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翦到底接過了那個戒指盒，然後蒼白著臉，回到了駕駛艙。

戚銘楓本來高高興興的迎了上去，看到他的臉色也是一驚，數條神經帶先他一步纏繞住賀翦，把人扶住。

“哥哥？”戚銘楓小心翼翼的抱著賀翦的腰，“你怎麽了？身體不舒服？”

他已經開始後悔讓賀翦一個人站在重明掌心看星星了。

“我沒事。”賀翦盡快鎮定下來，翻手拿出戚銘楓的戒指盒，笑的有些勉強，“這個……先還給你。”

戚銘楓楞住。

“沒別的意思……”賀翦咳了一聲，“就是……我們才認識不到三個月，戒指這麽莊重的禮物……不合適。”

他不敢看戚銘楓眼裏的失望，只能把視線留在戒指盒上。

深藍色的絨布小盒子，上面用金色和銀色的金屬仔細的繪制了一個星系，真的很精致，很漂亮。

他其實想說，他很喜歡。

盡管他和戚銘楓才認識沒多久，但他輾轉這麽多個世界，虛情假意和情真意切他還是能分辨出來的。

戚銘楓很好，所以，他要讓戚銘楓好好的……活著。

“哥哥……”

戚銘楓嘴唇動了動，他想說他們不止認識了幾個月，他們認識了七年了，在賀翦不記得他的七年裏，他在實驗中遭受的所有痛苦，為的就是能站在他身邊。

但他終究沒說出口，只是點了點頭，把帶著賀翦體溫的盒子接了過來。

“沒關系，哥哥說的對，可能是有一點快了……”他語氣輕快，“哥哥不要想太多，這個也不是什麽結婚的意思，只是想給哥哥帶上一個屬於我的標記而已。”

“嗯。”賀翦點頭，“不是說要去吃飯嗎？我們回去吧。”

在戚銘楓預定的那家餐廳吃了晚餐，菜肴精致，戚銘楓一直在試著逗賀翦開心，賀翦也努力的配合了，只是吃到嘴裏的東西，味如嚼蠟。

從餐廳出來，賀翦停住腳步。

戚銘楓回頭，有些疑惑的看他，“哥哥？”

“我回基地的宿舍。”賀翦嗓子發幹，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在控制語氣，“有些事要處理，你先回家。”

“哥哥還有什麽事要處理？”戚銘楓皺眉，“阿翦，你今天不太對，到底發生什麽了？”

有些真相，我明明能說出口，你卻聽不到。

賀翦疲憊的嘆了口氣，“我沒事，只是……想一個人待會兒。”

他上前一步，親了親戚銘楓的唇，“乖，聽哥哥的話。”

……

回了基地，賀翦從勤務那裏領到了宿舍的門牌，勤務員殷勤的給他帶路，一路念叨著，是團長親自吩咐的，要帶賀翦去最好的宿舍。

門牌號：520。

門無聲的滑開又關上，賀翦背抵著門，緩緩的仰起頭，閉上眼睛。

所謂的宿舍，甚至比得上辰楓星的五星酒店客房，空氣裏飄散著淡淡的柑橘香味，燈光溫馨。

所以戚銘楓說宿舍臟亂差，果然是騙他的，這個小騙子。

一片寂靜中，賀翦對著空無一人的房間冷冷的開了口，“你說戚銘楓會被世界意識抹掉，是什麽意思？”

他不是那個剛覺醒意識時的菜鳥了，遇到問題就解決問題，沈浸在情緒裏沒有任何用處。

“剪子……”系統的聲音弱弱的，“戚銘楓他該死在十四歲那年的，是你救了他……其實你想想，就會發現戚銘楓身上有太多不合理。”

賀翦打開冰箱，拿出一聽酒，擰松包裝罐後灌了一口，冰涼的液體滑進喉嚨，他表情愈發平靜。

“嗯。”他示意系統繼續說。

“戚銘楓，一個人類和獸人的混血，他既有獸人強悍的身體素質，還有人類遠超於其他種族的精神力，還貌美如花……咳，剪子，這是主角標配啊……”

系統：“這個世界，宋霄才是主角，任何比他更完美的因素在誕生之初就會被抹掉，而你那次任務……把本該被銷毀的戚銘楓，給留下了。”

“可他已經活了這麽多年，世界意識也沒來找他補刀，你今天來警告我，是因為……”賀翦捏扁手裏空了的酒罐，扭曲的金屬抵在掌心一陣刺痛，“是因為……宋霄！”

“對對對……也不全對，還有蘇潼。”系統奇怪的嘀咕，“蘇潼怎麽看上你了，你們撞號了吧？”

賀翦：“能不能說正事。”

“哦，本來世界意識是不會補刀的，但是誰讓戚銘楓因為你，和兩大主角站到對立面了呢？宋霄和蘇潼現在未必是有意針對戚銘楓，但他們對戚銘楓抱有敵意是一定的，這會無意之間影響世界意識，等它發現這個漏洞……那戚銘楓就會被抹掉。”

“抹掉……怎麽抹掉？”

“這個人就沒啦！不存在啦！所有人對他的記憶都會是個夭折了的獸族少年，還是個因為基因缺陷不能轉換形態的可憐小孩……”

“哢——”罐子被捏破了，金屬薄皮劃破了賀翦的手，血滴在木制小桌上。

“聽起來，倒也好解決……”賀翦磨了磨後槽牙，“只要……我他媽的回去和宋霄在一起？讓他們倆別再盯著戚銘楓？”

