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瞳面黑如鐵，手起，叱道：“虹。”

一道彩光從妖後腰側的刀鞘中跳出，自右肋下向她的咽喉劃去，妖後急忙閃挪險險避開，右臂卻被彩光滑過割斷，撲通一聲，右臂墜入了奔流的冥川中。彩光一擊得中，在空中生生踅過身又向妖後的臉面刺來，妖後左手一張，用靈力撐成一面護壁暫時擋住了彩光的攻勢。趁著這一刻，失去手臂的袖子一揚，冥川中噗地跳出一件物事，正是那只右臂，急急向主人飛去。誰知右臂剛竄出水面，伏在水下的亡靈們突然撲起死死地抓住了它，任它百般掙紮就是不放手。

照理說冥川中的亡靈是不敢幹涉妖魔的紛爭的，他們本就是妖魔的食物，再加上年覆一年在冥川中隨波逐流，被湍急的河流漂洗地渾渾噩噩，根本沒有自己的意志。只有剛死的亡靈才殘留著人的記憶和決斷，會挑戰妖魔的權威。

彩光被妖後的護壁擋住，一時凝定，彩光淡去，正是那把虹之刃。右瞳大喝一聲，將自己的靈力註入，虹之刃微微顫動，瞬間光芒大作，刀鋒一點一點刺入護壁中。

卻聽得護壁後那少女的輕笑。“右瞳，那三十萬亡靈……”她朝冥川努努嘴，暗黑的江水中亡靈們尖叫著纏住妖後的右臂，雪白的臂膀和漆黑的亡靈扭打在一起，煞是可怖。“你給了他們什麽好處？”

護壁被意想中要頑強，不斷將靈力註入虹之刃的男子微感吃力，卻仍扯出個笑意。“那些卑賤的亡靈麽，我不過答應事成之後放他們回人界。”

“一石二鳥，三十萬亡靈放到人界夠人類忙上一陣子了。”少女讚嘆，根本不管對方正和自己博命，眼波轉向一步步刺破護壁的虹之刃。“那麽這把匕首裏，也囚著亡靈吧。”

名刃雖有意志，卻也強不過妖王妖後的靈力，敢於反抗主人庇護前主人的名刃更是極少，除非刃上附著魂靈，刃不得不由著魂靈的意志行動。

這次，右瞳連回答都不屑，薄薄的嘴唇中喝出一字：“霓！”從他的袖中又竄出一道七色彩光。與虹之刃紅橙黃綠青藍紫的流彩不同，霓的流彩順序截然相反，它拖曳著華麗的光尾筆直飛上高空，避開護壁，從上空往下向妖後頭頂刺去。

霓的呼嘯已不足一丈，虹的刀鋒刺破護壁就在眉睫，下有數萬亡靈奔騰，妖後避無可避。苦苦支持霓虹的男子有一抹得色，卻聽得少女輕聲嘟囔：“我不和你玩了。”護壁忽一收，虹和霓擦肩，呈十字呼嘯而過，直刺入幽冥深處。男子的瞳孔驀地收縮，沒有意料中鮮血橫飛的場面，少女的身子在護壁收斂的前一刻就直直下墜，撲通如鉛塊掉入冥川中，被無數亡靈蜂擁糾纏覆蓋。

右瞳冷冷的目光掠過水面，哪還有妖後的蹤跡，就連那只右臂也不見了蹤跡。虹早已回到了他手中，而霓則緊隨妖後鉆入冥川中，在亡靈和江水中追尋著妖後的味道，鋒芒到處，被誤刺的亡靈發出魂靈破碎的哀鳴，妖後的蹤跡更是渺不可見。右瞳皺起了眉，喚道：“霓，回來。”

七彩流光倏地從黑水中竄出，回到右瞳手中。冥川中的亡靈恢覆了平靜，不多會兒，亡靈們再次沸騰起來，攪成一股黑色的洪流逆著冥川而上，仿佛聞到兔子氣味的獵狗，興奮地尖嘯連連。

妖後！右瞳冷笑，緊緊地跟隨著亡靈。對，就在這裏！虹脫手，橫劈過水面，一時間竟截斷了冥川，亡靈哀鳴，但，沒有妖後。可惡，男子咬牙。

被虹嚇退的亡靈再次糾集，這些經歷過死亡的魂靈心中沒有恐懼二字，只有那個男子給與的承諾，抓住妖後就能回到人界，回到人界……故鄉的土地，才是安眠的地方。

霓與虹數度劈過水面，妄圖把被亡靈追蹤的那人斬於刃下，但數度出手數度落空。正當右瞳微感不耐煩時，亡靈突然停了下來，團團圍住了江心。未等霓和虹出手，江水自動分開，水壁整齊向後退去。

浮在空中的男子雙目一瞥，吃了一驚。江水分開處，妖後笑吟吟地仰頭望著他，她的身下是一塊巨大的堅冰，冰中凍著一個人。

“左瞳。”他不禁喃喃。是左瞳，他的孿生兄弟。同樣的眉目同樣的身形，即使百年來從未見過面，血脈中相似的因子仍告訴他，這就是他的兄弟，他的血親，這世上他最親近的人。

妖後坐在冰塊上，雙足垂在邊緣悠閑地蕩著。“薄伽說這塊冥冰如若強剖就會冰人俱毀，只有用我的簪子才剖得開。我才不信呢，薄伽最愛騙我了。”少女可愛地皺皺鼻子，突然問道：“要不我們來試試好不好？”還未等右瞳反映過來，那只小小的手已握住了一根烏沈沈的簪子，抵在冰塊上，半寸之下就是冰中人的咽喉。

