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密林到孤山的路途並不算多麽遙遠。隔著長湖，以加裏安這樣精靈的腳程，全力趕路也不過只需要半天而已。

遙遙看了眼已經成為一片廢墟的長湖鎮，大總管眉頭皺了皺。想起費倫說萊戈拉斯和陶瑞爾就是追著矮人到了這裏，心中確實有些放不下，十分擔憂他們在巨龍那般危險的烈焰裏是否都還安然無恙。

——如果那時他能和他們一起出來就好了。

按按被風吹得有些頭痛的額角，默默感慨幾句喝酒果然容易誤事。加裏安目光看向不遠處孤山頂峰終年不化的積雪，以及山穴中隱隱燃燒的火光，在落日映照下顯得越發肅穆。他突然有種很奇異的感覺，就好像身處冬日冰層下寒涼黑暗的浮水，絲絲惡念夾雜著黃金的輕響從山口蔓延而出，飄蕩在空曠荒野裏，緩緩將一顆本應赤誠的英雄之心埋葬。

這並不是什麽錯覺，精靈很清楚。他曾經在長湖鎮聽說過關於巨龍詛咒深山中寶藏的謠言。那些黃金裏有史矛戈的魔力，所有加冕山下之王的矮人，無論心智多麽堅定，都會被同樣金色的牢籠腐蝕，成為欲望的忠實仆從——但事實上，大總管對此並不相信。畢竟這世上一切爭端殺伐，說到底都是從一個理由開始的，與其說是史矛戈不甘的怨恨徘徊在山裏，還不如老老實實承認，其實沈迷在永無止境的“欲”中無法自拔，都只不過是因為人心的貪婪而已。

——或許，索林也會變得像他的祖父一樣……就算在霍比特人口中，他是那麽勇敢而忠誠。

這麽想著，目睹夕陽最後一絲餘暉被夜幕吞沒，清冷的星輝漸漸湧上天際。加裏安深吸口氣，繼續策馬向孤山腳下燈火通明的城鎮廢墟趕去。

……

……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記得你跟矮人的那點小事？！”

在密林的軍帳中來回踱步，甘道夫感覺自己快要被油鹽不進的精靈王給逼瘋了：

“你以為我現在是正在幹什麽！！”

“我以為你一直是在救你的那些小朋友。”

優雅地翻了個白眼給他，瑟蘭迪爾坐在桌後看著巫師一臉挫敗，不住在心底冷哼：

“我應該讚美你對他們的忠誠，但那不是勸阻我的理由——”

“這是你挑起的，米斯蘭迪爾。”

緩緩站起身，繞著差點把煙桿咬碎的甘道夫轉了一圈。瑟蘭迪爾想起就是這家夥唆使他家近衛違抗國王命令，放走矮人，還利用加裏安特殊的身體狀況讓他為自己監視多爾戈多與巨龍的往來，也差不多開始腦門冒火。

“我不是加裏安，沒有他那麽好說話。你無法像指示他那樣讓我幫你做些什麽，巫師……如果我打完這一仗，不小心讓你那些矮人有了什麽閃失，你可一定要原諒我。”

轉過身邁步走向帳門，絲毫不避諱甘道夫還在這裏——或者說就是故意當著他的面——精靈王冷冷對著迎上來的侍衛開口：

“讓弓箭手準備好。一旦看到山上有任何東西在活動，格殺勿論！！”

“是。”

“瑟蘭迪爾！！”簡直要氣炸，甘道夫從來沒有被一個精靈堵得這麽糟心過，“加裏安呢？加裏安在哪？！你不聽我的聽他的總可以吧？！讓你的管家來跟你講講，現在是為了一點財寶就打仗的時候嗎？！！”

他不提大總管還好，一提就真的完全踩到了精靈王的底線。臉色登時變得無比難看，瑟蘭迪爾猛然回頭，咬牙切齒到差點捏碎自己手裏的酒杯：

“就算Gally在這裏，你看看他會聽你的胡言亂語還是聽我的命令！！我警告你，米斯蘭迪爾，以後你做什麽事少拉上我密林的總管下水！要是他出了什麽事，不是你能負擔得起的！！”

