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顧青詞訕訕閉上了嘴，只覺得這人約莫有些病，你對他橫眉冷豎不行，對他和顏悅色也不行，人總歸是有那麽一兩個弱點才好，偏偏傅景年這人就是軟硬不吃。

顧青詞覺得空氣凝在了一起，有點不自在。

傅景年看她一眼：“看不看電視？”

她嘴裏還包著瘦肉，點了點頭。

傅景年過去把電視打開，換了個頻道，正在放一部叫《告白》的電影。講的是個女教師的女兒被學生害死，然後用女教師和不同學生的視角敘述出了整個故事。

顧青詞以前特喜歡纏纏綿綿的愛情劇文藝片，和傅景年交往那幾年，耳濡目染之後，不知怎麽的，就喜歡上這類懸疑推理片。

所以說古人那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可以說是完全正確。

傅景年本來還要換臺，回過頭見她盯著電視眼睛發亮，就停了手走回來。

這電影拍攝手法極好，臺詞量極大，第一節基本是女老師清淡不包含一點感情的聲音。

不管是什麽樣的聲音，只要在非單人狀態下，有聲音插進來，顧青詞就覺得舒服了很多。

那份肉粥她沒吃多少，之前吐了一通，不知道是不是讓胃更傷了，總覺得容不下太多食物。

這還剩了一大半，她就懨懨推開了。

傅景年目光落到粥上，神色一時間有些晦暗起來，片刻後，問道：“你平時常吃甜食？”

顧青詞點了點頭。

大概十五六歲的時候，當時念書的中學掀起一股減肥熱，顧青詞身子本來就苗條，腦子一抽也跟著別人減肥。她以前最鐘愛甜食，那段時間硬是一點也不碰。

傅景年帶她去蛋糕店，她就鼓著個眼，只看不吃，還非說自己不喜歡這些東西了。

傅景年似笑非笑的：“人在思考的時候，大腦會消耗巨大的氧氣和能量，有的甜食經過轉化酶的作用，能變成果糖和葡萄糖，變成大腦熱量的來源，攝取適量的甜食可以有效提高大腦運行速度、準確度和記憶力。換句話說，不吃甜食會變笨。”

說完這些也就算了，偏偏傅景年還好死不死補充一句：“要是變笨了，就進不了研究院，就只能在外面幹看著，不是很慘麽？”

這人說話的時候一本正經，讓人壓根不知道哪句話是真那句話是假，倒是把她說心動了，這之後，甜食就照樣往嘴裏塞。

在這一點上面墮落之後，所有的減肥計劃全都泡了湯，顧青詞也就和那兩個字撇清了關系。

傅景年說起話來和幾年前沒什麽變化，就是臉上少了許多暧昧：“甜食在消化系統裏面發生反應，會變成酸性物質，從而使胃酸增加。這樣一來，胃就會受到刺激，容易生出胃炎。換句話說，胃不好少吃甜食，傷胃。”

顧青詞想了想，嘴唇一彎：“吃甜食傷胃，不吃甜食傷腦，你選哪個？”

傅景年楞了楞，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麽，片刻後，也嗤笑一聲。

他沒在這裏留太久，吃完後沒多久，文瑜朵就來了。

顧青詞這邊是必須要住院的，文瑜朵過來拎著一袋子東西，全是在醫院過夜要用的。

文瑜朵面對著傅景年的時候，總有些局促的感覺，自個兒撈了張椅子擱病床邊坐著，和顧青詞說的話也不外乎是“吃不吃水果”一類的。等傅景年一走，文瑜朵的話匣子就關不住了，用眼睛乜了門邊幾眼，確定那人走了，才和她說道：“姐，你今天可嚇死我了，你好點了沒？”

顧青詞註意力放在電視上面，點了點頭，沒吭聲。

文瑜朵又說：“以前我總想著大城市裏面能夠開闊眼界。但是現在真來了，又覺得眼界都在朝著不好的方向偏。”

顧青詞視線沒動，到了笑了笑：“你都見識什麽了？這就眼界已經偏了？”

文瑜朵故作深沈地搖搖頭，嘆了口氣：“你是不知道，今天過來的時候，差點連號都掛不上，那時候我都要嚇死了。”說到這裏，她話鋒忽然一轉，又道，“我覺得景年哥這人真不錯，那陣我急的都不知道做什麽了，景年哥一聽你病了，二話不說就趕了過來。”

