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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駐柳城郎舅不逢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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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空曠了,很無聊。一到夜幕降臨,我就得給自己找些事情做。你們知道嗎,在這所宅子裏,一共有七個院落,三百五十五株花木,我的臥房一共有一萬一千六百六十四塊磚瓦……從房梁數,第四片瓦下有個燒制時留下的波浪紋痕。在正月十五的時候,有四個院子裏的窗戶是能直接透進月光,罩如中堂的。有兩所是……”

“別說了……貂蟬,別說了。”蔡琰別過頭,閉上眼睛,掩飾住自己即將流出的眼淚,“你若是想走,離開便是。不用擔憂鄴城的事情。曹府的境況我多少還是知道些,二公子和呂夫人雖說不是愛如畫眉,伉儷情深。但同甘共苦,舉案齊眉卻還是有的。”

蔡嫵眉頭自從剛才起就一直沒有舒展,等蔡琰這話說完,她還想說些什麽卻被蔡琰一把拉住了袖子,然後她就看到蔡琰對她微微搖了搖頭:沒用的,我已經勸過了。沒用的。她心意堅定,不是我們改的了的。

蔡嫵抿嘴默了聲。接過郭旸,在貂蟬府上又帶了片刻後就受不住一般離開了。

幾天以後,貂蟬就來跟她辭行:她到底還是要去徐州,要去下邳的。她實在想不透,呂布有什麽好,怎麽就能讓貂蟬這麽一個聰慧的女子把心系在他身上一輩子?他優柔寡斷,有勇無謀,他胸無主見,出爾反爾。他耽於婦人,耳根極軟,他……他有說不清的缺點,他有點不完的不足。可偏偏就是這樣一個人,卻連死了都能讓貂蟬念著他生前的好,蔡嫵覺得她活了兩世,看了幾十年,參了半輩子,到現在,也到底還是參不透一個情字。情為何物?難道當真有時間洗刷不掉的情誼?連生死都阻隔不斷?

“你到底……喜歡他哪裏?”在送行前,蔡嫵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埋藏心裏已久的疑問。

貂蟬笑了笑,瞧瞧蔡嫵,又轉臉看了看蔡琰:“王來又有何好?怎值得來夫人為他送命呢?不過心之所願罷了。無關這個人好壞如否,情深如否。”

蔡琰擡起眸,搖搖頭,依舊帶著不讚同:“來夫人飛蛾撲火尚幼曹公能原宥佩服,心存惋惜。你呢?”

“我?”貂蟬聞言,淡淡笑了笑,精致的面容加上那種看盡滄桑又渀佛歷經一切的平和淡然笑意,瞬間就讓她身前兩個美人黯然失色。

“我不要誰的佩服。這輩子,好的壞的我都已經經歷過。如今也只是想找個地方安安靜靜度過餘生罷了。下邳很好,或許我對奉先並沒有我想的那麽深情,只是多少年下來,無數次懷念裏,記起的便只剩下了他的好。記憶一層層的模糊,又一遍一遍地被我重覆,有時候連我自己都分不清我們到底有沒有過我記憶裏的那些事情。可是總得給自己留個念想……”

“我未必會直接往徐州,或許會去洛陽,或許會去長安,或許會去其他什麽地方,總之走走看看,反正人如今年歲長了,樣貌也不像年輕時候那樣出挑,加上護衛很足,曹公治下治安也好,我倒再不用擔憂出門時候會被登徒子搭訕的事了。”

蔡嫵和蔡琰聽罷互相對視著。誰也不知道該對貂蟬說什麽好,只能抱著貂蟬已經顯得瘦銷的肩膀依依不舍地作別。

貂蟬在給了兩個好友一個安撫的笑容後,轉過身,脊背挺直,毅然決然地踏上了遠走的馬車,向著東方而去。背影決絕幹脆,毫不留戀。

蔡嫵淚眼模糊地看著越來越遠的馬車影子,心裏酸楚難當:她有預感,這輩子她和貂蟬都在不會相見。貂蟬聰明,她在一切落定後,勇氣十足地選擇了她自己想過的生活,不是圍在身邊,不是蠅營狗茍,而是淡然離開,不留只言片語,不帶一草一木,香蹤飄渺,就此消散在滾滾紅塵,漫漫春秋中……

