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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駐柳城郎舅不逢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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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一滯。鼻頭又開始泛酸。她靜靜地望著蔡威,像是要透過這種觀望聯想出這些年他是如何生活,如何從軍,如何工作,如何……很多如何如何,一下子充斥進蔡嫵的腦海,讓她額間泛起一股難以招架的暈眩。她架住身子,選擇了一個最平靜問題問蔡威:“你這是從哪裏來的?從海上嗎?”

“不是從北海,是從潁川來的。二姊,我已經回過家了。”蔡威的聲音有些沙啞,話也說的簡潔。等說完以後才發現,剛還是對他拳打腳踢,怒目而視的二姊,在他話落後,立刻驚訝地睜大了眼睛,臉上全是擔憂和心疼:“你回過家了?那阿公怎麽說?他有原諒你嗎?”

蔡威聞言眼睛閃了閃,表情凝固了片刻,手才下意識地摸了摸臉頰,隨後語氣就像幼時無數次被蔡斌大罵以後一樣,帶著無盡的委屈跟蔡嫵控訴:“阿公下手可狠了。他那幾個耳光抽的結結實實。還有那際窩心腳,我現在想想還疼呢。”

蔡嫵楞了楞,先是伸手掰著蔡威腦袋仔細地查看了蔡威所言的“耳光傷”待察覺自己舉止有些呆傻後,立刻瞪了眼蔡威,然後擡起下巴萬分解氣地說:“阿公打你還冤枉了你?你當年不吭一聲一走了之,怎麽就不想想……”

“我留書了呀。怎麽是不吭一聲了?”已經被發洩過的蔡嫵很捶了一頓的蔡威在意識到風浪過去以後,立刻故態覆萌。小聲地低頭嘀咕,給自己辯解。旁人若是見了蔡威此時表情肯定會驚呼出聲:哎喲,威名赫赫的東海侯,在自己二姊面前,竟然跟純善天真活潑可愛的小男孩兒一樣。真乃天下奇觀也!

“留書你就叫有理了?”蔡嫵火不打一處來,轉手就拍了下蔡威腦袋,氣咻咻地瞪著他。然後她想起了蔡威當年離家的因由,又想到了流言裏曾經被傳的沸沸揚揚的東吳孫家小姐的事。

蔡嫵心裏一下變得有些沒底。她探了探身子,看著蔡威正色道:

“你把人家孫家小姐怎麽樣了?聽人說,人家姑娘被你劫持,之後就一病不起,現在還在孫府概不見客。威兒,咱們不能做那等天打雷劈的事。你跟姐說實話,你到底有沒有……欺侮人家?”

“怎麽可能?”蔡威立刻喊冤。對孫尚香他是疼都疼不過來,怎麽可能欺負她?

“那是假的。現在所謂的孫家小姐是孫仲謀拉不下臉面,故意放出的生病風聲。孫小姐她哪裏是稱病謝客,她壓根兒就沒在江東。”

“沒在江東?”蔡嫵滿眼疑惑,“那她在哪裏?”

“在潁川。”蔡威說著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從北海回來,就在潁川待著安胎呢。原本她都說好要跟我一道來鄴城看二姊你的,結果事到臨頭,卻被娘知道,硬生生給攔了回去。她現在被全家上下護得嚴嚴實實。尤其是娘親和大嫂。跟供國寶一樣供著她。”

蔡嫵聞言先是一楞,隨即心頭湧起巨大的喜悅感:哎喲,弟弟成家了。不止成家了,還要當父親了。想想當年他出生時,軟軟粉粉的一團,就像昨天一樣,這一眨眼功夫,他孩子都快有了。

蔡嫵壓著雀躍和激動,繃起臉教育蔡威:“我不管她是什麽孫家小姐,還是什麽吳侯之妹。反正進了咱家門,你就得給我好好待人家。人家姑娘這些年跟著你出生入死不容易,咱們蔡家虧欠她。現在人家有身子。蔡威,你要是敢在這檔口給我辦出什麽招妓納妾的事,你看我不抽你?”

