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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三十萬兵分兩路進攻楚。

同年秋,楚王征調全國兵力,派白離為主帥與秦軍決戰。

白離離開之後,陽春白雪島徹底陷入了靜寂之中,楚王府的歌姬舞姬全部隨他而去,蘭臺宮的白暖也隨兒一道出征,沒了楚樂巫舞的調劑,犀茴的生活徹底進入了無聲的狀態,而院外駐守的弓箭隊與侍奉她的婢女只要她不作出什麽出格的舉動,他們永遠都像埋伏在身邊的木頭人一般。

於是即便四肢在慢慢恢覆,犀茴依舊每天坐在輪椅上恪守本分地過著日子,她不知島外秦楚之戰的戰報,她只是安靜地在等一個人的出現。

果然,三個月之後,她期待的那個人如約出現了。

宅院大門被打開時,犀茴看見一個背著藥箱、主著拐杖的白發老者在婢女的攙扶下蹣跚而來,在接近兩年的時間內她每隔三兩月就會見到這個老者一次,因為這個老者是白離找來的有名醫侍,在他獨門配方的治療下,被白離打斷的四肢每回都能奇跡般地覆原到未受傷前的模樣。

今天,又到了老者給犀茴檢查骨傷的時間。從宅院大門到院內的桃花樹下,那不算很長的一段路,老者卻費了不少時間,佝僂的腰、灰白卻梳得整齊不顯淩亂的發、吊在下巴上的一小撮的山羊胡子以及布滿條條皺紋的手,一路而來的他就像在訴說一段一波三折的往事。

而等來到桃花樹下時,老者已氣喘籲籲,他一手扶著拐杖一手用袖口慢悠悠地擦著額頭的汗水,擦完之後又在婢女的幫助下才卸下了身後背著的重藥箱。

“我是竭氏,是公子離派來給你治傷的醫侍。”這是老者每回例行公事般的開場白。

犀茴瞟了老者一眼,便如往常一般,對他不理不睬。

見犀茴一副死氣沈沈的模樣,老者按照以往的步驟開始解綁在犀茴四肢的纏在木夾板上的布條,一圈一圈解開布條,兩塊木夾板也應聲落地。

“左腿右腿都恢覆的不錯,左手也是……”老者摸了摸犀茴四肢的肌肉又掰了掰她的骨頭如是說道,而當他的手檢查到犀茴右手手掌時,他有節奏的動作忽然頓了頓,“你右手的食指、中指、無名指都斷了,如今時間過得太久已經接不起來了。”

犀茴泛著白眼瞪了老者一眼,她當然知道,白離掰斷她三根手指以後並未喊人來給她接骨,所以她的右手算是徹底廢了,以後再也無法握劍了。

“你真了不起。”老者朝犀茴豎了豎大拇指,深凹的眼眶中的那雙深褐色眼珠子透著一種看破滄桑與世故的冷漠,“不過公子離交待,你的傷若痊愈必要再次斷骨,所以,今日,就由老朽來為你斷,哎——”微微嘆氣的他,嘴角掛著若有似無的笑。

“無需同情我。”從老者的笑裏,犀茴讀出了這層意思。

“老朽沒有這個意思。”老者抱歉地躬了躬身子,一臉的慈祥。

犀茴抿嘴苦笑了起來,“老人家你已經一把年紀了,我擔心你在斷我手腳的時候力道不夠一次斷不幹凈,這樣吧,你能不能給我紮上幾根銀針給我止止痛呢?反正公子離今天不在。”

平日裏白離總是自己上陣,一邊斷著犀茴的手腳一邊欣賞著她痛不欲生的表情,對這種殘暴行徑老者亦憤慨不已,但無奈自己只是個小小的醫侍,沒有說話權利也不敢多吱聲。現在,好不容易公子離不在,看著眼前備受折磨的姑娘,他也心生憐惜之情。