今天醒來的時候，看到身邊坐著傅景年，顧青詞心裏就有些端倪。這會兒又聽文瑜朵主動說到這件事，又有幾分異樣，莫可名狀。

顧青詞笑了笑，沒搭話。

文瑜朵說：“你看景年哥現在也就二十五歲再往上走一點，有房有車，模樣又好……不，模樣是特別好。怎麽到現在還是個單身呢？”

這回顧青詞倒是插嘴了：“就是模樣生得太好，才讓人看不見這人心裏藏著的到底是輕浮還是疏離。”

文瑜朵撇了撇嘴，有些不以為然。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八點半的時候，護士又推著瓶瓶罐罐進了來，一邊看著液體瓶下面的標簽，一邊問道：“這床叫什麽名字？”

文瑜朵先開了口：“顧青詞。”

小護士核對了一下，點點頭，過來要給她紮針輸液。這邊一動作起來，碘酒和各種藥物的味道就彌漫了出來。這姑娘不知道是不是實習生，鼓搗半天，針也紮了幾次了，就是沒弄好。

顧青詞看她急得冒汗，笑道：“我血管細，不好找，要不你給我換只手。”

換到左手紮針後就順利了很多，顧青詞打了個留置針，開始覺得冰涼的液體一縷一縷湧進身體裏面。

文瑜朵看著她右手，心疼：“哎喲，這護士可真是，都青了！”

顧青詞閉了閉眼睛。要說以前當大小姐的時候和現在最大的不同，那就是以前的小姐脾氣十有八九都是矯情出來的。她總對疼痛這種感覺十分沒轍，每次去到醫院紮個針什麽的，就跟上戰場似的，別人動作再輕再嫻熟，她也能憋出一泡眼淚。到了現在，卻覺得皮膚上面那點疼痛似乎也並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這邊漸漸平靜下來，顧青詞一雙眼皮不停打架，過了一會兒就撐不住睡了一覺。這一覺睡的時間不長，卻偏偏做了個夢。

不曉得是不是醫院各種氣味過於獨特，她竟然夢見自己站在個碩大的福爾馬林罐子前面。罐子裏面泡了個人，顧青詞遠遠見那人手背上一團烏青，頓時心跳如雷，頭皮發麻，她慢慢挪騰著，走近了，定睛往裏面看過去。

那裏面泡著的人一頭直順的黑發，瞪著眼，眸子裏面光彩熠熠。嘴微微撅著，像是在和什麽人鬧脾氣一樣。顧青詞看得分明，那人長了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她心跳愈快。

頃刻後門邊傳來響動，有腳步逼近，直覺讓她躲起來，她躲在櫃子裏面，看有人推門而入，穿著白大褂，身形纖長，一只手拿著實驗用的資料，一只手挽著個嬌俏的女人。男的是傅景年沒錯，就是不知道女的是誰。

他們二人似乎很快就發現了這裏被人闖入的痕跡，傅景年面上冷冰冰的，環視了一圈。女孩和他指了指一邊的櫃子，他彎了彎嘴角，信步走了過來。

夢做到這個地方，就忽然被外面的吵鬧聲打斷。

顧青詞皺了皺眉，睜開眼，心臟還在飛快跳動著。那夢不算可怕，就是壓抑得厲害，最後從櫃子縫隙裏面對上傅景年眼睛的時候，她像是被人扼住了呼吸，極為難受。

文瑜朵推門走了進來。

文瑜朵看她皺著眉，問道：“外面吵架把你吵醒了？”

電視已經關掉了，房間裏面再次陷入寂靜，外面的聲音就響亮了起來。

顧青詞看過去：“外面怎麽了？”

“兩口子吵架呢。”文瑜朵關上門，“我出去瞧了一眼。就咱們隔壁病房的兩口子，男的四十多歲了，長得還行，法令紋比較深，也有點發福了。女的可能三十多吧，看起來不怎麽樣，穿著倒是精細貴重。好像是說那個男的出軌了，還在外面養了個女人，他老婆氣得不輕，就成天和他鬧。”

“沒離婚？”

“好像沒離。”文瑜朵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道，“是男的不肯離，他老婆看起來特有錢，估計就是舍不得那些錢，所以才沒離的吧。”

顧青詞腦子犯渾，脫口而出：“所以說，這個世界上最值得愛，最不會變心的，還是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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