蔡威心裏一暖,笑意漸露:他二姊這性子還是跟當年一樣呢。

“二姊,你放心。弟弟雖然混了些,可我再混,也斷不會做那等傷心爛肺的腌臜事。孫蘅她是我下了聘的妻子,是我孩子的母親。是要和我共赴此生的夫人,是我曾發誓一輩子愛護的女人。我沒必要為了一個不著邊際的風俗,傷了我心上人的心。那是傻子才幹的事。”

蔡嫵呆傻了一下,看著蔡威面露欣慰:到底還是她帶大的。最知道她煩什麽。

“對了,你這次來鄴城,怎麽不見提前通知呀?”

蔡威眼睛閃了閃,表情不綴環視著廳內:“若提前通知,怎能得知二姊你日子過的如何?若提前通知怎能知郭奉孝對你是否上心?若提通知,怎麽知道我見識到的‘真相’是不是他郭奉孝粉飾一遍的‘騙局’?”

蔡嫵默了默。她並不太明白怎麽這麽多年過去,郭嘉在蔡威眼裏依舊還是那個怎麽看怎麽瞧都不順眼的人?

‘搶走他二姊’這梁子,一結二十年。到現在蔡威還惦記著。蔡嫵簡直不知道該說他什麽好。

“那是你姐夫!”蔡嫵義正言辭地糾正。

“他也配?”蔡威眸光閃爍,滿是不屑地地吐出三個字。瞧表情,端的一副正義使者模樣。蔡嫵很懷疑,照這個語氣,這種激憤,若郭嘉此時在他眼前,蔡威會不會直接提拳揍他一頓。

想到這兒蔡嫵拍了拍胸口:幸好,奉孝今天在府衙忙活即將到來的出征之事了,現在不在。

思及出征,蔡嫵又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蔡威,略微遲疑後問道:“你說……你從潁川來?那你那些部下呢?你現在來鄴城,總不能也帶著那麽多人來吧?”

“他們回海上了。”蔡威肅整臉色,“二姊,其實此次來鄴城,我是秘密潛入。只帶了十人。”

“你……”蔡嫵聞言驚駭地捂住嘴,難以置信地看著蔡威,眼裏全是擔憂。她在看了看四下後,壓低聲音湊到蔡威跟前問:“你就帶這點人來鄴城?不要命了?你可還沒有歸順曹公呢,就敢這麽幹?你知不知道曹公愛才是真,可生性多疑也是真。你這樣潛入,不怕他懷疑你居心叵測,別有圖謀嗎?”

蔡威眨了眨眼睛,還不掩飾地說道:“確實別有圖謀,不過卻不是對鄴城的。放心吧,二姊。下午我會親自到曹公府上說明此事的。不過在之前你可能保證你這府裏的下人嘴巴嚴實不嚴實?我來鄴城的消息,不能往外走漏分毫。”

蔡嫵被蔡威言語感染,也不自覺的肅整起臉色。連蔡威要幹什麽都不問,直接回答他:“這個你不用擔心。家裏這些都是濾過無數回才留下的,口風絕對緊。”

“那就好。”蔡威點著頭,目光卻牢牢釘在蔡嫵臉色。等把蔡嫵看得莫名其妙,摸著自己臉,一頭霧水:“我臉上長花了?”

蔡威搖搖頭,並沒發笑,而是忽然提問:“二姊,這麽些年,郭奉孝他待你可好?”

蔡嫵被蔡威問得楞怔,反應過來以後不覺心帶靦腆,尷尬地輕笑兩聲才說道,“挺好的。真的。雖說他隨軍時候會常年在外,心裏頭卻還是惦記著家裏的。並沒讓**什麽心。”

“是嗎?挺好的呀?”蔡威忽然挑著柳眉笑了笑,然後望著廳門方向,語氣不明,“即如此,弟弟我是不是該好好答謝答謝這位‘人在外,心在家,不牢二姊操心’的郭奉孝先生?”

蔡嫵被蔡威這陰測測地口氣弄得有點疑惑,她下意識覺得蔡威哪裏不對,推推蔡威胳膊:“你想幹嘛?你可別亂來。再怎麽說他也是你姐夫,是你外甥、外甥女的父親。”

蔡威被蔡嫵搖晃的心軟,無奈地看了看廳門。回過身望向蔡嫵眼神認真,目露關切,小心翼翼地問:“二姊,你現在……能看清楚我的長相嗎?”

