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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生世莫生帝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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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面無表情的把剛才的話又敘述了一遍,然後神色淡淡地看著劉協,眼睛裏閃過一絲審視和猜度。

劉協聽言後,臉色驟變,咬著下唇,表情慘淡。

他有些發呆地看了眼曹操,然後話語裏帶著顫音對曹操說:“曹*卿,董妃已經被朕禁足宮闈,不得外出了。再說她於此事上全然無辜,看在她身懷六甲的份上,曹卿可否從輕發落?”

曹操垂下眸,沒有說話。但是他旁邊卻有一幹喉舌已經站起為他鳴冤。

“陛下!”侍中大夫王朗第一個出列反對,“王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董承等人,密謀刺殺朝廷重臣,罪同謀逆。董貴人身為董承親女,對此事情怎麽能一無所知。知而不報,是為同謀。謀逆大罪,夷其三族,不過明正漢律耳。陛□為天子,當思以身作則。怎可行徇私枉法之事?”

王朗一開口就把劉協架在了漢律、天下的位置上,徹底堵死了劉協接下來想要求情的話。而在他之後,回過味來的諸位大臣裏,曹操原本的心腹,以及順風而倒,觀望討好墻頭草也在紛紛出言,附和王朗。

曹操本人瞇著眼睛,低下頭,仿佛老僧入定一樣,對周圍人聲不言不語。

高臺上的劉協看著臺下一個個站出來要他明正典刑的臣子,心裏泛出一股翻湧的寒意。他把拳頭緊攥在袖子裏,轉身瞧向曹操,聲音裏帶了絲哀求:“曹*卿,可否……”

“陛下,當明正典刑!”曹操沒等他說完,就擡眸冷冷的開了口。只七個字,卻讓劉協瞬間漲紅了臉色,他眼睛一瞇,眸光銳利如刀地掃過一眾的臣子。剛還是嘰喳個不停朝議,瞬間就安靜了下來,一個個低著頭,靜靜地等著劉協的答案。

劉協面帶譏諷地看了一圈,最後低下頭袖子一擺:“退朝!”

話音落,自己就起身匆匆地往後宮走去。

曹操站在原地,不聲不響地看著劉協離開,袖起手,嘴角掛出了一絲冷笑:到底還是年輕啊。剛才裝的那麽像,這一句話就試探出了他心裏的真正想法。衣帶詔?夷其三族?這樣的深仇大恨怎麽可能就讓他們之間再不興波瀾?這個少年天子能在危機時候自斷臂膀,怎麽可能就此蟄伏?再精巧的偽裝,也不過是偽裝罷了。這位皇帝陛下,如今,恐怕更會恨他曹某人入骨了呢!只是不知道他這般急急忙忙趕過去時,看到的景象會會不會讓他大失所望?嘖嘖,真想看看他那會兒會有什麽表情?

曹操不無惡意地想象了一下,劉協在深入後宮,看到要為自己*妃執行絞刑的人裏有自己不久前才認下的皇叔時,會有如何精彩的面色。然後心裏暗自愉悅了一把,轉過身對著王朗讚許地點了點頭。老油條一樣的王朗立刻會意,沖著曹操輕聲道:“司空大人放心,便是陛下當真反對,文和公也未必心軟。即便文和公被玄德公所阻,朗也在皇宮中安排了後手。董貴人這一胎,不管男女,都不會順利降生的。”

曹操瞇了眼睛點點頭:一個劉協就夠他操心棘手的了,若是再有個正統的皇子,而且還不是曹氏女所生的皇子,那他剛費盡周折,壓下去的異己恐怕頃刻就會又有擡頭之勢。當然,也可能是皇女,但勾心鬥角這種事上,不存在萬一。皇宮多覆雜,對於劉協,曹操從來不敢小看,當年他能在得勢而猖狂地何皇後手下求的一絲生機,現在他就能在自己兒子出生後把他平安送出皇宮,甚至可能就在他曹某人眼皮底下暗度陳倉,派人把孩子養大成人。

他們劉家這種宮外長大的皇帝出了不是一個兩個了。基本每一個有這樣經歷的皇帝一個絕對棘手非常的貨色。曹操剛把當老子的氣焰壓了壓,可沒心思再去琢磨他兒子將來會不會給他帶來麻煩。他現在就希望賈詡能夠爭氣一點,別辦出什麽讓他為難的事:比如,放走了董貴人之類的。

當然,曹操的這個擔心,說白了就是他自己懷疑本能在作怪。賈詡作為一個宦海沈浮幾十年的人,經歷曲折幾許?風波幾許?心智鍛煉的絕對比狐貍還狡猾,比鋼鐵還堅硬了。怎麽可能就輕易被打動?他怎麽可能輕易被打動,他最多就是執行任務時遇到點麻煩罷了。比如,現在他面前帶著侍從當道而立的皇後伏壽。

