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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劍殺入敵陣的英姿。”

束好馬尾的犀茴背靠在船頭,低頭看著自己的右手,嘴角無奈地勾了勾,“哪怕只剩下一只手,我也依舊能握劍,這樣就足夠了。”

“果然是自信的劍客。”蘇子易雙手抱臂叉開雙腿站在犀茴面前挑挑眉毛開口道:“既然說到劍,那麽我們就言歸正傳吧,快點將那天荊河一役的情況完完整整地告訴我,一個細節都不要漏掉。”

犀茴卷一卷袖袍將右手背到了身後,“在我說之前,你先回答我幾個問題。”

“好。”

“蘇子裏的遺體,除了咽喉插了斷水劍,其餘,可完好?”

“完好?”說起蘇子裏,蘇子易的面色一下子就陰沈了下來,“你所說的完好可是首級四肢皆健在呀?”

犀茴抿緊唇低低地悶哼了一聲。

“除了咽喉被斷水劍刺穿、脖子被扭斷、背後肩膀加起來的五個箭窟窿以外,一切都完好。”蘇子易故意將音調拖長提高,嗓音中滿滿的責怪與諷刺。

得知蘇子裏的遺體並未被怎麽樣,犀茴提著很久的心終於可以放下了,她低著頭不敢與蘇子易對視,只得偏頭望向黑得什麽也看不見的海面問道:“蘇子裏葬在哪裏?”

“哥哥以身殉國,得大王體恤而允許其進驪山陵園陪葬。”

驪山陵園,趙柔葬在那裏,現在蘇子裏也葬在了那裏,將來趙政也會在那裏長眠,不論生死,他們都能陪在趙政的身旁,而她……

思及此,犀茴的心隱隱作痛起來。

“哎。”不自禁地暗嘆了一口氣,犀茴收回思緒再次開口問道:“我變成叛徒之事是通過白離之口得知的,他說因為我生狼煙給秦軍傳遞錯誤消息才害得秦軍腹背受敵而大敗的,我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荊河背靠落雁山,楚軍佯敗,大王親率十五萬大軍前去追擊,哥哥則帶領剩下五萬人駐守在河口與山腳間以防萬一,分開之前,大王曾說,不管有無異動每隔一個時辰就要發信號聯絡以傳遞軍情,但一路追擊楚軍進山的大王部隊收到的來自山下的情報都是無異動。而大軍在山中追擊了一天一夜只殲滅了小股楚軍,於是大王當即下令下山,可一下山看見的卻是五萬大軍慘敗以及哥哥身死之景象。”這軍情是回到鹹陽以後蘇子易從他父親蘇煌口中得知的,他記得很清楚,父親說這些話的時候,表情很平靜,眼神卻異常的悲傷。

“那怎麽我就成了叛徒?”

“因為你不離身的佩劍斷水劍留在了哥哥的屍體上,哥哥死了,你卻不見了。”蘇子易橫眼瞪著犀茴,眼神灼熱得似要將她燃燒殆盡掉一般,“五萬大軍雖然慘敗,但還有餘部存活下來,他們向大王稟明了實情並一致指證生狼煙謊報軍情者就是你。”

“豈有此理。”犀茴怒甩手,道:“且不說我不曉生狼煙的軍情,我根本就不知道怎麽去生狼煙傳遞信息。還有,在我背著蘇子裏的屍體與楚軍作戰時斷水劍可是握在我手中的,我可以發誓,我的斷水劍只殺了楚軍沒有碰蘇子裏分毫。”

“那為什麽斷水劍會在哥哥身上?”蘇子易也怒視犀茴,疑惑道:“背著哥哥屍體作戰又是怎麽回事?”

