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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時透家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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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層逐漸遮擋了明亮的月色, 將它籠上一層朦朧暗色的同時, 從圓月垂墜而下的光華也逐漸模糊黯淡。

產屋敷耀哉和八百比丘尼安靜地坐在和室內, 他們面前的茶水飄起裊裊的熱氣。

留給他們回憶從前的時間並不多,況且現如今也不是合適的時間, 可八百比丘尼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產屋敷耀哉,腦海中卻不受控制地浮現出了很久之前的畫面。

她曾親眼見證過另一個人的死亡, 只不過那個人卻並非是像產屋敷耀哉這般英年早逝, 而是壽命到達了人類的極限之後,迎來了無法避免的結局。

無論是再怎麽與眾不同的人,其實都會在最後抵達相同的終點——死亡是任何生物的歸宿, 也是一切宿命的終結。

在那個時候, 她也是這樣安靜地坐在另一個人的對面,安靜地、一言不發地註視著他的死亡。

八百比丘尼一直都在後悔,如果要說有什麽事情是她至今依舊難以忘懷的,恐怕也只有這件事情——她當初沒能親口和晴明告別。

當她意識到自己還有話要對晴明說的時候,坐在她對面的晴明已經前往了另一個世界。所以她沒能說出口的話永遠都無法再讓他知曉——無論她後來重覆了多少遍。

八百比丘尼不想再留任何遺憾了, 於是她對產屋敷耀哉說:“你就要死了。”

聽到這種話的產屋敷耀哉卻笑了起來, 這個笑並不輕松, 卻不含任何憤怒不滿。產屋敷家的人總是這樣——毫無遺憾、無所畏懼。

哪怕八百比丘尼提醒他:“鬼舞辻無慘還是活著。”

“是啊,”產屋敷耀哉說:“但他一定也會死的, 我相信鬼殺隊的那些孩子們……”

他忽然又頓了頓,像是遲疑又像是鄭重:“也相信您。”

八百比丘尼看著他的眼睛, 即便產屋敷耀哉早就已經雙目失明, 什麽都看不到了。但落入八百比丘尼視線中的這雙瞳眸, 卻依舊剔透得毫無雜質。

四周一直很安靜,和室內也只有他們二人的聲音,可八百比丘尼忽然覺得外面的黑暗中有妖魔在肆意狂舞,一切都是那麽的猙獰可怖。

“鬼舞辻無慘已經知道了刀匠之村的位置。”八百比丘尼定了定心,她對他說:“我告訴他們,在預言中,我在刀匠的村子裏看到了以緣一為原型的人偶,那裏面藏著緣一留下的日輪刀。”

她口中的【緣一】是誰,產屋敷耀哉自然知曉,但他同時也知道,已經有百餘年沒有發生過變化的上弦之鬼中,它們的第一位正是【緣一】的兄長——繼國嚴勝。

“嚴勝不會放棄緣一留下的任何東西。”八百比丘尼輕聲說:“所以他也會去刀匠的村子。”

這樣的消息對於鬼殺隊而言無疑是爆/炸性的,只擅長鍛造日輪刀的刀匠們沒有與鬼戰鬥的能力,更何況對方還是上弦之鬼。

雖然身體沒有表現出過於強烈的動作變化,但八百比丘尼註意到了產屋敷耀哉放在大腿上的手指猛地抓緊了衣擺。

——他的呼吸也紊亂了。

但八百比丘尼覺得視野變得明亮了許多,她側過臉眺望遠方,暈染的雲霞不斷擴張。

她說:“太陽升起來了。”

“現在讓鎹鴉去通知八柱集合,還來得及。”

——*——

【數日前】

時透無一郎幾乎是被甘露寺蜜璃強拖硬拽著去泡了溫泉,好在刀匠之中雖然少有女性存在,卻還是把泡溫泉的地方進行了分隔——雖然時透無一郎在泡溫泉的時候,也能聽到從隔壁傳來的甘露寺蜜璃的搭話聲。

她是個過於熱心腸的女孩子,哪怕時透無一郎根本沒幾句話答覆她,也能一個人說得格外歡快。

直到甘露寺蜜璃在說話的間隙中,聽到了一陣道謝的回聲。

“嗯?無一郎弟弟聽到了嗎?”甘露寺蜜璃沖著隔壁喊:“好像又有人來了哦!我們待會兒一起去看看吧?”

