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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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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灼華將匣子打開, 但見裏面,靜靜躺著一個泥人,正是她的模樣, 不用想也知道這泥人是誰買了送來的。

泥人表面已幹, 隱約還可看到些未幹的痕跡,和她買的那個差不多, 約莫是她前腳剛從泥人手藝人那裏離開, 魏少君後腳就讓手藝人捏了一個。

姜灼華“嗒”的一聲兒將匣子扣回去, 心頭沒來由一陣火氣。

葉適為了給她雕一個木雕, 在那麽忙得情形下, 還不眠不休的幾個月, 親手給她雕了一個。魏少君從手藝人那裏買一個泥人送來, 既不用自己費心做,又不耗時間, 就指望討她歡心?

單憑這份用心程度,就能叫人瞧出高下來,難怪當初她被他娘親那般為難,都沒見魏少君為她說句話,只一味的叫她忍。

念及此,姜灼華轉身走到樓道盡頭,將窗戶推開,連匣子帶泥人毫不客氣地丟了出去。

扔了後, 姜灼華轉身走回來, 程佩玖看看窗戶的方向, 神色間有些憂慮,而後蹙眉道:“那魏公子,就這麽一直跟著咱們嗎?會不會圖謀不軌啊?”

這樣跟著,委實叫人心裏瘆得慌。

姜灼華聞言,不由看了程佩玖一眼,而後嘆了口氣。

她是因為有前世的記憶在,所以能理解魏少君這般的追逐,但是將前世的記憶拋開不提,魏少君這般行為,確實叫人心底生怕,嫂子這般擔憂也是尋常。

想著,姜灼華拉了程佩玖回屋,將門關好,對她道:“嫂子別擔心,咱們帶了不少有身手的護院出來。他沒膽子,也沒機會圖謀不軌。”

程佩玖頗有些擔憂的握住姜灼華的手,對她道:“人心總是難測,不能由他一直這般跟著。看得出來他對你有意思,但是怎麽就這麽叫人害怕呢?”

姜灼華也沒想到,前世她和魏少君順理成章,這一世不搭理他,他竟然玩起了跟蹤這一套?她倒是無所謂,畢竟了解魏少君,知道他人不壞,但是總不能讓嫂子跟著她擔驚受怕的,得想個法子叫他滾。

姜灼華擰眉想了半晌,忽地,唇邊漫過一個賊兮兮的笑意,而後看向程佩玖。

但聽她含著揶揄的笑,說道:“嫂子,我有個法子可以叫他滾,但是要委屈嫂子一下。”

程佩玖不解的看向姜灼華:“什麽法子?”

姜灼華暧昧的一笑,轉頭對桂榮道:“去,上隔壁屋把蘇維楨給我叫來。”

第二日一早,魏少君一起來,便將房門打開,然後坐在屋裏吃早飯,他特意叫掌櫃把他的房間安排在姜灼華隔壁,這樣,無論她何時出門,他都能知道。

不多時,便聽隔壁響起了開門聲。

但聽一個女子的聲音說道:“妹妹,許是有些水土不服,嫂子身子不適,今日就不陪你出門了。”

說罷,又響起一名男子的聲音,但聽他道:“姜夫人好生歇著便是,身為姜小姐的男寵,我自會好好伺候她,今日我陪她出門,晚些時候回來,我們給夫人買些特色吃食回來。”

這時,姜灼華的聲音響起,似乎是在對那男子說話:“瞧你,還是那麽會討人歡心,我就喜歡你。那嫂嫂,你就好好歇息吧。”

說罷,腳步聲傳來,聽著他們下了樓。

魏少君心頭一怔,難道她當真這麽愛養男寵?她怎麽可是會是那種女人?