“白離為了懲罰我的背叛所以當著我的面殺死了蘇子裏並下令凡是割去蘇子裏首級者便可直升將軍,為了蘇子裏的屍體不被破壞我才背著他並肩作戰的。但是楚軍人數實在太多,怎麽殺都殺不完,而且後來白離的母親白暖來了,她試圖用白離的弓箭射殺我,而我的確中了她一箭。”說到這裏,犀茴激動地拉開衣襟露出自己的胸口,她本不是疤痕體質,無論是受了劍傷還是箭傷都不太會在肌膚上留下明顯的疤痕,但唯獨白暖射她的那一箭在她胸口處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傷疤,她指著那道疤痕,道:“中了這一箭的我沒死,於是白暖開弓射第二箭瞄準的是我的咽喉,我以為我會和蘇子裏共赴黃泉,但在那一箭射穿我咽喉之前白離擋下了那一箭,而那之後我因力竭而失去了意識,等我醒來時就發現自己身在陽春白雪島了。”

犀茴白嫩的肌膚暴露在外,蘇子易很清楚地看到了一個圓形的傷疤赫然印在了她起伏的胸口之上,“白離救你足以表明一切了。”說話時,他已移開了視線。

“白離不是為了救我,而是為了折磨我。”犀茴很想將她在陽春白雪島的遭遇告訴蘇子易,但話到喉頭楞又被她咽了下去,她吸吸鼻子,“白離說,因為我背叛了他,所以他要毀滅我、毀滅一切我在意的人與事。你覺得我會為這種人而背叛秦背叛大王嗎?”

蘇子易仔細地打量著犀茴,她每一個細微的表情他都沒有放過,他覺得她不像在說謊,“按你這意思,這一切都是白離的陰謀了?”

“嗯。”犀茴恨恨地點頭。

見犀茴咬牙切齒、眉頭緊皺,蘇子易踱步到她身旁,上下左右打量了她幾番之後便伸頭湊到她面前冷冷地哼道:“禍水。”

“什麽?”

“沒什麽。”在見到犀茴前,蘇子易就無數次從自己哥哥口中聽到了她的名字和她的事,等真正見到她時,他只覺得她模樣姣好,但氣質與修養比起那些鹹陽的大家閨秀簡直是天差地別,因此他對自己哥哥迷戀這個女人表示想不通,今天又聽到白離的所作所為,他就更匪夷所思,於是除了禍水二字,他實在不知該用什麽詞來形容她。

“對了,荊河一役中,存活下來的人都有誰?”犀茴顯然沒把蘇子易的話放在心上,“他們到底是怎麽就一致口徑說我叛變呢?”

“荊河一役存活下來的是羌紅雪和她手下的千人部隊。親睹整場戰役的他們統一口徑說看到你一個人多次鬼鬼祟祟的在河邊升狼煙。起初,他們也對為什麽是你生狼煙發信號而有疑議,但想著你是大王親信又與哥哥交好,所以就沒有詳查。直到後來發現信號兵的屍體,他們死狀統一、全部一劍割喉而喪命,那一刻他們才反應過來,可為時已晚,因為楚大軍已將我軍前後夾擊,生死關頭,這些事只能突圍之後再議。”

“我呸,一個人鬼鬼祟祟在河邊生狼煙的是羌紅雪。”蘇子易解釋到這,犀茴才想起曾見羌紅雪點火生煙這一她從未放進心中的瑣事。

“你說什麽?”蘇子易一驚,“你可不要為了洗脫罪名而隨便汙蔑人!”

“誰汙蔑人呀,那晚楚軍圍殲我軍的那個中午,我的確看見羌紅雪一個人鬼鬼祟祟的在河邊點火生煙。”犀茴確定地回答道:“那日上午我軍曾與楚軍一戰,蘇子裏被白離一箭射中,我給他拔箭治傷之後本是去河邊處理血水的,卻不料看見空無一人的河邊羌紅雪在那點火,我還好奇地問過她,但我們互相看不順眼,幾句不和之後我就回蘇子裏營帳吃飯去了,吃完我就睡覺了,直到楚軍敵襲前我才出帳的。”她從未想過一個細微的細節居然會給她的人生造成如此之大的偏差。

“你的意思,羌紅雪才是叛徒?”蘇子易凝著犀茴,眼神中不信任的情緒占了上風,“可羌紅雪手下那一千人,全都指認說你是叛徒呢!”