蔡嫵身子一僵,手從蔡威胳膊上無力垂下,眼眸也黯淡許多。她聲音苦澀:“你……都知道了?”

“知道了。”蔡威垂下眸,臉上閃過怒意和心疼。他從袖子裏小心翼翼地舀出一個錦囊,遞給蔡嫵“來鄴城的路上,我碰到一位走方的道士。是他告訴我你的事情,也是他交給我了這個。”

蔡威停了片刻,緊接著補充道:“阿公和娘親並不知道此事。而且看樣子,那道士也不想自己是對阿公他們多嘴的人。”

“那道士什麽模樣?”

蔡威面帶古怪:“他一會兒自稱是玄沖子,一會兒又自稱靈虛子。不過以我看,他什麽子也不是,是烏角先生才對。天底下除了他,不會第二個道士能如此的……顛倒疏狂。”

顛倒疏狂?

蔡嫵聽罷眼角抽了抽,覺得自己弟弟把這樣一個疏朗清明的形容詞放到左慈身上,實在是……有負她多年教誨!

她低頭把錦囊拆開,發現裏頭是個巴掌大的玉匣子,跟以前的紫檀匣子有些像,打開以後,是碼的整整齊齊的蠟封小藥丸。蔡嫵知道……只是左慈在給她治病的藥了。

“這些丸藥並不能根治……二姊,可能……你以後都再離不了這些丸藥了。”蔡威在說這話時低著頭,聲音微微發顫。最後幾句,甚至已經低不可聞。

他的語氣裏帶了讓蔡嫵陌生的沮喪和失落。連臉色都顯現出空前的無力和蒼白。這種不加掩飾的迷茫和脆弱讓蔡嫵心裏一陣刺痛。她把手搭上蔡威的肩膀,聲音柔和地開口:“威兒,這世界上沒有人可以肩?p>

敢磺校無所不能。人。只要是人,都會有傷病,衰老,虛弱,死亡的一天。我們要做的並不是死死地糾纏住這已經發生的種種,而是在有生之年珍惜身邊已有。”“威兒,其實二姊從很早以前就一直擔憂一件事。你聽沒聽說過‘強極則辱,慧極必傷’??p>

“沒有。不過二姊你放心,弟弟並不是那種多愁善感之人。”

“這也正是我所擔心的。威兒,我知道你不是多愁善感之人,那只是說明你有自制力控制你的情緒而已。可你心裏呢?你心裏是怎麽想的呢?”

“威兒,你走的太快,快到你周圍人都要跟不上你的腳步,快得你自己都要錯過沿路的風景。”

“……二姊……”

“威兒,你聽我把話說完。”

“二姊,你說。弟弟聽著呢。”

“威兒,寶劍之所以能削鐵如泥,吹毛斷發,並不是只是因為他們本身銳利無比,這還和它們懂得藏鋒入鞘有關。劍鋒在利,也有被風霜腐蝕生銹的時候,若不懂得收斂鋒芒,太阿魚腸也能變成破銅爛鐵。威兒,鋒芒太利,有時候並不是好事。你有沒有反思過,為什麽劉表下手下人千千萬,他卻獨獨對你心存忌憚?你讀過史,肯定也知道,不少時候‘收其銳氣,適時進退’也是大智之所成。這與風骨無關,只跟氣度胸襟有關。”

蔡威聽後垂著頭,一言不發,凝眉沈思。待好久之後,他擦擡起頭,看著蔡嫵:“隨時如此,可弟弟這回來卻還是得辦一次不斂鋒芒的事。”

“你……”

“二姊,這是我答應了尚香的。”蔡威擡手止住蔡嫵講出口的勸告,眨眨眼,認真道,“這也無關風骨,甚至無關胸襟氣度。這只關乎我自己的心。”

