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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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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曼督斯的神殿,時間一向是靜止的。

作為精靈死後必會歸來的沈眠之所,這裏在他印象中並不是什麽值得惦念的地方。對於死亡本能的排斥造就了恐懼,然而當永生帶來的只有無法抹去的痛苦和傷痕時,這座阿門洲最古老的聖堂卻又那麽像一個避風港。不但永遠安寧,甚至連那些所有放不下的對現世的牽掛,也會在滿目黑暗中一點點剝落遺忘。

所以,當加裏安意識到自己已經無可避免被伊露維塔安放在這裏時,也並沒有多麽驚慌多麽失措。腳下指尖所能觸及都是空蕩的影子,讓他隱隱約約想起曾經沈沒入緩緩流淌的溪泉底部。被溫柔浮水所包裹,如同生命最初新生的嬰孩,不會被任何塵埃沾染,也不會記起任何揮之不散的陰霾。

這種平靜對他來說有致命的吸引力。長年行走在空冷荒蕪的曠野,周圍沒有遮蔽可以讓他逃離如影隨形的傷口。從失去長輩,身前再沒有誰能為他遮風擋雨開始,痛苦和絕望一直隱隱蔓延了幾千年,縱有光芒萬丈,春風十裏,也難以被溫暖一絲一毫。

死亡並非生命的終途,他一向清楚。

那充其量不過是河的兩岸。隔著寬闊奔湧的水流劃清現世與往生的區別。任憑對岸停駐多少伸手想挽留住的身影,依然只能在咫尺天涯間遙遙相望。然後轉身,腳下總會有新的道路出現。你明白你從此只能繼續往前,背靠著連羽毛都無法浮起的河水,所有退路早就已經截斷。

你明白身後還有人沿著河岸,一路狂奔,卻無法再追過來。

不過相遇了而已。

他所堅持的,也不過是可有可無的庸人自擾。否則,為何會懷疑,為何會疲憊,為何會疼痛。

如果有非歸去不可的理由的話。

他又為何想要一直在這孤獨的黑暗裏沈墮。

……

……

‘或許,你只是懷疑你自己,始終都給不了瑟蘭迪爾想要的一切罷了。’

在黑暗中,時間的流逝是很容易被忘卻的。它就像在迷宮裏兜兜轉轉的困獸,焦急嘶吼,卻始終找不到出路。連帶遠處圍觀它的人們都開始索然無味,扭頭去尋找新的滯留點。只剩下它困惑留在原地,被從記憶和感官中一點點分離。

其實他並沒有睡去,只是沈溺在水底的感覺太好太安靜,所以下意識不想睜眼而已。

‘你害怕給不了他想要的,他就會在某一天再度轉身。你無法承擔失去的風險,所以就連所有得到的可能也一起摒棄。’

黑暗審問靈魂,這話不假。然而當這一天真的到來,你卻早已分不清,這聲音到底來自神座上俯覽眾生的神祗,還是終於剝落盡所有偽裝、袒露出那些不可告人秘密的自己。

‘不顧他的恐懼和懇求,不顧他一直以來想要留下你的意願。寧肯自己先放手,也不願看到他離你而去……’

‘加裏安,你就是個自私的懦夫。’

“……”

這話說得有些嚴重,卻也算不得指責歪曲。

眉梢微微動了動。漂浮在這片看不到邊際的虛空裏,加裏安緩緩睜開眼,目光散漫,不知落在黑暗的哪個角落。

然後,時光凝滯,那聲音卻依舊沒有停止:

‘你知道他向來最無法忍受的究竟是什麽。你明白只要你從他眼前消失,瑟蘭迪爾所得到的一定是和你當年一樣的痛苦……但你最後還是這麽選擇了。用你的命去換了他的命,留他獨自品嘗那般你早知道無法忍受的苦澀,一點點被時光撫平成茫然和絕望。’

‘你說著會聽他的話,以他的意志為意志,永不違背。可到頭來,對於他最擔憂的事,卻總是固執地充耳不聞,直到顛覆成真。’

你愛他嗎?

