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有些僵硬，顧青詞自然不敢再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又趕緊問起別的事情，主要還是關乎於姚遠的事情。

安寧說話的時候，她也沒忘了仔細觀察她的神色。

看樣子，安寧實際上和姚遠的感情也未必有多深厚，至少在提到姚遠這個名字的時候，她並沒有什麽觸動，也沒有多餘的表情，就好像在說一個碰巧認識的熟人，只是隱約有些遺憾惋惜，自個兒卻沒什麽好悲傷難過的。

說到底，就是純粹因為一紙婚姻走到一起一輩子的兩個熟人。

而安寧對姚遠的評價也和其他人差不多。

“老姚這個人，對街坊鄰居都挺好的，他這個人熱情又實在，話多，和誰都能嘮上幾句嗑，誰有困難了就幫上兩把，也不跟人計較，所以大家都挺喜歡他的。”

這種說法幾乎可以用千篇一律來形容了，顧青詞心裏有些奇怪，想了想，問道：“我聽說以前那片生活區有群小流氓，最喜歡惹是生非，經常來找姚先生的茬？”

“是的。”安寧點了點頭，也回想著那個時候的事情，“那群孩子經常進店影響其他客人吃飯，有時候會惡作劇在門口刷油漆，一個不高興就跑店門口欺負人，最過分的是，有次老姚下樓梯，被他們推了下去，摔了個骨折。”

顧青詞之前聽到的只是左鄰右舍所說的一部分，現在安寧和她吐露地更多，裏面很多事情都到了極為過分的程度了，顧青詞不免十分驚訝：“你們當時為什麽沒報警？”

“報警？”安寧喃喃一聲，回過神來，笑笑，“那群孩子是無法無天，但是他們年紀都還小，就是報警了，也不過是被批評教育一頓就放回來，然後對人做些更加過分的事情。你說誰敢報警？”

“未成年？”

“未成年。”

顧青詞嘆了口氣，很多人都會低估未成年的惡意和傷害力，卻又對他們惡意的行為毫無辦法。

饒是安寧這麽溫柔的人，在提到那群無法無天的小混賬的時候，也有些動氣，聲音稍微重了一點：“一個人也就算了，他們還是成群結隊的，不管招惹到他們中間的誰，都會被修理得很慘。老姚不是唯一一個被欺負的人，咱們那片兒被欺負的人不少，老姚是被針對的最多的一個。”她說著，皺起眉來，“那些孩子會挑對象，可能會鬧出人命的老年人，他們都不敢惹，看起來不好欺負的年輕人，他們也不惹，就挑些沒權沒勢，知根知底的中年人來欺負。你說可不可惡？”

顧青詞點頭，她確實能理解。

現在校園霸淩的事情越多越多，幾乎成為了社會問題，未成年人的行為也受到了各方面的關註。

思想尚未完全成熟，又受到不良的影響，再加上自作聰明會鉆法律漏洞，讓他們成為了肆無忌憚的存在。

現在甚至於有不少人認為這些孩子們不再是所謂的青苗花苞，而是惡毒的怪物。這樣發展下去，總有一天，未成年人這個名詞也會帶上歧視的色彩。

當時的調查員也有調查過那些欺負人的小混混們，不過那些人平時也就敢搞點小動作，在聽說姚遠被人殺害，辦案人員可能會把目標對上自己的時候，他們差點沒嚇得渾身發抖。

顧青詞看檔案的時候，就基本排除了那群年輕人的嫌疑。現在也沒有改變自己的想法，並不打算把話題轉移到這上面去，而是堅持問道：“確實如您所說，這種事情不好計較，但是我想知道，姚先生是真的不計較還是迫於無奈的不計較？”

安寧沒明白她的意思，輕輕“嗯？”了一聲。

顧青詞比劃起來：“姚先生很大度，很和善，被人欺負了之後，他是真的一點也不生氣，寬容的原諒了欺負他的人。還是覺得為了讓自己在這裏能夠立足下去，那群小家夥少針對自己，不得不做出一副大度的樣子，原諒他們。”

安寧懂了，遲疑一會兒，才說道：“他……真的不計較。”

顧青詞立刻追問：“他從來沒生過氣？”

“沒有。他脾氣是公認的好。”

“公認？那麽您呢，您怎麽認為？”

“我……”顧青詞步步緊逼的追問讓安寧似乎動搖了一下，很快又反應過來，笑了笑，“他脾氣很好，真不計較。”

顧青詞在沈默中盯著她的眼睛，許久後，才坐直了身子，笑笑：“真難得，我第一次看見從來不生氣的人。”

安寧也笑了笑，又忽然說道：“聽說子奉拒絕了你們會見的要求？”

顧青詞點了點頭。

安寧嘆道：“那孩子……老姚這事兒對他沖擊太大了，那孩子可能現在還沒走出來。我會勸勸他，也給你們道個歉。”

顧青詞忙道：“沒關系，我能理解。”