蔡嫵聽罷,靜靜地看了會兒蔡威,最後還是什麽也沒說,任由蔡威作為去了。

到了臨近中午的時候,郭嘉跟郭滎分別從府衙和軍營回來,剛踏進家門,就有下人跟郭嘉說夫人在客廳,跟一個長相很俊秀的男人說話。

郭嘉蹙了蹙眉往廳裏趕,他正暗自思索來人是誰,就見廳門處忽然出現一張令他無比熟悉又無比頭疼的臉。緊接著這張臉後頭就出現了緊跟著他出來,正擔憂地在他和自己之間來回掃視地蔡嫵的臉。

郭嘉在稍楞怔片刻後沖蔡嫵笑了笑,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後,轉眼看向蔡威。用口型對正抱臂而立,倚門斜視的蔡威比劃:“去書房?”

蔡威笑笑,撣撣袖子,同樣給自家二姊一個“你放心”的微笑後,站直身體。從郭嘉做了個“你先請”的手勢。

郭嘉倒是不膽怯,直接扭頭往前帶路。

蔡嫵被這演啞劇的倆人搞的一頭霧水,怎麽看也看不懂他們到底要幹什麽。正煩躁間,就見郭滎一步跨前,擋在郭嘉跟蔡威之間,眼盯著蔡威,語調慢吞吞,口氣平板板:“父親打不過您。”

蔡威一楞,瞇眼看著跟前酷似郭嘉的郭滎,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

這要是換做別人,早就接收到危險信號,退做一旁了。可惜現在蔡威跟前的是郭滎,天生腦回路跟其他人不同。所以,郭滎直接無視掉蔡威,繼續杵在中間,不挪不動。

“你覺得你攔的住我?”蔡威不只是氣的還是樂的,居然能對著那張酷似郭嘉的臉笑出聲來。

郭滎轉著腦袋,看向蔡嫵,壓根兒把蔡威話當了耳旁風。只是在停了好一會兒後才吐出一句:“娘會傷心。”

蔡威表情一滯,拳頭握緊又松開,松開又握緊,最後,眼光噴火地射向郭嘉。

郭嘉搖搖頭,把擋在跟前的兒子撥到一邊。轉身帶蔡威往書房去了。

那天書房發生了什麽誰也不知道,只知道下午的時候,郭府的祭酒大人對外稱病,沒去府衙。但是夜間,郭嘉卻帶了個人拜訪了曹操的府邸。這個人是誰,從哪裏來,來幹什麽,統統沒人知道。而第二天,這個人又神秘地從兩個府邸間消失不見,遍尋鄴城,也找不到絲毫蹤跡。就像是從來沒有出現在鄴城過一般。

這個神秘人消失的第二天,郭滎帶了封信去送到曹昂府邸。第三天,曹操帶郭嘉、龐統、賈詡、荀攸、程昱、司馬脀等軍師及其麾下曹洪,曹昂、曹彰、夏侯尚、張遼,於禁、徐晃、趙雲、馬超、等諸多將帥,集合水路兵馬四十六萬,號稱八十萬,開拔鄴城。揮師南下,發兵荊州。直上襄陽。荊州之戰,帷幕拉開。

235紅顏自古多薄命

對於這次戰爭,蔡嫵基本上是沒有什麽擔憂的。她以為在曹軍大局優勢占盡的情況下,只對付一個半殘不殘的荊州,必然是會手到擒來。劉表那老爺子如今已經病入膏肓,就剩一口氣吊著還沒咽下,曹軍大軍壓境的壓力下,說不定大軍前腳剛到,劉表他後腳就去閻王殿報道的了。只要曹操不抽風,在荊州未克全境之時,莫名其妙招惹江東,基本上曹軍此戰不會有大問題。

她擔心的主要還是她自己的家人。這次上戰場的不止是郭嘉跟郭奕,還有郭滎。甚至或許還有……蔡威。

蔡嫵不知道蔡威當初來鄴城是幹嘛的。也不知道他不聲不響,秘密潛入而來到底是為了什麽,更不清楚在曹操府邸跟曹操說了什麽,又或者說他其實是在跟曹操達成了什麽共識,做成了什麽交易?她只是覺得這回蔡威雖然沒有明說自己會參與荊州之戰,但只憑她對自家弟弟的了解、憑蔡威自己和荊州與江東之間的淵源、憑蔡威自幼給自己定的目標野望、以及蔡威現在娶了孫蘅的形式,蔡嫵都覺得自己弟弟不會對這場戰爭袖手旁觀。

