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翦體檢完，把折上去的衣袖放了下來，擡眼看到戚銘楓在外面對著他笑，然後對著玻璃呼出一口氣，又在玻璃面的水汽上，畫了個心。

賀翦輕笑出聲。

從研究院的後門出來，是深藍要塞機甲庫的側門，戚銘楓刷了終端，等裏面的人收到通知，手動來打開閘門。

“來機甲庫幹什麽？”賀翦有些詫異，“我精神力不太高，只能駕駛三級以下的機甲。”

戚銘楓牽著他的手，通過打開的閘門，“不是說，要帶哥哥來見一個老朋友嗎？”

“我以為是孟暨院長。”

“唔……孟院長應該算是長輩，這位才是老朋友。”

地下機甲庫穹頂極高，鋼鐵巨人們安靜的沈睡著，這裏幾乎沒有新的機甲，每一臺胸口印著蛇鷲的機甲都是劃痕斑駁的樣子，站在他們腳下，烽火硝煙便迎面而來。

大概沒有男人不喜歡這些怪物，在路過一臺棕色的三級機甲時，賀翦一臉心癢的拉住戚銘楓。

“你別光給看啊。”賀翦晃了晃戚銘楓的袖子，少見的學戚銘楓撒嬌，“讓我玩會兒？”

“哥哥親我一下。”戚銘楓笑瞇瞇的點了點嘴唇，“我帶哥哥去玩更好玩的。”

親就親唄，又不是第一次了……

賀翦從善如流的湊過去，在他唇上淺啄了一下，戚銘楓卻不滿意，拉著賀翦靠在一架機甲的發射臺下，把賀翦遮在陰影裏深吻。

賀翦勾著戚銘楓的脖子，呼吸交錯間逸出一點鼻音，正暈暈乎乎的時候，他感覺有人拽了一下他的褲子。

賀翦瞪大眼睛，一把推開戚銘楓，喘著氣笑罵：“小野貓，你至少要等到回家……”

“哥哥在說什麽？”情正濃處，戚銘楓被推開也是一頭霧水。

兩人對視片刻，賀翦感覺還有人在扯自己褲子，他低頭，一個只有他小腿高的“穿山甲”穿著蛇鷲傭兵團後勤部的衣服，正努力的擡頭怒視他們倆。

“家裏沒床嘛？！”憤怒的後勤工作者跳著腳，“沒錢去開房嘛？！在這裏親嘴！哦！偉大的格拉迪斯主神，看看這兩個饑/渴的人類，他們的臉皮簡直比機甲胸前的鋼板還厚！！”

賀翦：……

“這是格拉迪斯人，天生的能工巧匠……”戚銘楓絲毫沒有被抓包的羞愧，反而大大方方的蹲下身，和穿山甲握了握爪，“彼得部長，好久不見。”

“戚團長……”彼得擡起豆豆眼，怒火未平，“請你註意你的作風問題！！”

“好的，感謝您的建議……”戚銘楓憋著笑站起身，拉著賀翦離開幾步後小聲說：“格拉迪斯人都是絕對的保守派，在大銀河時代還能堅守古人類的封建習俗，真是……”

“戚團長！我聽到了！！”彼得部長憤怒的邁開小腿沖過來，短爪裏還揮舞著小扳手，大有和戚銘楓的腿骨同歸於盡的架勢。

“哥哥快跑！”

兩個人拉著手，像在學校裏談戀愛，被教導主任抓住的小情侶，機甲庫暗淡的冷白燈光快速在視線裏掠過，賀翦邊跑邊忍不住笑。

再停下的時候，彼得部長早就不知道被甩到了哪裏，戚銘楓用終端又刷開一道閘門。

這點距離對兩人來說都不算什麽，賀翦嘴角還勾著，忍不住輕輕踢了一下戚銘楓的小腿，“跑什麽？像兩個神經病。”

戚銘楓眨眼，表情無辜的回道：“談戀愛的人，多巴胺分泌過多，像神經病才正常。”

“滾蛋！你當我沒上過學？”賀翦笑著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閘門。

和機甲庫高達幾十米的合金閘門不同，戚銘楓又打開的這道閘門很小，大概兩人高，材質也不是普通合金，而是一種雪白的金屬，看著像脆弱的玉石。

但賀翦知道這種稀有金屬甚至能防禦號稱聯盟最強火力——“赤月戰斧”號的主炮。

閘門後想必是蛇鷲相當重要的東西了，賀翦想起什麽，微微睜大眼睛。

“是玄凰？”

閘門打開，一雙巨大的赤金色“眼睛”出現在視線裏，在戚銘楓踏入這間單獨開辟的機甲庫時，沈默矗立的合金巨人眼中燃起流火，低沈的聲音宛如上古的神祇。

“五級機甲，重明，結束待機，本次待機時長三十六天五小時兩分十二秒，能源充足，歡迎回來，主人。”

賀翦震驚的仰起頭。

這是他第一次在這個世界裏近距離的欣賞一臺五級機甲，離得太近，他甚至不能看清這臺機甲的全貌。

“玄凰是從帝國買的動力源，蛇鷲自主改造的戰鬥系統，而重明……”戚銘楓得意的眨眨眼睛，“全部由深藍要塞自主研發，包括核心動力源。”

機甲巨人胸口的艙門打開，戚銘楓向賀翦伸出手，“哥哥的嘴都腫了，當然要給哥哥玩最好的機甲。”