想著,魏少君忙追了出去,但見姜灼華和一名男子手挽著手正巧出了門。

路過姜灼華房間時,隱隱瞥見有個女子的身影坐在屋裏。

魏少君的心驟然一縮,踟躕了半晌,追了出去,他得親眼看見才行,否則絕對不會相信。

姜灼華和那“男子”手挽手上了馬車,進了馬車裏,車簾落下,但見做男裝打扮的程佩玖扶著心口道:“可嚇死我了,生怕做出女子姿態,叫他瞧出端倪來。”

姜灼華伸手拍拍程佩玖的手,說道:“嫂子別怕,他只敢遠遠跟著,肯定不會近前來,只要你自信些,他就瞧不出端倪。”

程佩玖這才安心的點點頭,而後笑著道:“我這還是頭一回穿男裝。”說著,神色間頗有了些小姑娘玩鬧的喜色。

姜灼華見此,佯裝打量程佩玖一番,說道:“還別說,嫂嫂穿上男裝,活脫脫一個清俊小少年,別今兒出去,找來個幾只鶯鶯燕燕。”

程佩玖跟著笑了兩聲,說道:“你瞧見蘇維楨了,他穿女裝比女人還俏呢。”

聽到這兒,姜灼華不由陷入沈思,蘇維楨穿上女裝,確實俏,若是葉適穿上女裝會是什麽模樣?肯定比他還俏。

想著,姜灼華腦海中便聯想了起來,想著想著,眼睛盯著馬車內的角落,不由笑出了聲兒。

程佩玖看著她出神傻笑,怕她手一下,道:“角落裏有什麽值得你傻笑的?莫不是在想陛下穿女裝的樣子?”

姜灼華被程佩玖看破心思,忙將思緒拉回來,擺手道:“沒想什麽,沒想什麽。”

不多時,馬車在富安城西城的雲鶴樓停下,此樓位於河畔,可觀城外青山綠水,餘陽斜暉,樓內又不少名家的提詩,非常值得一觀。

姜灼華和身著男裝的程佩玖,一起上樓了。

雲鶴樓確實出名,奈何在當地人眼裏,早已是習以為常,甚少有人前來,樓上人跡罕至,清靜非常。

站在樓上,清風徐徐而來,耳畔是河水翻滾的浪濤聲,遠處一片高低起伏的青山,在晨霧裏若隱若現,宛如水墨丹青。

姜灼華和程佩玖,在樓內看著墻壁上的提詩,時不時的說說自己的見解,正在這時,姜灼華遠遠瞥見,魏少君站在樓下不遠處,朝這邊兒張望著。

離得遠,看不清面容,但是前世夫妻多年,她怎會認不出魏少君的身影。

見魏少君往這邊兒看,姜灼華挑眉一挑,轉頭就在程佩玖臉上“吧唧”親了一口,而後小鳥依人的靠在了程佩玖懷裏,笑著道:“來了,他在不遠處。”

程佩玖聽聞,順勢伸手摟上姜灼華的肩頭,轉頭也在姜灼華臉上重重親了一下,眼裏滿是難得做壞事的喜悅。

姜灼華又對程佩玖道:“嫂子,別怕,別拘泥,咱倆可以再火熱點兒,來,摸我!”

程佩玖展顏一笑,鮮少的沒有用衣袖遮唇,而後道一聲:“好。”

而後,程佩玖的手,便隔著衣衫摸上了姜灼華胸口,還佯裝嚴肅的評價道:“嗯,手感不錯。”

而後又對著姜灼華的上身狂摸一通,時不時的還親親臉,委實一副恩愛非常的樣子。

不遠處的魏少君見狀,一顆熱烈的心,瞬間碎了一地。

他蹙著眉,不由抿緊了唇,她怎麽可以這樣?養男寵也就罷了,甚至在大庭廣眾之下……這般……難道、難道自己真的喜歡錯人了嗎?

為什麽會這樣?