也正是因為如此,蔡嫵她才會更加忐忑。蔡威那小子,看郭嘉一向跟看仇人似的。要他跟郭嘉並肩作戰?蔡嫵覺得……還真不如讓郭嘉或者蔡威各自為政,單打獨鬥的好。單打獨鬥好歹還能有幾分勝算,要是合作?恐怕兩人(特指蔡威)凈會想著怎麽給對方找麻煩搞窩裏反了。

其實蔡嫵這樣的想法並不是空穴來風。

話說就在蔡威揪著郭嘉去書房那天,書房裏就發生了一件讓蔡嫵怎麽想也想不明白的事情:據被她派過去打探情況的柏舟講書房裏,先生跟舅爺相處很和諧,很友好。先是商議荊州戰事,然後舅爺又跟先生談起私事,還說了晚上在府裏留飯,讓小的下來準備。

蔡嫵當時聽著心裏即納悶又打鼓:物有反常必有妖。往常蔡威見郭嘉不是咬牙切齒就是幹脆避而不見,此次竟然能坐一塊兒說話,肯定有問題!

果不出蔡嫵所料,

當天傍晚,郭嘉從書房出來的時候,就是臉色蒼白,額角冷汗,手抵著門框,輕咳不止,幾乎要栽倒一般。跟在他身後出來的蔡威先是陰測測惡狠狠地在他旁邊威脅:“別以為有二姊疼你,我就不敢揍你。下次若再讓聽到二姊不好的消息,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而且我保證,所有傷口都不會讓二姊看出端倪。”

郭嘉扭頭看了眼蔡威,無奈地苦笑。其實這頓打他挨得心甘情願。蔡威剛才提著他衣襟質問他的話句句誅心,饒是他巧口犀辯,也只能閉目待罰。

蔡威問他:

“郭奉孝!你當年娶我二姊過門時,你答應過我什麽?”

“你說,你會待她好,你說你不會給我出手的機會。”

“可現在呢?你都幹了什麽呢?我二姊嫁給你,你給她了什麽?”

“怎麽?不說話?那我告訴你你給了她什麽?是新婦過門,三年守孝!是避世榆山,六年清苦!是隨你出仕,十一年提心吊膽!寢食難安!”

“這就是你待她的好?郭奉孝,你……該死!”

一番咄咄逼人話音一落,蔡威毫無預兆在郭嘉胸口印了一掌。這一掌力道和位置都挑的及其巧妙,會讓郭嘉疼得臉色發白,但是從外面看,卻一點也看不出淤青傷痕。

郭嘉捂上胸口,後退了半步,待站穩後已經是臉色蒼白,額帶細汗,顯然剛才被那一掌痛的不輕。

“怎麽?你不是挺會巧言令色嗎?怎麽不說了?”蔡威柳眉挑起,下巴微擡斜睨著郭嘉,就等著郭嘉的反駁後就緊跟著**。因為其實兩人都知道,兩口子這種事,旁人如何評論不管,自己心裏還是有桿稱在的。有些時候外人看著壞的未必真的是壞。外人看著好的,未必就真的是好。夫妻過日子嘛,冷暖自知,甘苦自知。就如同樣是榆山生活,蔡威覺得在榆山郭嘉對讓蔡嫵她過了苦日子,可是放在蔡嫵身上,她卻到如今覺得榆山是她最幸福的時光。

可惜蔡威這話落地後,郭嘉卻完全沒有上當的樣子。他只是臉色微微蒼白了下,輕咳了幾聲,站直身體,低下頭,聲音飄忽:“你說的對……確實是我……對她不住。甚至我都不知道……等我回來,等我可以帶著她去觀海的時候,她到底……還能不能……海上日出。”

