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這次的船費也備好了！”林晨對著擺渡人揚了揚手中的一沓紙。

“不夠。”

“啊？”

順著擺渡人手中船槳指向的方向，林晨驚悚地發現，渡忘川從不坐船一向是直接飛過去的閻羅大人，這次竟然踏上了這只破船。

看著閻羅站在船尾那鎮定的樣子，林晨瞬間又回過了神，“這、這、這，婆婆，閻羅大人坐船也收費！？”

嘶啞難聽的聲音回答：“眾生平等，一概而論。”

林晨為難，之前坐船付的都是從孟婆那裏蹭來的事兒，這兩次坐船付的是在貓樓裏經歷的事兒，他腦子裏實在是沒啥新鮮的愛情故事了。

“無妨，”閻羅一臉淡定，轉身問擺渡人，“這次的故事不寫紙上，口述可否？”

擺渡人似是沒料到閻羅居然會自己親自付費，微楞了一下，隨後用略微有些奇怪的語氣回答：“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這是同意了。

是夜。

微涼的風夾雜著喧鬧的人聲，一襲青衣的清秀書生在鬧市中穿梭著，他第一次來到京城，就恰好趕上了這裏每年一次的花魁競選。

初入京城的書生本不想觀看這所謂的花魁選舉，可無奈熙熙攘攘的人群擁著他就到了這湖岸花船邊。

“既然都來了，那就隨便看看吧，也能趁此見識一下京城女子的姿容。”書生想。

思及至此，書生便仔細拍平了自己被擠出褶皺的衣服，在湖邊站定，隨著眾人的目光一起望向了花船之上。

“小哥看著不像本地人啊，也是慕名來看我們花魁競選的？”

旁邊有個熱心的布衣大漢搭話，書生笑而不語。

“唉，可惜你來晚了，真沒艷福，前面各家青樓的頭牌剛剛都表演完，你是沒看到，這些姑娘們的那身段、那腰肢······”

“既然已經結束，那我便走罷。”書生好聽的聲音令布衣大漢稍微晃了下神，然後就急了，伸手拉住轉身欲走的書生。

“嘿，我說小哥，你別著急啊，別的姑娘看不到，但今年花魁還沒表演哩。”

布衣大漢話剛完，就聽到一個嬌媚的聲音從花船中傳出。

“諸位在場的友鄰公子，遠方佳客，在此湖光秋月兩相和，青春蕩漾人意好的日子，幸得諸位擡愛，選得我們問緣樓的樊瑤姑娘取得魁首。為謝諸位前來捧場，樊瑤姑娘將為大家獻舞一支，望諸位以後也多多光顧我們問緣樓呦！”

“好！！”話音落，布衣大漢便和四周眾人鼓掌叫好。

書生也站定，瞇眼向船中舞臺看去。

音樂響，舞步起。她玉足輕旋、雲袖輕擺，隨著音樂聲中的鼓點舞動著曼妙身姿。不似尋常庸脂俗粉，她身著黑色羅裙，裙上紅色大朵的曼珠沙華跟著她的旋轉搖曳，刺激著人的血脈僨張。

可她輕柔的黑發、白皙的皮膚以及攏在她臉上的薄紗，卻又清雅地好似風中芙蕖，高高在上，令人不忍褻瀆。

身旁的布衣大漢已經看呆了，他嘴裏不自覺地喃喃道：“乖乖，今年這屆花魁美的簡直像是天上仙兒，她裙子上這是什麽花，咋沒曾見過哩？”

書生也有些迷醉了，這花魁的舞讓他想到了一些快要遺忘過往。

一舞終了，長長的黑發在風中淩亂，黑色羅裙依舊在風中飛舞，帶著裙上紅色的花瓣隨風飄搖。她身後的黑夜此時綻放出漫天煙花，她也在煙花中摘下面上的薄紗，對著岸邊呼喊著“樊瑤”的人們露出傾城一笑。

這抹微笑，自然也掃過了書生。

當對上這抹微笑時，書生的心突然“咚”地一聲似是被什麽擊中，他呆楞著看著花魁樊瑤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舞臺後的簾幕中。

