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渾水

經歷了?數千年的經營, 光明神教?的觸角已經伸到了?這個世界的方方面面。對這個時代的人來說，光明神就是?他?們生命的一部分，就像陽光、空氣和水一樣不可或缺。

他?們的出生需要神的見證, 他?們的死亡需要神的接應，他?們的婚禮需要神的祝福。甚至，法庭作?證, 簽訂契約, 都會下意識地尋求光明神的見證。光明神早已在潛移默化中?滲透了?他?們生活的每一分每一秒。

從來沒有人想象過沒有了?光明神的世界會變成怎樣。就像從來沒有人想象過沒有陽光、空氣和水的世界會是?什麽模樣。

那?天晚上的那?場神跡，仿佛一個巴掌狠狠打在了?所有人的臉上。隨著隱藏在歷史背後的真相?被揭露, 籠罩在光明神身上的聖光頓時煙消雲散。當神不再?神聖，曾經靠著神的權威建立起來的秩序瞬間崩塌，整個大陸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

貓頭鷹從四面八方傳輸回來的消息令梅林心驚不已, 搶劫、殺人、盜竊……短短幾天時間, 仿佛被壓制了?數千年的罪惡在一夕之間爆發，失去了?信仰, 沒有了?約束的人們盡情地發洩著心中?的不滿，猶如進行?一場末日前最後的狂歡。

“路德維希, 我?好像放出了?惡魔……”

望著眼前仿佛世界末日一般的畫面，梅林心神劇震，表情沈痛。在身為無神論者的她眼中?，教?廷不過是?另一個飯圈, 光明神不過是?一個逼格更高些的愛豆。她做夢都沒想到, 僅僅只是?公布光明神的黑料竟會導致如此可怕的後果。

那?些瘋狂的信徒不僅準備毀滅自己，也準備毀滅他?人, 甚至毀滅這個世界。

此時此刻，她甚至有些慶幸，這個時代的生產力水平低下, 哪怕人們再?瘋狂，能夠造成的破壞也依然有限。

畫面中?，她派出的人工智能正?在竭盡全力彌補她犯下的錯誤。

黑龍金從天而降，用?一個大桶澆滅了?一座正?在熊熊燃燒中?的教?堂。教?堂中?，絕望的神父正?準備帶著他?虔誠的教?民一起回歸光明神的懷抱。

精靈貝塔狠狠將試圖攔路搶劫的歹徒踩在腳下。失去理智的歹徒正?試圖殺害一對無辜的母子。

貓頭鷹們四處救人，疲於奔命。甚至有貓頭鷹因為系統過載當場死機掉到地上，不得不被小夥伴們叼著送回阿瓦隆緊急檢修。

……

梅林低下頭，一聲嘆息：“我?一直認為不破不立，破而後立，陣痛過後才能換來新生，但我?的手段好像太過激進了?些。在大家沒有絲毫心理準備的情況下，突然公布真相?，無論對信徒還是?非信徒都是?一個巨大的考驗。”

路德維希跟她一樣也是?個無神論者，甚至比她還誇張，連鬼都不怕，哪怕在發生過大屠殺的大廳裏依舊能泰然自若，自然不可能理解那?些瘋狂信徒們的行?為。面對梅林的懊惱，他?一臉茫然。

為了?能夠對事情的發展有個準確的預判，梅林不惜耗費人工智能們大量的算力建立模型，對眼前的狀況進行?了?推演。結果不容樂觀，如果不能采取有效的行?動，這種混亂將會一直持續下去，直到正?常的社會環境被徹底破壞殆盡，最終在毀滅之後重新建立起一種嶄新的秩序。

至於這個過程會持續多久，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多次模擬之後，梅林郁悶地發現，目前最有效的辦法就是?立一尊新神，代替光明神的位置。而身為光明神養母的伊西斯無疑是?她唯一的選擇。

一想到伊西斯曾經激烈反對光明神自我?神化，認為這個世界不應該有神的存在，梅林只覺得眼前的狀況既諷刺又可笑。

可惜，面對外?面愈演愈烈的混亂狀況，此時此刻的她已經別無選擇。

“抱歉了?，伊西斯，屠龍者終於還是?成了?惡龍……”

沒辦法之下，她只能硬著頭皮，對著整片大陸廣播紀錄片中?伊西斯曾經拿來教?導光明神的那?些話語。

“孩子，你不應該浪費食物。”

“孩子，你不應該接受不屬於你的東西。”

“孩子，你應該善待你遇到的每一個人，永遠不要傷害無辜。”

……

伊西斯曾經深深愛著自己親手養大的孩子，說話的聲音溫柔而慈愛，猶如一股清風拂過整個大地，充滿了?一股能夠安撫人心的強大力量。

正?在暴飲暴食的人們停下了?動作?，正?在攔路搶劫的人們楞在了?原地，正?在對無辜的路人。拳腳相?加的暴徒擡頭望向了?天空……

對於光明神教?的信徒們來說，聖母伊西斯原本就是?信仰體系中?的人物，只不過她曾經隱藏在光明神的光芒之下。當她溫柔的聲音在天空中?響起，人們才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光明神的一切都來自這位母親。