“好吧。老朽就破例為你紮針止痛。”老者就從藥箱裏抽出一個卷起的布袋,在掌心一攤,只見布袋上插著數十根長短粗細不一的銀針,再接連抽出四根銀針之後他又將布袋卷好原封不動地放回藥箱裏去了,“那麽,就先從雙腿開始吧!”說話間,就取出針快速地往犀茴的雙腿穴位紮去。

別看老者年邁,但這紮針的功夫可是一流,幾乎是一眨眼的時間,四根銀晃晃的針就紮在腿部四個穴位之上,此時犀茴的下肢也當真失去了知覺。

“你們來幫一下忙。”確定犀茴雙腿失去知覺之後,老者又讓四名婢女來幫忙擡起她的雙腿,四名啞女二人居左二人居右分別擡著犀茴的兩腿。

準備就緒後,老者又從藥箱中取出一跟青銅棒子,“這是老朽平時研藥用的棒子,結實的能敲碎山石,所以一定會一次成功的。”動手前,他還不忘安慰犀茴。

“哼。”犀茴翹起的嘴角掛著一絲冷笑,“這次真是勞煩你了。”

老朽不忍心地搖搖頭,一咬牙一閉眼,揮著棒子就朝犀茴的雙腿砸去。

“不過,我感謝的方式,你恐怕會不太喜歡。”

閉眼揮棒的老者沒感覺到棒子上傳來的觸擊感,卻感到一道勁力從腹部傳來,緊接著,他整個身子就被踹飛了出去,在落地前,他還聽到青銅棒子滾落與地面摩擦發出的刺耳響聲。

“哎喲!”重重摔翻在地老者痛得嗷嗷直叫,這一摔簡直要把他一副老骨頭都摔散了架,痛苦不已的他捂著肚子在地上半天都起不來。

“真是對不起了。”

俄而,一道帶著深深歉意的清澈嗓音自頭頂飄了下來,躺地不起的老者勉強睜開眼,只見一道人影蓋住了自己的身子,暗影雖模糊了人影的面龐,但那一襲絳色衣衫、那一頭散落肩頭的柔軟青絲也一下子就讓他認出了人影是誰。

“你、你、你……”老者緊張到結巴。

“只要你乖乖聽話,我是不會殺你的。”

“她們、她們……”除了認出了人影是誰,老者還看到了人影身後原本在他要求之下來擡腳的四個婢女也倒下了,四根插在咽喉的銀針在陽光之下一閃一閃。

“她們已經死了。”犀茴如實相告。

“你、你、殺、殺人……居然用老朽的銀針……”老者膽顫地開口,他不明白剛才那一瞬到底發生了什麽,但他明白了,這個一直飽受斷骨接骨之痛折磨的女子趁著公子離不在之機,仗著自己一時的憐憫而用他濟世救人的工具殺死人的這一事實。

“是呀,我等得就是這一天,等得就是你的銀針。”犀茴直言不諱地告知老者,這一切都是她預謀已久的計劃,自白離告訴她秦楚開戰的那一刻,她就開始盤算如何逃離這裏的計劃了,想來想去,也只有這一個機會可以利用,好在一切的發展都如她所願。

“外面,還有很多弓箭手。”老者也異常地誠懇,“而你身上蠱毒也未解,老朽覺得你跑不掉。”

久違地站立、久違地伸展四肢,盡管四肢的靈活性大不如前,但能再一次站立、再一次展開雙臂,已經讓犀茴開心不已了,她無視了老者的話而貪婪地開始享受著這美妙的一刻。

“這也是我不殺你的最大原因。”伸展夠了,犀茴才蹲到老者跟前一把揪起了他的衣襟,問道:“我身上的蠱毒你能不能解?”

