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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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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拿到《天空之城》的劇本時, 張宥熙花了一個通宵的時間坐在書桌前,就著臺燈的光讀完了她手裏的所有劇本。

這還是她第一次對某個角色產生強烈的歸屬感。

很奇怪,明明她跟金慧娜這個角色好像沒有一點性格上的共同點, 但她在看到基本上的獨白時, 就像上癮一樣地再也停不下來了。

“金慧娜?”金順英聽到這個角色楞了一下, 其實她一開始是想讓張宥熙去試一下姜藝瑞的。

尹汝貞在接到張宥熙打過來的電話時正在看書,聞言卻笑了:“很喜歡嗎?”

“嗯!”張宥熙手裏拿著劇本, 上面已經有她做的密密麻麻的批註和筆記,“非常喜歡。”

這孩子目前經歷過最大的挫折就是因為傷病而被迫退役花樣滑冰界, 她的眼神裏就帶著一股從未經歷失敗的屬於幼稚孩童的執拗和自信。

仿佛只要她努力, 只要她拼盡全力去做, 她就一定會獲得想要的結果。

尹汝貞承認這孩子在藝術領悟力上有著極強的天賦和悟性, 共情能力並不是所有演員與生俱來的本領。甚至多年在片場磨練演技的演員在表演哭戲領悟劇本的時候還可能比不過童星。

《天空之城》的基調立足於現實, 是沈重的正劇題材, 導演和編劇在一開始的選角就投以十二萬分的認真度。

“張宥熙xi是花樣滑冰運動員出身, 演藝界的新人,之前我們電視臺的《我的ID是江南美人》那部劇裏飾演的是權秀雅。”負責面試資料的工作人員對編劇餘賢美和導演趙賢卓介紹。

比起另一位競爭者金寶羅,張宥熙作為演員的簡歷薄的有點薄的不像樣子。

“什麽時候這兩位演員要過來試鏡?”趙賢卓看了眼劇組的日程表, 雖然年輕演員的臺詞和戲都不算多,但每一個角色都是構成這部劇的關鍵元素,每一場戲都很重要。

助理回答:“安排在星期四。”

也就是大後天。

餘賢美翻著張宥熙的履歷,目光在學歷那一行停留了幾秒。

“是首爾大的學生呢。”她笑了起來, “跟我丈夫倒是校友。”

趙賢卓推了一下眼鏡,目光又在張宥熙的證件照上打量著:“外表和年紀的確很符合我心裏的慧娜,不過演技還不知道。”

“金寶羅xi經驗很豐富, 眼神給人的感覺很符合慧娜。”餘賢美看的是那張金羅拉濕發對著鏡頭微笑的照片,清純、美好, 也是極其符合她心中的金慧娜。

韓國演藝圈想來都是僧多肉少,每年的新人層出不窮,可適合的角色都是有限的。

不能怪大環境下逼著大齡女演員裝嫩,而是大多數真正年輕的演員沒辦法接到主咖。

金順英帶著張宥熙來面試的時候,說實在的,她沒有報太大的期望。

越是手下好作品多的導演,越是對著演員的要求會更高。

而且根據演藝圈的鄙視鏈,像她這樣同時演著戲還唱歌的藝人,一旦形成了大眾印象之後再接這種正劇風的戲,觀眾可能會因為對她的固有印象而幹擾到對這部劇的真實評價。

金順英緊張的很,紮起馬尾素顏狀態的張宥熙卻還在看著劇本。

她這些天已經仿佛地把劇本在心裏過了許多遍,甚至每天晚上睡覺的時候都會想,如果是慧娜的話應該無時不刻不在想著媽媽吧?

“您好,我是張宥熙,我想試鏡的角色是金慧娜。”換上了校服,紮起馬尾的張宥熙以素顏的狀態走到了試鏡的房間中央。

導演趙賢卓看著監視器的畫面:“如果準備好的話可以開始了。”

就像每一次站在冰面上,正式比賽前,張宥熙都會深呼吸一口氣,再擡起頭來的時候,光從眼神裏她就徹底與生活中那個懶散的自己分離了。

試鏡的片段有三個:在看見自己親生父親與母親的合照後那段無臺詞獨白;在被姜藝瑞的母親發現自己是懷著報覆的目的接近他們一家的那段對白;被從陽臺上推下來臨死之前在醫院看著父親伸出手的後的絕望。

收拾著母親的遺物,應該是什麽樣的心情?