——當然。

那麽,既然你愛他,為什麽還會一次次違背給他的諾言,一次次做著自以為為他好的事,然後一次又一次讓他難過?

“……”

不知該如何回答,精靈眉眼微不可覺顫抖了一瞬,臉上表情有些覆雜。

——你可以為之而死的東西,同樣也可以藉之以生。

至少在這之前,他一直是這麽認為。費迪倫的話雖然偶爾聽起來不太讓人舒服,但也確實是他一生都會實踐的真實寫照。那位頗為偏激卻也一派赤子之心的衛隊長把加裏安打磨成了和他如出一轍的忠誠近衛,如同鏡像兩段彼此相望的倒影,是無能為力的過去,也是無可奈何的未來。

但現在,他有些不敢確信了。

“還是沒有想清楚嗎?”

伴隨著空間劇烈的振動,眼前淺灰色的迷霧也逐漸散開,加裏安偏過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位。數十道光影從身邊呼嘯而過,他能看出這些遙遠而又模糊的光影,其實都是自己曾經的記憶。而那其中從頭到尾交錯的,滿滿又都是同一張太過炫目的容顏。

“你真是個很有意思的精靈,加裏安。”

視野盡頭,有人影隱隱綽綽立於虛無之中。他並不能看清他的臉,卻也不妨礙從他語氣中想象出,那人臉上究竟是怎樣一種深不見底的漠然和譏諷。

“明明有著堅不可摧的決心,明明知道自己該去做什麽,卻竟然一直被自己的信念所困擾。”

結束的尾音微微上揚了些,透露出主人心底的驚訝與好奇。從不動情的冥府之主靜靜看著面前沈默不語的精靈,或許也是微微嘆了口氣,難得為他那永無寧日的一生唏噓不已。

伊露維塔裁定萬物,設計了眾生不可更改的結局。他從至高神眼中洞悉一切,也因此也意想不到,一向簡潔明了的伊露維塔,居然會為加裏安編織出截然相反的兩個終極。

“當你不再為所知的一切而迷茫時,你就可以從這裏離開。”

身影開始如水般在虛無中消散,曼督斯最後看了若有所思的精靈一眼,這麽淡淡開口。一如既往冷厲,卻也難得添了幾許微不可覺的松融。

他只是個審判者,無法替他做出什麽選擇。他的未來該當如何,究竟該往哪兒去,能夠把握的,事實上只有那個精靈自己而已。

“我會一直等待你的答案。”

——回答我,回答你自己。你一直以來所為之付出、乃至最終失去生命的,究竟應該是什麽。

****************

在曼督斯的神殿,死亡從來都是沒有意義的東西。

冥府之主給了加裏安在殿堂自由行動的權利。在千萬等待轉生的失落者中唯一人有此殊榮,對加裏安來說並非是種榮幸,而更像是困擾。畢竟曼督斯居所的空間交疊,安放著所有無處可去的靈魂,因此很多時候,他都會在無意間闖進別人的夢境。縱然對於他們內心隱秘並無探究之意,但見多了被各種命運所圍困的同族,對於那份無能為力的悲哀與痛苦,他也很難說沒有什麽觸動。

——或許,這也是曼督斯的用意所在吧。

這麽淡淡想著,加裏安坐在身後冰涼的臺階上,有些難受地輕揉著額角。

命運的判官果真名不虛傳。而大概也只有他那般無情無欲的神祇,才能擔負得起眾生執念,才能不輕易陷落在別人的過往裏,永遠清醒著沈淪。

——就算無法轉生,似乎也沒什麽大不了。

瑟蘭迪爾是個真正的精靈,加裏安對於這一點很清楚。他不會懼怕漫長時間的流逝,所有自己想要的,都會堅定不移地伸手求取。他也不會如他一般被過往所困擾,為了不會失去而放棄所有得到的可能。那麽,在一切皆無法抵擋的時間面前,他們又怎麽能夠確信,彼此是可以真正陪伴著走到終點的人呢?