236薦趙雲將戰長版

在蔡嫵為自己的好友的離開而黯然傷神的時候,已經兵至南陽,駐紮宛城的曹操亦是感懷萬千。這會兒的他正站在淯水河畔,看著緩緩流淌的淯河水,面容靜謐,一語不發。

他軍至南陽已經有兩天。張繡待他還算恭敬,雖說不上跟張遼、徐晃他們一般親近,但該有的禮節該盡的忠心,張繡還是做到了的。甚至在報告荊州襄陽的劉表部動向的時候,張繡和他的部將比曹操自己的嫡系人馬還要盡責:在曹操手下細作還沒有消息反饋時,張繡已經告訴他,前幾日劉表病危,已經在病榻前召見劉備。兩人屏退眾人,不知究竟密議了些什麽。只知道這之後,劉備就一直在稱病在家。不在理會荊州軍政。不過,劉表二公子這陣子似乎他娘舅蔡瑁和一幹荊州大族走的甚是親近,在劉表病榻也是一番孝子模樣。劉表現在對這個小兒子相當滿意。相對從他病倒就沒跟他見過面的大兒子,劉表似乎更加傾向於……廢長立幼。

曹操那時聽完這番回話,嘴角止不住地冷笑:“自他病倒就沒在他榻前盡孝?劉景升這是病糊塗了,不知道他身邊凈是些什麽人了吧?孤聽說的傳聞可是……他劉家大公子純孝非常,自從得到父親病危消息後,就千裏奔波,跪求於門只求探父一面,卻被後母胞弟所阻終不得見。”

張繡聽罷頗有感懷地點點頭,嘆了口氣:“主公所言不虛。劉琦和劉琮這兩位公子現如今確實是……哎……他們一個母家勢大,有世族支撐,一個身處嫡長,名正言順。看如今局勢,劉景升恐怕已是日薄西山,時日無多,荊州此刻說不定已經內事不穩,外事難平。主公,可要趁此機會一鼓作氣,攻克襄陽?”

曹操搖了搖頭。手敲著桌案沈吟片刻後,掃視著座下諸人說道:“對襄陽,現在還不是用兵的時候。張繡、於禁,著你二人帶兵十萬,出南陽,進新野,陳兵劉表治下。記住,只做集合兵馬,欲大舉進攻狀,不需與荊州部短兵相接。夏侯淵、徐晃、曹仁、各自率部,自西、北、東,三面,陳兵荊州,亦是只做攻勢,無需進兵。曹昂、李典,爾等帶所部人馬安紮宛城。待荊州克定,你二人便負責遷民事宜。其餘諸人各領本部人馬攔道紮營,以為接應。令:程昱修書一封,遣人送於劉琮,陳說勸降示意即可。”

曹操話音一落,被點諸人便立刻出列,接令而去。“嘩啦啦”一片劍甲相撞之聲,等到這一通聲音靜下,整個議事廳裏竟然只留下了幾個文士謀臣,能領兵打仗的武將,全被曹操支出去了。

曹操挑著眉,對著從進了宛城後就一直沈默不語瞇縫眼睛裝死人的賈詡問:“文和覺得孤此計如何?”

賈詡撐開的小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隙,看了看曹操後低下頭,聲音不見起伏:“不費一兵一卒可得荊州劉琮歸附。”

曹操笑了笑,看著賈詡故意說道:“文和似乎並不看好孤此次出兵南下?”

賈詡眉頭都不動,依舊聳眉搭眼,半死不活狀地回答:“主公英明。”

我英明?你是說我出兵南下英明,還是說我看出來你反對出兵英明呀?你個老狐貍,凈打啞謎,你壓根兒就沒說你是同意還是反對!