伏壽是從接到消息以後立刻趕到董絮宮中的,那時的賈詡拉著劉備剛剛走到宮門口。幾個宮中侍女正嚇得哆哆嗦嗦,跪在地上,死命的跟賈詡求饒。

賈詡面無表情地看著跪地的人,還沒等說什麽,就見伏壽幾個箭步沖上來,拿自己身體擋在他和得到消息剛出宮門的董絮之間。眸光冷厲,面色嚴峻地看著他。義正言辭道:“陛下已然下令禁足董貴人,文和公是否可以回去了。”

賈詡恭恭敬敬地沖著伏壽行了禮,擡起身聲音平淡古則:“回皇後娘娘,賈詡奉命而來,自當執令而去。”

伏壽手一指:“你奉的是誰的名?你執的是誰的令?曹司空嗎?本宮倒不知,曹司空一個外臣,什麽時候能插手天子家事了?”

賈詡繼續垂著眸,半睡半醒似的跟伏壽說:“賈詡奉陛下旨意誅殺董逆餘孽。還望皇後娘娘莫要為難。”

伏壽瞇起眼睛,手拉住身後正微微發抖的董絮,冷笑連連地說道:“後宮之事,陛下皆會過問本宮。本宮從不曾聽聞陛下下過絞殺董貴人的旨意。”

賈詡半合著眼睛:“娘娘莫不記得:半個月前,陛下在朝堂下令:處斬董承,王子服等人,並夷三族。賈詡今日來,就是來為董家最後一人行刑的。”

伏壽話頭一噎,拉住董絮的手也驟然用力,她回頭看了眼董絮,目光繁雜:這個女人,比她年輕,比她漂亮,比她更得她丈夫的喜*。但是今天,她卻因為這些喜*不得不走向絕路,而她也因為這正室嫡妻的位置要拼死護住這個女子,以及……她腹中的孩子。

伏壽地眼睛滑過董絮的腹部不意外地看到:驚恐甫定的董絮正手勢及穩的護住微微隆起的小腹,眼睛裏閃過一絲絕望和渴盼。她在她和賈詡爭執之時一句話也沒插,除了開始目露希望地看了眼面色蒼白的劉備,但卻被劉備不忍地偏過頭,避開後,董絮的面色就漸漸平息,靜靜地站在她身後,臉朝著宮門的方向,像是在等待什麽又像是在推拒。

伏壽順著她目光看過去,一下就明白:那是劉協此刻上朝的地方。這會兒朝議未散,或許她已經想到自己今天難逃一死,她在等著什麽,已經不言而喻了。

伏壽心情有些覆雜,看著賈詡的目光也變得不善,她口氣極冷地對賈詡說:“那文和公今天恐怕要失望了。今天有本宮在,你們誰也不能動她!”

“娘娘,莫要為難賈詡。”賈詡的聲音還是波瀾不興,看著仿佛完全沒把伏壽的話當回事一樣。

伏壽擡起下巴,端站在一眾人跟前,語氣鏗鏘:“本宮是大漢的皇後。若不讓行,賈文和,您難道還要……”

伏壽的話還沒說完,董絮就拉了拉她衣袖:“皇後娘娘,妾身能跟賈大人說兩句嗎?”

伏壽眉頭一皺,看著董絮滿是不解。

董絮當她默許,轉身對著賈詡,言帶哀求:“賈大人,能容妾身進去梳洗一番再行縊殺嗎?”

賈詡眼皮微擡看了下董絮,聲音輕緩:“董娘娘自便即可。”

董絮向賈詡欠了欠身,然後轉過身,步子很緩,很輕地向宮內走去。走到一半路時,忽然停下了腳步,轉過頭,目光貪戀地看著一個方向,眼珠兒就如定在眼眶中一樣不再轉動一下。

伏壽等人順著她視線,看到的就是甩開了所有黃門官,提前下朝,箭步如飛趕來的劉協。

劉協在看到完好無損的董絮時,臉色微微放松了些。然後一扭頭,就看到站在賈詡身後,低著頭一言不發的劉備,面色瞬間變得無比蒼白:朕的皇叔,竟然也是受命來……絞殺絮兒的嗎?

劉備似乎是知道劉協心裏的想法的,但是他現在卻辯駁不出來,只能想躲開董絮一樣,躲開劉協的目光。

劉協低頭苦笑了下,然後走上前,臉色略白,聲音微啞地對賈詡說:“文和公。昔年在長安,文和公曾庇佑於朕,今日能否看在舊情的份上……”

“陛下!”董絮的聲音毫無預兆的插入,打斷了劉協講跟賈詡講情的話。伏壽皺了眉:這是她今天第二次打斷人的話!先是她自己的,再是陛下的。董絮今天,當真是逾矩的呀。

劉協卻似毫無所覺,他眨了眨眼,回頭不解地看著董絮。董絮偏頭對他笑了笑,聲音很溫柔:“陛下,絮兒有幾句話想單獨跟陛下說說。就在前頭絮兒自己的宮裏,您能給絮兒點時間嗎?”

