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七點過，醫生過來查了房。顧青詞睡眠淺，聽到聲音就醒了過來，見床邊上站了個老醫生，沖她笑著：“吵到你了？”

顧青詞搖了搖頭，文瑜朵本來趴在一邊，也打了個呵欠，直起身子來。

老醫生旁邊還站了個人，是個看起來挺年輕的姑娘，年齡大概介乎顧青詞和文瑜朵之間，頭發柔順地垂在肩上，仿佛染了墨似的，姑娘皮膚很白，眸子又黑又亮，臉型和鵝蛋一樣，臉頰上還帶了點肉，看起來又貌美又可愛討喜。

她也穿著白大褂，籠垮的褂子下身姿更是玲瓏婀娜。

顧青詞覺得姑娘看起來挺眼熟的，就是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哪兒見過她。

見顧青詞目光盯著這邊，那姑娘對她笑了笑，唇邊兩個小梨渦，牙齒細白，兩顆小虎牙尖尖的，很是可愛。

她胸口上戴了個牌子，和醫院裏面醫生戴的胸牌都不一樣，上面寫著“沈聽月”。

顧青詞記得首詩，就叫聽月詩，裏面有句是“偶然一陣香風起，吹落嫦娥笑語聲”，可見這佳人一笑，愈是讓景色美妙迷人。

醫生問了顧青詞幾句，不外乎是“還痛不痛”“有哪裏不舒服”之類的，顧青詞一一答了，醫生才點著頭：“行，問題不大，下午輸了液就能出院，出院前先來和我說一聲。”

顧青詞應了一聲。

說完這些，老醫生才帶著姑娘往外走。

臨走時，那姑娘忽然指了指文瑜朵：“掉出來了。”

姑娘聲音很好聽，清脆悅耳，想來笑聲也該像是古人所說的“銀鈴”一般。文瑜朵順著她指的方向，看了看自己衣服兜，果然，手機堪堪掛在邊上，馬上就要落下來的樣子。

文瑜朵趕緊放好，道了聲謝。那姑娘又笑笑，說了聲“不客氣”，轉身和老醫生走了。

文瑜朵說道：“這女醫生真是漂亮。”

顧青詞總覺得那女的像是在什麽地方見過，心裏有個影子溜得賊快，能瞥見一二，可就是捕捉不到。她索性停下思緒，想起一茬子事兒來，問：“我手機呢？”

文瑜朵急忙翻著自己的包，說：“病房門不能鎖，我看你昨晚就把手機扔在床頭櫃上了，我怕不安全，就放在我這裏了，你現在要用麽？”

顧青詞手上紮著針，動一動就不舒服，她擺了擺手，直接說：“我手機密碼是731208，你幫我找個聯系人，叫連城。給他發條短信，就說我在醫院，去不了實驗室了。”

文瑜朵依言照做，顧青詞睡覺的時候習慣把手機調成完全靜音，現在還沒來得及調回來。短信發出去沒到半分鐘，那邊就消無聲息回了一條：“生病了嗎？你在哪個醫院？”

神差鬼使的，文瑜朵就又發過去：“市醫院。”

沒想到過了半個小時時間，連城就拎著些東西進了病房。文瑜朵嚇了一大跳，反應過來就暗暗叫苦，直覺這人應該就是和自己發短信的人，應該是是自己把人招了過來。

顧青詞也是驚疑了一下子，片刻後，擡眸若有似無瞥了文瑜朵一眼。

文瑜朵立刻吐了吐舌頭，垂下頭。

連城未覺異樣，對顧青詞笑得和煦：“學姐，我猜你可能還沒吃早飯，所以順路帶了點吃的過來。你不會嫌我多事吧？”

他的話很是巧妙。哪怕真覺得他多事，這時候也責怪不出來。顧青詞搖了搖頭，介紹起來：“這是我妹妹，文瑜朵。這是我學弟，連城。”

連城對著文瑜朵大大方方笑了笑。

文瑜朵心裏有鬼，怕顧青詞算賬算到自己頭上，和連城互相認識了，就腳底抹油幾下想跑：“姐，我下去買點東西，你們先聊。”

做的時候開心，這時候倒是心虛。

顧青詞心裏又好氣又好笑，瞅她好幾眼，那丫頭全當沒看見，拎著包趕緊溜走。

顧青詞平時和連城接觸多是在實驗室裏面，離開實驗室還真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又覺得自己和這人沒熟到可以探病的程度，一時有些尷尬，找著話說：“你怎麽過來了？不做實驗了？”