而如果他的堅持,他的忠誠和瑟蘭迪爾所希望得到的截然相反,他耗盡心血為他築起的城墻也不過是一種最終給予痛苦的困擾。那麽他又怎麽能夠說服自己,他所付出的,的的確確就是精靈王需要,並且樂意接受的呢?

——或許,這也是曼督斯那家夥不肯放他就這樣轉生,不惜闖進他夢境裏也想要讓他明白吧。

而自己也正如他所料,不曾回頭看過來路,只知帶著滿心雜草荒蕪,一路下沈。

很少會有如此心煩意亂的時候。本以為死亡所能賦予他永恒的寧靜,卻依舊將他拖進更加難以掙脫的漩渦中。因此,當加裏安猛然發現這片空間中其實不止他一人時,實在有些忍耐不住心頭的惱火。

“你是誰?”

他看著面前這個頗為年輕的精靈,眼神明滅。似乎被什麽事所困擾,又好像終於尋回了遺失半生的謎底,在臉上交雜出一種加裏安看不懂也不想懂的驚喜與茫然。

彼此沈默對視半晌,那精靈上前兩步。天青色的眼眸中倒映著大總管蒼白灰暗的神情,仿佛許久不見的故人般,熟稔坐在了他身邊。

“我見到他了。”

似乎沒有聽見加裏安略帶不耐的質問,精靈喃喃自語,目光投向面前的虛空中,不知落在哪處。

“我等了幾百年,這麽漫長的時間過去,他果然和我記憶中一模一樣。”

“……”

明智閉上嘴,知道自己恐怕又是不小心闖進了誰的思念裏。加裏安靠著身後光滑的大理石柱,瞇起眼,安靜聽著陌生精靈的講述,昏昏沈沈幾乎睡去。

——這並不是個什麽跌宕起伏的故事。

相比於加裏安傾聽過的無數史詩般曲折震撼的傳奇,實際上,寥寥數語就足以概括。

然而,漸漸地,他琥珀色的眼眸中卻開始浮現起從未有過的驚詫。不為精靈百年如一日的等待,而是那份比自己還要遙遙無期的縹緲愛戀,竟然從頭到尾都沒有一個鮮明的形象能夠承載。

“你愛了一個從沒見過的人幾百年?”

扭過頭,看著旁邊精靈頗為年輕的側臉,加裏安皺起眉頭。

“怎麽說,或許還要更久……”微微笑了笑,似乎並不在意他眼中深切的懷疑與震驚,精靈閉了閉眼,淡淡開口:

“我只是繼承了一份這樣的記憶而已。然而時日越久,那其中不屬於我的愛慕就越發清晰……到現在,我都已經分辨不出,愛著他的到底是我,還是那只留下了記憶的那個人。”

“不會不甘心嗎?被別人的愛戀束縛了自己一生?”

凝視著他臉上似悲似喜的表情,加裏安心下一陣嘆息。

“最開始確實是恨著的。明明我從未見過那個精靈,為何要深陷在別人的感情中,甚至還隨著時光流逝一點點沈淪在那份虛無縹緲的溫柔中,永遠都沒有解脫……”

回首深深看進大總管琥珀色的瞳孔中,精靈眼中神色越發奇異:

“但是,我卻願意愛他。不管是為了我自己,還是為了那個遺留下記憶之人。”

“……能讓你如此,想來那個人一定非同凡響。”

“沒錯。”

眼中燃燒著足以燎原的大火,一絲狂熱從精靈臉上一閃而逝。那般熾熱而深情,仿佛長年行走在曠野荒蕪中的旅人,流離半生,至此終於有了皈依。

“我絕不會放棄。”

那些回憶輕輕淺淺,浸滿遺憾。明明是這般觸之即離,平淡到不可思議,但我卻從不曾有一刻忘懷——

“因為,自從看到他的第一眼起,我就明白……無論還要等待多久,無論它到底屬於哪個靈魂,這份承載太多期待的憧憬,其實永遠都是值得的。”