“人多就一定對嗎?”犀茴表示嚴重不服,“因為我是劍客,因為信號兵死狀是一劍封喉,就說是我行的兇,但你別忘了,羌紅雪姓羌,羌氏一族可也是刺客集團呀,那樣的傷口,對她來說輕而易舉。”

蘇子易眼珠子轉轉,“羌紅雪,她為什麽要背叛秦?她夫君傅砥是秦的將軍,戰功赫赫,待大王一統江山之後他可是會被封侯的,未來的侯爵夫人到底是為了什麽目的去叛變呢?”

“為什麽……為什麽……”犀茴口張張,“她為什麽叛變我也很想知道。但這並不足以成為她不會叛變的理由,或許她也被楚威脅了呢!”

“也?”蘇子裏瞇緊眼睛,“真如你所言,羌紅雪是刺客集團羌氏一族的成員,那麽她的劍術也應該很高超,她到底是怎麽也被楚威脅的呢?”

“暗箭難防,就算再厲害的劍客也……”犀茴扁扁嘴,對於被白暖在食物中下了蠱毒一事,她到現在都不能釋懷,不過為了證明自己的話,她還是極不情願地擼起了自己的左袖,低頭喃喃道:“本來蘇子裏根本不會死的,都是因為我的身體出了狀況,為了保護我,他才……”如果不是她身中蠱毒,身體受限,她相信,蘇子裏絕不會就那樣死掉,至少不會那樣慘死在自己眼前。

蘇子易探頭一看,只見犀茴光潔纖細的右手手腕中間出現了一個紅的血點,看樣子似乎是皮肉裏紮進了一根極細極細的銀針,而那紅血點四周又鼓起了一個小包,仔細看看會發現那小包還在不停地跳動像人的心臟那樣,這詭異的畫面讓他覺得有些惡心。

“這是什麽鬼東西?”蘇子易指指那血點問犀茴。

“這是蠱蟲之毒,是白暖在很早之前通過食物種在我體內的,在我離開楚之前它一直處於休眠狀態,但荊河一役,大王派我帶著夜襲我軍的三名刺客的首級去問候白離,當我告訴白離我不會回楚不會回到他身邊之時,他就催發了我身體內的蠱蟲之毒,這種毒一旦被催發,稍微一運動就會痛苦難忍。”犀茴死死地捂住那個血點,咬牙道:“這件事,我沒告訴任何人,但在戰鬥中卻被蘇子裏發現了,他肩頭那一箭就是為了救毒發時險被白離的箭射中的我而留下的傷疤,他背後中的四箭,也是為了抑制住我身體內的蠱蟲才被白離從身後偷襲的,他的死更是……”

“夠了。”蘇子易在關鍵時刻喝止住了犀茴,一直以來,他都想不明白一個問題,他哥哥的劍術即使不及頂級刺客犀茴,但也絕不是泛泛之輩,再加上他清晰精明的頭腦,怎麽樣都不會那樣慘死而去,現在經她這麽一說,他的惑終於被解了,和他百般預想的一樣,他的哥哥就是因一個女人才送命的,對於他無限崇拜並當做目標追趕的哥哥,這樣的結局,他還是無法接受。

“我覺得羌紅雪是不是也有可能被類似的東西所脅迫控制了呢?”犀茴從蘇子易的表情中讀出了很多負面情緒,和她一樣,只要說起蘇子裏,他的表情、眼神就會全部負面起來,所以她決定跳過這一個話題。

“哎——”蘇子易仰頭大嘆了一口氣,“如果羌紅雪真是那個叛徒了,那可是當真不妙了。”

“怎麽?”

