們不看你的實力，衣服再好，也沒有展示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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