劉協“唰”的一下扭過頭,滿是難以置信地看著賈詡和劉備,然後像是明白了什麽一樣,一下子握緊了手掌。他聽到自己聲音很飄渺的說道:“好,……我這就來。”

董絮滿足的點點頭,仿佛聽慣了劉協的“我”字一樣,很自然地轉過身,自己進了殿門。留她身後苦笑的伏壽,暗暗絞著帕子,咬碎銀牙:她從不知道,原來他在跟她說話時,只是稱“我”的。

劉協在董絮身後看著她一步步走遠的背影,抿起嘴,閉著眼睛像是忍耐心頭翻湧的情緒一樣

跟賈詡聲音沙啞:“多謝文和公了。”

賈詡不驚不燥:“陛下言重了,此不過賈詡不過份內事而已。”

劉協沒再理他,擺了擺手,有些失神地跟上了董絮的腳步。

宮殿內,董絮屏退了侍女,正一個人拿黛筆認真細致地描畫著眉毛。劉協進來時董絮偏過頭,笑微微地沖他招招手:“伯和快來,看看我這次給自己畫的眉怎麽樣?好看嗎?”

劉協掌心撐著門框,拿楠木門支持住自己。眼睛定定地看著董絮,在聽到董絮問話後,臉上擠出一個及其難看的笑:“好看……很好看。”

“好看你還笑得這麽難看!分明就是在敷衍我。”董絮滿是不依地嗔了他一眼,直接把手中黛筆丟給他,口氣刁蠻:“你來幫我畫!”

劉協拿起筆,一手微微地抖著捧起董絮的臉,另一只手比劃著董絮的眉形,卻發現這做的很熟練的工作在今天老是不順,總是這裏那裏的出現岔子,好好一條眉毛,楞是化不到讓他滿意的樣子。

董絮合著眼睛,很是沈默地配合著劉協的胡亂動作。在她覺得差不多的時候,止住劉協動作,自己捧住銅鏡,來來回回照了照,然後滿足地笑了:“還是你畫的比我自己畫的好看。嗯,不錯,有獎勵。”

說著董絮踮起腳,在有些呆滯的劉協臉上輕輕地吻了一下,然後臉色微紅地轉過身:“我去換件好看的衣服。你就在這裏,不許進來。”

劉協當真就聽話的止步不前,他楞楞地拿著手中的黛筆,手撫上董絮剛剛捧過的銅鏡:那裏現在只有他一個,形單影只,煢然一身。往昔經常陪著他一道出現的那個女子,也將在不久之後,被三尺白綾了餘生,甚至連帶他們期盼很久……尚未出世的孩子。

劉協看著看著就覺得今天宮女們幹活肯定偷懶了,這銅鏡前,怎麽老是湧起一股霧氣?讓人看都看不清晰。香爐裏的香燃的也不對,往日都是安神舒心,今天卻分外難聞,讓人鼻子發酸。

他手撫過鏡子前的首飾匣子,那裏一堆他賜給她卻被她嫌棄的東西:她喜歡把最*的那些都戴在身上,放置的都是她看不上眼的。她還……

劉協的思緒還沒走完,就聽內間傳來“咚”的一聲人體倒地聲。劉協驟然僵住動作,滿是驚恐地朝向內間門簾,在反應過來那個聲音可能是什麽以後,很是失態地沖進了屋子。

屋內一身繁重禮服的董絮委頓地倒在床榻邊,鮮血染紅了地面,胸口處插著一把剪刀:那是她用來給孩子裁小衣專門問他請旨要來的。宮內原本禁這些東西,他為她破了一次又一次例,卻不想有一次的魄破例卻成了她的催命刀。

劉協渾身僵直地俯到董絮身邊,把人緊緊地摟在懷裏,聲音很輕,帶了絲哀求地沖董絮喚道:“絮兒……絮兒……”

還留著一絲清明意識的董絮微微地睜開眼,拿氣若游絲的聲音問劉協:“我……是不是……醜了?”

劉協死命的搖著頭,把臉放在董絮前額上:“沒有。不醜。一點也不醜!”

董絮放心地笑了:“那就……好,那就……好。不醜……就好。伯和……絮兒在你眼裏……是不是最漂亮的……”

“是!是最漂亮的!”

“是啊……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雖然你有時候是在哄我……可是……我心甘情願……知道我為什麽……打斷你的話嗎?”董絮忽然急喘了一下,身子微微抽搐,抓著劉協衣襟的手也驟然握緊,她忍著鋪天蓋地的黑暗,強撐毅力跟劉協說:“因為……你是大漢的皇帝啊……我怎麽舍得……讓你為我去……求人呢?嫁給你……我不後悔的……如果有來世……我還想……再……再給你做妻子……或者做妾侍。”

“只是可憐……我們的孩子……下輩子投胎……切莫再為……帝……帝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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