“不能。”老者粗糙得像老樹皮般的臉皮皺了皺,道:“蠱毒之法雖是老朽告訴公子離的,但埋入你體內的蠱毒蟲卵到底是哪一種老朽並不知曉,若不知蟲的種類,是沒辦法成功解除蠱毒的。”

老者的表情不像在說謊,追問無果,犀茴並未太失望,“你的銀針以及行頭都借我一用吧,另外,在我逃走前,就委屈你在這繼續躺上一躺了。”取了老者藥箱以及一身行頭,她便幹凈利落地出手將其打暈。

依靠在游走列國時學得一些易容之術,犀茴假扮成醫侍老者成功騙過了駐守在宅院的那些弓箭手,出了宅院她便想去尋自己的斷水劍,可尋了半天都沒尋著,只發現整座陽春白雪島似乎都人走樓空了,也對,上次白離出征就幾乎將楚王府的東西都搬了過去,這次,自當不例外。

百般尋劍無果,犀茴無奈的只得在楚王府兵器庫挑了一柄還算使得上手的劍以作防身用,之後便匆匆離開了。而當她趕到港口時又卻發現碼頭上竟一艘船也沒有,這該死的白離,就這麽斷絕了她所有的後路,真是可惡至極。

“嘖!”犀茴氣得在碼頭直跺腳。

恰當她急得團團轉又無計可施之際,不遠處的海面上竟出現了飄揚著旌旗的桅桿,黑邊紅底、用小篆繡著“秦”字的旌旗迎風飄揚。

不是楚的船只而是秦的船只。

意識到了什麽的犀茴趕緊從碼頭撤回,躲到了碼頭附近的灌木叢之中,透過稀稀落落的灌木,她看見行駛在最前面的大船的甲板之上立著一個男人,因為距離隔得有些遠,她看不清男人的樣貌,但穿著卻清晰地映入她的眼簾,那男人穿得花裏胡哨的,絳色的長襦上繡滿了金色的蝴蝶,大開的襟口能看見裏面的彩色花邊護胸甲,甚至手腕、小腿裹著的護甲都有彩色花邊……

“那是……”這衣著犀茴太熟悉不過了,激動的她一把揪緊了眼前的灌木叢,口中念念有詞了起來,“蘇子裏,是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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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回 弟與兄

“子裏、子裏……”犀茴心中每喊一句,她的手就將灌木叢救得更緊一些,以至於等船靠岸之後,她的掌心竟紮滿了倒刺,血紅點點,火辣辣地疼。

“爾等務必仔細搜尋,一經發現速速來報。”船甲板上的男人率先下船登島,立在碼頭上的他打了一個響指,幾千士兵便集合在他身上聽取吩咐。

士兵們紛紛從男人身邊穿過,海風吹拂起男人的發絲,瞇緊眼睛的他的視線一直在島上來回觀望,自始至終他的臉龐都沒有出現過一絲笑意。

“不是蘇子裏。”犀茴失望地閉上了眼睛,盡管衣著一樣、身形、面孔、嗓音都很相似,但不會溫柔笑著的家夥一定不會是蘇子裏。

那麽,這個人是誰?

又為什麽會率領秦軍出現在這裏?

“啊,是他。”再次睜開眼的犀茴在腦海中搜尋到了關於男人身份的記憶,當搜索到時,她的嘴角欣慰地勾了勾,幾年未見,當時那個面紅純白的少年已經變得這麽成熟幹練了呀,還當上了秦軍的五千將,如果蘇子裏還活著,又會得意洋洋地在自己面前狠狠地誇耀自己的弟弟一番的吧。

想著想著,犀茴透亮的眼神瞬間黯淡了下來,明明才過了幾年的時間,她周遭的人與事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世事無常、造物弄人,她以前不怎麽相信,也從未去懷念過逝去的時光與逝去的人,她甚至覺得自己一輩子都只會向前看不會回頭。可在經歷過那些之後,現在的她卻無比懷念從前的日子,懷念到想要時光倒流。

“呵呵呵……”心中突然湧起的無限感慨著實讓犀茴又揪心了一把,她撫撫自己的額頭,在心中告誡自己,現在不是憶往昔的時候,還有很多事等著她去做呢。

“稟報蘇將軍,這島上多處地方都空無一人,只有一處荒廢的宅院發現了一隊駐守的楚軍,乃由大概三百人組成的弓箭隊,且我軍前鋒部隊已經跟他們交上手了。”

