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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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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章

誰都知道《葬花吟》是《紅樓夢》電視劇中林黛玉所吟唱的曲調,以纏綿哀婉的傷春情調為人所稱道。而以淩氏少帥的英偉決斷,要他唱這樣一首曲子……這種效果就像要德國名將隆美爾去唱《何日君再來》一樣具有微妙的違和喜感。

看清歌名時,饒是淩昊天再做好心理準備,臉色也黑了一下,隱隱有種掐死林皓夜的沖動。然而眼看第一句歌詞已經冒出來,他沒時間猶豫,更不能在師傅面前收回已經說過的話,只得硬著頭皮跟著唱下去。

當第一句暗沈低啞,甚至隱隱帶著幾分咬牙切齒意味的“花謝花飛飛滿天”回蕩在室內時,所有人都必須緊緊捂住嘴才能勉強忍住即將脫出口的笑意——值了值了,這輩子能看到淩氏少帥這樣出糗,之前被他各種折辱磋磨的票價都值回來了!

但是四句一過,當唱到“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時,淩昊天已經找到感覺,聲線低啞沙潤,將那種無奈淒惻之意演繹的極其到位,讓所有人都不覺一楞。直至“花開易見落難尋,階前愁煞葬花人,獨倚花鋤淚暗灑,灑上空枝見血痕”四句,他微側過頭,一雙視線若有似無地黏著在雪萊面上,隱約含上幾分深意。後者有所察覺,不著痕跡地轉過頭,似是與肖明遠閑聊,表情十分自然,但眼神絕不與他交匯。

待到“天盡頭,何處有香丘,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時,淩昊天陡然拔高音調——他的聲線原本清朗磁性,此刻卻帶上幾分聲嘶力竭的喑啞之意,仿佛真是聲聲血、字字淚,一曲一調皆發自肺腑,好像當真因落紅滿地、花落人亡而哀慟不已。

但,唯有雪萊和林皓夜心中了然,他這份哀慟並非因傷春悲秋,更因為那份幾近絕望的不倫之情。

自昨晚他向師傅直接挑明,並且擁情一吻後,就再未得機會與師傅單獨相處。其間他亦幾番試圖探察師傅的反應,然而令人沮喪的是,雪萊的表情竟自然到毫無破綻,好像昨晚那一瞬的動搖只是夢境,從未真切發生過。

剛開始,淩昊天只覺一股濃重的無力感漫上心頭,好像精心籌劃的一場大戲,落入那人眼中,只是不痛不癢的小孩胡鬧一樣。可他畢竟跟在當代劍聖身邊多年,對他的一言一行,乃至每個表情細節都了如指掌,時間久了便察覺到,師傅雖然表情自如,可目光總是有意無意地避開他,從不與自己直接對視。

他便明了,原來那一晚的功夫並不是白做,而他這份違背常倫的激烈感情終於將一貫溫潤淡泊的師傅給拉入局內。

在淩氏浸潤多年,他的性子亦越來越陰冷霸戾,想要到手的東西,出盡伎倆手段也會設法得到。但這一次他卻明白,那個人就如天際的明月,可以依偎親近水中倒影,但若強行伸手夠取,只會打破倒影,令那人越來越遠。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循序漸進,一點一點突破那人心防,直至最終讓他願意嘗試去接受自己。

一曲終了,套間內鴉雀無聲,所有人耳邊都似乎還在回響最後一句唱詞的尾音。幾分鐘後,還是林皓夜第一個醒過神來,嘖嘖讚嘆道:“師兄不愧是師兄,連《葬花吟》這樣纏綿淒婉的歌都能唱得這麽入味,真是令人佩服。”

淩昊天聽出她在嘲笑自己染上了林黛玉的小家子氣,並不加以反駁,只是微微一笑,彬彬有禮道:“過獎。怎麽比得上林師妹‘英豪闊大寬宏量,光風霽月耀玉堂’?”

林皓夜登時微微瞇眼:這家夥……是在諷刺自己不像女人,沒有女人味嗎?

她磨了磨牙,剛要開口反擊,雪萊輕輕咳嗽一聲,含笑道:“你們下午沒別的事了嗎?”

雖說看門下弟子互相掐架是一種樂趣,但是掐得太出格演變成毫無格調的口舌之爭、甚至有可能在長輩面前出醜時,還是適可而止的好。

劍聖門下兩名弟子同時沒來由地打了個寒噤,擡頭對上師傅那雙淡淡含笑的眼,下意識閉上口,不敢再多說一句。

*****

除去中途的小插曲,午飯的時光還是很美好的。可惜的是,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有限的,當雪萊同肖明遠一行人回別墅後,淩昊天則逼著林皓夜繼續上午未竟的功課。

林皓夜心知這一次又是沒有三四個小時結束不了,死活不肯一個人去受這份罪,於是又軟硬兼施地拖了殷文一起。

話說到這裏,淩昊天倒是覺得很奇怪,這位同門師妹到底用何方法說服殷文,讓他同意這出假鳳虛凰的戲碼。而數日之後,直到這場戲落幕、美第奇小姐打道回府,他才知曉答案。

“你竟然……竟然把飛廉拖下水?!”