曹操郁悶地掃了眼賈詡,然後把頭扭向旁邊肩膀聳動,正“嗤嗤”漏氣一般偷笑出聲的某人。甭問了,敢在這種場合下笑成這副德行的除了郭嘉,不做第二人選了。

曹操瞪了眼郭嘉,撐著桌子站起身,走到廳門口:“該幹嘛幹嘛,都散了吧。奉孝、公達你們兩個留下。陪孤走走。”

郭嘉和荀攸對視一眼,然後掃掃什麽事也沒有的賈詡,暗嘆一聲,認命地走到曹操身後,擔任起跟領導視察的地陪工作。

其實說是地陪,這倆人絕對沒有賈詡對南陽的了解更深刻。想當年賈詡可是跟著張繡在南陽差點把曹操全家給陰了。

十幾年前宛城一戰,曹操至今想來都心有餘悸。當然這也是他到了宛城,心裏就有些膈應的原因。

嚴格說來,他手下兩大謀士頭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不見面的交鋒應該就是那場戰爭。他至今都不知道對於那場混戰,郭嘉到底猜到了多少,他又是如何猜到的。他只知道那是讓他印象最深,教訓最深的一次戰爭:這裏有投而覆反,欲擒故縱,調虎離山,將計就計,四面埋伏,絕路逢生……等他九死一生,狼狽非常時,卻接到宛城攻克的消息。曹操那時只覺得這是一個老天爺給他開的一個莫大玩笑,他在這裏丟了侄子,丟了女人,愛子和愛將差點兒喪命……這代價可當真是……慘重血腥。可等他真看著被綁縛在前仍舊面色如常的賈詡時,曹操就徹底明白宛城,或許真的就是郭嘉上任為他謀士以來,為他曹氏謀劃的第一課:萬軍陣前,不可耽於美色。

能使出這樣手法的人,當真是個詭秘難揣摩的主兒。那時節曹操當真對這主兒動過殺心:他太可怕,識人謀人之術授於天乎?怎可對人心如此把握?若萬一哪天他忠心不在了。那他曹某人豈不是在自己身邊放了瓶最危險的毒藥?可是後來回過頭反思,曹操又心有慚愧……哎喲,是他活該有此一劫。難得有個人即忠心又了解他還不怕得罪他,而且出謀劃策分外對他脾氣。這樣的人該好好厚待的。他怎麽能動殺機呢?殺了他,就不是天喪曹氏,而是自己亡了自己的路了!

曹操打馬在前溜達腦海裏湧上一通往事回憶。緊隨他身後郭嘉跟荀攸暗瞧他表情,任憑曹操臉色變幻,兩人就是不問他這般模樣是為了啥。那種類似“主公,您老在想什麽?要是有啥事,說出來,讓屬下為您分憂。”的話,這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任誰也不第一個開口,真是倆不貼心的下屬,連為主分憂都不會!

曹操繃著臉,揚鞭策馬出城而去,身後郭嘉荀彧也得認命地跟著出門,連帶許褚典韋也帶護衛跟上。等在城外轉悠一圈,曹操郁氣減消,下了馬,沿著淯水河畔且行且思。

他身後諸人也跟著下馬隨行。走到一半的時候,曹操忽然停下腳步,望著一個方向,闔上雙眸,神色怔忡。誰也不知道此刻的他望著昔日宛城之戰的舊址到底想起了什麽,回憶了什麽,懷念了什麽。

荀攸很厚道,看著正沈思的曹操沒去出聲打擾。郭嘉順著曹操視線望向滾滾而逝的淯河水,搖搖頭,輕輕地嘆了口氣。

“奉孝因何而嘆呀?”曹操此時恰巧回頭,正好就看到郭嘉感慨上頭。

郭嘉眨了眨眼,看看曹操,又望望荀攸,以手握拳抵在唇邊,輕咳兩聲文縐縐地說道:“嘉嘆:淯水埋忠骨,遺韻葬芳魂。”

曹操表情一滯,微偏過頭,不去與自己下屬們對視。荀攸滿臉無奈地對著郭嘉搖了搖頭:這浪子,真是什麽話都敢往外拎。你說你這會兒提當年宛城之戰幹嘛?不是純粹給主公找不自在嗎?還有,你感慨個忠骨也就罷了,你感嘆“芳魂”感嘆個什麽勁兒呀?誰知道張繡他嬸子在主公心裏到底是個什麽形象,萬一是紅顏禍水,你不是純心戳主公肺管子嗎?