聽聞她曾經與太子表弟有婚約,後來卻被那般傷害,她一定是被宋照和傷得太深,所以才這般自暴自棄。

魏少君按下心頭的難過,覆又將目光移到姜灼華的身影上,眸色中潛藏著絲絲堅定,他一定要拯救她,讓她重新燃起希望,不再像現在這般。

在雲鶴樓附近玩了一日,傍晚時分,姜灼華和程佩玖回到客棧,一同進了屋。

魏少君後腳跟進了客棧,只看到了姜灼華和那名男寵進屋的背影,不多時,但見房門又開了,一名和他年紀相仿的男子從屋裏走出來,進了隔壁房間。

看那名男子身上穿的衣服,應當就是今日陪著姜灼華去雲鶴樓的那位。

這一日,魏少君的眉心便沒有舒展過,實難相信自己今日所見。

他在門口踟躇良久,終於鼓起走上樓,敲響了姜灼華的房門。

姜灼華將門拉開,便見魏少君神色淒涼,欲言又止的站在門外。

她勾唇冷哼一聲,手臂抱在胸前往門框上一靠,問道:“公子找我有事?”

魏少君不由低眉,猶豫片刻,說道:“姜小姐,實不相瞞,當日一見,在下傾心不已。回去後對小姐日思夜想,其實,這一次也是追著小姐出來的。我不信京城裏那些對你的詬病,我覺得你一定是有難言的苦衷,少君官位不高,能給小姐的,唯有一顆真心,小姐是否願意隨我回京,即日我便遣人前去提親。”

姜灼華不由低眉一笑,而後問道:“一顆真心?你的真心值多少錢?我且問你,滿京城裏都說我養男寵,不是好女子,誠然你有心信我,但是你的娘親呢?信嗎?她若是厭我至極,日日難為我,到那時你怎麽辦?”

魏少君聞言,神色間出現些許茫然,他從未想過那麽長遠的事,母親待他一直很好,應當不會難為他喜歡的人。

念及此,魏少君道:“我母親素來疼我,我認為,她不會難為你。”

“呵……”姜灼華一聲嗤笑,心頭不屑的同時,漫上一股子火氣。

他就是這般,沒來由的自信,總以為這世上的事情都會按照他想得去發展,可一旦事情非他所想,他便無法應對那些變故。

現在的魏少君,尚未經歷過何為現實,天真的只想和自己喜歡的女子在一起,全然不知最後會將她拖進怎樣的境地裏。

前世的記憶翻湧而來,姜灼華越想越氣,越想越氣,轉身拿起窗邊桌上一個高瘦的青瓷花瓶,便朝魏少君肩頭砸去。

眼前的變故,讓魏少君沒來及反應,生生挨下了這一打。

姜灼華力氣小,打下去花瓶沒有碎,但是那花瓶當真不輕,魏少君身子歪下去半截,疼得蹙眉。

尚未來及發問,姜灼華第二下又接著砸了下去,罵道:“你認為,什麽都是你認為!既然對自己的未來認不清,沒有保護好心愛之人的能力,何必這般冒失的前來招惹?”

面對姜灼華突然地震怒,魏少君委實如丈二和尚,完全摸不到頭腦,傻楞楞的看著因打他而發髻有些松散的姜灼華。

程佩玖聽到門外的變故,慌忙出來查看,但見姜灼華拿著花瓶不停的砸向魏少君,委實嚇壞了她,忙上前拉住姜灼華,勸道:“灼華,灼華你這是做什麽?快別打了。”

姜灼華被程佩玖拉住,沒法兒下手了,只得將花瓶狠狠砸進魏少君懷裏,厲聲罵道:“滾!別讓我再看見你!”

花瓶砸在魏少君懷裏,順著他的身體花落,“哐當”一聲掉在木地板上,咕嚕嚕地滾了好幾圈。

樓下小二這時也忙跑上來勸架,忙將花瓶拾起,哭喪著臉道:“哎呦餵,小姐公子,有話好好說,何必要砸東西呢?”

說罷,抱著花瓶低估道:“幸好皮實,沒碎。”

姜灼華深吸幾口氣,強壓下心頭的火氣,瞪了魏少君一眼,和程佩玖進了屋。

魏少君看著摔閉的房門,驚魂未定,自己做了什麽?為何引她發這般大的火?

他低下眉眼,細細回憶了一下,似乎是說起母親的事,她才忽然暴怒的。

莫非是怕以後母親不接受她,嫁過來後受委屈?

