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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洗心飛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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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洗心飛星

波旬弄得這麽狼狽,當然不是自己下來的。

當時阿眠二人跌落池中,他本打算乘勝追擊,將麻衣雪等人殺了,地宮大門卻轟然打開,一道罡風從地宮外湧進來,將殿內的蠟燭吹得東倒西歪,光線忽地一暗,整座地宮陷入黑暗之中。

一根手指抵在他頸側,他聽到一個冰冷的聲音在他耳邊淡淡響起:“停手。”

他知道這根手指想做什麽。

昆侖十三式第七式——洗心指——是昆侖祖師朝又明在少林拈花指之上所創。這一指法既可以指為劍,淩空傷人,但最糟糕的莫過於,一旦被洗心指點在身上,一道真氣隨洗心指註入中者體內,游走在四肢百骸之間,此後中者凡是調動真氣,便會引起兩道真氣相沖,受經脈逆流之苦,饒是一身渾厚內力也再無用處。

當年朝又明憑此一指請教少林方丈,那一戰的結果外人不得而知,只知方丈自那之後便再也沒用過拈花指。

而白鴆在昆侖十三式中只學了這一式,威力遠不如當年朝又明施展出來的那般,但也憑此一指大敗十三個幫派的聯合圍剿,這才殺出重圍,在苗疆落腳。

“白宮主這是要過河拆橋?”波旬臉上神情絲毫未變,但眸中溫度卻漸漸冷了下來。

白鴆淡淡道:“我改主意了,不殺了。”

波旬冷哼一聲,道:“你說不殺便不殺,好人都叫你做了,壞人的罪過我來背?白宮主打的好算盤!”

白鴆並不想向他解釋太多,於她而言,波旬不過是個棋子而已。即便沒有他,在她原本的計劃中,這些人也難逃一死。這個計劃十年之前本就該開始了,若不是十年前那一戰,導致她重傷久久不愈,根本不會拖到現在。

她要讓她的授業恩師,昆侖派創派以來天資最為卓越的掌門郁霜衣看看,即便被逐出師門,她也可以憑自己的力量開宗立派,成為一派掌門。

到那時,她想知道她是否還會認為她“輕狂自傲,眼高於頂,不堪重任”;她想聽她親口說——是她錯了,她當年不該因為一時之怒將她趕出昆侖;她還有千般想法,迫不及待地要在功成名就之後,將自己的榮光捧到恩師面前。

只求她能再看一眼。

十年了,昆侖的風雪愈積愈深,終年不化,南方的春草幾度枯榮,生生不滅,有些記憶卻愈發清晰。

昆侖山上常發生雪崩之災,因此日日有弟子值守摩雲臺。那日她與曲郎在房中私會,本該輪到她值守摩雲臺,但她卻將此事扔給了一個剛入門的弟子。那弟子貪玩,摩雲臺高臥峰頂,只有他一人,便耐不住孤獨偷偷溜了出來。以至於雪崩之時,竟無人知曉並通知山下居民,數千百姓與昆侖弟子喪生。

師父得知當日值守摩雲臺的是她,直接提劍去了她的房間,自然撞破了她與曲郎的私情。她寒著面色,連看也不看她,當著眾多弟子的面冷冷地給她下了定論:“白鴆為人輕狂自傲,眼高於頂,不堪重任。”

她還想說些什麽,剛喊了一聲“師父”,便被打斷了:“你以後不必叫我師父,我也沒有你這個徒弟,你且下山去吧。”

就這樣,她被趕下了昆侖,從始至終連她師父的正臉都未見過一面。不久後,她便聽說曲郎也被師父所殺,心痛至極的同時,也恨師父如此絕情,半點不講多年的師徒情面。

她一直都知道她師父厭惡男人,所以不許門下弟子耽於兒女私情,從而忽視修行。因此,白鴆認定,師父是因為她與曲郎的私情將自己趕出師門,繼而對曲郎痛下殺手。

可曲郎於她而言與別的男人不同,她年幼時便已與他相識,雖知道他是因為父親的囑托才常常來昆侖探望自己,但這個男人風姿出眾,對自己又溫柔寬和,於劍道一道上更是天資卓絕,當世無人可匹。她青春少艾,喜歡上他也是順理成章之事。況且,若不是她幾次逼他,曲郎也未必會答應與她在一起。

因而在她看來,曲郎在這件事中最是無辜。

可那畢竟是她師父,她又如何能向恩師報仇?