郭嘉挑挑眉,給荀攸比劃個“不必擔心”的手勢:張繡他嬸子之前在主公心裏是什麽地位什麽形象,郭嘉不太清楚。他當年可沒來宛城,鄒氏跟曹操具體怎麽香艷來著,郭嘉還真心思沒上趕著問曹操打探去。他又不是傻子,領導私事,知道的越多,越麻煩。況且宛城這一地方……對於那會兒許都軍來說,實在算不上是美好的回憶——他們可是折了不少的將士!

只是這會兒郭嘉卻由曹操剛才的舉動上敏銳地察覺到:鄒氏那個美人兒在他家主公心裏絕對有一定地位。並且這個地位正因為某些事而變得有些微妙。至於這點微妙是不是因為來夫人的事刺激的?郭嘉表示他不知道……他一點兒也不知道!

良久之後,發呆發夠了的曹操才開口轉入正題:“若劉琮前來歸降,爾等以為,孤當如何待之?”

郭嘉蹙起眉,沒有吱聲。

荀攸看了看他,挺仗義地回答曹操問題:“攸以為:劉琮歸降事可看戰事急緩而定。若戰事頗順,時日尚久,主公可收編荊州水師,以為我用。若戰事不順,時間太短,則……誅殺荊州領軍人物蔡瑁,重新整編荊州水師。化荊州水師為許都水師方為上策。”

曹操點點頭,轉看著兀自走神的郭嘉問:“奉孝以為呢?”

郭嘉回過神後瞇縫著眼睛搖搖頭:“嘉以為……在劉琮水師歸附以前,主公在6上還有一場硬仗。”

“哦?”曹操疑惑地挑起眉,捋著胡子不以為然,“6上?難道奉孝以為荊州水師會和孤以騎兵對陣?劉琮就是不投降,也斷不會想出如此自絕後路的作戰方式。倒是……劉玄德……恐怕未必能如孤所願,一道隨荊州歸降。”

“嘉所言的6戰便是我部與玄德公所部之戰。”郭嘉撣撣袖子,指著新野方向“劉玄德必不會跟劉琮一道歸降的。不過在荊州事情出來之前,主公還是有足夠時間在宛城休整調息。養精蓄銳的。”

曹操皺了皺眉,看看荀攸,又瞧瞧郭嘉,發現兩人好像都對要他休整安頓有極大熱情。荀攸不讚同來南方在之前已經表示過了,郭嘉倒是沒反對來荊州,而且他來荊州的熱情也算蠻高的。可為什麽到了荊州地界了,他又忽然回過頭,讓他按兵不動了。

曹操自己按兵不動是要給劉表劉琮父子施加壓力,贏得政治上的先機。但郭嘉這會兒的建議……曹操恨不得把郭嘉一句話掰成八瓣兒,碾碎了望著粉末琢磨:謀士什麽都好,就是說話喜歡故弄玄虛!

曹操等了會兒郭嘉,見郭嘉沒有要詳細的解釋的念頭,反而袖起手,擺了個“散心完畢,咱們回去吧”的架勢,看著他。

曹操抽了抽眼角:“奉孝,你又在算計什麽?”