姜灼華的話尚在耳邊盤旋——沒有保護好心愛之人的能力,何必這般冒失的前來招惹?

他靜心想了下,自己確實沒有問過母親的意願,因為他根本就沒考慮到這一層。如果母親不喜歡她,日後對她施壓,那確實是自己沒有做好。

若不然,自己先回京城,找母親商量商量,等將自己那邊的事兒處理妥當,說服母親接受她,然後再來找她?

做好決定,魏少君覆又擡眼看了一眼姜灼華的房間,便低眉回了自己屋裏,天色已晚,等明日再動身回京城。

姜灼華在房間的椅子上坐著,程佩玖從她罵得那些話裏,多少也知道了她生氣的緣由,就是不解為何,明明沒見過幾次那魏公子,姜灼華何至於發那麽大的火?許是觸到了她什麽底線。

程佩玖這般猜測著,看她情緒尚未緩下來,便沒有多問,只倒了茶水給她喝。

等姜灼華心情緩過來後,程佩玖命婢女去找店家上晚飯,一同吃過飯後,倆人在同一張榻上歇下。

第二日一早,魏少君便退房回了京城。

沒了魏少君跟著,姜灼華和程佩玖痛痛快快的在富安城游玩兒了幾日,然後繼續上路。

一路上若是遇到客棧老板娘,便會閑聊幾句。

而這段時間,姜灼華從她們口裏聽的最多的,便是新帝登基後的政績。

不少百姓說起新帝,都是讚不絕口。

有的地方,姜灼華聽到的是減免賦稅的消息。

有的地方,是聽說新帝派下來的欽差,又處理了幾個貪汙的官員。

聽聞曾經,恭帝也派過不少欽差來查,然而大多數基本都是派下來的人,和貪汙的官吏同流合汙,查貪腐的事,最後也都不了了之。

但是此次不同,新帝派下來的欽差,皆經過嚴格精選,且每個欽差,都要走兩個地方,一旦後到的欽差,發現前一個查案有遺漏,那麽前一個,便是與貪汙官吏同罪。

如此一來,誰都怕自己後頭來的那個,查出些什麽自己沒查到的,故而萬分仔細賣力,地方上那些積年老貪,基本都沒有遺漏。

葉適借此清查貪汙官員的機會,將重要的地方官員,都換成了自己的人,沒收上來的大批貪汙財產,正好又使國庫得到充實,彌補了減免賦稅的缺減,還大賺了一波口碑,可謂是三贏。

從這些沿途聽到的消息上,姜灼華仿佛透過它們,看到了愈發忙碌的葉適。

心裏欣慰他是個好皇帝的同時,也有些心疼,梁朝這麽大,這些事一件件的處理下來,還如此有條不紊,他得花多少精力,得多累啊?

姜灼華和程佩玖一路游山玩水,十二月中旬,花了近三個月的功夫,才到達姑蘇,來到了昆山腳下。

本以為江南冬天能熱一點兒,沒想到和京城沒差多少,幸好防備著帶了厚衣服,她倆早早就把自己給捂嚴實了。

姜灼華和程佩玖,於這日下午來到花橋鎮,倆人讓寶如去找家幹凈的客棧。

不多時,寶如回來,在車簾外搓著手說道:“小姐,找到家霜洲客棧,裏面挺幹凈的,掌櫃的看起來也是個憨厚老實人。”

姜灼華點點頭,道:“行,那就這家吧。”

到了霜洲客棧門口,姜灼華和程佩玖身披鬥篷從馬車上走下來,但見霜洲客棧門口罩著厚厚的簾子,桂榮上前將簾子撩開。

二人一同走了進去,一股暖流撲面而來,店裏只有掌櫃一個人,看起來約莫三十來歲,不胖不瘦,身材適中。

他見來了客人,忙走出來招呼,笑著招呼道:“難得這個季節還有客人,二位請坐,吃飯還是住店?”

