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暖不知該說些什麽。

不管說什麽, 對沈域都是一種傷害吧，那畢竟是他唯二僅有的血親。

從醫生那領了瓶藍藥水，兩人走到偏僻的角落, 顧小暖道, “你把外面的校服脫了，我幫你塗藥。”

沈域頓了一下, 直等顧小暖忍不住又催促了一遍，才猶豫著拉下拉鏈。

時值夏天，沈域裏面只著一件短袖，也即意味著, 脫離了校服的遮掩，他兩條手臂都是光裸的。

看著上面交錯的紅痕，哪怕顧小暖早有準備，此時也禁不住倒抽一口氣, “怎麽可以這樣……”

華國講究棒棍教育, 顧小暖也讚同其中的可取之處，可這並不意味著父母可以肆意打罵子女。

別說沈域不是那種招貓逗狗、惹是生非的性子, 就算是，只要不是殺人放火、坑蒙拐騙偷那種高級別的, 也不該下這麽狠的手啊。

他才十三歲，距離十八歲成年都還有五年的時間，有什麽不可以好好說嗎, 非得動手才行。

這一刻, 哪怕從金書中知曉沈域母親精神狀態不好，有些神經質，顧小暖也對這個女人產生不滿。

當年，明明是她走錯了路, 在知曉沈域父親有妻有子後，還繼續沈湎於男人的甜言蜜語中不可自然，甚至不惜使用手段懷上孩子以求上位。

那逼迫失敗反被拋棄，又憑什麽將自己擺放在無辜受害者的位置上。

將所有的過錯推給男方不算，還將那些恨意轉嫁到什麽都不知道的沈域身上，一度地用有色眼鏡質疑沈域。

越想越氣憤，顧小暖塗藥的手一時忘了控制力度，引得沈域悶哼了一聲。

“啊，對不起，”反應過來，顧小暖升起愧疚。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只集中註意力，輕柔地為沈域塗藍藥水。

“還疼嗎？要是疼，就說出來，我再輕一點。”

疼？

從小到大挨過多少次打，漸漸都習慣了，忍耐力似乎也跟著提高不少。看著這些顯得猙獰的紅痕，沈域本人並沒什麽太大的感覺。

只是，看著顧小暖小心翼翼的動作，以及眼底的心疼，沈域突然覺得是有點……疼的。

“疼！”

不知不覺，這個陌生的字就溢出口，沈域緊張、期待地看著顧小暖。

“啊，那我輕點，現在這樣怎麽樣？還疼嗎？”顧小暖的動作更加小心翼翼，一邊輕柔試探著，一邊仔細觀察沈域的反應。

一向不被在意的醜陋紅痕，這一刻仿佛珍貴瓷器般，被妥帖照料著。

沈域眼睛有些酸澀，擡眼，很快又眨掉這陌生的液體。心臟不規則地加速跳動，不同早上那會還試圖壓制，這一次，沈域整個人放松下來，任由它在蓬勃地跳動。

或許，這才是真正活著的證明吧。

他喜歡這種感覺，也想永遠擁有這種感覺。

看著一無所知的顧小暖，沈域揚起一抹笑。這抹笑很燦爛，燦爛得沈域一向清冷的五官都添了些人氣。

等把所有紅痕塗完藥水，放學時間也到了。顧小暖看著沈域，突然才意識到一個問題——放學等於回家，可沈域那個家……

顧小暖不放心，怕沈域回去之後再傷上加傷。

可不回家又能去哪呢。

酒店？一沒身份證二沒錢的，有哪個酒店願意讓入住。邀請到她家？不說爸媽同不同意，就是顧小暖自己也覺得怪怪的，要是沈域是個女同學就好了。

聽到放學鈴聲，沈域眼底閃過黯然。

不過很快，在碰到顧小暖擔憂的眼神時，這絲黯然又變成隱蔽的愉悅，沈域主動開口道，“走吧，我沒事的。”

“哦，”顧小暖說不出其他，默默跟在沈域身後，兩人先回教室收拾書包。

到教室時，同學們都走得七七八八，只剩下零星的幾個人。

“回來了啊，”趙瑜第一個發現進來的兩人，打了聲招呼，就繼續收拾東西。

孫蔓蔓聽到動靜，擡起頭，視線看向沈域，問道，“怎麽樣了？燒退了嗎？”

沈域其實不想回答無關緊要的人的提問，只是，思及她和顧小暖關系挺好的，想想便回著，“退了。”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略顯疏離，只聽在孫蔓蔓耳裏卻悅耳的很。抿了抿唇，有些不敢再直視沈域。

“蔓蔓，快點收拾啦，就等你了，”趙瑜已經收拾好書包，見孫孫蔓蔓低著頭不知想些什麽，忙催促著。

“哦哦，”回過神，孫蔓蔓偷偷瞄了眼沈域，才快速地收拾書包。

這些小細節，沒誰會特意註意，很快，便消彌在時光中。

顧小暖看著桌角屬於沈域的水杯，突然想到什麽，興沖沖地道，“你先等一下，我去給你接杯水來。”