郭嘉眼睛閃了閃,手一攤,滿臉無辜:“嘉可是清白忠正的好人。主公這話可是冤枉嘉了。”

“呵?冤枉?你恐怕也冤枉不到哪裏去。”

郭嘉瞧了眼旁邊看熱鬧的荀攸,哀嘆一聲,肅整起臉色:“主公稍安勿躁,且在宛城安待時日。過不了多久,嘉保證荊州會有讓主公心神大悅的好消息傳來。”

曹操眸光一閃,像是頓悟什麽一樣,沈默下聲。也不再郁悶地沿著河畔溜達了,直接招呼人上馬去往城裏走。

之後的好幾天,宛城都是相當太平。曹操從善如流在南陽休養生息,並且已經著人去安排南民北遷的事情:曹昂跟他透露過一些關於遷民治政的事。曹操當時就覺得提出這事的蔡威實在是個不可多得的奇才。中原多年混戰,十室九空。人口缺損極大,勞力不足,兵員不足,人口問題就要成江山社稷發展之瓶頸。加上為了北塞治理還有多族融合等等,統統都得是有人才能辦成。可這人從哪裏出?又是犯難的事!一個小毛娃娃長成半大青年怎麽說也要十幾年,這十幾年北方總不能老是半荒不荒的。

所以,曹大人決定:遷民!從南往北走!哪裏人多從哪裏勻開一些。政策上給優惠,經濟上給支持,在南邊無田無地沒關系。只要肯搬家的,等到了北邊,這些全都再到手,不光到手這個,頭三年免租免賦,只要你肯踏踏實實墾荒屯田,好日子就在前頭等著你呢。

這事說起來是容易,可辦起來卻遠遠沒那麽簡單。中國人講究安土重遷,講究鄉土情結,對於世世代代居住的地方總有濃厚到骨子裏的鄉情,非到萬不得已是一定不肯離開的。曹操的遷民令一發布,在南陽地界立刻引起一陣轟動。老百姓想法很簡單:我們正在南陽待的好好的,誰願意背井離鄉跑北邊去?你說是給土地給房子,榜文寫的比唱的都好聽,那萬一我們離開了,等到了地方卻啥好處也沒撈到,我們找誰喊冤去?

所以這榜文下去好些天,楞是沒多少主動搬離的人家。後來還是曹昂看不下去,拿著成摞成摞的戶籍文書丟到司馬懿郭奕他們面前,義正言辭地下令:在克定荊州之前,必須把要遷移人家的戶籍名單給我列出來。然後給我照著名單挨家挨戶的勸。凡主動北遷者,賞盤纏口糧。但有敢違令不遷者……一概鎖拿,格殺勿論。

此令一下,效果立顯!原先還猶猶豫豫要遷不遷的人在這檔口立時就顯出了趨利避害的人之本能。遷走,眼下就有看的見的好處。留下?被鎖拿,還是被殺頭?想留也得有命留不是。於是南陽郡內街道上一時間被來來往往的官兵和攜妻抱子的遷民隊伍塞滿,軍中、郡中管軍事的管民事的在這莫名其妙的檔口空前合作了一把,居然也沒鬧出什麽亂子來。只除了……各位主管的人會忙得腳打後腦勺,被壓榨剝削的厲害外。

當然這些被壓榨的人裏是絕對不包括郭嘉的。郭嘉現在是清閑下來,即不管人家怎麽休養生息也不管人家怎麽操練兵馬的。他每天定時定卯地跑到淯水河邊,拎著魚簍釣竿,帶著鬥笠草鞋,跟漁夫似的忙活釣魚的事。

這是他來南方之後才發現的自己一個新愛好,太陽底下坐一天也不見他嫌煩。魚釣上來釣不上來不清楚,反正郭嘉招了一堆同僚的羨慕嫉妒恨倒是真的。可不是嘛,人家一群人忙活的死去活來,他倒好,閑的沒事釣魚?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不過跟他走的近的幾位武將對郭嘉這挺欠揍的愛好卻沒這麽大反應:釣吧,釣吧,反正現在也沒大的戰事,你在那兒釣魚還能安穩點,不給我們找事幹,你要是哪天回過神了,指不定又能禍禍出什麽,讓我們比現在還忙了!

郭嘉對同僚眼紅嫉妒統統視而不見。

他在連著第五天派人把釣上來的收獲分給各個營寨的將軍們時,終於被受不了頓頓魚湯的郭奕給堵住了!

郭大公子抓狂地看著自己老爹,又想了想剛才在曹昂那裏得到的軍報,蹭蹭蹭幾步跑到郭嘉身邊,調整了一個比較急促的口氣跟郭嘉說:“父親,您別釣了,出事了!”