時透無一郎本想拒絕,但在他想好怎麽開口之前,甘露寺蜜璃便已經穿好了浴衣,在門口詢問他是否已經好了。

聽著未能得到回應的甘露寺蜜璃,她的聲線竟逐漸染上了擔憂,頗有一種無一郎再不出來就要進來救他的架勢。

為了防止這種情況真的出現,時透無一郎只得倉促地應了一聲,卻沒有穿村子裏的人為他準備的浴衣,而是繼續穿著自己的隊服。

“誒?”甘露寺蜜璃的表情似乎有些可惜:“我還以為能看到無一郎弟弟穿浴衣的樣子呢……”

時透無一郎正想解釋,甘露寺蜜璃又捧著臉說:“不過隊服也很可愛啦~”

時透無一郎略有些局促地低了低腦袋,發現自己果然還是沒法應付這種類型的人。

他被動地和甘露寺蜜璃沿著鋪好的小路往下,卻在準備膳食的屋子門口見到了一個有些眼熟的人。

時透無一郎看著甘露寺蜜璃就像見到他那時一樣興奮地朝著對方跑去,遠遠地大喊道:“原來是炭治郎弟弟!沒想到炭治郎弟弟也來了呀!”

竈門炭治郎瞪大了眼睛慌亂得不知道該往哪裏看,卻還是要提醒她:“小心一點啊!甘露寺小姐你的衣服!”

因為穿著浴衣的緣故,甘露寺蜜璃動作的幅度只要稍微大些,豐滿的身材便格外明顯地彰顯著自己的存在感。

炭治郎差點就想幫她把衣服攏回去了。

在竈門炭治郎手足無措的時候,時透無一郎也走了下來,他停在他們身旁,點了點頭問好:“你好。”

時透無一郎忽然想起為何覺得他眼熟了——他就是那個之前在產屋敷宅邸進行柱合會議的時,被隱的人押過來的、帶著變成了鬼的妹妹行動的少年。

“我記得你。”時透無一郎說:“背著鬼的竈門炭治郎。”

聞言這個比時透無一郎還要大些的少年也露出了笑容,挺直了脊背說:“我也記得你,霞柱時透無一郎。”

“啊!”甘露寺蜜璃在他們打招呼時又咋咋呼呼起來,興致勃勃地邀請炭治郎:“既然大家都是認識的人,那不如一起去吃晚飯吧!”

竈門炭治郎很認真地想了想:“雖然很想答應您,但剛才村長對我說,山上有可以泡溫泉的地方,所以我想先去一趟呢。”

“呀!確實應該先去泡完溫泉才更舒服呢,”甘露寺蜜璃露出恍然大悟般的表情,捧著臉說:“那我可以和無一郎弟弟邊吃邊等你哦!”

被全權代理了一切決議的時透無一郎站在一旁保持乖巧的沈默。

實際上甘露寺蜜璃其實完全不需要刻意等什麽,她的食量遠比常人大上數十倍,在她才剛吃了三分飽的時候,吃完的碗就已經疊了好幾層了。

而時透無一郎則是連筷子都已放下。

當炭治郎泡完溫泉回來,甘露寺蜜璃也只是吃到五分飽而已。

竈門炭治郎也是個過於實誠的孩子,很單純地覺得甘露寺蜜璃吃得真多,於是認為自己也應該多吃點以助恢覆。

時透無一郎安安靜靜地等他們吃完,終於找到了機會以回去睡覺的借口逃離了現場。

——*——

【數日後】

黑發紫衣的劍士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安靜的林間小道,皎潔的月光落下時被層疊的樹枝切割,落在他的臉上,展露在月色下的面龐生著六只猙獰的眼睛。

這樣的月色和林間無端令黑死牟覺得有些熟悉,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曾經身為鬼殺隊劍士的時光——但現如今他卻已然變成了【敵人】的那方。

“餵!”