回過神來，書生又看了看花船上的簾幕，隨後便悵然若失地轉身離開，消失在了人群裏。

美麗的花魁離他太過遙遠，尋找可以下榻的客棧才是正事。

可未曾想，因為一年一度的花魁選舉，京城裏大大小小的客棧竟然全部滿員。

所以已是深夜，書生卻還孤單一人抱著行李失落地在街頭小巷中穿行，搜尋著可以落腳的地方。

“哎呦，這位公子，看你儀表堂堂，一身風流之姿，為何深夜卻流落街頭啊？”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身上噴香的姑娘上前攬住書生，直接把書生往前面的店裏拽。

看著書生衣著整潔可又一臉失落魂落魄狀，她又道：“該不是家中糟糠妻不解風情，把你趕出來了吧，不如來我們問緣樓喝杯酒暖暖身子，也讓奴家為你暖暖心？”

書生哪裏見過姑娘上街直接拉人的架勢，一下子羞紅了臉，還沒聽清店名，三兩下就被這姑娘拽進了前面的店。

進店後，因為俊朗非凡的臉，他立馬被一群姑娘包圍，鋪天蓋地的花粉香氣一瞬間直往書生鼻子裏鉆。書生忍不住打了好幾個噴嚏，生澀的反應惹得一群姑娘連連嬌笑。

好不容易找了張桌子坐下，書生才反應過來這是家青樓，回過味兒來他轉身欲走，但又想到已經深更半夜，客棧估計也找不到了，不如就在青樓裏先將就住一晚。

然後書生就這麽陰差陽錯地與問緣樓的樊瑤花魁相識，兩人一來二去日久生情，最後書生為樊瑤姑娘贖了身，兩人回到了書生老家，喜結連理，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好了，忘川河結界已過，我們已到岸邊。”

“師父，還沒說完呢！這故事結局就這麽草率？”林晨正聽得入迷，沒想到剛到書生要和樊瑤在青樓相見的重要關頭，閻羅直接就爛尾了。

閻羅沒理會林晨的反應，反而目光灼灼地望向船頭那位身形佝僂的擺渡人：“樊瑤，你說，這個故事結局如何？”

“啥？樊瑤？”林晨看了看自己師父，又看了看擺渡人婆婆，他有點兒迷。

“閻羅大人的故事虎頭蛇尾，婆婆我這次就吃點虧，權當給你打個折了。”擺渡人假裝沒聽懂。

閻羅終於忍不住了，他三步並作兩步地從船尾跨到船頭，把擺渡人遮擋著面容的蓑帽打掉，低頭直接吻了過去。

只見摘掉蓑帽的擺渡人倏忽間從身材矮小的老太婆，驟然間拔高了身形，她那平日裏布滿皺紋的臉，也變換成了光滑細膩的肌膚。

林晨驚呆了，他張大著嘴。

吻了許久，在樊瑤的掙紮中，閻羅才戀戀不舍地松開了唇。但他還是緊擁著懷裏這個日思夜想的人，下巴在她的頭頂摩挲著，久久不願放開。

“樊瑤，對不起，原來你一直都在我身邊，可我笨到現在才找到你。”

樊瑤不語，還在閻羅懷裏掙紮。

“樊瑤，你都在忘川裏徘徊千年了，還沒看明白嗎？我的心裏只有你，除了你，我誰也不會娶。”

樊瑤慢慢停止了掙紮。

“乖，我知道你心裏別扭，不然怎麽會改了上一任擺渡人的規矩，把船費由收錢改成了收故事呢？”閻羅輕笑，低頭又親吻了一下樊瑤的眉心，“怎麽樣，聽了這麽多故事，能理解我當時的苦衷了嗎？”

樊瑤終於哭出聲來，她回抱住閻羅：“我好想你。”

閻羅輕撫著樊瑤的背，哄道：“莫哭，我們還有很長時間能慢慢聊。”

林晨終於整明白了，原來師父一直尋找的師娘，就是忘川擺渡人。

而看到這副大團圓的畫面，他也不自覺地在一旁低語：“我心心念念的小人兒，什麽時候也能自願地撲入我的懷抱呢？”

低語完，林晨猛地一驚：“奇怪，我怎麽會說出這種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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