想到姚子奉，安寧的目光就變得黯淡落寞起來。

姚子奉那邊一直沒有同意見面，顧青詞也就先跑起了別的案子，後面依次又見了不少案件相關的人，奈何都沒有什麽發現。想來想去，還是前段時間和安寧見面的時候，那幾句話值得斟酌。

她一邊進行著工作，一邊也開始張羅著幫她爸媽搬家的事情。城中村那地方，當真不是老人熬得住的地方，最好是早早搬家才好。

這天她晚上回家，洗完澡後就坐在外面開始用筆記本找起房子。

最近家裏好好收拾了一下，本來放在客廳的被爐被收了起來，鋪著的地毯也被洗刷一通，晾在了外面。顧青詞改不了隨地坐的習慣，幹脆就買了一堆草涼席，一張張鋪在了客廳地板上。

文瑜朵從臥室走出來，就看到她坐在地板上，背靠著後面的沙發，腿上放著電腦，手指動一動的，似乎在看著什麽東西。

文瑜朵湊近看了一眼，驚訝：“姐，你在找房子麽？”

顧青詞扭頭看看她，應了聲：“嗯。”

“你要搬家？”

“不。”她手上沒停，解釋道，“幫我爸媽選套房子，想給他們換個好點的住處。”

文瑜朵點了點頭，眼珠子轉了轉，在她身後沙發上坐了下來，小心翼翼說道：“姐，我可能要搬走。”

“誒？”

顧青詞動作一頓，再次扭過頭。

文瑜朵似乎有點不好意思似的，垂著頭，手指甲摳著掌心，小聲道：“我現在不是有工作了麽，這工作我很喜歡，也打算一直做下去。不過咱們家離我公司有點遠，我過去都得一個多小時，早上起來還要做準備工作，這樣跑起來挺累的。我就想著，換個離公司近點兒的地方住。”

顧青詞尋思一下，明白她的意思，也覺得她說得確實是那麽一回事，就點了點頭：“你要真是打算一直做這個工作，的確換到離公司近點兒的地方住比較好。”

文瑜朵現在的公司在商業區那邊兒，這邊卻是科技區，來去都得轉兩次地鐵，換誰誰都煩。

文瑜朵拿眼睛瞟她：“你不生氣？”

“我生什麽氣？”顧青詞莫名其妙看她一眼。

文瑜朵過意不去，道：“當初也是因為我來得急，所以你才租了這裏的房子。而且簽了一年的合同，我這一搬走，就要你一個人承擔房租了……”

顧青詞卻笑起來：“你搬走的話，我也不打算繼續住在這裏。”

“什麽？”

顧青詞和她說實話：“確實當時是因為你突然搬過來，所以我才租了這裏的房子。後來也是想著這裏離公司近，你又一個人住在這裏，不如搭夥過個日子。實際上，我對這房子不算滿意，你如果不住了，我也就去找新的房子了。”

文瑜朵楞楞地點頭。

顧青詞卻想，房子是好房子，就是鄰居讓人不自在。快點兒從這裏搬出去，也能快點兒解脫，反正那人也不想看到自己，自己又何必成天在他面前晃悠討人嫌。

顧青詞言辭神色都不似開玩笑，也不像是什麽爭強好勝要面子的借口，文瑜朵心臟稍微落下去一點，和她說起正事來：“對了，姐，你什麽時候要是有時間，能不能教教我化妝？”

顧青詞一挑眉：“你怎麽突然想學化妝了？”

文瑜朵說：“這不是工作麽，我們部門的女孩子都會化妝，就我一個人素面朝天，總覺得有點不像是公司員工。”

“是嗎？”她把筆記本往旁邊一放，整個身子都轉過來，探究地看著文瑜朵，似笑非笑，“你說實話，真的只是這樣？”

文瑜朵盯著她眼睛，肯定：“還能怎樣？”

“不是心裏惦記上誰了？”

文瑜朵呆了呆，趕緊道：“不是。”

顧青詞笑得別有深意，一邊和她說：“雖然以前老一輩經常說，說話的時候目光躲閃代表心裏有鬼，但是實際上，人在說謊的時候，反而會直視人的眼睛。越是想要徹底捍衛謊言，就越盯得緊。”

“什麽意思？”

顧青詞豎起一根手指：“我剛才問你‘真的只是這樣’還有‘心裏惦記上誰’的時候，你都死死盯著我的眼睛，像是要表明內心一樣。這說明你在說謊。”

文瑜朵站起來，似乎有些慌張，好半天，才抱怨道：“姐，我搬走是對的，你看，我現在都成了你的實驗對象了。”

顧青詞大聲笑起來：“騙你的。”

“誒？”

“騙你的。”她看著她，好笑，“你最近快遞太多了，又全是買衣服，所以我就稍微懷疑了一下而已。我又不是心理學家，哪兒會看什麽表情。”

文瑜朵楞了半天，這才重新坐回來，咕噥：“我這不，才賺了錢高興的麽。”

顧青詞卻沒接她這茬，只慢悠悠說道：“你要是有喜歡的人了，別忘了讓我看看。”她眼神裏似乎別有一番意味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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