房間裏擺著三臺機位,從不同的角度記錄張宥熙。

金慧娜深愛著她的母親,哪怕作為一個高中生在艱難地保持自己的學習成績之外還需要騰出時間來應對金錢和生活上的瑣事,她也從來沒有覺得這是負擔。

因為她的媽媽非常愛她,從來都不後悔因為生下她自己成為了未婚媽媽。

但仍然沒有辦法,就算金慧娜非常努力地通過幫同學作弊補課換來了住院費,她的媽媽還是永遠地離開了她。

堅強的金慧娜是不會當著病房裏其他患者的面失態大哭的,哪怕她的眼眶已經紅了,仍然在一絲不茍地整理著母親生前慣用的東西。

媽媽的袖套、媽媽的大衣、媽媽生前還在看的書……

明明是無臺詞的獨白,卻能從演員的表情上讀出每一件物品曾經的回憶。

一直都以為自己父親過世的金慧娜從來沒有想過,其實自己的父親不僅活在這個世界上,他還是姜藝瑞的爸爸。

“我們藝瑞啊……”

在便利店門口的那一幕似乎從來就沒有從她的腦海裏淡去。

那個時候她還覺得奇怪呢,她只以為自己是羨慕姜藝瑞能有這麽愛她的爸爸,但她卻從來沒有羨慕過同樣擁有和睦家庭的黃宇宙。

穿著醫生才會有的白大褂的男人,會慈愛地給女兒第一塊披薩的父親,卻是在十八年前拋棄了她和媽媽的混蛋。

“你是金恩慧吧?我和你的緣分在十八年前就盡了。以後不要聯系了。”

都不需要助理念這句話,張宥熙在蹲下身把手機抱在懷裏崩潰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知道她經歷了什麽。

“卡。”趙賢卓發覺自己是第一個從劇情中抽離出來的人,他急忙喊了結束。

蹲在地上情緒崩潰了將近一分鐘的張宥熙這才站起來,她拍了拍自己的臉,雖然表情恢覆了正常,但眼眶和鼻尖還是紅的。

趙賢卓沒有對她這一幕戲發表評價:“下一場吧。需要多長時間準備?”

“大概五分鐘。”張宥熙道,“我的眼睛五分鐘就能恢覆。”

這是她在家裏對著鏡子練習演技的時候自己發現的。

第二幕戲,扮演姜藝瑞媽媽的廉晶雅走了進來。

她其實心裏有些意外,因為上一位候選者來試戲的時候導演並沒有叫她過來。

但她什麽都沒有問,在跟張宥熙打過招呼之後,也直接進入了狀態。

“你竟然利用藝彬提及你媽媽的事。”韓書珍眼神陰翳,走到這個孩子面前的那一刻,看著她這些天一直在挑戰底線,實在是忍無可忍,“你怎麽不直接就說,爸爸我就在這裏呢?”

她努力地維系著自己的家庭,做世界上最好的賢內助,兩個女兒的教育更是盡心盡力。

她絕不允許在藝瑞高三如此關鍵的時候,被一個不知道從哪裏跑出來的私生女毀掉!

金慧娜望著這個女人,握緊了拳頭。

這本來是她的家,那個慈愛的父親本來是她的爸爸。

但她卻只能像個外人一樣地看著他們一家人幸福美滿。

“藝瑞爸爸已經有兩個女兒了,學習好的藝瑞和讓人疼愛無比的藝彬。”韓書珍看著這個野孩子,咬著牙一字一句地拿起語言化成的錐子刺向她,“說出你的存在我帶藝瑞和藝彬離開的話,你覺得藝瑞爸爸會選誰?”

這野丫頭果然難纏,她把話說的這麽難聽竟然還沒有反應。

但她肯定是在乎的,只不過就是在裝樣子罷了。

“哎呦我們女兒,你覺得他會這樣對你說?”韓書珍再往錐子上加一根長針,又穩又準地刺著要害,“他會選擇根本都不知道已經出生的你嗎?”

“不想因為你毀了這個家,我才忍耐。”她看著金慧娜,“你竟然敢刺激我?”

金慧娜的拳頭悄悄地松開,她本來只是想試探父親的態度,但沒想到這個女人居然反應這麽大。

她自以為氣勢洶洶的警告,正說明金慧娜的攻擊十分有效。

“我跟你做交易,你就以為是我怕了你嗎?”韓書珍瞪著這個不識好歹的家夥,轉身就離開了這間地下室。

金慧娜看著她一級一級故作鎮定地走上臺階,聽見腳步聲漸漸走遠之後,身上緊繃著的那根弦才徹底放松。

韓書珍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她的女兒也從來沒有為學習之外的事情操過心。可她金慧娜的媽媽直到臨死前連條好的珠寶項鏈都沒有戴過,她就算學習成績優異卻還是只能住在地下室裏。

她已經什麽都沒有了,她還能有什麽害怕的?