比起忘恩負義，道?貌岸然的光明神，這位拋棄了?天堂無憂無慮的生活，前往人間拯救蒼生的母親才是?真正?的神。

伊西斯的存在讓遭遇了?信仰崩塌，陷入了?歇斯底裏的人們重新恢覆了?理智。在伊西斯溫柔的聲音中?，原本混亂的世界終於漸漸恢覆了?秩序。

發現光明神的真面目，對普通人來說不過是?遭遇了?一場毀滅級的塌房，重新找到了?新的精神寄托，收拾好心情，生活依然可以繼續。

但對光明神教?那?些虔誠的神職人員來說，這不僅僅是?信仰的崩塌，是?職業生涯的毀滅，甚至還是?人生意義的歸零。

有人不顧一切地沖向聖城加德，試圖獲得一個解釋，有人幹脆一把火點了?自己和教?堂。梅林派出的人工智能救的最多的就是?這些失去理智的虔誠信徒。幸運的是?，對於這些人來說，只要重覆一句紀錄片裏伊西斯曾對光明神說過的話，他?們便會痛哭流涕，虔誠懺悔。

“孩子，生命在任何時候都是?寶貴的，永遠不要漠視生命。”

人工智能們一遍遍地播放著伊西斯溫柔的聲音，那?些瀕臨崩潰的神職人員仿佛重新找到了?人生的意義般振作?了?起來，他?們不約而同遮掉教?堂裏光明神的畫像，對著原本一直站在光明神的身後充當背景的聖母伊西斯頂禮膜拜。

重新振作?起來的他?們甚至主動走?上街頭，安撫同樣惶恐不安的人群。

那?些虔誠的神職人員遭遇了?有生以來最大的考驗，那?些並不怎麽虔誠的神職人員日子同樣不好過。

哪怕從未真正?相?信過光明神的存在，光明神也早已成了?他?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對他?們來說，光明神的存在與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們相?信神的存在。在他?們眼裏，光明神與其說是?一種信仰，不如說是?一種用?來斂財的工具。

而現在，這件全世界獨一無二的斂財工具壞掉了?……

他?們害怕沒辦法繼續之前的奢侈生活，更害怕那?些意識到上當受騙的人們秋後算賬。只能一遍遍地向湧向教?堂的信徒們重申這不可能是?真的，聖城加德一定能給大家一個合理的解釋。

相?比那?些一得到消息就尋死覓活的虔誠信徒，反而是?此刻的他?們表現得更加鎮定自若。

在新神與舊神的交替中?，整個大陸的視線不約而同投向了?聖城加德。

就在梅林試圖另立一尊新神，恢覆整個世界的秩序的時候。聖城加德也在做著最後的掙紮。

比起底層的神職人員，聖城加德的主教?，白衣主教?們遭受的沖擊更加強烈。那?部揭露光明神真面目的紀錄片播放之後，全世界都在翹首等待著以教?皇為首的聖城加德能夠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聖城加德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凝重氣氛之中?，教?皇召開了?一場全體大會商討對策。來自世界各地的主教?，白衣主教?們齊聚一堂緊張地商討著對策。所有人都知道?，這場會議的結果將會決定光明神教?的最終命運。

可惜，內部討論的結果卻令人沮喪。與會的主教?，白衣主教?們爆發了?激烈的爭吵。

一派認為那?天晚上的一切都是?惡魔的手段，教?廷不應該選擇屈服，而應該跟惡魔鬥爭到底。

另一派則認為紀錄片中?的一切恰恰正?是?事實。引經據典，從歷史文獻中?尋找著各種蛛絲馬跡佐證自己的觀點。認為光明神教?現在最應該做的事情不是?撇清關系，而是?虔誠懺悔，尊聖母伊西斯為母神，重新建立新的秩序。

頑固派和懺悔派，一派極端否認一切，恨不得抹去當晚所有人的記憶，當所有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派則全盤接受一切，恨不得對著伊西斯跪下喊媽媽，只為了?能夠在新秩序中?擁有一席之地。

兩派吵得不可開交，分歧愈演愈烈，後來甚至到了?上演全武行?的程度。可惜，饒是?如此，依舊誰也無法說服誰，誰也無法打敗誰。

頑固派大都曾經參與過獵巫，當他?們發現他?們一直極力排斥，時不時拿來當替罪羊的女?巫竟是?伊西斯的學生後，除了?極力否認一切之外?，他?們已經別無選擇。甚至連那?些曾經參與過獵巫的王公貴族也只能跟著頑固派一條道?走?到黑。

懺悔派相?對溫和，雖然並沒有參與過獵巫，但在教?廷腐敗的大環境下，卻也未必能夠幹凈得到哪裏去，身後自然也有著自己的利益集團，尊崇伊西斯說到底也不過是?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罷了?。

於是?，就在普通人信仰崩塌，焦急地等待著聖城加德能夠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之時，教?廷內部卻陷入到了?曠日持久的內鬥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