趁著犀茴飛神的功夫,秦軍已經完成了對整座島的搜尋。

“你們的意思是,蘭臺宮、楚王府都沒有守軍,偏偏那麽一處廢棄宅院有守軍是嗎?”蘇子易雙手負於身後冷冷地開口道:“還是三百人的弓箭隊,搞不好那宅院裏就有我們要找的東西呢,呵。”說罷,他大步流星地領著部下朝宅院的方向走去。

“他們要找的東西?”犀茴下意識覺得他們可能是來找她的,於是她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偷偷摸摸尾隨秦軍來到宅院的犀茴看見空曠的院落外面已經躺了一片中箭而亡的秦軍屍體,原本駐守院外的弓箭隊則撤到了院子裏,他們以高墻為掩硬生生壓制住了秦軍的猛攻。從而直接導致將宅院徹底包圍的秦軍傷亡慘重,不得已中秦軍勉強架起盾牌原地待命。

“蘇將軍,還要繼續進攻嗎?”見勢不妙,前鋒隊的隊長特來向蘇子易請命。

地上中了一箭頂多兩箭要害而亡的秦軍屍體、宅院高墻拉弓搭箭隨時開射的楚軍弓箭隊以及院落前架起盾牌的秦軍們,蘇子易的視線在這三塊地方來回游移,他負於身後的兩只手的手指亦隨著視線的游走而速地撚算了起來。

少頃,他斜仰著頭一臉從容而自信地對攀爬在宅院高墻之上拉弓搭箭的楚軍守衛們大聲地喊起了話:“你們三百人,姑且算你們一人裝備五十支箭,屍體上與盾牌上的箭已經超過五百支了,而我今天帶了五千人來,你們剩餘的箭就算一箭雙雕也殺不完我的部隊。當然,也不排除那宅院是你們的兵器庫,但如果是那樣,我軍自然也會采取別的方法,比如火攻什麽的。”

蘇子易一席話句句珠璣,聽得秦軍軍心大振,聽得楚軍個個眉頭緊皺。

“數日前,在蘄南大戰之中,我軍大敗你們楚軍,而你們楚軍總大將白離身負重傷一路撤退,現在恐怕只剩下都城壽春一城可守了。如今,楚大片土地都歸我大秦所有,這陽春白雪島亦是如此,就算你們繼續死守下去也改變不了什麽。”蘇子易孤身踱步到弓箭隊的射程範圍之內,好心地勸誡道:“況且你們的表情還告訴我,那宅院並不是兵器庫。所以,只要你們投降,我保證饒你們不死。”

攀爬在宅院高墻之上的弓箭手們面面相覷了起來似乎在用眼神交流著什麽。

“給你們一盞茶的時間,若不降,你們就隨這陽春白雪島一起化為灰燼吧!”而蘇子易顯然不打算給他們太多的考慮時間,他目光冷冽、口吻決絕地對他們下著最後通牒,同時,他還下令秦軍士兵開始準備火攻,在時限到達之前,秦軍士兵們已經人手一束火把,且宅院四周都堆滿了冒著酒氣的柴火,只要他一句話甚至一個手勢,眼前這宅院以至於整個風景秀美的陽春白雪島恐怕都要變成一片火海了。

秦軍士兵整齊地舉著火把將宅院團團圍住的畫面從犀茴那個角度看簡直像極了一條圍捕獵物而不斷吞吐著蛇信子的火蛇,而攀爬在宅院高墻上的弓箭手們見狀也像說好了似的在同一個瞬間翻身下墻,也不知是要投降還是要幹什麽。

“蘇將軍,宅院後面有煙。”

就在犀茴等著弓箭們如何行動之時,突然有一名秦軍自宅院後面跑來指著院落腫的某一處向蘇子易稟報,隨著指向看去,她聽見院落裏傳來響亮的劈裏啪啦燃燒雜物的聲音,滾滾濃煙伴隨著火焰從院子裏頭竄了出來。