“傅砥所在部正跟隨大王攻楚王都。”

“大王……”除了蘇子裏之外,趙政可以說是犀茴心中另一個柔軟到不可觸及之地,她表情嚴肅而慌張地拉上蘇子易的胳膊,“我們快去大王身邊。”

“放手,衣服都被你拉皺了。”蘇子易一臉嫌棄地拍掉了犀茴的手。

“對不起對不起。”犀茴縮回手緊張地在空手擺擺。

“哼。”蘇子易鼻子冷冷一哼,手反反覆覆地拍打著自己被犀茴拉過的袖子,就好像那地方沾上了什麽臟汙之物一樣。

“你的穿著打扮和蘇子裏一樣,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我還以為見到了他,雖然只有一瞬,但我真的覺得你和你哥哥很像。”看著蘇子易如此舉動,回憶被勾起的犀茴不禁有感而發,“他也很喜潔,我記得。”

“哥哥沒死之前,你也會這樣懷念他嗎?”蘇子易瞄瞄自顧自回憶的犀茴。

“……”犀茴一時無言,蘇子裏活著的時候,她甚至沒有將他看成好友,更就別提什麽懷念了。

“如果不會,那就請不要將哥哥經常掛在嘴邊念叨,哥哥雖然死了,但他絕對不需要你的同情與憐憫。”是的,在蘇子易眼中他的哥哥蘇子裏是八面玲瓏很受女人歡迎的溫柔好男人,他多情卻不濫情,他的愛和他的驕傲一樣全部都是沈澱在心底的,不需要任何人知曉、不需要任何人認同亦不需要任何人同情與憐憫。

“對不起。”犀茴想說對於蘇子裏她並不是同情與憐憫而是真心實意的懷念,不過這些感情在蘇子裏已死的結局面前都顯得那樣蒼白與無力,蒼白道不及一句抱歉之言,無力到只能用抱歉掩飾。

“比起哥哥,現在你應該更要多想一想大王。”蘇子易沒好臉色地轉身,道:“大王上一次可是信心滿滿的親率二十萬大軍去伐楚的,結果卻鎩羽而歸。這一次,可是大王親自拉下臉面去拜托我父親與司空將軍,他們才答應領兵六十萬再伐楚的。”

是呀,之前犀茴就一直很想問趙政的情況,但想想,能讓趙政下令誅殺她,就表示他一定很生氣很失望。只不過,那麽驕傲的趙政會低聲下氣去求蘇煌與司空烈,想當初他可是在朝堂百官面前拒了他們領兵六十萬伐楚的建議的,結果橫掃幾國的趙政竟然在楚地之上付出了那麽多那麽多他不曾付出過的東西,這是她萬萬沒想到的。

發生了這麽多事,想要當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的回到趙政身邊,這可能嗎?

如果不可能,她又要怎麽辦呢?

想要作為一柄利劍一生一世守護在他身旁,但像她這樣費了一只手的殘劍,他還會需要她嗎?

如果不需要,她該何去何從呢?

“大王……”一想到這許多的東西,犀茴忽然害怕去見趙政了,時間的隔閡如果可以用時間去修覆彌補,那麽心靈上的隔閡該用什麽去修補呢?

“餵,你還不跟上來嗎?”看犀茴依舊杵在那裏發呆,蘇子易不耐煩地停下腳步抱怨道:“你以為就憑你一人之力能到達大王的身邊嗎?”

“就算去到大王身邊,我還能做些什麽嗎?”犀茴躊躇地望著蘇子易。

“到底是誰說要給哥哥報仇的?到底是誰說要證明自己的清白的?”犀茴迷茫退縮的表情讓蘇子裏怒不可遏地吼了起來,“你難不成想一輩子承擔叛徒之名?你難不成因為一時害怕而一輩子都躲著大王嗎?你這個蠢貨!”