“所以我說你該死!”蔡威這話落地緊接著就伸出兩手扣在郭嘉肩胛骨處,微一使力,郭嘉立刻覺得整個上身發僵發麻,動彈不得。

而裏頭的情景透過窗戶,反應在柏舟眼裏,就成了他家先生和他家舅爺勾肩搭背,一副哥倆兒好模樣了。柏舟很放心地去跟坐臥不安的蔡嫵匯報這事,等這話一出口,蔡嫵立刻就覺得不對頭。帶著人急火火趕到郭嘉書房,推開門一看:謔,這倆人看著竟然真的挺和諧,挺友好?正面容嚴肅地比劃著地圖,商量行軍路線的事。

蔡嫵也聽不明白他們到底在講什麽,只是本能覺得哪裏不對頭。她還沒來得及想到底詭異咋何處,蔡威就眼睛亮亮地竄到她面前:“二姊?飯好了?你來叫我們吃飯?”

蔡嫵楞怔地長了嘴,好一會兒才傻乎乎地應道:“啊……好了。你們有什麽事,還是等會兒再說,現在,先去廳裏用膳。”

蔡威很開心,剛要擡腳走人,忽然想起什麽。胳膊一伸,勾上郭嘉脖子,搭著郭嘉肩膀完全好兄弟模樣笑嘻嘻地往外走。只是他湊到郭嘉耳朵邊說的話卻完全不是那麽回事:“奉孝先生,讓妻兒擔心著實不是男兒所為。您說是吧?”

郭嘉瞟了他一眼,調整了下表情,轉過身,笑得滿面春風跟蔡威擡手示意:“仲儼,請到前廳用飯吧。”

蔡嫵有些發傻,眼瞅著前頭已經離開的兩人一時有些回不過神。等到晚上的時候,蔡嫵才把郭嘉推到床上,沒管三七二十一擼了郭嘉袖子,拉了衣襟:“威兒是不是跟你動手了?那裏傷著了。讓我看看。”蔡嫵說著已經下手探上郭嘉皮膚,這裏摸摸,那裏戳戳。身上傷口沒發現幾個,倒是把郭嘉按捺了好久的火氣給勾出來了。

“阿媚……”郭嘉一個翻身把蔡嫵壓在榻上,看著有些發傻地蔡嫵輕聲低笑。他吻了吻蔡嫵額角,然後不甚老實地探手滑過蔡嫵的脊背,在蔡嫵要掙紮之際一下堵住蔡嫵即將出口的話。

蔡嫵被他吻的迷迷糊糊,邊回應著郭嘉的吻邊抽空跟郭嘉說:“不行……現在不行……你……你等會兒還得跟威兒一起去曹公府上呢。”

郭嘉眼睛瞇了下,動作稍稍頓住,可是只一瞬就又劈頭蓋臉饑不擇食地吻了下來:“阿媚,這時候你該想想你夫君我……讓他等等也沒關系。他總不會著急地闖到咱們臥房來吧?”

蔡嫵一楞,扭過頭,一口咬在郭嘉鎖骨上,啃了小紅印子後,蔡嫵才輕輕地松開口,舔舔嘴角和郭嘉鎖骨處拉出一抹銀絲,挑起眉毛,警告地看著郭嘉:“我可還病著呢。”

郭嘉眸光一暗,一把將蔡嫵摁回榻上,一改向前饑不可捺作風,開始像啃美味糕點一樣,從蔡嫵頭發絲開始,一點一點向下親吻,遇到衣物阻攔,便輕手輕腳地除去,等到蔡嫵跟他赤誠相見時,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刻鐘還多。蔡嫵被他吻的渾身發軟發酥,早就不知道今夕何夕。

已經開始癱軟著身子,回應郭嘉。

等到這一場j□j消弭,蔡威已經在外頭等了整整一個時辰。

之後的事,蔡嫵已經不知道了,等她第二天睜眼的時候,就看到郭嘉靠坐在她身邊,低著頭,輕輕地跟她說了蔡威已經連夜離開的事。以及郭嘉他自己明天就出征荊州,讓她安心在家養病。郭嘉攔著蔡嫵肩頭,絮絮叨叨跟她講:蔡威給的藥要按時吃。家裏要操心的事,不用她管,他已經把門下所有產業的掌櫃全都敲打了一遍,不要緊的事都交給杜若來。要緊的事,蔡嫵自己隨便舀個主意就好反正他不在乎那些錢財,隨便禍禍了無所謂。平時沒事的時候就去跟各個交好的夫人們聊天說話去。看著不順眼的,愛理不理就行,不用刻意維持臉面。還有一條,從前線聽到的消息,有準兒沒準兒誰也不知道。可千瓦別聽到什麽就上心,就胡思亂想。