說完，沒等沈域答應，就一手拿過水杯，小跑了出去。

“哎——”我不渴。

後面的話，還沒說完，人影就消失在教室外。沈域搖搖頭，有些無奈，但又生不出絲毫反感。

等顧小暖回來時，教室裏零星的幾個人也走得差不多了。將水杯遞給沈域，顧小暖期待地道，“你不是渴了麽，快喝。”

他啥時候渴了，他怎麽不知道？

看著自說自話的顧小暖，沈域頓了一下，到底是沒反駁，順從地接過水杯喝了起來。

明明不渴的，但喝著喝著，楞是把一整杯都喝了下去。也不知是不是錯覺，竟覺得比以往任何一次水都要來得甘甜。

見沈域全部喝完，顧小暖頓時松了一口氣。

她剛剛可是加了一滴靈泉水進去呢。靈泉水對身體大有益處，相信到了明天，沈域應該能恢覆一些吧。

隔日再見，沈域氣色果然好了不少，絲毫看不出昨日的病容來。

顧小暖還想問問他手臂上的傷怎麽樣？今早有沒有塗藥水，可看看周圍的同學，話在舌間轉了轉又給壓下去。

——已經消了腫且塗了藥

沈域看懂顧小暖未說之意，刷刷刷地學著顧小暖先前的交流方式，在便利貼上留下一句話。

顧小暖眼一亮，顯然沒料到沈域會有這舉動，臉上不知覺露出笑。

笑容很美，看得沈域有些楞神，不知覺想起之前聽到有人談論說，顧小暖是今年的校花待選人之一。

校花、一校之花，沈域在唇間細細品了品，莫名覺得這個稱號很襯顧小暖。除了她，他再也想象不出其他人。

同樣看得有些楞神的還有魏東豪，只是，視線在瞄到一旁的沈域，又很快回過神。

哼，別以為他沒看到，剛剛是沈域先寫了一張紙條，顧小暖才笑得開懷了。

這心機Boy竟然又使賤招！

顧小暖這笨蛋竟然還很受用！

魏東豪在心裏生了好一會悶氣，然後開始琢磨這小子究竟寫了啥。想伸頭瞄一眼，可到底不太符合他魏大少的英姿，眼睛瞥向王浩，這種時候可不就得小弟出馬嘛。

可王浩這個蠢貨，楞是讓魏東豪眼睛都抽瞎了，也沒給個回應。

沒忍住，魏東豪一巴掌拍向王浩的頭，“幹啥呢、幹啥呢，一大早的不把心思放在書本上。”

這話，可真不像魏東豪能說出來的。起碼王浩是一臉懵逼，撓著頭，委屈得差點含兩泡淚看著魏東豪。

——他剛剛就是在看書啊。

自從昨天魏東豪交代說要做個好學生，王浩就開始勉強地把心思放在書本上。

這一大早的，壓住想要聊天的沖動，就是為了好好表現表現，讓豪哥誇獎一二。結果，誇獎沒有，巴掌倒是有一個，王浩心裏的淚一下子比西湖的水還要多。

還不知道被指桑罵槐的顧小暖聽到動靜回頭，有些不讚同地看著魏東豪，“你不要總是打王浩啦，有什麽好好說，急躁什麽。”

看著王浩那一臉的小媳婦相，雖然心裏知道八成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但顧小暖還是沒忍住說道。

“沒事，不打不長記性，耗子就喜歡我打他，”見顧小暖註意力從沈域那收回，魏東豪嘻嘻笑著。

王浩這次機靈上線了，馬上接著道，“對，豪哥是看重我才打我的，一般人，豪哥都不屑打。”

可這一般人也不屑被打吧？

顧小暖有些汗顏，這想法果真牛得飛起，該說不愧是魏東豪的頭號迷弟嗎。

當事人都樂意至極了，顧小暖也就沒多說，這人與人的想法總得允許有些不同嘛。

“顧小暖，你這周末有空嗎，我們一起、一起去圖書館唄。”魏東豪本想說去唱K的，但考慮到顧小暖那性子，真要說唱K，還不得一口給回絕了。

“圖書館？幹嘛？”顧小暖頓了一下，問道。

“去寫作業啊，這樣我有不會的，就能立刻問你了。”

魏東豪覺得他真是太不容易了，追女孩子竟然追到好好學習的程度。作為一個豪門大少，標準的富N代，誰像他這麽苦逼啊。

“你們倆水平差距太大了，真一起去圖書館，那小暖就不用學習，全程只顧給你補習了。”沒等顧小暖說話，沈域就搶先一步說道。

“另外，個人建議你先找家教，等各科基礎上來了，再說其他。”

“我和顧小暖說話，你插什麽嘴呀，你是顧小暖？”魏東豪氣得牙癢癢，這個卑鄙小人，自己賤招用得溜溜的，還好意思跳出來阻攔他。

真當自己是棵蔥啊，屁！

魏東豪巴巴地看著顧小暖，等著顧小暖回話。

“我也覺得你找家教比較好，畢竟他們有多年教學經驗，可以由淺入深、全面地教導你，”就算沒有沈域那番話，顧小暖也不會同意的。

平時在班裏幫忙講解個問題就算了，真約到圖書館，不是上趕著把閑話送到人嘴裏嗎。

雖然這段時間魏東豪沒再說什麽不著調的話，但先前發生的也不能當什麽都沒呀。況且，她還記得魏東豪的那些追求者，可不想自找無謂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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