“蘇將軍,楚軍在宅院裏點火***了。”從宅院另一側跑來的士兵這麽向蘇子裏稟報道。

聞聲,雙手負於身後一派悠閑狀態的蘇子易攥了攥拳頭冷哼道:“沒想到,白離手下居然還有誓死不降之人。好,既然他們那麽想死,我便成全了他們。”語落,他偏了偏頭給了士兵們一個示意,“點火。”

令一下,秦軍士兵手中一齊扔出的火把猶如煙花一般升空綻放然後墜落,被酒浸濕的柴火沾火瞬燃,裏裏外外夾攻而起的火勢將院落一下子就吞噬掉了。

火燒紅了半邊天,徹底成了一團火球的宅院之中卻安靜異常,那些楚軍弓箭手們沒有一個人發出半點聲響也沒有一個人逃出來,他們主動自燃就像在為白離忠誠的殉葬,這一結果也讓她想起了白離臨走前對她所發的警告,如戰敗這島上的所有都會成為他的陪葬,沒想到,他的臨行之言終究成了真。

只是可惜了那些楚軍以及跟她調換身份的醫侍老者。

“蘇將軍,這些楚軍寧死不降,是不是我們表示我們要找的人真的可能就在這裏?”望著熊熊烈火,蘇子易身旁的副官這麽感嘆道:“我們為了找那個人而費勁千辛才來到這裏,如此這般只剩下一堆灰燼,蘇將軍你甘心嗎?”

“怎麽會甘心!”蘇子易仰頭望向天空,火光映得他雙眸一片血紅,“但直覺告訴我,那個人還活著。所以即便將整個楚翻過來,我也要找到她。”

火苗在瞳孔中來回搖曳,看著蘇子易那張與蘇子裏相似的面龐,犀茴的視線徹底恍惚了起來,因為她終於確定了,蘇子易要找的人就是她;因為她在蘇子易眼中看到了深入骨髓的恨意,那紅如血深如潭的恨意絕對是針對她的,恐怕在他眼中,她不僅是秦國的叛徒,更是害死他哥哥蘇子裏的罪魁禍首。

“蘇子裏,我要怎麽去跟你弟弟解釋呢?好像怎麽解釋,都無法改變你為我而死的結局。怎麽解釋,都無法挽回你的生命。”犀茴碎成片的憂傷情思被海風吹進烈火之中,然後再被它們一點一點燃燒殆盡。

犀茴與蘇子易在不同的方向各懷心思地眼瞅著宅院坍塌、分崩離析以及化為烏有,最後的最後,當宅院完全變成一堆灰燼的時候,蘇子易才收回了望天的目光。

“來人呀,將蘭臺宮、楚王府,這島上所有的建築都一把火燒盡了去。我要陽春白雪島這個地方以後都在歷史的版圖上消失。”拂袖而去之前,蘇子易對將士們這麽下命令道。

這一句話之後,幾千士兵舉著火把紛紛活動了起來,一簇一簇的火焰舉起又落下,一個又一個的地方就成了一個火點,等到火點遍布全島、等到火點連成一線之時,曾經風光旖旎景色俊秀的陽春白雪島就再也找不回從前的模樣了。

在秦軍完成火燒陽春白雪島的任務之前藏匿上船的犀茴從海上遠遠地望著島嶼化成一片火海,在這裏住了十多年,她或許對這個島上的人沒有什麽感情,但她對這座島嶼卻有特別的好感,銀沙海灘、篝火烤魚、雪山溫泉、秋葉枯木、巫舞楚樂……這些地方在她嚴苛的求藝之路上給了她僅有的快樂與自由。而現在,這漫天大火燒毀島嶼的同時也將她心中有形、無形的舊憶一點一點燒毀,燒得滿目瘡痍,燒得一片狼藉。