姜灼華抿唇一笑,道:“都要。開三間房,外面的馬車和馬匹,勞煩照看。”

掌櫃的笑笑,致歉道:“沒幾天就要過年了,店裏的夥計都放了假,廚子昨兒也剛回了家,吃飯得我夫人親自做,怕是比不上大廚,還請二位不要嫌棄。”

姜灼華笑笑道:“無妨,能理解。”

掌櫃的道了聲謝,走到樓梯後的小門處,將門打開,沖裏頭喊道:“蕓娘,來客了,出來招呼下。”

姜灼華聞言不由朝那廂看去,蕓娘?莫不是……

但聽後面道一聲:“來了。”

而後便見一名身懷六甲的女子走了進來,姜灼華定眼一看,不由笑了,可不就是穆連成的前妻,蕓娘嗎?

掌櫃的對她道:“需要幫忙就喊蓮兒,你別累著,我去把客人的馬匹都安置一下。”

蕓娘點點頭,掌櫃的沖她一笑,轉身出了客棧。

蕓娘這才走上前來:“二位想……咦?姜小姐!”

蕓娘面上當即掛上驚喜的神色,萬沒想到來者居然是姜灼華,忙行個禮道:“小姐為何來了此處?”

姜灼華笑著道:“巧了。我和嫂嫂出游,到了這裏。沒想到居然遇到了你,怎麽樣,過得可好?”

蕓娘給她們二人各自倒上一杯熱騰騰的熱茶,而後說道:“小姐、夫人,先喝點熱茶暖暖身子。”

姜灼華和程佩玖笑著接過,姜灼華將熱乎乎的茶杯握在手裏,對蕓娘道:“你身子重,也坐。”

蕓娘道了謝,在姜灼華對面的椅子上坐下,這才說起了自己的近況:“當初帶著兒子跑出來,在南下的船上,遇到了霜洲,一路上對虧他一直照應著,後來知道他妻室難產而亡,無兒無女,便湊在一起過了。”

蕓娘看起來氣色極好,手也白皙不少,全然沒有當初見到時紅又粗糙的模樣,衣著也遠比當初跟著穆連成時的精致。

見她現在過得不錯,姜灼華笑著道:“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過得好就好。”

蕓娘低眉一笑,而後道:“小姐,您等我片刻。”

說著,蕓娘轉身進了方才那個小門,不多時,再次出來時,手裏多了一個沈甸甸的布袋子。

她走過來,將布袋子放在桌上,推到姜灼華面前,說道:“當初多謝小姐的那二十兩白銀,我們靠著那些錢,現如今賺回來好幾倍,這是特意還給小姐的。”

姜灼華低眉笑笑,命桂榮收下,這時,掌櫃蔣霜洲從外面回來,見蕓娘和姜灼華坐在一起,不解道:“蕓娘,你怎麽……”

話未說完,蕓娘便站起身,朝他走去,將他拉過來,喜滋滋的說道:“這位就是我給你說的那位小姐,咱們的恩人,那二十兩白銀,就是她借給我的。”

蔣霜洲聞言一楞,忙作揖,深深行了個禮,謝道:“原是姜小姐。多謝小姐。這一年多,常聽聞蕓娘提起您,不成想,還能見到您。”

姜灼華笑笑道:“我不過是見不得蕓娘被那‘陳世美’欺騙,同是女人,出手一助罷了。”

蔣霜洲聽罷,走回櫃臺前,將姜灼華方才付的錢覆又取回來,還給她,道:“既如此,就不給小姐安排客房了。客棧後面就是我們自家的宅子,空著一座小閣樓,小姐和夫人,就回家裏住吧。”

蕓娘忙道:“對對對,回家裏住。”

姜灼華沒有收蔣霜洲退回來的錢,笑著道:“我們是打算在姑蘇住上個一年半載的,我帶的人多,還有馬匹需要草料,是筆大花銷,你要是不收這錢,我就不好意思住了,咱們一碼歸一碼。”

蕓娘夫妻當真是不願收恩人的錢,但是姜灼華一再堅持,便只好收下了。

蔣霜洲對蕓娘道:“你陪小姐夫人坐著說話,我去給你們炒菜。”

說罷,自己進了廚房。

姜灼華見此,訝然道:“喲,這頭回瞧見男人會做飯的。”