……

……

自打安格爾開始吐訴自己的事,加裏安就總有一種奇異的代入感。他跟他就像立在河岸邊的兩個石頭,無數時光從身邊流走。而他們停留在原地,一起關在不同的時空,那些不屬於這裏的傷懷,全數都被隔離在外。

他不是能夠負擔起別人過往的精靈。然而對於安格爾,不知為何卻有著極大的容忍度。隨著那人喋喋不休的傾吐,他也能漸漸在腦海中勾勒出如斯場景。年少離家的精靈從溪流邊撿起掉落河底的古老遺物,繼承一段古舊過往的同時,也被其中攀附的執念深深根植於心底。他之前不曾愛上什麽人,之後也不會再有。縱然明白那始終不是屬於他的感情,卻也在日覆一日的勾畫中,深深眷戀上了那個在時光中模糊不清的剪影。

這很不可思議。明明從不曾得見,卻愛上別人記憶中的倒影,這本身就是一個難以忍受的現實。再加上安格爾死於魔戒戰場,遠離中土,自是無法再去尋找。但看著他眼中平靜卻隱藏雀躍的神情,加裏安也大概明白,他這是確實鐵了心,要把這段不屬於自己的愛戀握在手心裏了。

——多好……為什麽,他就能為這樣一份遙遙無期的感情賭上一切,永遠堅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呢?

“你在被什麽困擾嗎?”

安靜跟在加裏安身後踏遍曼督斯的每個角落,既然曼督斯不曾阻止,那大總管也沒有必要去費心提醒。他看了眼安格爾臉上並不算平靜的神色,低頭思索片刻,卻也難得願意回答些這個和他同病相憐的精靈什麽。

“或許吧。”

搖搖頭,加裏安慘然一笑,琥珀色瞳孔中很輕易就泛起了些微的波瀾。

——不論是和瑟蘭迪爾相遇,還是對他發誓效忠,亦或是替他擋下那五支淬了毒的利箭,並為之丟了性命。這樣就像生命中鐫刻在血液中的本能,他都沒什麽好困擾的。

然而,縱然嘴上說著如此,他卻也有唯一無法承擔的東西。也不想看到精靈王眼中因他而起的傷痛,即便能夠護得王者安然無恙,卻也在他生命中劃下更深更重的傷痕。

“難道我做錯了嗎?在戰場上搏命護他突出重圍,獨自前往多爾戈多探查蔓延整個大綠林的陰影,不顧他反對參加五軍之戰,直到最後擋下那穿心一箭,不讓他步上歐瑞費爾的後塵,死在即將勝利的戰場……”

“難道這一切,我都做錯了嗎?難道我真是個如此自私的精靈,為了滿足所謂自己對於瑟蘭迪爾的愛而不顧他真正所願,一次次違背曾經所立的誓言?”

握緊雙手,指尖深深嵌進蒼白的掌心,卻感覺不到一絲一毫應有的疼痛。加裏安受傷至極地低下頭,實在無法接受,自己一直以來以為不摻任何瑕疵的付出,竟然最終會將彼此傷及至此。

“是這樣嗎?”

靜靜看著大總管慘淡的臉色,安格爾歪頭思索了片刻。從那些不屬於他的回憶中,他很輕易就能知道面前這個精靈有著怎樣傷痕累累的過往。而在之後漫長的時光中,他也不難從從他臉上的表情揣測出,那到底是一種怎樣甜蜜和痛苦並存、猶豫和沖動同在的折磨。

——所以,一直以來讓你困擾的,就是這樣對於自己的苛責嗎?

“我倒覺得,你已經自己很好的回答了。”

這世上一切都有□□。無論是什麽,喜悅也好,悲傷也罷,都有一個無法忽略的根源。然後一切感情,都由它而來,又最終歸於此處。

只不過是一句話,三個再平常不過的字符而已。

拉起加裏安的手,把纖長透明的手指一根根掰開。安格爾輕輕笑了笑,認真開口:

“你……後悔了嗎?”