船,漸行漸遠,滿目的通紅與殘垣也慢慢被湛藍的海水與繁星布滿的星空所替代,堆滿了漁具的狹小雜物間頂部裂開了一個拳頭大小的縫隙,鹹濕的海風、疏離的星光皆從縫隙中悄悄潛入打在犀茴的身上,讓在一搖一晃的行船途中感到有些困頓的她帶來了一絲清爽,也正是這一絲清爽讓她心中產生了一種可怕又奇怪的念頭,她突然很想去見一見蘇子易。

怎麽想就怎麽行動,夜深人靜時,犀茴就這樣不管不顧的一個人摸索了出去,幸好,船上大部分的士兵都入睡了,只餘兩組五人小隊交叉巡邏,她很輕松地避開了他們並找到了蘇子易休息的房間。

作為五千將,蘇子易休息的屋子門外無人把手,犀茴貼在門邊探查屋內的動靜,再確定屋內毫無動靜之後她才躡手躡腳地推開房門,一進去就看見蘇子易抱著一柄劍蜷曲著身子、仰著頭靠在床榻上,雙目緊閉呼吸平穩的他看上去像是睡著了。

“我這是在幹什麽?”當犀茴想要邁步靠近時,她心中響起了理智的阻止聲,船明日傍晚就會靠岸,她只要藏到那時上岸就行了,上岸之後她還有好多事情要去做呢,在沒有做完那些事之前就莫名其妙來見這個視她為叛徒並恨她入骨的人,真是一個愚蠢至極的選擇。

“呼——”思及此,犀茴將邁出的步子改為後撤步,她踮著腳一步一步後撤,但就在這時,一縷清冷的月光好巧不巧地照射到蘇子易的臉上,他平靜的面龐嘴角忽然勾起,一抹似水的溫柔便在他唇邊泛濫開來,那笑實在像極了蘇子裏。

“子裏……”凝著那張臉,犀茴藏匿在心頭的苦澀一瞬間就破殼而出,她停下腳步仔仔細細地凝望那張臉,看著那張臉就像看到了蘇子裏一般,看著那張臉她全部被收拾整理完畢的情思都似在那一剎斷線奔流,思念、愧疚、悔恨、苦痛……等等情緒漲得她胸腔發酸發澀。

“是誰?”蘇子易睜開眼,低沈的嗓音自喉嚨深處發來。

“別出聲。”在蘇子易拔劍之前,犀茴鞘中劍率先在月光的照射下發出寒光,光芒閃現,在她開口之前,她的劍尖已經抵住了蘇子易的咽喉。

“是你!”蘇子裏的眼中泛著冷冷的光,哪怕他只見過犀茴一次,他也還是在第一眼的時間認出了她,“你這個叛徒、你這個殺死哥哥的女人,果然還活著。”

比起蘇子易仇恨的目光,犀茴覺得更傷人的是他緊接著出口的話語,說她叛徒、說她害死蘇子裏,這些罪名她都還承受得了,可說她殺死蘇子裏,她可是萬萬不能接受的。

“我怎麽會殺蘇子裏?我殺誰也不會殺他!”犀茴瘋狂地搖頭否認。

“是嗎?”蘇子易陰沈著臉拍拍自己手中抱著的劍,道:“這柄劍,你可認得?”

如果說蘇子易用了一眼時間確認了犀茴的身份,那麽犀茴認出蘇子易手中的劍的時間就只花了半眼,“我的斷水劍,怎麽會在你手中。”

“這柄劍可是刺穿了哥哥的咽喉,我們找到哥哥屍體時,它可是遺留在哥哥身上的。”蘇子易緊握那柄劍的手在不斷顫抖。

“怎麽會?”犀茴吃驚不已,“蘇子裏明明是被……”

“明明什麽?”