蕓娘笑著道:“哎,他人可好啦,別說會做飯,我現在身子重,彎不下腰,他每晚還給我洗腳呢。”

說到此,蕓娘不由感嘆道:“足可見找一個真心疼自己的人有多重要。和現在比比,從前我過得那叫什麽日子,當牛做馬,不對,牛馬到了冬日裏還能歇歇,我一年四季,沒個歇息的時候,還要被他那般對待。”

姜灼華聽她抱怨,笑著道:“這也確實,不遇到對自己好的人,根本不知日子還能這麽過。”

幾人閑聊幾句,不多時,蔣霜洲親手炒的菜便上了飯桌,一同坐下熱熱乎乎的吃了頓飯,姜灼華和程佩玖便跟著他們去了後面的宅子,住了進去。

二進的院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比起大戶人家差些,又比一般平民卻又強了不少。

而京城裏,到了年前,姜重錦和元嘉的婚期也跟著到了。

姜重錦成親的這一日,葉適忽然賞下不少珍寶給她,又以元嘉多年忠心為由,給姜重錦封了三品誥命夫人。

一眾賓客滿臉驚訝,皆以為是元嘉省得帝心,對他更加恭維,面對這些恭賀的笑臉,元嘉唯有苦著臉賠笑。

陛下只會罵他滾,給姜重錦的賞賜和封誥,分明是看在姜小姐的面子上給的。

元嘉的府邸裏一片喜慶,葉適獨自一人呆在尚書房裏,處理著政務。

正在這時,外面有太監前來通報,司空沈言求見。

葉適道一聲:“嗯。”然後放下朱砂筆,等沈言。

沈言手裏拿著一本奏折走了進來,請安行禮後說道:“回稟陛下,這是當年被貶官員的家眷名單。男子們,臣已經做主將他們安排妥當,但是剩下些老弱婦孺,沒法安置。尚有親人的已經團聚,剩下的這些,要麽是從軍營裏找回來的軍妓,要麽就是從邊關救回來的,親眷已不知所蹤。”

說到這兒,沈言嘆口氣,接著道:“臣本打算,把她們安排進宮裏的尚衣局,做做繡工一類的活計,但是她們中間有很多人,多年苦難,已有殘疾。且秀活耽誤多年,要培養起來也是萬分麻煩……臣委實想不出妥善的法子了。”

葉適聽罷,沖他召下手,黎公公會意,上前將那份名單接過來,呈給了葉適。

葉適靠在椅子上,翻開看了看,發現這些人,有的是被貶害的官員的老母親,有的是女兒,有的是妻子。

甚至還有不少做過軍妓的女子,身邊還帶著不知父親是誰的孩子。

葉適不由蹙眉,都是些老弱婦孺,她們幾乎沒有生存能力,又無依無靠,委實不好安排。

他能登基,靠的就是這些與恭帝對立的這些人的支持,如康定翁主,如沈言,如跟在身旁多年的那些暗衛們……所以,必須得安排妥當。

葉適看了半晌,問道:“這些人,現在在哪裏?”

沈言回道:“臣在京城租了個院子,暫時將她們安置在那裏,但是這麽多人要吃飯,要生活,委實不是長久之計。”

葉適點點頭,說道:“嗯,你去找少府,花銷讓他給你報了。再費心你照顧一段時日,等朕想想辦法。”

說罷,他將這份名單,單獨放在了桌子角上。

沈言行禮後退了出去。

元嘉和姜重錦成完親沒幾日,便到了大年三十,葉適循例,在宮中舉辦了新年宴會。

將有功之臣都請進了宮裏,這一夜,葉適終於可以正大光明的喝酒了,然而酒宴歌舞至一半,葉適還沒喝幾杯,就有官員半玩笑的說道:“陛下身邊的位置上,理當有一位皇後啊。”

話音落,又有文官接過話,趁機納諫:“是啊,陛下登基已有幾個月,後宮卻空無一人,這可如何是好?”