蘇子易罵得沒錯,她不能因為一時產生的猶疑而讓趙政誤會一輩子,不管與趙政的關系是否能回到從前、也不管趙政以後是否會需要她,至少她也要將她過去、現在的心意完完全全地傳達給趙政,至少要先洗脫叛徒之名,至少要給蘇子裏報仇。

下定決心之後,犀茴快步地走到蘇子易身邊,“去到大王身邊也好,揪出真正的叛徒也好,都請你助我一臂之力。”說罷,她恭敬地給蘇子易鞠了一躬。

“嘁。”蘇子易半點不領情並以一個上司對下屬下命令的口吻說道:“等下你換上軍裝扮作我的下屬,靠岸之後,先與我父親的大軍匯合,然後在一起去楚王都。另外,除了我父親外此次大軍之中應該還有不少人見過你,一路上一定要小心行事,沒我的吩咐切不可輕舉妄動,明白嗎?”

“明白。”犀茴重重地點點頭。

翌日傍晚,船靠岸,蘇子易領著士兵與蘇煌大軍匯合。

經過幾日跋涉之後,當裝扮成普通士兵的犀茴混在秦軍大部隊中隨著蘇煌大軍抵達楚王都壽春城郊外時,卻發現秦王趙政騎馬領著親衛隊前來迎接。

見王駕到,全體秦軍皆跪拜。

而時隔近兩年,再次見到趙政的犀茴卻忘了禮數,威風凜凜的他騎著黑駿馬而來,風乍起,被吹得獵獵作響的黑色披風與戰甲被碎光映得刺眼又瀟灑;塵煙滾,他淩然於世人的王者身姿被朝陽渲染的目眩又神迷;蹄飛揚,他剛毅的面龐、他深邃的眼眸無一不透著睥睨天下的風采與光芒。

那個人,就是她朝思暮想的王,他似乎一點兒都沒有變。

“呵呵……”看入迷了的犀茴喜極而泣,她呆呆地立在那裏,旁若無人地擡頭定睛凝望著、目空一切地笑著流淚著,她覺得,世間再也沒有比這更動人心魄的重逢了。

“放肆,看見大王膽敢不跪。”出神間,不知是誰這麽厲聲開口道。

噠——噠——噠——

聞聲,騎馬徘徊在原地的趙政不禁朝這邊投來了目光,一個腰佩長劍、身材矮小且長了兩撇小胡子的普通士兵正傻楞楞立在跪地的人群中突兀至極,但只一眼,他冷厲的面孔忽然就浮現起一絲詭異的淺笑。

“來人,將此人,拖下去斬了。”趙政揚起手中的馬鞭直指那人道。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5號更新

第四十六回 施計引細作

“誒,被發現了嗎?”趙政一上來就要砍了她,這讓犀茴反應不及。

“大王,且慢!”蘇子易連忙跑了過來一腳就將呆楞在那的犀茴給踹翻在地,“此人是我部下,平時腦子就不好使,而且是第一次見到大王所以才會失了分寸,但請念在他在陽春白雪島上有立功,故望大王開恩饒了他的狗命。”自己跪下磕頭的同時也強硬揪住犀茴的後頸迫著她一道下跪磕頭。

咚,犀茴的腦袋被蘇子易狠狠地摁磕在地上,強大的撞擊力不僅糊了她一臉土灰還撞得她頭暈目眩。

啪啪啪,趙政將馬鞭在手掌心上敲了幾敲,“陽春白雪島嗎?”

“是的。”

“好啊,那你就帶著這個所謂的功臣來寡人帳裏,將陽春白雪島之事慢慢地說來。”撂下話的趙政雙腿輕夾馬肚子,馬兒踢踏了幾步就轉方向來到仍舊跪地的蘇煌面前,他俯身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蘇煌將軍,一路辛苦,請平身。”

“謝大王。”蘇煌抱拳起身。

“爾等都平身吧。”蘇煌起身之後,趙政又擡手慢慢上揚,示意全軍將士都可以起來了。

“謝大王。”數十萬將士整齊的謝禮聲實在聽得人振奮又提氣。

而等犀茴起身以後,趙政和蘇煌已經騎馬走在了大軍的最前方,她一邊擦著面上的土灰一邊不舍地盯著趙政離去的背影直看,她很好奇,為什麽趙政一上來就要砍了她。

“呀——”正想得入神,犀茴感覺後頸吃痛,她聳起肩一臉痛苦樣,“別掐了,很痛。”

“如果可以我真想掐死你。”蘇子易滿目怒火地瞪著灰頭土臉的犀茴,“你是把我的話當作耳旁風嗎?我可不是哥哥會無底線的縱容你!”