所以,還是同樣的選擇。自己擋住所有塵埃,和讓他也承擔所有你承擔過的傷痕,你要選哪一個?加裏安想了一會兒,安格爾看得很清楚,他的確是在認真思考。或許之前他來不及考慮這兩個選項之後的結果,但如今在這歲月凝止的亡者殿堂,他卻能有無盡的時間去懷想,然後給出再無任何更改的回答。

——那麽,你後悔嗎?

似乎很少會去思考這麽簡單粗暴的問題,答案也停留在唇間,只要張口就能說出,但是加裏安卻沈默了很久很久。因為,他確實也能感覺得到,安格爾這個問題絕不僅僅只有表面看起來那麽簡單。

陪伴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至少對對於某些人來說。因為,那意味日久生情的可能性,以及永遠沒有解脫並且越陷越深的沈淪。

他愛上瑟蘭迪爾已經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的事了。也許是某天綠樹掩映下的一個回眸,也許是夕陽裏被萬頃餘暉拉長的影子的。而當他終於意識到這份感情究竟能夠深種到什麽程度時,他也喪失了所有能夠去求取的資格,並且為之黯然心碎,整個世界都在剎那間變成荒蕪。等待隨時光流逝漸漸淡去,或者,更加刻骨銘心。

弄混了付出忠誠和摯愛的底線,在最危險的邊緣還一無所覺,心甘情願溺斃在精靈王湛藍如晴空的眼眸中。所以,這樣無知而又愚蠢的自己,大概之後所經歷的一切哀痛絕望也只是活該而已。

但是,那又如何呢?難道所有時光再度重演一次,深知未來結果如何的自己就不會愛上了嗎?

“我沒有什麽可後悔的。”

在長久對於自己的深刻剖白中,橫亙在腦海中的所有阻隔終於顯露出了它的原貌。其實那根本不像他所想象的那樣覆雜無解,所以看得到的矛盾和糾纏,歸根到底,也不過是構築那樣簡單的信念之上而已。

慘然一笑,也說不清到底是對自己的諷刺還是憐憫。加裏安淡淡開口,盤旋在眼前的淺灰霧氣終於散盡,露出不遠處潔白無暇的高臺,那端坐在神座之上中俯覽眾生的神祇。

轉生之輪已然再次轉動,曼督斯的鐘聲響起了。

“我記得他每一個與眾不同的表情。記得他每一次迫不得已的失去。甚至,那些從來沒有人見過的不安和脆弱,我也不曾遺忘過哪怕一分一秒。”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回到那五支毒箭飛來的那刻;如果萊戈拉斯還是追著陶瑞爾奔赴渡鴉嶺,而我仍有力氣守護他不想失去卻說不出口的親人;如果大綠林依然被黑暗突如其來籠罩,不知深淺敵人一如既往盤踞在阿蒙蘭舊都,而他被樹靈抽空了力量虛弱至此——

那些現在看起來並沒有什麽大礙的結果,在當時而言卻是可怕的未知。或許我確實不必去做那些多餘的事,不但傷了自己,也傷了他的心。但是,萬一就在哪個當口,我的一時松懈不查漏過了什麽可能致命的危機,讓它們在瑟蘭迪爾身上劃下本該由我承擔的傷口,那麽不管一摸一樣的組成因子再次聚合,不管相同的命運幾千幾百次攤在我面前,我所做出的選擇,永遠都只有那一個。

“我還是會違背他的意願。”

我還是會去往所有他不想要我涉足的地方。為之而死,然後,藉之以生。

世界上原來真得有這樣的感情,能讓悲傷和喜悅,期待與絕望並存。不管它有多矛盾,不管它在哪裏兜兜轉轉,又會有怎樣無法探究的明天。

“因為,我愛他。”