又有人說道:“陛下當選一位才貌雙全的女子,早些大婚,選秀一事,也該操辦起來了。”

“國不可一日無後,陛下已年過弱冠,卻仍無子嗣,陛下當以國本為重。”

“後宮不可空置。陛下需為皇家開枝散葉。”

話頭挑起,眾人便你一言我一句的勸諫起來,葉適聽著委實心煩,蹙眉不耐煩道:“朕登基不久,尚無暇顧忌兒女私情。今日酒宴,眾位愛卿莫給朕添堵,喝酒賞歌舞便是。”

眾人聽出葉適語氣不善,忙在他發火前都老實的住了嘴。

服侍新帝這麽久,諸位官員也漸漸摸清了葉適的脾性,新帝什麽都好,勤政愛民,才華橫溢,不知比恭帝強上多少。

奈何就是脾氣差!極差!性情乖戾,喜怒無常!

多少官員挨過他的罵,挨過他的砸,跟陛下說話,幾乎每個人都是戰戰兢兢,生怕那句話不對,陛下手裏的毛筆、奏折,就朝著他砸過來。

除此之外,他們也發現,新帝除了脾氣很差,不失為一位明君,合理的納諫,他都能接受聽取。

正所謂主明臣直嘛,所以,除夕的酒宴過後,就有那麽一些不怕死的正直之臣,將一本本請求封後、選秀的奏折,遞進了尚書房。

葉適坐在尚書房裏,看著那一本本奏折,氣得直笑,他指尖“噠噠”地點著桌面的上的奏折,說道:“哼,黎公公你看看,明明休沐到元宵節,但是這些嘴碎的大臣們,就是不叫朕閑著。”

黎公公無奈的笑笑,說道:“陛下只要一日不立後,一日後宮無人,他們就會不停的勸諫下去。”

這是句實話,葉適聽罷後,眉心緊蹙,無奈的嘆了口氣。

雖然姜灼華不肯嫁他,可是這麽久以來,他發現自己根本忘不掉她,滿心裏都是她,對旁的女子,一想起來就覺索然無味。

他不知為何,就想將這個位置留著,一直留著,因為在他的心裏,皇後只有一人。

葉適正發愁間,目光忽地落在沈言年前送來的那封名單上。

他想了片刻,伸手將那份名單拿了起來,翻開看了一會兒,而後葉適唇角勾起一個笑,說道:“他們不是嫌朕後宮空置嗎?那朕就填。”

說罷,他將名單遞給黎公公,說道:“擬旨,將這名單上,所有十四歲以上的女子,都封為八品采女,開兩座宮殿,把她們都接進宮裏養起來。聖旨上就說,朕感念當年忠貞義士,無以為報,便只能照顧好他們的家人,以求報得萬一。”

說罷,葉適想想,覆又道:“其中有孩子、且還是男孩的,單獨和五十歲以上的婦人,安排進一個宮殿,其餘的住一起。接進宮後,私下裏告訴她們,她們隨時可以出宮,但是不能以皇妃的身份自居,也絕不可以踏出後宮來朕眼前晃悠。若是有了心儀的人,想離宮成家,便寫書信上報,朕自會給一筆嫁妝。男孩子過了十二歲,若是母親還在宮裏,就送由沈言給安排出路,可入宮探親。女孩子長大,母親可自尋親事。”

黎公公聽罷,委實被葉適大膽的舉動,給驚著了。這裏面的女子,那可都是老弱婦孺,有的做過軍妓,有的身有殘疾,有的半條腿都進了閻王殿,這縱觀歷史,哪有一個皇帝的後宮是這樣的?

黎公公驚訝地說不出話來:“陛下,您這、您這……”

葉適看著他笑笑,說道:“我答應過她,一生只娶她一人,但她從來不信……無論她嫁不嫁我,我絕不食言。”

黎公公聞言,嘆氣搖搖頭,每次說到和姜小姐有關的事,陛下便不再自稱朕,足可見這份情義,在她跟前,就沒拿自己當皇帝。

黎公公這般想著,拿著名單去找太常卿擬旨。

翌日,聖旨下,滿朝嘩然。

梁朝立國百年,終於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後妃狀況,竟有五六十歲的老婦封為采女?還有身體殘缺不全和做過軍妓的女子?甚至出現十四歲以上的女兒,和自己三十多歲的母親,同階品為采女的情況。

一時間,滿朝上下,議論紛紛,萬分不滿陛下的舉動,可當他們想要接著納諫的時候,才發現,陛下是給他們出了一道大難題!