“我知錯了。”犀茴舉起雙手認輸,“太久沒看見大王,一時就犯蠢了,對不起,我保證沒有下次了。”

“下次?”蘇子易面色一沈,嘴角一抽,“大王要召見你我,你覺得還能瞞得過去嗎?大蠢貨。”

“那就這麽招了?”犀茴沒想到會這麽快就與趙政面對面。

“我本來就不打算欺瞞大王,現在這樣正好,哼!”蘇子易掐著犀茴的後頸一推,自己翻身上馬道:“緊跟在我馬後。”話音未落,他就打馬狂奔了起來。

見狀,犀茴本能地拔腿就跑了起來,她覺得自己跑得夠快了,但騎馬狂奔的蘇子易還是遠遠將她甩在了身後,等她追到秦大軍營地時,她已經累得像條狗一樣狂吐著舌頭。

“速度還不錯。”蘇子易倚在馬旁邊,幸災樂禍地望著狼狽的犀茴勾了勾嘴角。

當了那麽久殘廢,四肢還沒恢覆到以前狀態,這一段不算長不算短的距離的沖刺累得犀茴雙腿打軟,然而蘇子易還一臉看笑話的表情,“你、你是……故意……的吧……”

“哥哥可是因為你而死,就算我是故意整你的,又如何?”前一刻還笑著的蘇子易,這一刻臉上就換上了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也正是這一言,讓犀茴徹底清醒了,她這輩子都欠蘇家的,即便蘇子易長得再像蘇子裏,他也終究不是他,之前莫名累積的親切感與隨意感,頃刻間散盡。

“呼、呼、呼……”幾次深呼吸之後,犀茴重新整理了下衣裝與儀表,收斂起一切外露情緒的她認真地對蘇子易說道:“我準備好了,我們可以去見大王了。”

蘇子易沒有回話,他默默地轉身。

見狀,犀茴也即刻跟了過去,一路上,她看見了很多黑色的軍帳以及穿黑色盔甲的士兵,遠處亦時不時傳來整齊的操練聲,這一切,她都太熟悉不過,時間,真是個奇妙的東西,有些東西眨眼就變得面目全非,有的則似乎一輩子不會改變。

從表面上看,趙政好像沒有改變,那麽他的心思也像他所呈現的表情一樣嗎?見面之後,她第一句話要說什麽呢?他會相信她嗎?他會像她一樣期待著彼此久別之後的重逢嗎?

看著熟悉的景象,犀茴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就這麽想著走著,走著想著,當他們來到秦軍主帳前時,嘩啦,帳簾被從裏面掀開了,應聲而出的是司空宴與傅砥兩個犀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之人。

“子易,你這一趟陽春白雪島之行,有沒有抓到那個叛徒?”率先發話的是走在最前頭的司空宴。

“我有必要向你匯報嗎?”蘇子易白眼一斜,絲毫不給司空宴面子。

“你哥哥在世時也沒對我這麽不客氣。”司空宴板著臉故意將‘哥哥’與‘在世’二字加重音。

“哼。”蘇子易沒好臉色的冷哼道:“哥哥是哥哥,我是我,別拿你們鹹陽三公子的交情套在我身上,我可和你們不熟。”語畢,他左手一揮,“讓開。”

蘇子易囂張地從司空宴身邊走過,眼見他進帳,犀茴也不敢多耽擱,她壓低頭盔縮著身子跟了進去,在與司空宴擦身而過的時候,她的餘光瞄到了一旁的傅砥,他一臉的心不在焉似在為什麽事而煩惱。