當知道真相後,淩昊天第一次被人氣得七竅生煙,不顧形象地大吼:“你告訴殷文我喜歡飛廉?你……你簡直是胡說八道!”

林皓夜笑得彎眉彎眼:贏了贏了,一路上被這家夥耍的這麽慘,這次終於占盡天時地利和上一把,實在太不容易了!

“這怎麽能叫胡說八道呢?你本來就是同性戀嘛,只不過對象不是飛廉而已。”她笑得燦爛如花,又帶上一點單純的無辜,“要不然你叫我怎麽跟殷文說?說你愛上了師傅?是你自己說不能把師傅拖下水啊。”

“所以你就拖飛廉下水?”

淩昊天長這麽大,自問沒被人玩得這麽慘過,簡直想吐血:“你還敢說,竟然、竟然還告訴殷文我單戀飛廉……還有什麽話是你編不出來的!”

林皓夜裝委屈:“沒辦法啊,誰讓人家美第奇家族看上的是你,我要幫你找借口,當然只能你暗戀別人啊。要不你自己挑一個人選出來?如松……還是蒼瀾?”

“……你?!”

淩昊天在陰謀圈子裏浸潤多年,自認也不算什麽正人君子,可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人可以無恥到這種程度,一口血堵在嗓子眼,恨不得往外爆粗口。

當然,那是之後的事,至少此刻,淩昊天還不知道自己被這位同門師妹狠狠陰了一把,帶著她和殷文到了淩氏,一本正經地向她介紹可黛:“這位是可黛小姐,從今日起,她會接替清華成為我的私人助理,同時也是你的舞蹈指導。”

林皓夜眨巴眨巴眼睛,還沒完全明白:“舞蹈指導?什麽意思?”

“美第奇家族是世代豪門,交誼舞更是從小的貴族訓練之一。如果要成功在這個圈子裏立足,你第一步要做的就是在貴族舞會中技壓全場。”

那個一身阿瑪尼西服套裙的女子微笑做出解釋。不知為何,雖然她言談優雅、笑容可親,林皓夜卻總覺得有何不妥之處,好像有針尖逼著肌膚一樣,脊背上沁出一層涼意。

“這位可黛小姐……到底是什麽人啊?”

趁著秘書小姐去做準備的空當,林皓夜回過頭,飛快地向曾經在淩氏任職兩年的殷文作出詢問。

然而讓她沒想到的是,殷文的眼神竟然頗為古怪,盯著可黛瞧了一會兒,慢慢泛起一層冰渣。

林皓夜覺得不妙,扯了扯他衣袖,低聲問道:“怎麽了,你認識她嗎?”

殷文察覺到自己的失態,掩飾性地輕咳一聲,低啞著嗓音道:“當年金新月一戰後,我被淩氏俘虜,負責審問的,就是這位可黛小姐。”

“你說什麽?!”

林皓夜微微一驚,臉上的笑意慢慢收斂,眼底有冷光湧動:“你當時一身的傷,難道就是……”

殷文閉一閉眼,似是被這段敘述勾動起某些不堪回首的過往,與她相握的右手五指一分一分變得冰涼:“那倒不是。她沒怎麽對我用刑,不過她的審訊方法,就像把肌理骨骼分離肢解開,從內部瓦解人的心防,所有想隱藏起來的弱點都會一一暴露在人前,是比任何酷刑都更為可怕的折磨。”

他的手指在微微顫抖,林皓夜敏銳察覺到,握住他的手不由緊了幾分,嘴唇湊到他耳畔輕聲道:“已經沒事了,你放心,都已經結束了。”

殷文“嗯”了一聲,神色微微緩和了幾分,看向她的目光就似化開一層的溫潤碧水,泛著清淺笑意:“我知道。”

他知道,噩夢已經結束,卻不是因為苦難到了盡頭,而是因為……遇到了她。

林皓夜不知道這位可黛小姐是否認出了殷文,從始至終,她面對自己時的態度是一如既往的自然。但是她很清楚一點,今天之後,她大概也和這位可黛小姐結下了梁子。

和優雅知性的外表完全不相符的,是她內在強悍犀利的靈魂,無論是在面對審訊的囚俘,又或者在教授華爾茲時。

“華爾茲又稱圓舞,被列為國標舞的第一舞種,享有‘舞中之後’的美稱。當然,要在貴族舞會中立足,只會跳華爾茲是遠遠不夠的,不過你的目的只是為了應付美第奇家族,所以學會華爾茲也就夠了。”

美麗的審訊官手上纏著一根小小的羊皮軟鞭,嘴角挑起的弧度恰到好處,卻讓林皓夜赫然生出種不寒而栗的感覺:“不過即便只是為了應付,到時候也會是由你和董事長一起跳開場舞,所以無論如何都不能失禮。”

林皓夜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其實她對華爾茲並不陌生,在本科時參加社團,就曾經接觸過一段時間的國標。不過二十分鐘後她就明白,大學參加社團時隨便玩玩的國標舞,和此刻所教的華爾茲,那是完全兩個概念。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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