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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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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次下來,林皓夜也意識到不對勁,只是倔勁上來,不肯退讓,反倒變本加厲,甚至幾度和本門師尊正面沖突,硬碰硬對著幹。

只可惜,無論鬥智鬥力她都不是雪萊的對手,越是逞強輸得越慘,即便她是純鈞鑄成的血肉也扛不住,到最後全身每一塊肌肉都叫囂著酸痛,身上青一塊紫一塊,連一根手指都擡不動。

縱使事隔多年,回憶起這段過往,林皓夜仍有種不堪回首的感覺。

然而她並不知道,正是在這幾次三番的沖突中,雪萊對她也越發欣賞——膽敢跟當代劍聖對著幹,接連吃虧還不服輸,這份膽氣魄力也不是普通女子能有的。

何況,正是在這幾次交鋒中,她的修為突飛猛進,嶄露出的天分直追當年的淩氏少帥。

至此,即便是當代劍聖也不得不對這個厲鬼覆生的女子另眼相看。

只是這些隱情,他不好對淩昊天明言罷了。

“皓夜性情執拗,遇剛則強,從某個方面來說倒與你頗為相似——我在想,我當初看中她,也未嘗不是因為這一點。”

當代劍聖靠在軟枕上,慢慢泛起一絲溫和笑意。

淩昊天微微一怔,沒料到師傅居然說出這樣一番話,面上雖然不動聲色,心裏卻似有甜水流過。只是嘴上還不肯放松,嘟囔道:“我還記得當初第一場劍技課,師傅就打掉了我手中的木劍——師妹當年也是這樣狼狽嗎?”

連這種小事也要比?

雪萊微覺好笑,卻沒說什麽,只是回憶了一下:“夜兒的確天分出眾,不然我也不會將她收入門下——可單論劍技天賦,她還是略遜你一籌。不過……”

他忽地頓住,沒有往下說。

淩昊天有些訝異,忍不住問道:“不過什麽?”

雪萊望著窗外隱隱閃爍的萬千燈火星輝瞧了一會兒,忽而閉上眼,似是被迷離光影炫花了眼目,淡淡道:“沒什麽……很晚了,你先回去睡吧。”

淩昊天神色微黯,然而瞧見師傅疲倦蒼白的臉色,所有的話都生生咽回,站起身行禮:“是,弟子先行告退。”

他沒有熄滅燭火,只是緩步走到門口,繞過屏風的剎那,心裏似是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牽引,下意識回過頭——

微弱的燭光下,那人靠坐在床頭,半張臉沈浸在陰翳中,瞧不清神情如何,只覺無限孤清寂寥。

那個瞬間,淩昊天心頭陡然抽痛,就像有一根細針刺入血肉不住攪動,幾乎想快步走回床前,然後……

然後怎樣?

然後又能怎樣?

那是他的師傅,就像那人所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即便他再如何努力博得他的讚賞,努力登上一個足以與他比肩而立的高度,那人也只是將他當成一個孩子……一個讓他打不得、罵不得、寵不得、愛不得的不懂事的孩子。

那是他們的結局,縱使前路錯綜覆雜、撲朔迷離,仍能一眼望到頭。

那一刻,他忽然感到一種徹骨的絕望,冰寒之氣從肌理滲出,一點一點沁入血肉、沁入骨髓,幾乎連身到心都墜入無底的冰涼虛寒……

被那種覆雜難言的情緒所控制,他不忍再多看,便要轉身離開——回身之時,眼角餘光卻似瞥見師傅從袖中抽出一張紙箋,翻開看了一眼後,又細細折好,重新收入懷中。

那是什麽?

他微一怔楞,想要定睛細瞧,那張紙箋卻已被師傅收回懷中,不知到底寫了些什麽。

眼神在那個瞬間轉幻過無數情緒,最後定格為一種深沈莫測的平靜。

他沒有折轉回去,只是緩步走出臥房,輕手輕腳地帶上房門。

當深夜過去時,慕士塔格峰上的雪崩終於平息下來,東邊天幕上慢慢泛起亮光,籠罩著這一片雪峰,說不出的奇異瑰麗。

殷文從昏迷中清醒過來,本能想撐起身子,卻被一陣劇痛阻止——不過稍稍一動,全身每一處都叫囂著撕裂般的痛楚,那架勢就像一百匹馬碾碎了骨架,又被重新拼在一起。

他倒吸一口冷氣,登時失了氣力,向後栽倒,發出不輕不重的一聲響,眼前視野一片模糊扭曲。

半昏半醒間,有窸窣的腳步聲隱隱響起,走到近前時停住。朦朧中,好像有人俯下身細細打量自己。

他突然睜開眼,用力抓住那人衣袖,嘶啞著嗓子呼喚:“夜兒!”

那人應變極快,手掌一翻,已經切中他手腕麻筋。殷文只覺一陣劇痛從指尖蔓延到手肘,好像骨節都寸寸碎裂開,忍不住悶哼一聲,手臂無力墜地。

“命都去了半條,還念念不忘旁人,你什麽時候能顧忌一下自己?”

透著譏誚意味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熟悉莫名。殷文睜開眼,努力了好半天,終於凝聚了視線,那張面孔也就在視野中逐漸清晰——

“……如松?!”