“是在為羌紅雪的事煩惱?”犀茴下意識這麽認為,所以這麽想著的她直到帳子徹底放下,她的視線還沒收回。

“站住。”一道晃眼的劍光伴隨著一聲清脆的少年音一齊響起。

回神的犀茴停步一看,一柄雪白的劍正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目光順著劍刃而上,只見持劍的左手虎口處有一道明顯的傷疤,而持劍之人是個和她一般高的青衣少年,馬尾斜垂在肩頭,面目溫潤,眼神卻殺氣逼人,這種氣息明白地告訴她,此人定是個身手不凡的劍客。

“這是寡人的利劍,璆鳴。”

穿過青衣少年,犀茴看見趙政低頭坐在案幾前,左手支頤右手有節奏地翻閱竹簡,看不見他的表情與眼神,從他的嗓音中也聽不出一絲端倪,但短短幾個字卻又那麽明白那麽清楚地傳遞給了她一條極為重要的信息,眼前的這名少年是他新的利劍。

他的利劍換了人,作為他原來的利劍的她現在成了什麽呢?被拋棄被舍棄了嗎?一聲不響的單方面就拋棄了她、舍棄了她,是嗎?

思及此,犀茴的眼眶不禁一酸,垂落在身側的雙手死死地攥緊成拳,那右手廢掉的三根手楞是被拇指與小指擠得發疼。

“見了寡人,還是不跪嗎?”趙政以不怎麽嚴肅的口吻發問。

“呵……”犀茴張口失笑,“我要以什麽身份來拜見你呢?大王的利劍還是大秦的叛徒?”原本準備了很多開場白,但她發現,與趙政對話永遠用不上提前設想好的東西,因為趙政的言語總是能激發她的抵觸與反抗情緒,這些情緒讓她十分不爽與難受。

聞言,趙政倏地擡頭,穿過青衣少年的背影,他看到了作普通士兵打扮的犀茴,那頂略大的頭盔幾乎遮蓋住她的大半個臉,嘴邊兩撇不對稱的小胡子也讓她的臉看起來有些奇怪,但他清楚地記得,在蘇煌大軍到達時,那個見到他獨獨違令不跪不行禮的她的雙眼中可滿是癡纏與情迷,而現在她蘊著淚的瞳孔卻盡是不屈與憤怒。

“璆鳴,你暫且退下。”趙政挑挑眉毛,青衣少年沒有絲毫遲疑地收劍退到他身後,沒了阻隔,他可以更清楚地看到她的模樣,不知為何,即便隔了近兩年沒見,即便她變了裝束,即便腦海中的她的容顏已近模糊,但當她靠近自己時,那種氣息他總能在第一時間發現,他極其不喜歡這種直覺,可又無法擺脫,於是他的視線再次落到了案幾的竹簡之上,“既然你敢提叛徒一詞且敢來見寡人,也就說明了你充分做好了領死的準備,是嗎?”

“我不是叛徒。”

“那誰是叛徒?”

“羌紅雪是叛徒。”

“可有證據?”

“目前沒有。”

“那你憑何說他人是叛徒?”

“用計,證明給你看。”

“何計?”

“引蛇出洞。”

“若不成?”

“若不成,提頭來見。”

“好,那寡人就等著你的好消息。”

“哼,你等著便是。”

久別重逢,萬千話語想要表達,可最終結果卻像極了犀茴的性格,以最直接最純粹的方式開始又結束。她草率的與趙政定下誓約,又草率的開始行動。

“你這蠢貨,剛才都說了些什麽?”蘇子易急急追了出去拉住埋頭疾走的犀茴,劈頭蓋臉地罵道:“你現在別告訴我是要去實施你那什麽狗屁的引蛇出洞之計。”

“我說話一向算數,現在不去更待何時啊。”犀茴甩甩手試圖掙脫。

可蘇子易抵死不放手,“你那什麽狗屁計劃真的可行?萬一打草驚蛇怎麽辦?”他怎麽瞧都瞧不出面前這個意氣用事被人用激將法一激就失了冷靜的女人能想出什麽逆天的計策。

“你聽都沒聽過我的計劃怎麽就說它是狗屁呢?”犀茴眉頭緊皺、嘴巴嘟起滿臉的不高興。

“好啊,你倒是說說你那計劃,看看它到底是不是狗屁。”蘇子易將犀茴拉近自己,緊盯著她咬牙道:“跟我來我帳裏。”