“我們試一試好不好？”少女仍是笑盈盈的，嬌俏可人。“如果一簪下去這人死了就叫薄伽賠，好不好？”

右瞳的手心中滿是冷汗，既說不出好也說不出不好。

“咦，你啞了麽？”少女奇道。

男子臉上肌肉抽搐，只是望著冰中與自己一模一樣的那人，咫尺天涯，咫尺天涯，果然永不能見嗎？終於，他嘆了口氣，罷了罷了。“我……”

少女卻早已不耐煩，甩脫了簪子，撅嘴道：“不好玩不好玩，只會板著臉一聲不吭。算了，這簪子和人你都拿去吧，我不要了。”

一抹光芒閃過右瞳的眼，但隨即，更深的狐疑從心底升起。

“你不要嗎？真是奇怪啊，不要的話剛剛又追著我做什麽？”少女飛起，水壁轟然閉合，江水奔騰淹沒了冥冰和那只簪子。右瞳大驚，連忙勒令亡靈尋找。妖後饒有興致地在一旁觀看，渾然不在乎三丈之外虹之刃刀鋒淩然地防備著她。

從冥川中撈出的簪子濕漉漉的，握在手裏卻有一種血肉交融的暖意，男子用簪子在冥冰上輕輕一劃。喀，堅硬的冰面上裂開了一道口子，嘶嘶嘶，裂縫迅速擴大到冰塊的各個棱面。

“右瞳。”妖後突然出聲。“早知道在出生的時候就把你們吃掉好了，聽說神之雙瞳很是鮮美，可惜了。”少女說著舔了舔嘴唇，犬牙閃著寒光。

男子機伶伶打了個冷戰，明白過來地大吼一聲，用力把簪子甩脫。但，為時已晚，簪子生了根似的粘在他的手掌上，貪婪地吮吸著他的血肉。疼痛和恥辱化為冷汗滲出，男子青白了臉，喝道：“霓！”彩光劃過，連著簪子的右手掉到了地上。那簪子仿佛貪婪的活物，三口兩口吞下了右手。趁它吞咽著血肉，霓犀利地劈向簪子的正中，那烏沈沈的簪子不知是何質地，在天上地下第一鋒利的霓虹之刃的劈刺下只發出鏗啷的金屬相擊之聲，卻絲毫無傷。在相擊的火花中，簪子兔跳，狠狠紮入右瞳的右眼中，男子摔倒在地，捂住眼睛呻吟。

妖後從空中飛下，托腮觀看，細聲細氣道：“所以嘛，我說過這個玩意兒很危險叫你不要碰。神之欲和神之瞳碰上，誰強就吞了誰，我也救不了你。”少女很好心地嘆了口氣。男子的呻吟終於絕跡，簪子已經吞下了他的頭顱，正向他的四肢進發。失去主人靈力支撐的虹和霓掉落到地上，七彩淡去，退色為普通的兵刃。

布滿細碎裂紋的冥冰一塊一塊破碎，冰中男子的身體一點一點地暴露在空氣中，妖後好奇地伏在他的胸口，笑道：“噫，心開始跳了。薄伽，薄伽……”

和她同體的少年不耐煩道：“又做什麽？”

“那個時候你可是答應過我，等左瞳的身體成熟以後，你得軀體，我得他的魂靈。”

少年冷冷道：“我什麽時候說話不算話過？”

“怎麽沒有？”少女走到一邊用腳尖踢了踢神之欲，確定它已經把右瞳囫圇吞下後小心把它撿起。“新婚那日你說自此後每日為我畫眉，可是多少年月過去了你可曾兌現過？”

即使拿起眉筆，也找不到那張供他描繪的臉了，萬年來，他們的手再也觸不到對方。沈默片刻後，少年低低道：“我答應你，以後……”

少女拭凈簪子，往發髻上插去，笑容可掬。“我才不信，薄伽最愛騙我了……”話音未落，那簪子從她手中掙脫刺向她的臉面，一抹細弱卻怨毒的聲音喝道：“死！”

少女連尖叫亦來不及，一線鮮紅的血絲從眉心流下，她呆呆瞪大了眼盯著那枚貫穿大腦的簪子，不敢相信被神之欲吞噬的右瞳竟有瞬間可以控制簪子。要多少的恨才能在身死的那一刻仍殘留著意志，只為把對手一起拖入死亡的深淵？

亡靈們爭相從冥川中冒出頭，探看著情況。從冥川上吹來的陰風只輕輕一掃，妖後兀自立著的身子軟軟地倒地，再沒有站起。

而一旁的冰屑中，一只男人的手微微痙攣。

作者有話要說：  真不敢相信，我竟然認認真真地保持著更新。

嗯，雙瞳寫得比預期多，光打鬥就差不多3000字。大家覺得打鬥場面寫得怎麽樣，有需要改進的地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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