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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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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這是吃錯藥了,怎麽約在酒吧?”

向陽一進來,就看到了卡座裏頭面色陰郁的兩人。從部隊出來還親親密密秀恩愛的,就這麽一會兒,怎麽就成這副苦大仇深的樣子了?

“喝酒當然要到酒吧。”宋文婧擡起深埋的腦袋,瞅了他一眼,有點刻意表現出來的莫名其妙。

這個時候,酒保正好把酒端上來。向陽看著滿滿的兩瓶伏特加,揚了揚眉毛,擡眼探究地看向了低頭不語的李修吾,“你們這是要拿生命喝酒?”

酒保熟練地將綠茶兌在酒裏,沖得冰塊敲著玻璃器皿的內壁,發出叮叮當當的清脆聲響,在這個霓虹翻滾的空間裏,悅耳得如珠落玉盤。

宋文婧蹲在地上,小臂擱在大理石的桌面上,一半涼一半熱,讓人很清醒

“你怎麽又蹲在地上?”向陽坐到了一邊,看著與李修吾隔了十萬八千裏的她。

“我就喜歡趴在桌上,舒服。”

她說這話的時候,捏著玻璃杯遞到了嘴邊,杯子上被冰塊激出了水汽,摸起來沁涼得很,手指一碰,那水汽就如泣淚一般地滴下。她頭一仰,就這麽咽了下去,一股濃烈的燒灼感滾下喉頭,帶著刺激的涼意和綠茶的香氣,燒得她四肢百骸的血液都開始快速奔流。

“喝慢點!”

向陽看著她這個樣子,擰著眉毛一把奪過她的杯子,“鐺”地一聲敲在了桌面上,這聲響破開混亂的音樂,直直地沖進了她的耳朵。

宋文婧歪頭看著向陽,眉頭皺了皺又立刻恢覆,嘴唇張翕裏好幾次,卻是沒說出什麽來,最後她還是開了口,聲音卻瞬間湮沒在了鼓噪的音樂裏。

“向陽,對不起。”

“你說什麽?”向陽沒聽到,趕緊彎了身子把耳朵湊到她的嘴邊,卻只聽到她壓低著嗓子說:“沒什麽。”

李修吾的身體隱在黑暗中,全身都散發著“生人勿近,熟人勿擾”的氣勢,一雙眼睛更是陰森得嚇人。

向陽眉頭擰成了一團,眼神在這二人身上徘徊游移。他當然察覺到兩人鬧矛盾了,卻是想不到要怎麽樣才能鬧成這副模樣。一個是見神殺神見佛殺佛的氣勢,一個是萬丈紅塵寧可相忘的姿態。

“我告訴你們啊,任何不以分手為前提的吵架,都TM是秀恩愛,所以你倆最好給我差不多一點啊……”

“向陽,搖色子吧?”

他話還沒落地,面前就多了一盅色子。色子撞著塑料盅的殼子,發出嘩啦嘩啦的清脆聲音,在轟隆的音樂裏頭也能聽清。

她蹲在他旁邊的地上,微微趴著大理石桌面,仰頭看著他。這個神情,他上一次看到,是在他們剛分手的時候。

他有點著急,連忙挑眼望向李修吾,而後者卻低著頭,一副作死模樣地自斟自飲,連看都沒有看他們一眼,燈光照進酒杯裏,閃爍著紙醉金迷的奢靡光暈,攪得人怪難受的。

“好,搖色子。”傷心中的非正常人群,需要謹慎對待,一個逆鱗都不能刮到。

宋文婧笑著,將色子搖出了稀裏嘩啦的脆響,好一陣動靜以後停了,低頭看了看,便喊:“5個2。”

兩個人,一人五個色子,而向陽一個2都沒有,“開。”

她無所謂地掀開,卻也是一個都沒有,於是二話不說,笑瞇瞇地灌了一杯下去。

“6個3。”

喝。

“6個2 。”

喝。

……

一連好多把,她叫得都是自己沒有的,把酒當成水一樣一口一口地灌,在她灌掉了大半瓶伏特加的時候,向陽坐不住了。

他一把搶過她的杯子,臉色很不好,一雙眼睛因為憤怒而分外亮堂,“你們這是什麽個吊意思,老子是出來陪你們喝悶酒的?!有什麽話都TM給我一五一十地說出來,別TM都喝悶酒裝孫子!”

宋文婧腿蹲麻了,索性坐在了地上,腦子因為抽搐的腳而變得不太靈光。酒意很快就漫了上來,她的臉在燈光下透著嫣紅的色澤,眼睛也因為酒精作用而灼灼發亮,整個人都充滿了生命力,神色卻有些木然。

向陽的一番話如同碎石沈入了大海,連一個漣漪都沒來得及泛起就被吞噬了。他還想再開口,卻被她打斷了,“向陽,我想吐。”

她捂著胸口,皺著一張苦臉,張開的嘴巴頻頻作嘔。

他神色覆雜地看了看她,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才說:“走吧。”說著,就架著她的胳膊,把她扶了出去。

外頭音樂轟鳴,無數女子在舞池裏擺動著妖嬈的身軀,她們衣著大膽濃妝艷抹,那若隱若現的渾圓,緊實纖細的腰線,玲瓏有致的挺翹,年輕的身體散發著激/情的香氣,混在酒吧的煙熏火燎和惡俗酒酸中,搔得人心頭浮躁。