犀茴被蘇子易緊拉著手腕直到他的軍帳,一進去,蘇子易就大力一甩手,準備不足的她差點摔倒在地。

“你倒是說說你那狗屁計劃。”蘇子裏雙手叉腰、雙眼瞪得和銅鈴一樣大,渾身火氣外露的他現在像極了一頭即將暴走的猛獸。

犀茴斜眼看蘇子易,她不知他為什麽那麽生氣,為什麽發那麽大的火。

“快點說呀!”

“嘖。”犀茴咂咂嘴,“我的計劃就是,冒充白離用他的白羽銀箭捆綁寫好密令的布帛,然後發給羌紅雪,如果她按密令行動,那就說明她是細作了嘛。”

“哈——”蘇子易哭笑不得,“密令是用楚國文字寫還是用秦國文字寫?你又上哪裏弄白離的白羽銀箭?就算前面兩樣都搞定了,你又要在什麽地點什麽時間射那一箭給羌紅雪?射箭之時,你還能保證在誰都沒看見的情況下準確到羌紅雪之手嗎?”

蘇子易劈裏啪啦提了一大堆在實際操作中會遇到的問題,問得犀茴無言以答。

“如果她不是叛徒還好說,但如果她真是叛徒,你只要裏面哪個環節弄錯一環,你就已經打草驚蛇了好嗎?呼哈……”氣得呼吸有些困難的蘇子易煩躁地撓了撓頭發。

“她就是叛徒。”蘇子易問的問題她不是沒考慮過,但她覺得那些根本不是什麽重點,“實在不行,我就去與羌紅雪當面對質,她不承認,我就砍了她。”

“啊……”蘇子易抱頭蹲地長嘆一聲,他岔開十指瘋狂地抓著腦袋,他已經快要被犀茴氣瘋了,氣得他嗓音消沈又無力起來,“你真是蠢到無可救藥了。”

犀茴鼓起腮幫子耷拉著腦袋來回踱了幾步,見蘇子易一直沒反應,她索性捧著臉蹲到了他面前,輕聲細語地問道:“那,你說要怎麽辦呢?”

“……”蘇子易只顧埋頭,看起來不想理犀茴。

“我是一名劍客,在我的概念中,所有的事情能用劍解決就絕不走其他的路,因此我辦事情在你們看來總是那麽的愚不可及。”犀茴用手扒開蘇子易抱頭的手,以誠懇的語氣請求道:“那個人曾經說過,你的腦袋比他還要好使,所以,你能不能幫一幫我這個無可救藥的笨蛋呢?”

犀茴嘴裏說的的那個人,蘇子易當然知道那是誰。

面對面近在咫尺地對望,犀茴那張幹凈又純真的面龐在蘇子易的眼中漸漸放大起來,他發現,她笑起來的樣子真的很明媚很暖人心,她的那雙眼,清透見底,什麽心氣都藏不住,這對手染鮮血、歷經過多次生死的人來說是多麽的難能可貴。

“呵呵。”蘇子易仰面失笑,“哥哥,你難不成就是被這女人真實的眼神與笑容給迷倒了嗎?”盡管仍覺得不可思議,但他似乎開始能理解一點蘇子裏的想法了。

“吶,這可是你先求我的。”蘇子裏長籲一口氣,整理好心情的他再次與犀茴對視,“既然你求我,那麽我說什麽你就聽什麽,若再發生像今天亂來之事,你就立即滾蛋,你是死是活再也與我無關,明白了嗎?”

“明白。”犀茴握拳拍胸保證,“那你是不是已經有辦法了嗎?”

“哼。”蘇子易不屑地瞟瞟犀茴,“我可不是你這種蠢貨,辦法我自然有。”

蘇子易的話讓犀茴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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