在黑死牟怔楞的時刻,有晚歸的刀匠從附近路過,他遠遠地看到了站在月下的黑色高馬尾劍士,便好心地想要出聲提醒他早些回去休息。

“你是來修刀的劍士嗎?”刀匠一邊朝他走來,看清了他的羽織後有些疑惑地詢問道:“我怎麽好像從來沒見過穿著紫色羽織的……”

刀匠的話戛然而止。

距離越近越能看得真切,雖然那名劍士背對著他,但刀匠忽然便看到了站在小路上的那名劍士,他的日輪刀似乎有些異常。

——在他的刀柄上,竟密密麻麻遍布了無數雙眼睛。

倘若只是如此,刀匠還會覺得那只是個人喜好的裝飾,但是……他看到月色下的劍士緩緩轉身,露出了異於常人的六只眼睛。

在那個瞬間,刀匠便明白了。站在他面前的並非是人類。

——只有鬼,才能生出這副模樣。

但還沒等刀匠開口喊出什麽,刀劍的震鳴在夜色中響起,劃破安靜的月色,撕裂空氣呼嘯而至。

黑死牟依舊是背對著那名刀匠,他聽到了有什麽東西倒地的聲音。

身首分離的屍體倒在月色明亮的小路上,有風吹過,血腥味逐漸擴散在山林之中。

黑死牟擡起臉仰望著白色的圓月,不自覺地開口:“緣一……”

比起覆滅刀匠之村,他更傾向於另一個目標——緣一的日輪刀。

從八百比丘尼的口中,黑死牟已經知曉了緣一的日輪刀被藏在以緣一為原型制造出來的人偶裏,但更加具體的信息,他卻是一點也不知道了。

黑死牟回頭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體,才想起來自己應該先問問對方緣一的人偶在哪裏才對。

極淡的惋惜從他的心底裏升騰起來,但好在要想找到下一個活口並非難事,他隨意闖入了一所房子,抓起裏面的刀匠便問:“緣一的人偶……在哪裏?”

睡眼惺忪的刀匠下意識揉了揉眼睛,他的面具還擺在枕邊,而現在在他面前顯現出來的臉,卻是比任何一張面孔還要恐懼猙獰的存在。

在刀匠瞪大了眼睛想要喊叫的下一秒,鋒利的長刀便橫貫在了刀匠的脖子上,刀匠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刀身上——那上面、包括刀柄的部分,全都遍布著密密麻麻的眼睛。

“在……在……”

刀匠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被嚇得連話都說不清楚,見狀黑死牟皺了皺眉,將自己的日輪刀壓得更緊了些。

細細的血珠順著刀鋒往下滴落,黑死牟的三雙眼睛仍在盯著他,生死危急的關頭,刀匠終於想起來【緣一的人偶】是什麽東西了。

那是存在了數百年的,他們的祖先按照當時最為強大的劍士的模樣,為了重現他的劍技而打造出來的人偶。

【緣一零式。】

當初的那位劍士實在太過強大,所以先祖為那個人偶制造了三雙手臂才勉強重現了他的劍技,可因為制造人偶的技藝在時間的流逝中逐漸失傳,所以現如今的緣一零式其實早已殘破不堪。

刀匠顫顫巍巍地說了一個地名,但黑死牟並不知道那裏在哪裏,而因為過於恐懼,刀匠又說不清楚具體的路線——黑死牟的刀往下壓了壓,猩紅的血液濺落在刀匠枕邊的面具上。

黑死牟並未因此放棄,他本想繼續重覆這樣的方式,卻在跳入了某座房子的瞬間,便迎面襲來了一道刀光。

霞之呼吸.肆之型,平流斬。

那道刀光隱藏在薄薄的霧氣之中,與刀光一同襲來的,還有它的主人——霞柱,時透無一郎。

“……”