他皺住眉,深吸一口氣,用力支撐住身子,靠著石壁勉強坐起,聲音沙啞:“你怎麽會在這兒?”

“你連人帶‘聖天使號’都被索菲爾劫走,那麽多天仍然下落不明,你說我為什麽在這兒?”

面色冷峻的淩氏作戰部副主管冷哼一聲,看他支撐著身體的右臂吃不住勁地微微顫抖,於是冷著臉在他腰後塞了一個野戰背包,讓他靠的舒服些。

“你還真是命大——先是從索菲爾手裏逃脫,又遇上這場十年難見的雪崩,竟然沒缺胳膊沒斷腿,只是有幾處擦傷,不知該說你是幸運還是不幸。”

李如松面色不屑,掉頭從部下手裏拿過一個軍用水壺,塞到殷文手裏:“從雪坡上把你救回來到現在,已經過去一夜——你要是再不醒,恐怕就要一直睡下去了。”

他說話永遠不冷不熱,殷文早已習慣,接過水壺喝了兩口,忽地想起昏迷前的事,一把拉住李如松手腕:“夜兒呢?你救了我,那皓夜呢?皓夜她在哪兒?”

李如松盯著他拉住自己的左手,皺了皺眉,卻沒立刻掙脫,只是淡漠道:“我們趕到時,雪崩已經停了,你半個身子埋在積雪裏,人已凍得冰涼,再晚救出來半刻怕是真的回天乏術。至於其他人,也許是被埋在雪裏,總之我沒看見。”

埋在……雪裏?

殷文臉色驟變,瞳孔因極度震驚恐懼而凝縮成一點,忽然掙紮想要爬起,連站都站不穩,卻跌跌撞撞地向外沖。

李如松皺緊眉頭,一把拉住他:“你做什麽?都傷成這樣了還不老實休養,是不是真不要命了?”

殷文用力掙紮,奈何身體虛弱,無論如何也無法擺脫一個強勁有力的軍人,只能沙啞著嗓子道:“我要去找她!我不能把她一個人留在那兒!”

李如松有些不耐,也有些鄙夷:“都已經過去一夜了,如果她真被埋在雪裏,早就死透了,你早去晚去也沒什麽分別,還是先顧好自己再說吧。”

他用力一甩,殷文步伐不穩,踉蹌後退了好幾步,脊背結結實實撞在石壁上,頓時眼冒金星,一句話也說不出。

耳聽得李如松冷冷續道:“何況,那個女子也未必有事——再怎麽樣也是劍聖傳人,縱橫弟子,當年南疆一役都能絕地重生,小小一場雪崩又怎會要了她的命?”

他話說的冷酷刻薄,卻極為入理,殷文深吸一口氣,腦中漸漸變得清明,終於冷靜下來,勉強道:“你們是來捉拿我,還是找尋‘聖天使號’的下落?”

“兩樣都是。”

李如松答得幹脆利落,抖抖衣襟,在篝火旁坐下——淩氏少帥座下均是訓練有素之輩,即便身處環境惡劣的雪域高原,仍將駐營地收拾的井井有條。兩名狙擊手蹲伏在洞口處持槍警戒,餘下的或者翻看地圖坐標,用電子筆勾畫著什麽;或者蹲在篝火旁熱著食物。

火上支著烤架,兩只褪毛洗凈的雪雞已經烤得滋滋冒油。還吊著一個大號野營飯盒,裏面咕嘟咕嘟熬著濃稠汁液,各種原料混雜在一起,已經分辨不清。

李如松往火堆裏投入幾塊木料,盛了半盒汁液出來,連著高蛋白壓縮餅幹一並遞給殷文:“昏睡了這麽久,要是說不餓,我就直接打昏了你,再把湯汁灌下去。”

還是這麽冷戾驕狂的性子!

殷文早就習以為常,也沒多說什麽,只是接過食物,舀了一勺放入口中——先不管什麽滋味,火熱的觸感燙得渾身一個激靈,這才覺著全身已經冷透,幾乎連味蕾都凍僵了。

他細細分辨了一會兒,終於從那種甜鹹交雜的滋味中辨認出土豆牛肉的味道,看來是土豆燒牛肉的野戰罐頭,裏面還加了些番茄醬調味。

已經冷透了的身子,一口熱湯下去,凍成一團五臟六腑瞬間舒展開,每個毛孔都無比妥帖。

就著難以下咽的餅幹,殷文一口一口喝完熱湯,蒼白的臉色也好轉了許多,擡頭看見李如松從山洞外挖了一團雪放入飯盒中,慢慢用小勺攪化。火光將他年輕剛毅的面龐映成金紅色,光影分明,越顯輪廓剛硬,如刀鑿斧劈一般。

他把飯盒遞回去,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你準備如何處置我?”

李如松接過飯盒,丟給部下去洗幹凈,拈起根木棍撥動篝火,漫不經心道:“其實這次來最主要的目的還是尋到‘聖天使號’的下落——鈞天部的弟兄已經在那邊山坳裏發現殘骸,已經派人守著,準備調直升機來分解送回淩氏分部。至於你……如果能找到自然好,找不到,想來少帥也不會多加責問。”

殷文微微蹙眉:他的意思是……想要暗中放他一馬?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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