她們中有的是涉世未深的學生,有的是壓力堆積的白領,有的是偷嘗禁果的全職主婦,形形j□j,什麽人什麽故事都有。

宋文婧瞇著眼瞧著這群魔亂舞的景象,搖頭晃腦地不知道在想什麽。

旁邊的向陽好像不太習慣這樣的氣氛,他好看的濃眉蹙成了兩條扭曲的毛毛蟲,一張臉也有些不自然。

她側頭看他,拖著有些不聽話的腿順著他走。他的身體散發著絲絲的熱氣,胳膊上的肌肉猶如雕塑家精心雕琢的一般。有個很厲害的人,叫什麽來著?哦,米開朗琪羅。對,就是他。思想者啊,仔細看看,這身材倒是挺像的。

想到這,她撲哧一聲笑了,笑聲如一圈圈的波紋,越來越大,越來越癲狂,在這喧鬧的音樂中,笑聲大到有好幾個人都忍不住投來了好奇的目光。

向陽被她笑得有些不知所措,“笑什麽?”

宋文婧沒有理他,癱軟著身子順著走廊的墻壁就滑坐下去,她動作突然,他居然一時沒能攔得住。她後背抵著冰涼的墻壁,酒後的寒涼配著特地打低的空調,她手心到心尖,全都是涼的,涼得一絲人氣都沒有。面前是一塊塊菱形的拼接鏡子,裏面映得是滿室浮躁的光影和來來往往的紅男綠女,還有,笑得歇斯底裏的她。

她望著自己的倒影,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頭疼肚子疼胃疼,哪裏都疼,疼得想哭,而她卻在笑,笑得胸口悶痛,笑得慘不忍睹。笑出的眼淚亂七八糟地掛在臉上,被燈光映得泛著閃閃的粼光。

向陽沈默地站在一邊,沒有再拉她。她就這麽坐在地上,由笑漸漸變成了放聲大哭。所有經過的人都會向她投來好奇的目光,轉身卻又收回。沒有人上來問一句,只是看一眼,然後匆匆走開。

她看著鏡子中的自己,突然覺得厭惡,徹頭徹尾地厭惡。到底她為什麽會變成這副模樣?

在轟隆作響的音浪中,她哭啞了嗓子,哭疼了眼睛。良久,她轉過頭,眨著脹疼的雙眼,看向沈默著坐在她身邊的向陽。

“謝謝。”她的聲音又粗又啞,還帶著些疲倦的低沈,聽起來類似桌腿摩擦地板的聲音。

向陽目不斜視地盯著面前的鏡面,看著鏡子裏頭眼睛紅腫鼻頭通紅的她,“你們出什麽事了?”

宋文婧抽搭著鼻子,伸手揉了揉嗡嗡作響的頭,也從鏡面的反射裏看他。眼前時不時有人走過,他們的腿腳一同映在鏡子裏,匆匆而過,有不少女孩多瞧了向陽好幾眼,卻沒有一個敢上前搭訕的。

周遭紛紛擾擾,他們卻一直這麽平靜地對視著。半晌,才聽到她甕聲甕氣地答:“我知道了一年前的事。”

向陽微微仰著脖子,頭靠在墻上,雙手舒展地搭在膝蓋上坐著。他聽到這裏,眼神略微閃了閃,“修吾退隊的事?”

“嗯。”她點點頭。

向陽的嘴裏似乎發出了什麽聲響,卻混在刺耳的音樂聲中聽不清。

“你當時是不是覺得我太狠了?”她轉過頭,目光躲閃地看向了向陽的側臉,那張臉隱在在晃動的燈影中,不太清楚。

“有點絕情了。”向陽深吸了口氣,抿著嘴唇望了望頭頂不倫不類的水晶吊燈。

宋文婧沈默著,低著頭望著自己腳上的白色帆布鞋,鞋子上剛才濺了酒,有一塊淡淡的琥珀色。白宣上的墨跡青衫上的酒,這些都是風流放拓的印記,那這白鞋上的酒,又算得了什麽呢?

“直到我在你們分手後無意中看到你,你當時,就像丟失了胡蘿蔔的兔子。”向陽的語氣不緊不慢,“我從小在和修吾一樣的背景下長大,我很清楚,遇到這種事,家裏的大家長會怎麽做,雖然不知道他們對你具體做過什麽,但那滋味一定不會好受。”

他說完,就轉頭對上她的眼睛。那雙眼睛因為哭過不久,顯得很清亮,好似盈滿了清水的潺潺淺溪。

“他當時是不是傷得很重?”她沒有接他的話茬,而是自顧自地發問。

“很重。”三根肋骨斷裂,刺破了他的肺,他只要一呼吸就會往外吐血,吐得整個下巴脖子胸襟都是觸目驚心的血,怎麽能不重。

“嗯。”她苦笑了一聲,“我真是夠鐵石心腸的了。”

走廊的盡頭,李修吾倚著墻曲著一條腿站著,他望著不遠處坐在地上的兩人,彈彈手指將半截煙扔到了地上,一腳踏上閃著火光的煙,將它碾成了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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