郭嘉擡起眼,對著郭奕做了噤聲的手勢,然後那下巴指指自己的魚竿,意思是:小點聲,當心驚了魚。

“出什麽事了?著急忙慌的?劉表死了?”郭嘉眼望著水面,連看都不看郭奕,直接吐出這麽一句。

郭奕聽罷差點兒一腦袋栽魚簍裏:還真被他爹猜著了!他要說的,還真就是劉表死的這事!

“不說話?那就是劉景升真死了?劉琮繼任荊州了吧。”郭嘉扭過頭,看著表情古怪的郭奕,輕輕說道。

“您怎麽什麽都知道呀?”郭奕很詫異地把話問出口,然後他睜大眼睛,懷疑地掃視著郭嘉:“爹,你在這裏釣魚,不會就是為了等劉景升死吧?劉琮是繼任荊州了,不過,他剛派人給主公送信。願意帶領整個荊州,歸降主公。”

郭嘉聽罷嗤笑一聲:“整個荊州?也虧他說的出口。我倒要看看他能帶來荊州多少人馬。”說著郭嘉直起身,甩甩手腕,“走了走了。去主公那裏。”

郭奕看看魚簍,又看看郭嘉,然後把視線定格在正認命地收拾東西的秦東身上。郭奕很是同情地瞧了瞧秦東,然後搖著頭,無奈地跟著郭嘉走了。

等到了中軍大帳,曹操已經把事情跟屬下諸公說了:劉琮要投降,已經上了降表,這是這降表後的名單卻不怎麽全。整個荊州,除去已經不算是劉琮治下的南陽郡和江夏郡。其餘七郡裏,竟然也不是全部歸降。就連荊州州治襄陽裏,都有近一半的官員沒有依附劉琮,共同來降。

曹操把降表和名單傳閱下去,自己則坐在上首,捋著胡須,似笑非笑。

等到人都看完了,曹操才坐直身子,手點著桌案說:“剩下那些沒再名單上的,都跟著玄德公往江夏(時劉琦在江夏)去了。聽說,劉玄德還帶走了不少的襄陽百姓。”

程昱聽罷蹙起眉,捋了捋他兩尺長的胡子後出列給曹操說:“不日前得細作來報,言劉玄德已經派諸葛孔明出使江東。恐怕是要促成荊州和江東的聯合事宜。”

曹操輕笑了一聲,似乎對劉備要聯合江東的事一點也不意外。他正在想郭嘉之前說的……他跟劉備要有一場6戰的事。跟劉備交鋒數十年,每次你都看劉備要走投無路,偏偏他過不多久又會絕境逢生。曹操很想知道,這回,在劉琮投降,江東還沒表態的情況下,他大軍追擊,他劉玄德還要如何絕境逢生!

“哎呀,人……百姓吶!”正思量間,曹操耳朵裏忽然傳來一個吊兒郎當特沒正形的聲音。不用說,肯定是郭嘉沒錯了。

郭嘉正靠在賈詡身邊,表情萬分悲憫,撐著袖子,一副神棍模樣做感慨萬千狀。他旁邊荀攸眉頭跳跳地看著忽然抽風的郭嘉,臉色十分糾結。

“奉孝,你要說什麽?”曹操哭笑不得看著郭嘉,對他萬分不嚴肅的進言前兆已經完全免疫。

“主公,劉玄德帶走的,可是我們正缺少的。不只是百姓,還有荊州舊部僚的人心!”郭嘉肅整面容,眼睛清亮地看向曹操,“不管他是向哪裏撤退,那些荊州舊人,一定得留下!留在荊州,或者……留到地獄!”

曹操眼睛一閃,轉臉問程昱:“劉備現在兵行何處?”

“已出樊城,將下江陵。按他目前行程,兩日內就可到達當陽。”

曹操站起身,正要說:“孤意提兵兩萬,親自追擊”時。就見郭嘉一下跟著起身,眼睛亮亮地看著曹操:“主公,嘉向主公舉薦一人,可擔此追敵之事。”

曹操扭過頭:“奉孝所薦何人?”