連城笑笑：“你這邊不是要進研究所了麽？教授讓我把申請書拿給你，說是今天中午要提交上去。反正還有時間，你先吃早飯，吃了再填也不遲。”

這小夥子處起來溫和直爽，大約是平時的許多事情，也費不上什麽心思。這會兒連城在這裏和她說上一二，其間彎彎拐拐，倒讓顧青詞覺得節節敗退。

顧青詞吃完了早餐，連城才把申請單拿給她。

他這人挺會來事，眸光一轉，見床頭櫃上杯子空空的，他也不吭聲，就拿著杯子往護士那邊去了。

文瑜朵正好吃完上來，看他動作，好奇：“你做什麽？”

連城說：“學姐早上有喝茶的習慣，我過來看看護士這邊有沒有茶葉。”

文瑜朵心裏了然，又想，自己這個當妹妹的都不知道顧青詞的習慣，他這個學弟記得倒是清楚。想到這些，文瑜朵臉上就浮現出幾絲八卦。

護士勻了點綠茶給他。

文瑜朵和連城一道回去。路上她幾番偷瞄連城，覺得應該說點什麽，便道：“我姐這人看起來是一回事兒，但是心特別好。不過大多數人看人都看外表，我原本還擔心她會不會沒朋友，現在看來，她能有你這麽個朋友，挺好的。”

連城說：“外表其實也挺好的。”

文瑜朵不覺一笑。

茶葉拿回來連城就給泡上了，濃茶方起，茶葉浮滾。熱氣蒸騰而上，隔了煙霧朦朧，見病床上的女人垂著眸子，執筆塗寫，偶爾旁邊落下幾縷發絲，她便稍微頓筆，皓腕輕勾，將發絲別上耳後。

連城以往便覺得顧青詞別發的動作極有韻味，這人今天沒上妝，和以往見時的濃妝艷抹不一樣，素凈到讓人生出不少憐愛來。這一番動作糾纏著茶香，更是氤氳綺麗。

顧青詞寫完，把申請表又遞給他，剛想說聲謝謝，話到了嘴邊卻忽然一停，她朝門邊看去，臉上有幾分奇怪。

連城也看過去，頗為驚訝：“傅學長？”

傅景年正站在門邊，手上還拎著點早餐。方才屋裏旖旎風光，風景和看風景的人都各自沈入其中，傅景年一時有些怔忪，神色微冷。

這會兒病房裏面暧昧悉數散盡，文瑜朵見到他，剛要打招呼，就被傅景年截口打斷：“我過來找人，路過這裏，看背影挺眼熟，沒想到真的是你。”

話是對連城說的，傅景年沒理會姐妹二人，像是不認識似的。文瑜朵張了張嘴，吞下那聲招呼，懵懵懂懂在旁邊坐下來。

連城站起身來，往那邊走了兩步，說道：“我學姐生病了，我過來看看。”

“是麽。”他答了一聲，懶散隨意，仿佛沒當回事。

研究院這個地方對於學校裏面一眾學生來說，絕對是個香餑餑。奈何這個地方也極其硬氣，你把家世背景一譜的全擺出來，沒有真才實學，別人也不定會讓你進去。

一般來說，教授能夠保薦學生進去，譬如說顧青詞這種的，教授那邊提名之後，還要經過學校和研究院兩邊的層層篩選，確定人沒問題，才能進去。就是進去了，也指不準能幹個什麽工作，總之半年的實習時間，能不能把握住機會，能不能轉正全看個人造化。

這種教授保薦的名額很少，很多學生都搶破了頭想進。還有一種方法就是跟著研究員當助手，這種第一要籠絡的就是院裏的人。同樣的，那邊提出申請之後，還是要經過院裏的考核，然後在半年實習期裏面，被全院所有眼睛盯著，稍有差池就工作不保。不過相比頭一種來說，這種方法基礎名額多了不少。

連城這人聰明，卻不是頂尖聰明。家裏盼著他畢業後從商把持家業，教授對他態度也是一般，要想進院裏工作，還是得想辦法先和裏面的人搞好關系。

這會兒傅景年主動和他打招呼，他頗有些驚喜，也想和對方多說幾句。但是不知怎的，連城覺得傅景年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頗為冰冷，仿佛是條潛伏的獵豹，伺機給人致命一擊。

不過那人表現又很正常。

傅景年不過是和他不鹹不淡寒暄了兩句就要告辭，要離開的時候手機響了起來，那人一邊往外面走去，一邊接了起來。他聲音不大，言語溫柔，隱約間聽到了兩個字。

聽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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