哪怕是以黑死牟的反應速度,想要躲避這樣的斬擊也花費了一番氣力,再加上沒有過多的防備,以至於真的讓對方將自己的羽織劃破了一道口子。

細小的傷口出現在黑死牟的手臂上,卻在轉瞬間愈合恢覆如初。

黑死牟有些意外地落定,他站在和室內,註視著同房間裏數米之外的少年。

那個少年看起來只有十三四歲的模樣,面容尚且稚嫩,但實力卻足以令黑死牟也為之側目——這樣的天賦,並非是尋常人所能擁有的。

但不過瞬息,黑死牟便聞到了從少年身上傳來的極為熟悉、甚至令他有些懷念的氣息。

霞之呼吸的第肆型,是以速度聞名的,所有招式中速度最快的一擊,可對方卻似乎輕而易舉地躲過了這一次斬擊。

時透無一郎頓時繃緊了心弦,在察覺到從對方身上傾瀉而出的威壓之時,甚至幾乎要拿不穩白天才從刀匠那裏拿回來的日輪刀。

他的腦海中又浮現出了哥哥嘲笑自己時的話語——在他們剛剛來到鬼殺隊的時候,有一郎和無一郎通過最終選拔,頭一次拿到了屬於自己的日輪刀時,有一郎又笑話他:“無一郎連斧頭都拿不穩,怎麽可能拿得穩日輪刀呢?”

腦海中浮現出哥哥的臉,時透無一郎咬緊了牙關,緊緊地握住了自己的日輪刀。

【不是的!】

無一郎在心底裏告訴自己。

【我能夠拿穩!】

現如今他已經是霞柱,是能夠支撐住半片天的、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

就在這時,時透無一郎聽到眼前的鬼開口問他:“你叫……什麽名字?”

在意識到這股熟悉的味道究竟從何而來之後,黑死牟的第一個念頭,是想要將時透無一郎也變成與他一樣的鬼。

現在的黑死牟已經無限接近了【至高領域】,他能在短時間內維持【通透世界】,這是一種能夠看透一切表象,讓視線內的一切都變成透明的能力。

但有一個人,卻是從出生開始,便擁有著這樣的能力,視線內所看到的一切,都是最為接近本源的模樣。

所有人在他眼裏都只是肌肉與骨骼等東西構成的東西,與任何非活物的存在幾乎沒有差別。

聽到黑死牟的詢問,時透無一郎繃緊了心弦,他縮緊了瞳孔,下意識回答道:“時透……無一郎。”

這便是身為繼國嚴勝時的黑死牟留在繼國家的後裔,是他的血脈的延續——即便現如今【繼國】之名已經消失了。

“原來如此。”黑死牟對他說:“我……身為人類時的名字……是繼國嚴勝,而你……是我留在繼國家的……血脈的延續。”

時透無一郎猛地睜大了眼睛,聽到對方對他說:“也就是說……你……是我的後代。”

【不對!】

時透無一郎在心裏反駁了他,他絕對不認可自己是【鬼】的後代,從天音夫人的口中,時透無一郎和時透有一郎聽到的,從來都是——

【你們身上有著初始呼吸劍士的血脈。】

雖然哥哥總是嘲諷他,說無一郎是無能的無一郎,但鬼殺隊的其他人,甚至包括其餘的【柱】,所有人都會說:“你們是天生的獵鬼劍士。”

這一結論來自他們兄弟握刀僅數月便晉升為了【霞柱】。

“不對!”時透無一郎厲聲呵斥:“不是這樣的!”

霞之呼吸.貳之型,八重霞!

話音未落,另一擊便已經被時透無一郎揮出,面容尚且稚嫩的少年劍士,他的臉上是前所未有的謹慎和堅毅。

無論如何,他也不會與【鬼】同流合汙。哪怕對方一邊游刃有餘地接下了他的劍技,一面意味不明地稱讚他:“在你這個年紀……能夠做到……這種程度,已經……很了不起了。”