郭嘉笑了笑,把手指向武將一排,從剛才開始說起劉玄德就一直丟頭不言,面無表情的趙雲,對著在座諸人朗聲說道:“嘉向主公舉薦之人乃……趙雲趙子龍將軍!子龍將軍曾在居庸關與鮮卑,烏丸皆有交戰,麾下騎兵彪悍,動勢迅如疾風。有他在……追擊劉玄德自然不在話下!”

237戰長阪趙雲縱敵

郭嘉話音一落,趙雲就滿臉錯愕地擡頭看向了郭嘉:他可一點也沒想過郭嘉會推薦他。一來是因為兩人之前沒什麽特別接觸,交情並不深。二來……趙雲之前一直在駐守居庸關,歸降曹操以後,只參與了跟烏丸的戰爭。論資歷,他在曹營裏還應該算後排。曹仁、張遼、馬超甚至張頜高覽都比他要老資格,為什麽放著這一幹人不舉薦,偏偏舉薦他?

這樣的疑問當然不止趙雲有,連曹昂、李典這樣的腦子素來轉的快的武將也驚愕不已地看向郭嘉,眼裏滿滿都是困惑與疑慮:奉孝先生不是傻了吧?他怎麽能舉薦子龍將軍呢?子龍將軍之前跟劉玄德可是有故主之誼。讓他去抓人?奉孝先生,你確定你說這話的時候沒喝高?

曹操在聽到郭嘉的建議後,同樣蹙了眉頭,縷著胡須沈吟不語:其實相對於派其他人去追擊,曹操更傾向於自己親自上陣。倒不是說他和劉備之間有什麽深仇大恨,非要手刃仇敵心裏才痛快。而是……高處不勝寒,對於一個劉玄德這樣的對手,曹操覺得他有必要給他足夠的尊重和體面。

只是再轉看看郭嘉,郭嘉這次似乎執拗的很,鐵了心地要跟他推薦趙雲。而且憑他對郭嘉的了解,曹操認為這次的舉薦只是個開始……真正的後著應該還在後頭。

“子龍,奉孝薦你領軍出兵,追襲劉玄德。你意下如何?”斟酌片刻後,曹操還是扭頭看向了當事人。

趙雲微微怔了一下,出列後良久沒見回話。眾人正為他捏一把汗的時候,趙雲開口了:“雲可領兵行追敵之事,但是是否能手刃玄德公……雲並無十分把握。”

郭嘉聽後眸光一閃,眼睛彎彎,滿是笑意地看向曹操。那手藏袖子裏對曹操打手勢:就是他了,主公您別猶豫了!

曹操瞟了眼對他殺雞抹脖使眼色的郭嘉,眉頭一跳,立刻扭過頭去,裝作什麽也沒看見。心裏卻因趙雲的回答升起一陣安慰:子龍確實不錯,不驕不躁。不誇口,不攬事,不像有些人,戰場還沒上,就虛頭巴腦自吹自擂一通。再說,子龍鎮守居庸關近十年,威震北地,名動鮮卑,他也確實有這個能耐。當然,最重要一點就是,新近歸附的人最怕被主公冷落。在郭嘉如此賣力的推薦下,他要是再不允許,那影響的就不只是郭嘉一個人的面子,還有趙雲本人以及一批新歸附將領和即將歸附現在正把眼睛往曹操這裏瞄的荊州降部。

曹操把軍政民政影響推敲了個一遍,最後到底還是同意了郭嘉的建議。著趙雲領兵十萬,速至當陽,追襲劉玄德。

趙雲抿嘴出列,接令後未耽誤片刻就出門點兵了。來往行動如標槍一般,一點不見拖泥帶水。曹操看著他遠走的背影瞇著眼睛心緒覆雜地笑:從黃巾起義到如今,近三十年,他跟劉備,即結交結盟過,也結惡結怨過。現在劉備倉惶出襄陽。他既想趙雲把這樣的心腹大患給收拾了。又劉備能撐的久一些。當年共同討董的老夥計裏,孫堅死了,袁術死了,劉表死了,公孫瓚死了,袁紹也死了。算來算去,那幫人裏現如今竟只有他跟劉備還算是碩果僅存的兩個老家夥了。若劉備也這麽死了,曹某人他日登高感懷,覽四合而無相匹之敵,豈不是孤獨寂寞的很?