十幾分鐘後，重明脫離深藍要塞的最外層，一頭紮進廣袤的宇宙。

隔壁機甲庫裏，一片黑暗中，銀藍色的巨大雙眸突然亮起，同樣厚重的聲音低聲道：“主人，機甲重明已脫離深藍要塞，是否進行追蹤？”

“呵。”一聲冷笑從玄凰敞開的胸口飄出來，“小崽子真能嘚瑟，不用管。”

秦錚已經在機甲庫住了一周了，被老婆關了禁閉的男人惆悵的抖了抖腿，突然問玄凰，“我回家把阿準帶來玩會兒，他會原諒我嗎？”

玄凰沈默了一會，低聲回覆，“根據以往您記錄在我這裏的數據推算，大概率不會。”

“嘖……”

……

“所以，蛇鷲對外宣稱的四級機甲重明，其實是五級的？”

“嗯。”戚銘楓手腕上纏著透明的神經帶，回頭對賀翦笑：“總不能讓帝國知道，他們花了半個紀元才制作出來的東西，已經被蛇鷲給‘覆制’甚至改良了……”

賀翦掌心捧著個巴掌大小的金屬球，這東西是五級機甲才有的核心裝置，賦予機甲由數據組成的情感和記憶，是機甲的靈魂。

金屬球在蹭賀翦的手心，像在撒嬌，賀翦笑了起來。

“如果帝國也肯讓格拉迪斯人參與科研項目，他們會更加強大……”賀翦歪著頭看戚銘楓，“我覺得……蛇鷲所圖不小啊……”

戚銘楓只是似笑非笑，“怎麽說？”

他是蛇鷲第六代團長了，能上位是因為能力足夠，而上一任團長秦錚，是從他的上任手裏，把蛇鷲“搶”過來的。

和帝國依靠血脈建立起來的高層相比，蛇鷲的領導層更有能力，甚至有很多其他種族的人在擔任重要職位，如果把蛇鷲內部簡單的規則放大……那就是一個幾乎各族平等的“社會”。

也許在下個紀元，第七星系會形成一個新的政體，來對抗日漸腐朽的帝國。

賀翦簡單的說了自己的想法，又補充道：“不過這也要看後人的造化，古人類常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帝國如今還是龐然大物，說這些太遙遠了。”

“突然討論這麽嚴肅的事？”戚銘楓繞著神經帶走到賀翦面前，“我們不是在約會嗎？不過哥哥剛才的樣子，真的很像指揮官夫人，對了，我還有禮物送給哥哥。”

賀翦帶著簡單的供氧設備離開駕駛艙的時候，還是很忐忑的，他覺得這種把命放在別人手上的莽撞舉動，屬實有點瘋，不像他能做出來的事。

大概是被戚銘楓這個戀愛腦帶偏了畫風。

他漂浮在茫茫宇宙中，正有點茫然的時候，重明動了。

巨大的合金手掌從下面緩緩的接住賀翦，手指微微蜷起。

失重環境下，賀翦有些慌亂，腳剛落在重明的手掌上，就又要飄起來。重明的掌心亮起，透明的半圓形屏障把賀翦攏在掌心，身體重新感受到了“吸引力”。

賀翦驚訝的站住了。

“哥哥可以摘掉供氧設備了……”戚銘楓的聲音帶著沈沈的笑意，機甲巨人低頭註視著掌心，赤金色的眼睛熱烈而明亮。

重明不遠處，是一團纏綿的紅色星雲。

“你確定這個距離……我摘掉設備不會被晃瞎眼？”雖然嘴上這麽問，但賀翦已經拆開脖子上的密封裝置了。

銀河時代的“宇航服”已經變得輕巧而利於行動，摘掉頭盔，視線驟然開闊，賀翦驚嘆的轉了一圈。

這是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很久以前古人類常說天地遼闊，但這片宇宙，是沒辦法用一個詞來形容的。

目之所及，沒有盡頭。

“深藍要塞運行的幾個軌道都很特別。”戚銘楓說：“在群星之中，便於隱蔽，又不與群星靠的太近……所以，很適合觀景。”

“嗯。”賀翦坐在重明的掌心，眼底星光熠熠，“光線這麽充足，附近有顆恒星？”

說是附近，但一定離機甲很遠了，否則就算重明是架五級機甲，這會兒也被熔成了一大灘鐵水。

“有顆衰老的恒星……”戚銘楓突然不說話了。

重明另一只手緩緩靠近，還可笑的捏著蘭花指，賀翦莫名其妙的看著逐漸靠近的另一只手，然後在重明兩指之間看到了一個小盒子。

人類手掌大的小盒子，在機甲手裏簡直像個鹽粒，能控制機甲做出這麽細微的動作，難怪戚銘楓突然閉嘴了。

以他的精神力，也要全力以赴。

賀翦看著那個小藍點漸漸放大，盒子的輪廓也慢慢清晰，絲絨包裹的小盒子還纏著精致的黑色緞帶，這個大小……

賀翦渾身一僵。

那是一個戒指盒。

這是在求婚？

賀翦一時哭笑不得，比感動更多的是無奈，他正想問問戚銘楓今年幾歲，還玩這種軍校生才喜歡的“浪漫”，突然想到戚銘楓這個年紀確實是該在讀軍校。

“哥哥……”戚銘楓的聲音有點抖，“你再不接過去，我要捏碎啦……”

賀翦伸手去接。

很突兀的，他的動作突然停住了。

在沒人能聽到的腦海深處，機械的聲音驚慌失措的大喊。

“剪子！我來給你通風報信！戚銘楓要大難臨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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