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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手記 我是狐貍,卻又不是狐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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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狐貍, 卻又不是狐貍,我也不知我是個什麽存在。

但是娘說,莫要在意他人的眼光, 你是不是狐貍同他們無關, 你仍舊是娘親的娃娃,你執掌天下所有姻緣之力, 可要比當狐貍頂頂好的!

娘說完後, 我心裏舒服了一陣,雖然不明白娘口中的姻緣之力是什麽,但總歸要比阿弟那只啥也不會的傻狐貍好。

但這舒服,卻也只是舒服了一小陣,沒過幾日,我又“嗚哇”一聲哭著跑回狐貍洞,埋進娘親的懷裏,好一頓委屈。

什麽姻緣之力, 我不要!我不要!其他小狐貍都有的一身蓬松細軟的狐貍毛, 為何唯獨我沒有!

我不幹!我就想要同阿弟那樣的一尾漂亮的狐貍尾!

娘親總算沒了辦法,安慰我不行,便只好逮住了我在外撒歡的阿弟,薅禿了他一尾漂亮的狐貍毛, 為我細細縫了一條白狐尾。

阿弟嗚嗚咽咽抱著他那條禿尾巴不開心。

我卻極是舒心,日日綁著娘親為我編織的白狐尾在外招搖。」

“線線, 來吃飯了。”一道女聲從狐貍洞外而來,趴在洞中小石臺上哼哧哼哧寫手記的小丫頭筆下一頓。

「娘親喊我吃飯啦, 今日就寫這麽多。

青丘狐歷三萬三千五百一十年,三月初三,狐家有蘇, 紅線留。」

小丫頭著一身軟紅小衣,一手抓著小冊子,一手圈握一枚炭筆,在她的小手記冊子裏落下最後一筆,立馬快快爬起身,往狐貍洞外而去。

緊接著,洞外再次響起女子柔軟卻嗔怪的聲音:“線線,瞧你這一雙黑爪子,快去溪頭洗洗再回來吃飯,爹爹娘親等你。”

“好嘞。”小丫頭從飯桌邊爬起來,踩著一地的粉嫩桃花往離狐貍洞最近的那條小溪而去,綁在她腰際的狐貍尾隨著她跑動在她身後一甩一甩,掃開一地的浮花,留下了長長的一條痕跡。

很快,三年過去,小丫頭八歲了。

「阿弟尾上的狐貍毛長齊全啦。但因我這條狐貍尾未連接狐體滋養,毛發一日比一日稀疏頹靡,不見往日光澤,娘親看我不高興,便又將剛開懷沒幾日的阿弟逮回狐貍洞,拔毛織尾。

於是我又獲得了一尾極漂亮的狐貍尾,青丘的小狐貍們只得再次閉上了他們嘲笑的嘴巴。

只不過,我這回得了尾巴,卻沒上回那般心喜了,我的註意力移到了別處,沒再繼續同那些小狐貍們漫山遍野地去抓鳥玩樂了。

因為娘親的狐貍洞旁騰出了一大塊地,壘起了一座四四方方二層的石盒子洞,有一個人住了進去,同我們做起了鄰居。

山裏的小狐貍們都說,他是從天上來的,而天族人多嚴肅,不好相與,小狐貍們反覆叮囑我和阿弟,叫我們莫要惹到旁邊這位新鄰居,怕我們被逮上天去挨雷吃。

阿弟聽完,嚇得好一哆嗦,他禿毛的狐貍尾被狐貍山上的冷風一吹,抖得更淩亂了。

他跐溜化作狐形鉆進我懷裏,細長的一張狐貍嘴埋在我肘間打顫:“阿姐,阿姐,天上的人這般可怖嗎?他是不是來我們狐貍山抓我們小狐貍的啊,阿爹阿娘打得過他嗎?阿爹阿娘會不會打不過啊,萬一我們被他抓上天了怎麽辦啊?”

阿弟全身的狐貍毛都在顫抖,我擡手順著,手下一陣細軟的舒適感,然而我見他如此,卻沒安慰他,而是不懷好心地在他耳邊惡狠狠地恐嚇道:“會哦,小狐貍們都說他可怕,許他就是來抓我們青丘狐貍山的小狐貍的,可阿姐不怕哦,阿姐可不是小狐貍,阿姐是紅繩子,他不抓阿姐。”

阿弟嚇得從我懷裏跳出來,連人形都來不及化,嘚嘚一路跑回狐貍洞,嗚嗚哇哇地撲進娘親懷裏,哭嚷間連一句話都說不清楚:“嗚哇——娘,抓狐貍——抓狐貍不抓繩——姐、阿姐不抓……”

青丘狐歷三萬三千五百一十三年,十月廿十,狐家有蘇,紅線留。」

又三年。

「阿弟日日提心吊膽,在山間玩樂時,只要稍稍接近了鄰居那方盒子洞,他就老出錯,不是玩皮繩時被皮繩纏住,“嘭”一聲化回原形,就是抓鳥時瞥見盒子洞裏桌上的紙張隨風吹落,嚇得四爪沒抓穩,摔進下面的溪水裏。每回都要我去溪尾撈,撈一下午才能將他撈回來。