蔡嫵滿頭黑線地瞅著即將離開的郭嘉,只覺得郭嘉自從她病後就越來越有當保姆的潛質,不但知道把事情安排好,連他離開可能出現的情況都算到都交代好。真是讓蔡嫵感覺自己瞬間就回到了那個有阿公和娘親寵愛的少女時代……有人什麽事都給你想的妥妥帖帖。安心相識後,實在是種難言的福氣。

大軍出發那天,蔡嫵抱著郭旸,和其他夫人們一道去給出征的將士們送行。等到大軍過境後,蔡嫵才逗著百無聊賴地郭旸往回走。回來的路上,她無意間,瞟了眼曹操家眷堆的方向:那裏數的著的依舊有丁夫人,卞夫人,環夫人,尹夫人,杜夫人……一排五輛馬車,緩緩駛回曹操府邸。

蔡嫵眨了眨眼睛,發現自己的確沒看錯,這些人裏,確實沒有出現那個明媚靈巧,歌喉婉轉如出谷黃鶯,身段婀娜如仙霞遮月的來夫人。蔡嫵想了想,還是開口問了旁邊杜蘅:“杜蘅,你可知道來夫人出了何事?怎不見她前來送行?”

杜蘅偏偏頭,臉色黯淡地跟蔡嫵感慨:“回夫人的話,來人她前陣子得了急癥,被丁夫人禁閉在府中了。聽說,前幾天……已經不治身亡了。”

蔡嫵身子一僵,機械地扭過頭:“你說什麽……不治身亡……怎麽會?她一向身子好的很,怎麽會暴斃身亡?而且,為什麽沒人告訴我?她去的時候,怎麽沒人告訴我,我竟沒趕上送她一程。”

旁邊抱著郭旸的杜若見蔡嫵如此不由安慰道:“姑娘,您前陣子病著,是姑爺怕您傷心,故意瞞著您的。再加上,來夫人去世,身後也一切從簡。曹公府上,看丁夫人意思,好像並不樂意給來夫人舉辦葬禮的樣子,所以就……”

“不樂意舉辦葬禮?鶯兒辦了什麽錯事嗎?”蔡嫵扭過頭,看著杜若目露困惑:她對丁夫人其實還有些了解的。這個女人,很了不起,持家有道,治家有方。對孩子雖說做不到一碗水端平,但卻的的確確是發自真心地愛護著每一個。對曹操妾侍,她未必喜歡,但卻個個給了她們尊嚴體面,從來不擺著大婦的架子,刻意為難。印象裏,來夫人和丁夫人關系即便算不上親密無間,但好歹無冤無仇,面子情還是有的。可為什麽在來鶯兒死後哀榮上,丁夫人卻如此苛刻呢?

杜若看著蔡嫵又要伸手咬手指的模樣,不由搖頭嘆息,跟蔡嫵說:“許是紅顏薄命吧。姑娘,別多想了。這高門大院裏,哪家沒有一些齷齪事。咱們這些外人看看就好,難道還真能去蘀來夫人鳴不平不成?”

蔡嫵聽後楞怔了一下,嘆口氣,抱起郭旸,步入了馬車。然後跟車夫吩咐:“去高鄉侯府。找蔡大家。”

杜若也楞了下,眼睛閃爍片刻後,無奈地跟上蔡嫵,去她一道往蔡琰府上走去。

可等到蔡琰府上,卻發現蔡琰並沒在家。著人一問,才知道是去貂蟬那裏探病了。蔡嫵心一下又提起來了:她是知道貂蟬病了的。其實在旸兒沒出生之前,貂蟬已經在家養病了。那時她還經常打發人去探看一番。結果都被貂蟬調侃地回覆:你還有身子就甭蘀我操心了。好好照看你自個兒才是正理。否則等到奉孝先生回來,我們可是要落大不是嘍。