加之她被逐之後,昔日許多武林同盟對她冷嘲熱諷,她一怒之下大開殺戒,最後不得不遠走苗疆。

如今回憶起來,昨日之事皆如大夢一場,恩怨是非早已在這十年的蹉跎中漸漸褪色。唯一令她耿耿於懷的,便是那日將她逐出師門時,恩師竟連看都不願看她一眼。

這個念頭一起,她便計劃起如何能建立自己的門派。在昆侖之時,她偶然得知本派創派掌門曾在苗疆攀月山修行數十年,並為此處取名羅浮宮,在宮中留下了許多秘籍典藏,便一路尋到了苗疆,打算在此開宗立派。

然而苗人崇信姜央之神,奉蠱母為尊,她又不會蠱術,思來想去也只能以武力服眾,若是誰不服她做蠱母,殺了便是。

她聽說有個叫戚阿蠻的人,蠱術冠絕苗疆,便直接下了戰帖,卻不想第一戰便受了重傷。

十年來,她一面養傷,一面籌謀,聽聞紅夫人的骷髏螣將成,便有些坐不住了。

這時,一個叫波旬的和尚不知從哪裏蹦出來,說是願意為她取紅夫人首級,條件是待她成為苗疆蠱母時,以大祭司之位相待。

在她的計劃中,她若成蠱母,苗疆便不需要大祭司了,但既然有人願意來幫忙,且波旬的武功也不低,她也不介意假借他的手來除掉這些人。

但今時不同往日,苗疆大祭司天明可能就是恩師當年丟掉的那個孩子,她為恩師找到了心心念念多年的兒子,或許她會想起自己這個曾經的大弟子,願意見自己一面。

既是如此,便不能叫恩師知道自己現在的籌劃。恩師曾反覆教導門下弟子,習武之人切不能恃強淩弱、濫殺無辜,若是讓她知道了自己所作所為,恩師更是不可能認她這個徒弟了。

她知道波旬打算在地宮內動手,在天明離開後就動身趕往地宮,但一行人早已出發幾個時辰,她即便是用上了輕功,趕到時波旬也已開始動手了。

白鴆放在波旬頸側的手指稍稍用力,便能感覺到血脈在她指下搏動,她低聲道:“你也算是幫了我不少,雖然現在不需要了,我也不殺你,你走吧。”

波旬笑了,他的笑聲如驚雷一般在地宮中炸開,浩蕩罡風自地宮大門卷入,卻吹不散他的笑聲。

笑聲中隱含內力,令眾人忍不住心驚。這小和尚單論內力,竟是雄渾深厚,即便是自小修習少林正統內功功法,到了這個年齡也未必能有這般修為,他到底是什麽人?

波旬的脖頸隨著大笑在白鴆的指下顫動,但他全然不懼,傲然道:“白宮主,你真當我只會大寂滅掌嗎?”

白鴆雙眸一顫,又定下心神,道:“你當然不止會這一種武功。可我用的是洗心指。”

波旬微笑道:“我不用其他功法,是因為不值得用。”

白鴆道:“你只管施展,但我的洗心指已在你命門,就是不知誰更快一些了。”

波旬突然出手,白鴆全神貫註地盯著他的動作,正欲下手,卻見波旬只忽然做了一個起手式。

一個簡簡單單的起手式。

他的右手在胸前捏了一個指訣,左手在空中劃了一個半圓,便再無動作。

白鴆的瞳孔卻狠狠一縮。

她死死地盯著波旬的雙掌,聲音有點啞:“你在做什麽?”

波旬微笑道:“自救。”

“我問你用的是什麽功法。”

“哦。“波旬像是恍然大悟,輕巧地吐出三個字:“拏雲手。”

苗疆位置偏僻,不與外人通,但中原武林之中沒有人不知道昆侖派的拏雲手,就像不會有人不知道少林寺的易筋經一樣。

作為昆侖十三式的最後一式,拏雲手一直是公認最難的一式。它的功法就在那裏,任何一名昆侖弟子都有機會接觸到,但自朝又明創出昆侖十三式後,便再無人能用出拏雲手。

也就是說,在朝又明以外的任何一人手裏,拏雲手都只不過是幾個手勢而已。

因此,當郁霜衣領悟拏雲手之後,她便成了當今武林第一人。

白鴆曾見過師父用拏雲手,那手勢起伏之間所攜的浩蕩雷霆之力,讓她毫不懷疑,這世上無人能接下這一式的威力——便是當今幾位絕頂高手聯手也不能。

可此刻,她卻在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手裏見到了拏雲手的起手式。

盡管只是一個起手式。

她一字字道:“你怎麽會用拏雲手?偷學本門功法,昆侖人人得而誅之!”

波旬“好心”提醒她道:“白宮主,別忘了你已經不是昆侖大弟子了。”

被戳到痛處,白鴆雙眸一暗,又道:“拏雲手的功法雖然每個昆侖弟子都能看到,但絕不會外傳,你到底是什麽人?”

“不不不,”波旬連連搖手,“我可不是你們昆侖的人,小僧出身少林,學的是正兒八經的少林功法。”

“不過,”波旬忽而狡黠一笑,“十五歲那年,我曾遠走大漠一趟,在昆侖山的潛虬峰上蹲了半年,終於給我看到了郁掌門用拏雲手的過程。”

“所以,”他的袖底忽然飛起一點精光,白鴆被這一點精光晃了一下眼,卻無暇顧及,緊緊盯著波旬等待他的後半句話——“這個起手式是我胡亂比劃的!”

話音未落,一柄韭葉大小的短劍自他袖中閃出,飛奪白鴆面門!

這柄短劍猶如一線弧光撕裂了面前凝滯的空氣,透出一絲極隱秘而又奪目的劍芒來。白鴆全副心神都在等波旬的解釋,雖然她也算是江湖一流高手,但分心之下,這柄劍又來得如此之快,她發現之時,劍光已直迫她眉睫!

