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清菱白著臉從天府宮裏出來，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個時辰。

天色不早，她答應過蒼夙會在日落之前回去。

可是，當所聽的，所念的的看似虛妄的事情，真正寫在紙上，任由她一張張翻閱品味時，她覺得自己的心正被狂暴的野獸噬咬，錐心的痛如影隨形。現在的每一步，她都走的異常艱難。

她想見玄離，雖然不知道該說什麽，該怎麽辦，但想見就是想見了。

“龍太子。”清菱擡起頭，“你可不可以帶我去見玄離？”

赤厲翻了個白眼，方才看她神情恍惚，還以為她不會提這個要求了，沒想到，還是……

翻了個白眼，赤厲不由分說拒絕，“天牢邊上來往的仙家眾多，一不小心便會被認出來，你還是先回去，改日有空再來。”

改日是個什麽日子，赤厲底氣頗為不足。

清菱定定瞧了赤厲一眼，點頭，“那好。”

不是看不出赤厲的為難，畢竟，自己是個被逐出天界的人，被發現了，只會給他帶去麻煩。不如先出去，然後再冒著被發覺的風險回來，這樣一來，便不會連累到其他人。

打定了主意，清菱再次順從地點點頭。

天界的神仙大都性子特別，不喜喧鬧，八卦神經卻是強大。這幾日，玄離的事鬧的沸沸揚揚，大小神仙便都想親眼見一見他改動的命格薄。一時間司命星君的天府宮成了大多仙向往的一塊地。

這不，清菱同赤厲剛飛了幾百米，迎面便飛來四五朵祥雲，雲上，或坐或站著幾位仙君。其中，有清菱熟悉的度厄星君和延壽星君。

不敢擡頭，不敢說話，緊緊握著的手心裏浸滿了細汗，一顆心咚咚作響，似是要跳出胸腔。清菱真是厭惡死了這樣的自己，乏力充斥著她的神經。

幸好赤厲只跟幾人說了四五句話，告辭了。

不知是不是腦子過度緊張，清菱覺得從始至終有一道探究的光在她的身上徘徊。不過，眼下她沒心情追究。

過了西天門，兩人直直往魔界的方向飛去。天邊雲霞被太陽染成了橙黃色。時間不早，就算不停地飛也不一定能夠在天黑前回到魔界。清菱暗忖還是回去見一眼玄離才比較安心。

打了個腹稿，她低著頭道：“龍太子不必送了，我自己可以回到魔界。”

都這樣了，還能獨自回去？赤厲倒真的佩服起清菱拙劣的演技下那顆鮮活的心了。但他必須親眼看著她進入魔界。不然，萬一她偷偷返回天界被抓住了，或者只身回魔界的半道上磕著碰著了。且不提他那長大不少卻依然嬌橫的妹妹不會放過自己，僅僅一個魔王，或是一個天界太子便能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不行，瑤光有吩咐，本太子我，必須把你送回魔界。”

瑤光不是說赤厲的人生格言是自由自在，活的痛快麽？怎麽她給他自由，他還不要？清菱蹙眉，腦子裏的亂麻飛速生長，擰成一團，剪不斷理還亂。

“不過，”赤厲忽然賊嘻嘻笑起來，“魔王來接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

聽聞此話，清菱猛的擡頭，後退，張嘴，瞪眼，三種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對面之人銀色的長發在風中滌蕩，紅色的袍袖被風鼓起，眼角眉梢都掛著溫暖和軟的笑，傾國傾城。

“蒼……夙。”清菱畏畏縮縮，眼光在別處飛飄。

蒼夙朝打量著他的赤厲打個招呼，飛到清菱跟前，拉她站到他的雲上。用手指撥開清菱垂到額前的亂發，道：“我來接你回家。”

他沒質問，也沒發怒。似乎在二人所有的有可能催生矛盾的事件中，蒼夙都是這麽退讓的。

可與天帝平起平坐的人在盡力維護著兩人間最外層的和諧。清菱對蒼夙的愧疚瞬間上升到了最高層。她揉揉太陽穴，聲音力量不足，“好。”

一路上，兩人無話。清菱忐忑不安，理智早飛到了十萬八千裏外。她不敢面對蒼夙，哪怕是直視他一眼。而同時，她也在擔心著玄離。聽司命星君的說法，玄離已經受了天雷。他那樣一個人，在外人面前永遠光鮮亮麗，如今受天雷，進天牢。她想著就覺得心口疼的厲害，他又該怎麽過？

白縈，澤蘭，如果沒有這兩世，退一步說，如果她沒有想到這兩世的所有回憶，會不會更開心一點？清菱絞盡腦汁，最後得出一個根本不可能的結論。

人之七情六欲，受理智控制的極少，她這種人尤是。

一前一後進到魔界，早在魔界外等著的白荻立刻飛撲過來，焦急道：“小縈，你去了哪裏？外面那麽亂，你……”

“這些回去再說。”蒼夙仰手，“本王累了，你先帶她回去吧！”

他好像真的累了。清菱想起見到蒼夙時他衣服上明顯是由太陽曬出來的暖意，心裏一咯噔，暗自後悔自己的粗心大意。

追上蒼夙的腳步，她伸手堪堪拽住他衣服的一角，“蒼夙，我……”

“小縈。”蒼夙撥開她的手，“今日的政務還未處理，我先回去，有什麽事，以後再說。”

清菱訕訕閉嘴，看著蒼夙離去。

等蒼夙走遠，白荻推著清菱，“小縈，這幾日魔界事務繁多，王日理萬機，今日又一直跟著你，在你身後偷偷護著，累了一天，自然需要休息，你有事，明日再說罷！”

清菱身子劇震，蒼夙，他怎麽也做起了傻事，她……她可能永遠也還不起他的。

給最後一道折子批上公文，三更將將過了一刻。

水晶座上碩大的夜明珠散布著冷凝的光亮，與射進屋內的月光交映成輝。蒼夙擱下毛筆，拿起一塊黑布罩住夜明珠，轉而仰躺在窗戶旁邊的軟塌上。

後腦緊貼著一塊兒軟綿綿的枕頭，那是白縈送的。上面繡著幾朵嫩生生的蘭花，針法精道，擱在凡間，也是刺繡中的上品。在清菱記起自己曾是白縈之前，蒼夙沒舍得用過。也因此，幾千年後，物是人非，這塊軟枕卻還在。

側了個身子，蒼夙面朝墻壁。剛巧錯過了移過來的月光。也因此，他一生中最難得一見的表情沈在了黑暗裏。那是沒有人見過的表情，絕望參雜著悔恨，交織著脆弱。

－－－－－－題外話－－－－－－

啊，終於趕在了十一點之前更新。

應該是在第六十章的時候結束。所以，下一章，看玄離的選擇吧！明日繼續更新。謝謝大大們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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