時透無一郎一點也不想從對方的口中得到任何稱讚,更何況,對方的稱讚究竟是真是假也並不確定。

霞之呼吸.伍之型,霞雲之海。

薄薄的霧氣從四面八方湧來,連續的斬擊穿越霧氣,直接抵達了黑死牟的身軀。

但黑死牟卻一點也沒有動容,甚至直到時透無一郎的身軀近在咫尺之時,他才有所動作。

——太快了。

以速度聞名的霞柱頭一次體會到了什麽叫壓倒性的力量。在他甚至沒能看清對方是怎樣拔刀的前提下,自己的身體便已經朝著相反的方向飛了出去,重重地砸落在木質的墻壁上。

無力承受這種重擊的墻壁轟然倒塌,因此引起的動靜也足以吸引其他人的註意,但是——只有附近的刀匠們聞聲出來查看。

時透無一郎從廢墟裏爬出來,大聲讓那些刀匠快逃。上弦之鬼的恐怖勢力,只是數招他便已經知曉。

僅憑時透無一郎,絕對無法打敗對方。

聽到【上弦之鬼】這幾個字的刀匠們根本顧不上其他,紛紛朝著遠離他們的地方逃去,他們根本無法對戰鬥產生分毫作用,留在這裏只會給霞柱平添麻煩,令其為了保護他們而分神。

他們能做的,只有逃去安全的地方,然後盡快讓鎹鴉將此處的消息送去產屋敷宅邸。

時透無一郎聽到了大家逃走的聲音,他保持著防禦的姿勢,在發現黑死牟並沒有去追任何人的意圖之時,忽然有些慶幸這個上弦之壹的傲慢。

是的,傲慢。

從他們剛一見面的時候,時透無一郎就已經察覺出來了——無論是對刀匠還是對他,黑死牟都沒有放在眼裏。

會站在時透無一郎面前,看他使出那些劍技,完全是出於興趣和自己的想法。

因為黑死牟很快便開口了:“成為鬼吧。”

中間的那雙眼睛裏刻印著【上弦】和【壹】的上弦之鬼,對他發出了邀請:“成為……那位大人的力量……我可以……去向大人……稟明情況。”

雖然一開始的時候,黑死牟是對無慘大人說了要將自己的後代親手解決,但如果能讓對方也成為鬼,黑死牟敢肯定,假以時日時透無一郎也絕對會成為優秀的上弦之鬼。

這是屬於繼國家血脈的天賦。

雖然現如今所使用的呼吸已經是霞之呼吸,甚至連【繼國】之名都已經被遺忘了,但從血脈之中延續下來的遠超常人的天賦,卻仍在身體裏蔓延。

時透無一郎的喉間湧上了血液的腥甜,但他並未回應黑死牟的邀請,而是再度朝他舉起了日輪刀。

“不願意……嗎?”

黑死牟像是喃喃自語一般,在時透無一郎舉起了日輪刀之後,他也回以自己的刀鋒。

【好惡心。】

視野開闊之後時透無一郎更加清晰地看到了他的日輪刀,本該是最接近太陽的材料鍛造出來的、用以斬殺惡鬼的刀劍,卻被他所玷汙,變成了如此醜陋的東西。

時透無一郎咬緊了牙關——霞之呼吸.陸之型,月之霞消!

大範圍的斬擊在霧氣的包裹下朝著黑死牟的身體而去,可作為上弦之壹的黑死牟仍是氣定神閑的模樣,鎮定得根本沒有把他的攻擊放在眼裏。

月之呼吸.壹之型,暗月.宵之宮。

在這擊拔刀斬被使出的瞬間,時透無一郎才忽然發覺——原來直到剛才為止,對方都只是用普通的攻擊方式在同他進行著戰鬥。

哪怕變成了鬼依舊可以使用呼吸法,而且是他從未見過的【月之呼吸】……

被那樣的斬擊砍中的瞬間,時透無一郎根本沒有躲避的時間。甚至當他意識到對方使出了呼吸法和型的那刻,斬擊便已經落到了他的身上。

碾壓性的力量。根本沒有抵擋的餘地。

一切都只發生在瞬息之間,甚至不到瞬息的時間。

上弦之鬼依舊佇立在原地,他的日輪刀也還在刀鞘中,像是從來就沒有□□過一樣。

可落在時透無一郎身上的傷害,卻是實實在在,絲毫做不了假的——只是一招,對方僅用了一招,便直接斬斷了時透無一郎的手臂。

劇烈的痛意從斷臂之處侵襲到了全身,時透無一郎以前明明是個連摔了一跤都要在兄長面前哭鼻子的孩子,但在此刻他卻沒有落下半滴淚水。

哪怕他額前的汗水已經浸濕了他的頭發。

“你……現如今應該是……十四歲上下的年紀吧,”黑死牟站在月色下,語氣依舊平靜無波:“年紀輕輕,就能擁有……如此精湛的劍技……已經很了不起了。”