白鴆冷冷一笑,倏爾將自己的右手撤回,身形一閃,已遠遠掠開一丈之地。劍光的勢頭不減,緊緊地追了上來。

白鴆的右手再度從容擡起,兩指並作指劍,直直地向短劍點去,竟也不避短劍的鋒芒!

洗心指施展出來時,將真氣註入指間,使手指在一盞茶的時間內力如金鋼,可斷鐵碎石,只要白鴆的手夠快,便可在毫發無損的情況下捏住短劍,使它再也不能前進分毫。

但當短劍再度迫近白鴆面門時,這一柄薄如韭葉的短劍突然幻為數柄一般大小的短劍,宛如憑空張開了一張劍幕,劍氣倏然張開,自每一柄短劍上逼出,森寒的劍氣卷起一道洶湧的洪流,將白鴆全身都籠罩其中!

白鴆忽然嘆息道:“你這一劍,將我全身命門都暴露在你劍氣之中,叫我避無可避。”

波旬得意地笑了。他是該得意的,以十七歲之齡將已有三十餘年修為的昆侖大弟子逼到如此地步,只看周圍人的表情便知,再過幾年,他將是江湖中最耀眼的少年高手!

於是,他“好心”地提醒對方:“所以你即便是拖延時間也沒有用,無論你使出什麽招數,我的劍都會比你快。”

白鴆道:“你這不是劍吧?我曾聽說,蜀中唐門出了一個不世出的暗器高手,他研制出了一種暗器,看上去只是一柄短劍,但此劍可裂變出數柄劍,每一柄劍又可以裂變出幾十枚薄如蟬翼的銀鏢,銀鏢一旦受力,裏面藏的火藥便會炸開,一丈之內盡化齏粉。這枚暗器被取名為飛星,這位高手後來也給自己改了名字,名叫唐飛星。”

波旬微笑道:“我認識他。”

白鴆道:“你當然認識他。十餘年前江南十三門派圍剿我時,這位唐先生也在其中,可後來我聽說——他死了。”

波旬道:“傳聞不錯。我將他殺了。”

白鴆諷刺地笑道:“你倒是厲害,連唐門第一高手的飛星也躲得過。”

波旬笑瞇瞇道:“非也。我躲不過,也沒有躲。因為我拜了唐飛星為師,他把飛星的鑄造和使用方法都教給了我,只是他沒想到我用飛星殺了他。”

眾人皆是一陣膽寒,沒想到這個和尚小小年紀,手段竟如此狠毒。白鴆最重師道,看不慣他這般殘忍的行徑,冷聲道:“他可是你的授業恩師!”

波旬毫不覺得自己所作所為有任何問題,理直氣壯地道:“世上有一個會用飛星的人就夠了,我既學會,他就必須死。能死在自己平生引以為傲的作品手下,他應當開心才是。”

一旁,殷其雷握劍的手不住發抖,他想起枯木老人也是這般死在波旬手下,被自己信任的徒弟以自己的平生絕學殺害,一股怒氣瞬間翻湧至胸膛。

麻衣雪忽地按住了他的手,低聲道:“別沖動,你我都不是波旬的對手。”

殷其雷的眼睛閉了又閉,卻終是不再有任何動作了。

波旬嘆息道:“你若是不叫我停手,今日飛星對準的可就是在場的其他人了。”

白鴆並不接他這句話,她只是微微地笑著,悠然看著波旬,眼中一道光芒緩緩散開,如日出破雲,驅散了地宮中的肅殺。

她看上去並不懼怕已離她不過幾寸的飛星,甚至感受不到劍意,因為她極為自信。

波旬膨脹的信心倏地一窒,他忽然就不太確信自己的飛星是不是能夠殺了白鴆了。飛星傳到他手中之後,他嫌棄它仍不夠快,又將它進行了改進,如今已能將自己的勁氣附於飛星之上,以馭劍之法馭使飛星,並給這套劍法起名為飛星劍法。

因這一劍法往往能殺人於瞬息無形之間,對敵之時他總是習慣將這一招留到最後,以備保命之用。如今他雖然在眾人面前表現得絲毫不亂,但只有他自己才清楚,對上白鴆他的勝算連五分都不到。若是飛星仍無法殺了白鴆,他便難逃一死了。

白鴆悠悠道:“你知道嗎?制服一件暗器最好的方法,就是讓它再也沒有機會發出!”左手倏地探出,渾然不懼面前數枚飛星,浩蕩真氣奔著飛星轟然卷去!

波旬立即催動飛星,但只覺白鴆內力如瀚海,磅礴沈穩,一時之間飛星竟難以推進。

這時,白鴆的右手忽然動了,洗心指再次施展,真氣如一線清泉,從白鴆指尖疾沖而出,卻不是向著波旬,而是向身後水池中央的兩座雕像奔襲!

這兩座雕像一站一坐,站著的雕像足有三丈餘高,指風淩厲,將朝又明的雕像從底部一斬兩段,向著波旬轟然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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