總之,同他一隊時,和小狐貍們的游戲我時常落敗不能盡興,叫那群小狐貍們把我們好一陣奚落。

我就不開心了。

而我一不開心,就容易幹點大事。

比如,這夜,我趁爹娘和阿弟都熟睡了,化為繩身,飄出狐貍洞,一鼓作氣鉆進了隔壁的盒子洞。

然而鉆進盒子洞裏才發現,盒子洞中四面窗戶敞開,一室清風,無半個人影。

我迷惑,就地化為人形撓了撓頭,不久便極聰明地明悟過來。

怪不得這位鄰居同我們家狐貍洞三年都沒有來往呢,原來鄰居的盒子洞乃是空洞,從未有鄰居住進來過。山中那些小狐貍盡會危言聳聽,嚇唬我和阿弟。

自此,我的膽子和氣勢皆壯了起來,偷偷告訴了阿弟後,阿弟的膽子也被我調教得壯起來,我倆日後繼續招搖狐貍山時,再沒畏首畏尾,一連好幾天的游戲,再未輸過。

我心甚慰。

青丘狐歷三萬三千五百一十六年,四月十四,狐家有蘇,紅線留。」

又三年。

「青丘有蘇狐族我紅線,十四歲生辰啦!

生辰當日格外開懷,因逢除夕,爹爹在外游歷一年,從他口中的那人間界回來,給我和阿弟帶回來好些玩意兒。其中就有柄燈籠,編織得極為好看,栩栩如生如一瓣梅花。

我和阿弟同胎而落,就生在這臘月裏,狐貍洞外細雪紛揚,山中的梅骨朵們競相綻開,山間氣息冷咧,卻仍擋不住我和阿弟過生辰的開心。

只不過,阿爹在看到我手中的梅型燈籠後卻怔了一怔,問我這燈籠是從哪裏得來。

我極是疑惑,便告訴阿爹,燈籠是我從他帶回狐貍洞的那些玩意兒裏掏出來的。

阿爹沈默,隨後卻說,他此行回來,並未買過燈籠,同時他的眉頭一如以往,漸漸擰起。

這時,娘親突然插入我和阿爹的對話,笑著說:“時夷,莫要事事較真,這燈籠玲瓏好看,得線線喜歡,便就讓線線拿著。按人間的時日算,線線今年十四,明年及笄成年,那一位,也該從明清鏡裏出來了。”

娘親話裏打著謎語,我聽不太懂,然而阿爹卻在娘親的話後好似明悟,不再糾纏我燈籠的來處不放,擺手讓我和阿弟去戲耍了。

我心裏擱著事,玩得不甚暢懷。娘親那番話,好似是說我手裏這燈籠並非爹爹帶回來的,可青丘狐貍山從無外人,若非爹爹帶回來的,那又該是誰呢?

十四年間,我的腦中裏第一次產生疑問。

夜裏風吹雪,雪飄飛入窗落進屋裏,模糊間,有人為我攏被,而我卻眼皮沈重睜不開眼。

隔日睡醒問娘親,娘親卻說她記得我喜歡開窗睡覺,便特意去我屋裏見我可有踢被,期間順手用被子將我捂嚴實。

娘親答時,一面自然,好似正是如此。

可真是如此嗎?

我有些疑惑。

只因娘親從不熏香,狐貍洞中日日整潔一新,昨夜我睡夢中,那陣風來時,攜帶幾分清香,朦朦朧朧,也不似風雪梅香。

青丘狐歷三萬三千五百一十九年,臘月三十,狐家有蘇,紅線留。」

「終於,到了我十五及笄這年。

爹曾說,待我和阿弟成年,便能將我倆帶出青丘游玩,我和阿弟盼了好些年,終於盼到了這日。

可正當我倆雙眼巴巴地望著阿爹時,爹卻又說,凡間男子女子成年歲數不同,紅線十五成年,人間界,可去,時霖男子未及成年歲數,須繼續守在青丘狐貍洞。

阿弟瞬間萎靡。

“哈哈哈哈哈哈……”

我對著他幸災樂禍笑了好幾日,仍掩不下心裏的竊喜,每回一逮著他,我就特意端出一副同阿爹一般不茍的形容,而後同他道:“時霖啊,人間界中你可有什麽心喜的物什?阿姐此次出去,雖不能將整個人間界為你端來,但帶回來一個兩個泥人小鈴鐺什麽的,不在話下,時霖莫要同阿姐客氣,想要什麽同阿姐說,阿姐心裏疼你。”

果不其然,阿弟一張狐貍臉迅速黑如滴墨,瞪我一眼,悶頭鉆回自己屋裏,將自己鎖在屋中不出來,任娘親如何喚他出來吃飯,他都不理。

可真樂死我了。

然而不想,好景不長,一日天穹忽生金光,漫天擴散,五彩神鳥從天盡頭的梧桐林飛出來,鉆入雲層。

阿爹見之眉頭深皺,之後再未提帶我出青丘之事。

雖娘親的面上仍舊軟柔,但也眉梢帶喜,同我道:“線線,咱們三界的第四位神今日出世,位臨神位,線線可心喜?”

第四位神?

我仙神話本子看得不多,對他們不甚了解。

看娘親面色,這第四位神出世,我該是開心的。可我不懂,他位臨神位,娘親為什麽如此期待我會開心?

我面色沈下來,想用面上的表情告訴娘親,我其實並不開心。

他這一出世,爹爹都不提帶我出青丘之事了,我怎會開心?

可娘親卻不甚在意我心裏的想法,隨後擡頭同爹一齊望向天空,五彩神鳥在雲層中頭尾相銜,上下穿行,天穹神光不絕。

哼!

你們開心,我不開心!

青丘狐歷三萬三千五百二十年,正月廿九,狐家有蘇,紅線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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