“我覺得不妥……”系統哼哼唧唧，“你現在回去找宋霄，戚銘楓會帶著蛇鷲直接攻打坎貝爾宮，被發現的更快……要不，我幫你抹除戚銘楓的記憶……”

它越說越小聲，最後兩個字明明像蚊子在哼哼，在賀翦耳朵裏卻像一道驚雷。

“不——行——”賀翦從牙縫裏擠出這兩個字。

系統：“那你說怎麽辦？”

罐子帶著血線被丟到了垃圾桶裏，賀翦往後靠，躺在幹燥舒適的沙發裏。

“我想想……”賀翦低聲道：“讓我想想，一定有更好的辦法。”

室內沒開燈，直到天光亮起，終端震動，賀翦才睜開眼睛。

他眼底一片青黑，按開了終端。

“哥哥！”戚銘楓的笑臉被投射出來，看到賀翦憔悴的面容，他臉上的笑立刻消失了，“哥哥，你沒休息好嗎？”

“沒事……”賀翦清了清嗓子，打起精神，他註意到戚銘楓身後是機甲庫，人群來來去去，戚銘楓一身黑色的作戰服，看起來正準備登入機甲。

“出任務？”賀翦啞聲問。

“嗯，半個月。”戚銘楓嘆了口氣，“很緊急，不能當面和哥哥告別……”

“千萬要註意安全。”賀翦坐直了看著戚銘楓，“等你回來。”

“好。”戚銘楓目光專註的看著賀翦，“不知道哥哥為什麽生氣，回來說清楚好嗎？還有……哥哥先搬回去住吧。”

“嗯。”賀翦點頭。

“哥哥，我愛你。”戚銘楓笑著掛斷通訊。

宿舍裏開始喧囂起來，窗外巨大的引擎轟鳴聲像獸類在咆哮，賀翦聽到走廊裏有人罵罵咧咧的啟動了隔音系統。

透過窗，賀翦看到機甲庫方向，兩艘中型戰艦正在升空，四隊機甲拱衛兩側，其中打頭的赤金色機甲突然緩慢的轉過頭。

像是知道賀翦在看他，重明拖著粉紅色的信號煙，在空中飛出來個心，然後才跟著艦隊脫離大氣。

賀翦看著那一點赤金色消失在天際，緩緩的收回目光。

“你也不要太擔心他……”系統小聲道：“現在世界意識還沒發現他呢，應該不會有問題……”

賀翦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只是他和系統都沒料到，最先受到波及的人，不是戚銘楓。

F9431號客運遷躍艦上。

須發皆白的老人坐在座位上閉目養神，鄰座的小朋友悄悄的伸出腳，踢倒了老人的手提箱。

孟暨睜開眼，低聲讓小孩家長看好孩子，片刻後，箱子又被踢倒了。

那小鬼對著孟暨吐口水，孟暨氣的吹胡子瞪眼，站起來和對方理論，對方卻護著孩子，指責孟暨大呼小叫的嚇到了孩子。

最後乘務人員過來進行調節。

孟暨從口袋裏掏出一張身份證明，差點懟到那家長臉上，並對乘務人員氣哼哼的說：“看見了嗎？帝國科學院退休人員，一級科研專家！！我不管媒體怎麽報道！我要行使我的特權，這個女人和他的孩子，以後禁止和我乘坐同一列遷躍艦！車上有我沒她！聽見了嗎？！”

乘務人員立刻賠笑，並承諾在下一站就會讓這對母子下車，然後把老人帶到了另一節車廂。

鄰座的是一位優雅的老婦人，見孟暨還是臉色漲紅的樣子，笑著給孟暨遞了杯水，他們這節車廂前面就是控制室，人很少，清靜的很。

“箱子裏是很重要的東西吧？”老婦人微笑道：“不然您也不會這麽生氣。”

孟暨面色緩和了一些，在小桌上打開箱子，邊檢查邊說：“是給我孫子和孫媳婦的禮物……”

箱子裏，一排脆弱的試管裏裝滿顏色各異的藥劑，看起來十分夢幻。

孟暨的手掌撫過這一排藥劑，小心的拿起一支給老婦人看，“這支，防輻射藥劑，可不一般哩，沒有頭暈頭痛的副作用，效果持續五年以上！”

老婦人面露驚嘆，耐心的傾聽孟暨說完所有藥劑，又微笑著提醒，“您不要在別人面前也提起這些藥劑的功效，要小心歹人，還有……”

她停頓了一下，又放柔了聲音，“您的藥劑很好，但送新婚夫妻卻不大合適……”

老婦人慢聲細語的說了幾樣合適的新婚禮物。

孟暨醍醐灌頂，有些不好意思，老臉一紅，“這位……咳，美麗的夫人，您應該是個好母親……”

“不……”老婦人搖搖頭，“我的丈夫和兒子死於一場空難，已經去世二十多年了。”

“啊！對不起！”老爺子搓了搓手，低聲道：“十分抱歉……”

“沒關系。”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遷躍艦的廣播突然響起，說是動力源出了些故障，想尋求一位專業人士的幫助，老爺子趕緊站了起來。

“請……請你替我保管……”孟暨嘀咕道，“很快就回來。”

老婦人有些詫異，但還是微笑著同意了。

只是小故障，孟暨處理好，轉身出了控制室，他看到那個端莊的老婦人拿著他的箱子，正對他微笑。

孟暨有些緊張的想，一會兒坐下要和這位優雅的女士談點什麽呢……

他突然註意到，老婦人紫羅蘭色的瞳孔裏盈滿了火光，表情驟然扭曲，像是看到了……災難降臨。

銀河紀元3764年，F9431號遷躍艦因動力源故障發生爆炸，全艦九千多名乘客遇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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