黑死牟對他的讚譽並非作假,他對他的欣賞也是發自內心。

但更加真切的,卻是想要將他變成鬼的念頭:“所以……臣服於那位大人……你將獲得……更加強大的力量。”

時透無一郎不想聽這種話,他只想打敗黑死牟。

但是……這樣的想法,不可能變成現實。

時透無一郎從心底裏生出了深深的無力感,他發自內心地渴望著自己能更快一些、能更強一些,他試圖重覆自己的劍技,但在失去了一只手臂之後,他的許多動作甚至不如一開始那麽流暢了。

【無一郎的無,是無能的無。】

時透無一郎的心底裏又響起了那個聲音,令他忽然很想落淚。

但時透無一郎不能哭,起碼不能在現在哭,不能……在【鬼】的面前哭。

可是他真的做不到。

時透無一郎做不到打敗黑死牟,他完全不是黑死牟的對手,甚至能繼續活著站在對方的面前,都是因為對方並不想殺他。

深深的無力感從心底裏升騰而起,侵蝕了時透無一郎的想法,哥哥說的是對的,無一郎是沒用的膽小鬼……

“無一郎!!!”

不知從哪個方向傳來了大喊著他名字的聲音,時透無一郎像是猛然醒了過來一般,他擡起臉,有人抱住了他,抱著他拉開了與上弦之壹的距離。

熟悉的、和自己別無二致的臉暴/露在時透無一郎的眼前,他呆呆地擡起眼睛,看到了對方滿臉怒容的樣子。

“無一郎是笨蛋嗎!”時透有一郎將他放在地上,身體卻擋在了他的面前,以一種保護的姿態將自己受傷的弟弟護在了身後。

他低聲地對時透無一郎說:“居然把自己弄成這樣,真是太沒用了!”

聽到這話的時透無一郎忽然很委屈,但他沒法反駁哥哥的話,無一郎的確沒能保護好自己,也沒能擋住這只上弦之鬼。

但這樣的低聲過後,時透有一郎的視線落在了面前的上弦之鬼身上,他的臉色極為陰沈,吐出來的字眼也浸滿了仇恨:“居然把無一郎傷成這樣……”

時透有一郎咬牙切齒地說:“我一定要親手,殺掉你!”

比起性格弱勢的弟弟,身為兄長的時透有一郎,顯然更加具備魄力與勇氣,這些從他們說話的方式就能夠看得出來。

事實上,在看到這個突然闖入了戰鬥領域內的少年時,黑死牟其實楞了一下。

他知道自己的血脈現如今正在刀匠的村子裏,這是八百比丘尼閣下親口告知他的,但是……她完全沒有說過,他的後代居然是雙生子!

看到這樣的景象,黑死牟很難不想起自己的雙生弟弟——繼國緣一。

在那時的武家,雙生子本就是不祥的象征,他沒想到在多年之後,以敵人的身份再次見到有著自己血脈的後代,卻仍是雙生之子。

視線內滿含著恨意看著自己的哥哥,和被他護在身後的弟弟……

這樣的兄弟之情,忽然就讓黑死牟陷入了某種難以言喻的思緒之中。

那些與緣一有關的記憶,伴隨著無一郎的兄長的出現,瘋狂地湧現在黑死牟的腦海中,令他難以揮去。

“你……又叫什麽名字?”

好不容易讓自己冷靜下來,黑死牟拔刀擋住了時透有一郎襲來的劍技。

他的詢問讓時透有一郎怒意更甚,覺得對方一邊戰鬥一邊說話的行為,根本就是沒有將他放在眼裏。

雖然實際上,黑死牟的反應也的確差不多。

但時透有一郎並非是無一郎那種乖巧的性格,對方問了就乖乖回答,他惡狠狠地揮出一道斬擊,低吼道:“等你下地獄了,我再告訴你!”

月之呼吸和霞之呼吸的劍技在夜色中交錯,被濺起的木屑與沙塵在空氣中飛揚,只是短暫的休息過後,時透無一郎用自己的外套暫且包紮了斷臂的地方,而後又與兄長一同投入了戰鬥。

“你在做什麽!無一郎!”