“明明、明明……”只要一想到蘇子裏的死狀,犀茴就覺得自己被人拉回了那一個殘忍的血腥夜晚,她想看到蘇子裏的笑,卻再也不想回憶蘇子裏的死狀。

“哥哥背中四箭、肩中一箭,脖頸斷裂,你還不忘用你的劍刺穿哥哥的咽喉,你怎麽能那麽殘忍?”蘇子易挺直身子咽喉直撞上犀茴的劍尖,只輕微的觸碰,他的肌膚便被刺破了,血一滴一滴沿著脖頸蜿蜒而下,但他一點不退縮,脖頸還不斷往劍尖上靠。

“不是我、不是我……”犀茴連連搖頭、連連退著步子,“真的不是我,蘇子裏對我那麽好,三番四次救我於危難之中,我怎麽會、怎麽會殺死他。”

“那這把劍怎麽解釋?”蘇子裏幹脆起身,犀茴退他便進,他舉著斷水劍質問道。

“我不知道。”犀茴握劍的手滿是汗水,當初在荊河一役,她對自己昏迷之後的事全然不知,以至於她成了叛徒、她的斷水劍失而覆得,都是從別人口中得知的。

“那你知道什麽?”蘇子易微斂的目光盡是鄙夷與唾棄之情。

“我沒有殺蘇子裏,我也不是叛徒。”犀茴不知道要怎麽證明自己,她無力地開口:“請你相信我。”

“相信你?”蘇子裏好笑地搖搖頭,“你以為我是哥哥嗎?會無條件去信任你這個滿口謊言的女人?會不求回報地去愛你這個心狠辛辣的女人嗎?”

“你說什麽?”在蘇子易情緒激動的言語之中,犀茴好像聽到了一個很了不得的字,了不得到她完全忘記了和蘇子易談話的初衷,“你說什麽?你說蘇子裏不求回報的愛我這個心狠辛辣的女人,這是……什麽意思……”她狂咽著口水,滿臉滿眼滿心的不置信。

“哈哈哈哈。”聽到犀茴的問話,蘇子易悶頭狂笑了起來,悶悶地撞擊著人脆弱心靈的笑聲就好像再嘲笑誰一般,“你果然還不知道哥哥是愛著你呢。”

“愛……著……我?”犀茴張張口,很艱難很艱難地才把這幾個字吞吐完整。

“是呀,哥哥愛著你,深深地愛著你。”蘇子易睜大眼睛,用猙獰地表情一字一句地說出口,妄圖用死去之人的愛戀去折磨一個感情笨蛋。

不管蘇子易是無心還是故意,但這幾句話已然讓感情遲鈍的犀茴心裏亂成了一團,她拼命地咬緊下唇,她拼命地後撤步子,直到咚得一聲裝上門扉她才任由身子癱軟其上,她握著劍的手狠命地抓上自己的頭發,試圖用痛感來刺激自己清醒,可越抓,她的腦袋就疼得越厲害。

“蘇子裏說,我們是好朋友。”她帶著近乎哭腔地口吻向蘇子易確認道:“我們是好朋友,他說的。”

“哥哥,就是太溫柔了。”提起蘇子裏,蘇子易也不禁哽咽起來,他抿著唇竭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緒,“哥哥說,喜歡你是他一個人的事,他不要你的回應甚至不要你知道,他只想安安靜靜地呆著你身邊、看著你、陪著你、愛著你,這樣子就好了。”

隨著蘇子易的話,犀茴想起了蘇子裏對自己的種種,蘇子裏笑著溫柔地對待每一個人,也正因為如此,她才從來不覺得,蘇子裏會喜歡她愛她。而蘇子裏對自己的好,她也歸結於他的那句話,因為我將你當成我的好朋友,她對這句話深信不疑。

所以她才會在蘇子裏死的那一刻,覺得崩潰與絕望,覺得痛心與悔恨。因為是好朋友,她答應用一輩子時間去記住他來償還他的恩情;因為是好朋友,她才在白離手下忍辱負重那麽久,她要為他報仇雪恨;那麽現在不僅僅是好朋友那麽簡單,他的愛他的情,她又要用什麽去償還呢?