很顯然曹操這番感慨很難被他的下屬所理解,他手下負責情報的軍中主簿在趙雲出去以後已經開始向他匯報襄陽劉琮的事。並且就要不要即刻移師襄陽詢問曹操意見。

曹操這回到幹脆,大手一揮:接受劉琮投降,南下荊州,移師襄陽。各位,回去準備吧,咱們不久就得開拔。

一屋子人站起身,該幹嘛幹嘛。郭嘉同樣起身,籠著袖子往外走。剛走出門,被荀攸拽住了。荀公達先生面色覆雜地看著郭嘉,搖搖頭輕聲道:“奉孝薦子龍去當陽……太過冒險了。奉孝須知,趙將軍並非薄情寡義之人,當年他亦曾在玄德公帳下,且玄德公待他頗厚。”

郭嘉很讚同地點點頭:“是啊。嘉知道這些。所以才舉薦子龍的。”

“你……”荀攸話說到一半忽然變了臉色,眼望著郭嘉,良久不語:他是想提醒郭嘉這樣幹會遭主公猜疑的,可是想了想,好像奉孝從開始到現在行計一向如此,主公他應該……也習慣了吧。

“玄德公現在還不得死。嘉還得靠他把江東牽扯進來。”郭嘉難得變色的老友很是體貼地解釋了句。只是這解釋還不如不解釋呢,荀攸剛已經回覆如常,他這話一出口,荀攸眼睛驟然睜大,難以置信地看向郭嘉。還一會兒才不甚讚同地跟郭嘉說:“奉孝此計有些……托大,難免有輕敵之嫌。”

郭嘉揚起眉,沒頭沒腦地說了句:“嘉這陣子迷上垂釣,到有了些心得。要想魚兒上鉤,餌料得下的足。而且起桿的時機得恰到好處。早了……魚兒沒來。晚了……魚兒跑了。”

如此打機鋒的話,換個人說不定就被郭嘉繞暈了,可惜他旁邊站著的是荀攸。這可不是個輕易能被繞暈的主,荀攸很順溜地接下句:“你就不怕魚太大,咱們根本拉不上來?或者魚兒精明,根本不上鉤。”

“所以得把水攪和混了,把魚線放長了,把餌料加足了呀。”郭嘉操著手,依舊雲淡風輕,好像在他的腦海裏已經形成了一沓攻防圖,不管敵人出什麽招,他總得找到對應的那張圖紙一般,“嘉覺得荊州三萬水師,這餌料夠足。”

“那玄德公呢,你所謂的魚線?虧你想得出來。你就不怕子龍回來被主公責罰?”

郭嘉笑了笑,手指指曹操的中軍帳,湊到荀攸身邊小聲說:“主公對子龍誅殺玄德公這事,說不定不像咱們想的那麽熱衷。”

荀攸眼睛一閃,蹙起眉暗扯了下郭嘉袖子提醒道:“奉孝,慎言!”

郭嘉挑了挑眉,勾上荀攸肩膀利落地轉移話題:“我前天從淯水釣上來一只怪魚,長了腿的。來來,公達,你給我瞧瞧,那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荀攸一楞,想起這陣子被各個營帳被郭嘉送來的魚頭湯,身子不由一抖。正要轉身往回走,人卻已經被郭嘉抓住,不由分說往他營帳方向去了。

荀攸到底見沒見到那長腿的怪魚咱們先按下不表,且說說趙雲在接到曹操軍令後兵進當陽的事。

當陽地處樊城以東,南陽以南。再往東南,就是劉備的目的地江陵。江陵是個軍事重地,城堅池深,糧草充裕,而且臨近長江,前頭是赤壁,後頭是江夏,常年駐有水師。說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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