但顯然,時透有一郎並不認可他的做法,在他看來,對於時透無一郎而言,這時候他最應該做的事情,應該是去安全的地方,先處理好自己的傷口……

“哥哥!”

聽到他的喊聲,時透有一郎忽然楞住了。

時透無一郎還是頭一次在他面前這麽大聲地說話,也是頭一次用這樣堅定而又決絕的眼神看著他。

他記憶之中膽小怯弱、需要被保護著的弟弟,不知何時竟也真的成長為了優秀的劍士。

時透有一郎忽然發現,雖然受了這麽重的傷,但時透無一郎卻絲毫沒有哭泣的意思。

他已經成為為足以令哥哥驕傲的鬼殺隊劍士了。

哪怕不需要任何言語,兄弟之間的眼神也足以令他們在瞬間了解對方的意圖,這也導致,在時透無一郎再次加入戰鬥之後,他們在面對上弦之鬼的時候竟也隱隱有了幾分能夠與之抗衡的意味。

但發現了這一變化的黑死牟卻難以冷靜下來了。

他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麽原因,看著他們兄弟二人並肩作戰,彼此守護著對方的後背之時,他的心底裏便忽然湧現出了一種極為怪異的念頭。

想要破壞什麽……

想要毀掉什麽……

他想要,殺死其中的一人。

這樣的念頭突如其來並且格外怪異,仿佛是毫無緣由一般,原本想讓時透無一郎變成鬼,成為新的上弦之鬼的念頭忽然就更加強烈了。

他想要殺掉時透有一郎,哪怕他這時候都還不知道對方的名。

他們的身邊,深深的刀痕在地面上留下了過分明顯的痕跡。時透無一郎和時透有一郎,他們兄弟二人之間卻沒有任何間隔。

黑死牟覺得這樣的場面非常刺眼,刺眼得令他幾乎無法平靜下來。

他揮刀使出自己所掌握的劍技,經過了數百年的錘煉,正如八百比丘尼所言,哪怕是再怎麽平凡的東西,也足以便得非同凡響。

更何況……黑死牟並非是普通人,他曾經也是被教習劍術的師父們稱讚有加的【劍術天才】。

直到繼國緣一展現出了他的能力。

黑死牟用盡全力揮出了月之呼吸的陸之型,長夜孤月.無間。

這一劍技被發動的瞬間,交錯在同一個地方的快速連斬落在了時透有一郎和時透無一郎的中間,迫使這對兄弟為了擋住他的劍技而暫時分開。

黑死牟插入了他們的中間,使得這對兄弟在拉開與黑死牟的距離時,二人也不得不分散開來。

“你們……”黑死牟忽然開口了:“誰更優秀?”

他所詢問的問題令時透無一郎怔楞在原地,心底裏下意識做出了回答——是有一郎。

在他看來,哥哥有一郎遠比自己優秀。

時透無一郎的自卑深深地紮根在了他的心中,對哥哥有一郎的憧憬與眷戀,導致了他現如今這種性格的養成——哪怕他已經是【霞柱】,並且是和哥哥有一郎一起擁有著【霞柱】的位置,但是……

在時透無一郎的心目中,他根本就比不上哥哥。

但就在這種時候,本以為不會回答黑死牟的問題的時透有一郎,卻忽然大聲地開口了:“我們兄弟二人一樣的優秀!”

時透無一郎看著哥哥,聽到他繼續說:“我們都是被鬼殺隊的大家認可的【霞柱】,也都是獨自斬殺過下弦之鬼、才擁有了成為柱的資格,可以支撐起他人的【柱】。所以我們都是一樣的優秀!”

分明在被鬼斬下手臂的時候,時透無一郎都沒有落淚,但在聽到哥哥說出來的話時,他卻忽然有種想要落淚的沖動。

時透無一郎忍住了,現在並不是……

“而且,在我的眼裏,時透無一郎他永遠永遠,都是我最最優秀的弟弟!”時透有一郎的目光穿過黑死牟的肩頭,與擡起臉的時透無一郎對上了視線,在他們的眼神裏流淌著的,是只屬於他們兄弟間的交流。

有一郎說:“無一郎永遠都是我的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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