****************

——去吧,你想見的人已經從中土出發,向這極西之地而來了。

站在佩羅瑞布滿純白碎石的山腳下,耳邊曼督斯的鐘聲仍未息滅。加裏安看著頭頂高聳入雲的山間,視野有一瞬間的變得模糊。

“維拉允許我們轉生了。”

開心拉著他的手,安格爾緊緊攀附著精靈消瘦的身軀,眼中盡是再獲光明的欣喜和激動。

“是嗎……”

低下頭,神色仍有些恍惚。加裏安深吸口氣,活動了一下新生的軀體,很是滿意地感受到,之前那些在幽暗密林中困擾自己的黑暗侵蝕,此時已經統統不見了蹤影。

——看來,他回答對了曼督斯的問題。

嘴角揚起極細的弧度,心中迷茫漸去。想起轉生時冥府之主的話語,瑟蘭迪爾也即將阿門洲的土地,加裏安實在是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再見到那位美麗桀驁的王者。

“那麽,你接下去準備去做什麽呢?去找你那個從未謀面的愛人?”

低頭看了眼掛在自己身上不撒手的安格爾。不知為何,從這個角度再看他天青色的眼眸,總會讓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那個他撿來養大的人類孩子在他身邊時的情景。

“不……”

神神秘秘笑了起來。安格爾看著加裏安英俊深邃的側臉,似乎想要說些什麽,猛地被一陣突如其來的腳步聲打斷。

“別緊張,應該是我的朋友。”

瞥見大總管瞬間銳利起來的眼神,他安撫般拍了拍精靈的肩膀。而也似乎正印證他所說,伴隨著一陣踩踏碎石的腳步聲,一位同樣年輕的金發精靈也出現在他們眼前。

“我聽到曼督斯的鐘聲響起,估計就是你回來了,安格爾。”

難掩眉間喜色,來者激動地打量了下精靈,眼中隱隱有水光浮動。

“多謝你,瑞恩。”

點點頭,註意力卻全然不在和友人的重逢重逢上。安格爾朝來者迫不及待伸出手,急切道:

“我的東西呢?你有幫我帶來阿門洲嗎?”

“帶了帶了……真不知你一直這麽寶貝它幹什麽,就算臨死前也念念不忘交代我一定要帶著它西渡……”

看著瑞恩不情不願拿出一個小木盒遞到安格爾手裏,加裏安有點疑惑地挑眉。確實感覺到了那瞬間從靈魂深處傳來的,已經很久都不曾有的奇特共鳴。

“我剛剛說,我不會再去找那個記憶中的精靈……”

轉過身,深深凝視著他澄澈透明的琥珀色瞳孔。安格爾輕輕打開木盒,仿佛對待情人一般,小心翼翼將其中珍藏的寶物展現在加裏安面前:

“我不會去找,是因為,我現在已經找到了。”

看著大總管剎那間震驚的表情,他愉快笑了起來。天青色瞳孔倒映著精靈不由自主向前伸出的指尖,觸及木盒中安靜躺著水晶銘牌。在陽光下,鑲嵌在表面的寶石光亮如新,即便歷經千年歲月,也依舊如他記憶裏那般璀璨奪目。

“還記得嗎,加裏安?”

“你曾經放在戴納墓中的東西……現在,由我代替他,再次出現在你面前。”

作者有話要說: 葉競歌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5-09-26 20:0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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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60830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5-09-30 12:48:48?

謝謝親們╭(╯3╰)╮,以及數字君是滿堂花醉三千客,我記得~( ̄▽ ̄~)

這個字數……足以證明我沒棄坑還活著,嗯。借鑒了夜藤大大一篇瓶邪同人的一些構思。應該不算抄襲吧……如果侵權就改刪。

總覺得最後了把大王情敵放出來有點忒不厚道╮(╯_╰)╭。反正想把這個梗寫出來,也不枉我前面做了鋪墊,親們不要覺得我在拖劇情寫廢話啊……

雖然到這裏也沒劇情可寫【別裝了其實你就是想看大王吃醋啊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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