那時她見貂蟬還有閑心說笑,應該不是什麽大問題。等她生了郭旸,貂蟬還在郭旸滿月時來郭府給小丫頭送了枚精致吊墜。摟著郭旸,很是一番親昵。那時蔡嫵還瞧著她臉色,擔憂地問她病情如何。貂蟬自己只笑瞇瞇地抱著郭旸,似真非真地道:“旸兒長大了肯定是個美人坯子,不知道要便宜誰家小子。也不曉得我還能不能看到那一天。”

蔡嫵記得自己那會兒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後劈頭蓋臉把她罵了一頓,正要給貂蟬把脈時,卻被貂蟬不著痕跡地躲開,跟沒事兒人一樣,抱著郭旸去旁邊廳裏。蔡嫵坐著月子走不開,只能恨恨地捶床而嘆。

再之後,便是她這裏有疾纏身,自顧不暇。對貂蟬自然關註就少了幾分。

而且她這陣子一病,諸事不理,什麽都是郭嘉操心。等到郭嘉一走,蔡嫵就發現自己有些跟不上鄴城節奏了:和她還算談的來的來夫人沒了。她以為慈眉善目的丁夫人莫名其妙給來夫人落了次體面。一向在家著書立說深居簡出的蔡琰竟然出門去給貂蟬探病了,而最讓她擔憂的卻是:連蔡琰都出動去給貂蟬探病,那貂蟬到底病況如何了。

蔡嫵忐忐忑忑地讓馬車改道去貂蟬府上,只剛一進貂蟬的院子,就聞到一股藥香。待她進去以後,貂蟬依舊笑嘻嘻地迎了出來。身後跟著愁眉不展地蔡琰。

“你怎麽來了?喲,旸兒也來了。來來來,給我抱抱。”貂蟬很熱情,支著胳膊接過郭旸,笑得甜美滿足。

蔡嫵抿著嘴,很聰明的沒有去打擾貂蟬,而是把蔡琰拉到一旁。可惜她這裏還沒問出口呢,蔡琰倒是先發制人地蹙起眉:“你怎麽不在家好好呆著養病,難道也想跟貂蟬一樣四處亂跑了?當心著風壞了身子。”

蔡嫵噎了一下:“我沒有啊。我就是來看看而已,沒那麽嚴重的。等等,你說什麽?四處亂跑,貂蟬要幹嘛?”

“她想……”蔡琰偏過頭,似乎在思索什麽重要的措辭。或許,即使是才女,她也在為難如何跟一個身患疾病的好友,表述另一個身患重癥的好友如今心裏的執念。

“我想離開鄴城。”貂蟬不知道何時又走了回來,她抱著把玉墜當磨牙棒啃的不亦樂乎的郭旸輕輕地回答道。

“我想去徐州看看,去下邳。”貂蟬偏過頭,水汪汪地美目望著蔡嫵,溫和而執拗,“你們也知道,我之所以留在這裏,無非是為了裴兒罷了。如今裴兒出嫁幾年,已經兒女雙全。之前我曾擔心她跟二公子……”貂蟬說到這裏頓了頓話頭,看著蔡嫵歉意地笑了笑:其實她在說什麽,她們都是是明白的。曹丕,郭照,呂裴,都是頂好的孩子,可奈何命運弄人,就是偏偏陰差陽錯了……這是她們誰都不想提起的傷事。

“算了,不說了。”貂蟬搖了搖頭,眼望著東邊方向,“當年跟隨曹公入許都的他的姬妾加起來一共六人,這些年有被賞賜出去的,有生病亡故的,有受不住寂寞自己逃跑的。到頭來,偌大一個院子,竟只剩下了我一個未亡人。連我這一個,若不是奉孝先生垂憐,恐怕也逃不出被送人的命運的。”

“你瞎想什麽?”蔡嫵蹙起眉,看著這樣的貂蟬總有一股不祥的預感:好像下一秒,她就要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一般。

“沒有瞎想。阿媚,我只是在鄴城待得厭倦了而已,想在自己死前回到自己生前最得意最溫暖的地方去罷了。”

“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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