一來,陛下是打著仁義的幌子,叫他們無法阻止。

二來,確實也是後宮有了人,叫他們也無從納諫。

而那些家中有適齡女子,之前納諫最頻繁的官員們,這會兒也都住了嘴,誰願意把自己的女兒送進這樣的後宮?

畢竟,進宮是為了顯赫,是為了榮耀家族,可是現如今,但凡是個明白人都知道後宮就是個貧民窟,進去以後,別被人笑話就不錯了,哪還來的顯赫?

葉適此舉,震驚京城的同時,又以很快的速度傳往地方,舉國嘩然。

自然,葉適納妃的這個消息,也傳到了身在江南的姜灼華耳中。

當她聽聞葉適納了這麽一堆妃嬪的時候,當真是驚得無法言語。

他這是、這是生生將自己擁有三宮六院的路,給徹底堵死了?

姜灼華坐在房中的椅子上,震驚的同時,唇角不由抽搐,他居然做到了。

她本想著,即便葉適肯為了她不納後妃,但是官員的納諫不會停,但是萬沒想到,他居然有法子,叫官員們徹底不再為此事納諫。

這一刻她才意識到,是她低估了葉適的聰明和能力。

她正楞神間,卻聽外頭寶如匆匆走了進來,喜滋滋道:“小姐、少夫人,少主到了。”

姜灼風在姜重錦成親後,就馬不停蹄往這邊兒趕,姜灼華和程佩玖走了近三個月路,他十幾天就趕到了。

姜灼華還沒反應過來,程佩玖已經掀開門簾跑沒影了。

姜灼華不由失笑,跟著走了出去,但見閣樓樓梯口處,程佩玖已經和姜灼風緊緊抱在一起。

夫妻倆相互表達了好一會兒的思念,倆人才松開彼此。

姜灼風這才看到房門口的姜灼華,笑道:“怎麽樣?和你嫂子這段時間玩兒的高興不?”

姜灼華故意哭喪著個臉道:“不開心,嫂嫂想你想得,日日以淚洗面。”

姜灼風聞言,側頭俯身,看著程佩玖一挑眉,暧昧道:“這麽想我啊?”

程佩玖萬分羞憤,忙上前拍了姜灼華胳膊一下,笑嗔道:“哎呀,怎麽能把我說的那麽沒出息?”

三人說笑了一會兒,給姜灼風接風洗塵,然後趁著天氣好,一起去了姑蘇城游玩兒。

而葉適這邊,忙碌了大半年,趁著大臣們還在休沐,這一日下午,見陽光晴好,便和黎公公一起,去了禦花園散步。

葉適看著冬季幹枯的禦花園,問道:“這裏,都種什麽花?”

黎公公說道:“記得當年離宮前,這裏種的都是一些名貴品種,現在……老奴也不大清楚。”

葉適點點頭,對他道:“改日吩咐下去,等開春了,全都改種牡丹,對了,不要豆綠。”

黎公公拱手應了下來。

信步走了一會兒,葉適對黎公公道:“隨朕去皇後的坤寧宮吧。進宮這麽久了,一直忙得腳不沾地,都沒機會去瞧瞧。”

黎公公感慨的點點頭:“是啊,那是陛下長大的地方,是該去瞧瞧。”

說罷,葉適和黎公公轉了方向,往坤寧宮而去。

這時,見陛下調頭,一名身著宮女服飾的少女,忙後退一步藏進了假山後,她容貌清秀,是婢女裏少見的出眾。

她靜靜地假山後等了片刻,方小心地探出頭去,見沒被發現,忙又裝作路過的婢女,悄麽聲兒的朝葉適的方向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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