韓書珍以為她這樣隨便瞪著眼睛說幾句話,她就真的能害怕嗎?

“卡!”

張宥熙從金慧娜的情緒中抽離出來,對著前輩鞠躬:“謝謝前輩。”

趙賢卓擡起頭看著她們兩個人,觀察著張宥熙對廉晶雅的態度。

廉晶雅淡淡點了點頭,對著她笑了一下。

這算是客氣禮貌的反應,就像是一開始韓書珍在路上遇見自薦做住家家教的金慧娜那樣。

張宥熙卻笑意更大了,還補了一個鞠躬:“前輩的演技好厲害啊,剛才我都快要喘不過氣了!”“你演的也很好啊。”廉晶雅看向導演,發覺他正在盯著這邊,她想到自己試鏡的那道附加題,回過頭又開始問張宥熙,“下一幕還有需要試鏡的片段嗎?”

“有!”張宥熙站直身,“是我墜樓之後在醫院裏的戲份。”

她就已經把自己認定成金慧娜了。

“像慧娜一開始接近書珍時的樣子嗎?”趙賢卓偷偷地問餘賢美。

後者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其實金慧娜在生活中收到的來自他人的善意也不少,可她太過偏執,這份偏執在她脆弱的時候保護了她,可也在最關鍵的時候害了她。

張宥熙有著運動員那股特有的韌勁,可並不是偏執。

在最後一幕戲試鏡結束,趙賢卓用官方的口吻道:“宥熙xi,你的表現我們已經全部都看過了。但你的競爭者也十分優秀。我想問一句,如果真的非常遺憾的,你和我們劇組的緣分不夠,那你會怎麽辦?”

這導演的提問方式怎麽跟首爾大學的面試教研組一模一樣?

回答我絕不會落選就太盛氣淩人了。

回答我如果落選也會笑著祝福,那到最後你也的確會笑著在電視機前祝福沒有你的劇組收視長虹。

“我會盡全力爭取。”張宥熙用金慧娜的方式回答,“最終結果還沒出來不是嗎?我會用我的誠意來打動您的。”

“哦?”她要拿什麽誠意?

張宥熙從自己的包裏拿出了她這些天對金慧娜這個角色的心理分析,還有自己梳理的金慧娜的人生重大時間時間軸,甚至更誇張的還有她高三時期在數學方面寫下的試題集。

“慧娜是我很欣賞的女孩子,她聰明,洞察力強,善於推測人心。”張宥熙數著金慧娜的優點,“不僅學習很好,從小就把媽媽和自己都照顧的很好的孩子,自理能力肯定也很強。她從心裏就覺得自己跟住在城堡裏的孩子們沒有區別,甚至她還比他們都要強。”

而她從小生活在俱樂部那種艱苦訓練的環境裏,在每天因為練習受了傷之後,在還沒有取得成績之前,家裏人都不覺得嬌生慣養的她會在那種環境裏堅持下來,最初為了讓她放棄做運動員的念頭,生活費給的也不多。

後來站上了冰面,開始正式地參加比賽,因為韓國對冰上運動的不重視,那點預算根本就不夠。

在沒有經紀人的時候,張宥熙就開始跟在媽媽身後一起去參加大人們的聚會,並開始給自己拉讚助了。

那些商人就像狐貍一樣狡猾,先是用無法轉移財產來糊弄她,後來看她比賽成績越來越好甚至取得國際性的大獎之後,又希望能夠以最低的利潤得到最具有商業價值的運動員。

因為腰傷被迫退役之後,她剛開始硬著頭皮在明知道李仙姬老師和尹汝貞老師都沒有收弟子的想法時,也畢恭畢敬地去了。

她用自己的決心和真心打動了她們,她用自己的眼光和努力挑選了劇本。

張宥熙雖然忐忑,但她仍然不會就這樣因為放棄。

“你的人生經歷過失敗嗎?”她想起來尹汝貞老師這樣問過。

難道就因為她現在看起來每做一件事都看起來像順風順水,她曾經在冰面上摔倒又爬起來的那種痛苦,拼盡全力最後發現自己只能放棄夢想的那種絕望就能夠抹去嗎?

“我以前在冰面上練習跳躍的時候,摔過很多次。”張宥熙在離開前又停下來,對著導演和編劇鞠躬,“有從空中摔下來,膝蓋著冰的。有跳到一半摔下來,後腰著地的。還有更多次,都是因為在落地的時候沒有處理好,頭著地的。”

她指著自己後腦勺的疤說:“這裏還有手術縫合的線。”

她想表達的是:“我在跌跟頭這方面的經驗特別多,但我從來沒有想過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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