這輩子,也償不完、還不盡了。

犀茴以握劍之手覆面,她覺得自己之前種種一廂情願的心思簡直是愚蠢之極,可眨眨眼,蘇子裏笑得溫柔又明媚的臉就清晰地映在眼簾,再眨一眨眼,眼淚又那麽不爭氣地掉落下來了。

她這一生流淚的次數不算多,她的眼淚為母親流過、為阿姊流過、為她喜歡的男人趙政流過,除了這些至親至愛之人,她就只為蘇子裏流過淚。

上一次,她是為蘇子裏的死而絕望痛心,這一次,她則是為自己而絕望與痛心。

“我一直以為,只有我是個腦袋空空的大笨蛋而已。沒想到,蘇子裏,也是個大笨蛋,呵呵。”犀茴仰面含淚譏笑著囈語道。

“是呢!哥哥就是太笨了,才會葬送掉自己的性命。所以,我不會相信你,也不對你心慈手軟。”蘇子易表情決絕地抽出斷水劍,“來人,有刺客。”

喊聲既出,劍鋒亦出。

犀茴不想跟蘇子易糾纏,對了幾招之後,她便奪門而出。

一出門,聽到蘇子易喊聲的秦軍士兵就從四面八方湧來,面對兩頭都堵塞的通道,犀茴不願傷害秦軍只得用劍柄做攻擊,費了好大氣力才撂倒他們而打開一條通道。然,再來到甲板時,她才發現躲無可躲,要逃,只有兩種方法,要麽跳船,要麽殺光身後的秦軍。

顯然,後一種是她不想選擇的。

那麽,只能……

“蘇子易,我只說一次,殺死蘇子裏的人是白離,我一定會親手殺了這個人為蘇子裏報仇。而且我也一定會證明給你們看,我不是大秦的叛徒。”犀茴話語的語氣一點溫度都沒有,她只是機械地再申明一個無人相信的事實,說完,她便頭也不回地跑向船頭,而後終身一躍。

在歷經幾次生死之後,這一次再跳入水中的犀茴並未有任何心裏負擔,不管要游多久才能游上岸,她也絕不會恐懼與害怕。

一頭紮進水中,視線一下子模糊了起來。

咚,當犀茴剛要鉆出水面時,她又聽到了一聲入水聲。

“有人下水追來了嗎?”鉆出水面的犀茴暗想。

嘩——

還沒等犀茴開始劃水,她身旁緊接著鉆出了一個腦袋,那人二話不說就一把揪住了她,道:“好不容易找到你,你以為我會那麽容易讓你跑掉嗎?”

一看來人,居然是蘇子易。

“我不想對你出手。”開口時,犀茴的手已經握住劍柄了。

一臉水珠的蘇子易不僅不放手,還滿臉無奈與責備地表情,“哥哥說,你怕水。”

幾個字,便讓犀茴鼻頭一酸。

“你……”

“你什麽你。”蘇子易不客氣地將犀茴揪到自己身邊,雙眼死死地瞪著她道:“雖然我不相信你,但我相信哥哥。”

“什麽意思?”

“對於哥哥的死與你叛變之事,我一直覺得蹊蹺,今天找到你,自當問個清楚。”蘇子易邊說邊向船上招了招手,不一會兒,船上就放下了繩索,他一手拉住繩索一手拉住犀茴,“跟我上去,一字不落地告訴我那天發生的所有事情。”

作者有話要說: 新年快樂

下一章3號更新

第四十五回 辨汙名

海風徐徐,吹拂起犀茴披散下來的頭發,她用左手以及右手僅能用的大拇指與小指一起很艱難地才將散發挽起梳成了一條馬尾。

“你的右手怎麽了?”見犀茴右手食指中指無名指都畸形的彎曲在一起在整個束發過程中一點作用都沒起到,為此,蘇子易表示很疑惑。

“廢了。”犀茴很平靜地回答,自從這三根手指廢了之後,除了握劍這種大事之外,束發、拿筷子吃飯等等小事也幾乎做不了。

怪不得剛才她出劍用的是左手,蘇子易想起在屋子裏她拔劍的樣子,於是感嘆道:“真可惜,哥哥說,他很欣賞你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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