“……”

嘴角抽了抽，被精靈王吼得無話可說。甘道夫心塞的閉了閉眼，估摸著恐怕大總管應該是被林地國王給關起來了，突然就覺得事情沒有了希望。

沒有了鎖的大門就再也無法閉合。同樣，沒有加裏安在身邊的瑟蘭迪爾，無論誰來勸說，都不可能動搖他一絲一毫。

遙遙望了眼黑暗中閃著火光的孤山，灰袍巫師長嘆口氣，只得走出帳門，去試試是不是有希望從門外的人類領袖巴德身上找到突破口了。

“你，弓箭手，你同不同意這樣？”

火急火燎站定在巴德面前，甘道夫眉頭從來沒皺得這麽緊過。

“黃金對你來說就那麽重要嗎？難道你想用矮人的血換得黃金？”

“不會發生這樣的事。”倒是比瑟蘭迪爾要樂觀的多，巴德如實回答道：

“這場仗他們無法……”取勝。

結果，話還沒說完。伴隨著兩聲尖銳的箭鏃碰撞聲隨風蔓延而來，響徹夜空，他們的談話就突然被城墻口一陣嘈雜打斷。

“那是？！……”

“快！快去叫國王！！”

“怎麽回事？”

快步從王帳裏走出來，瑟蘭迪爾皺眉看向不遠處不知為何的騷動起來的破敗城墻，有一些好奇的長湖鎮居民也漸漸圍攏過去。不知是不是感覺到什麽，當看到人群中探出頭的深夜訪客時，甘道夫突然欣慰地笑了起來。

＊＊＊＊＊＊＊＊＊＊＊＊＊

當比爾博從孤山上帶著阿肯寶石偷偷溜走時，除了希望能阻止一場不必要的流血，其實也沒想那麽多。

他覺得以索林對於阿肯寶石的執著，為了交換這個孤山至寶應該會滿足人類居民和精靈王才是。畢竟人家本來要求的也不過分，先不說白寶石本就屬於幽暗密林，就算是來討要黃金的長湖鎮居民，那也是幫助索林他們時早就說好的條件。因此，既然出發點是好的，那對於自己這種行為在矮人眼中會不會被視為背叛，比爾博自然不會十分在意。

只不過，他實在是想不到，被甘道夫逼煩的瑟蘭迪爾早就下令軍隊密切註意伊魯伯，對於其中任何活動的生物都格殺勿論。所以，當他好不容易從山口爬下來準備進入精靈和人類駐紮地時，城墻上精靈弓箭手的利箭也已蓄勢待發，連個提醒都沒有，直接就朝著他的腦門射去。

——你們倒是先聽一下我的來意再放箭啊！！……

發現飛矢時已經來不及躲避。比爾博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麽後悔自己腦子抽風為什麽不先戴上至尊魔戒，一邊下意識閉上眼，不敢去想自己即將被一箭穿心的模樣。

——看在伊露維塔的份兒上索林你明天還是自求多福吧……

淒慘地碎碎念著，比爾博有一瞬間想起了他溫暖舒適的袋底洞。雖然因為巫師和矮人的相繼出現毀了他一直以來的平靜生活，但飛賊老爺卻從不後悔，有一天和他們踏上了這段奇妙的旅程。

——如果有來生，他一定還要和同樣的人，一起再去同樣的地方冒險。那些好的事情，壞的事情，無論在時光中沖刷成什麽樣子，也終有一天都將會被記起。

這麽想著，天生樂觀的霍比特人表情緩和下來，死在亡面前倒也不再那麽害怕了。

“……”

於是，當加裏安騎著馬終於匆匆趕來，他首先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幅醉人的場景。

“……你有這胡思亂想的功夫，在地上打個滾這一箭也就躲過去了。”

無語地迅速抽出背後短刀，在箭矢到達比爾博面前的前一秒揮開，大總管一把將還閉著眼的霍比特人撈上馬，有些好笑道：

“箭的落點明明在你腳下，又沒打算要你命，你這幅超脫的表情是給誰看吶？”

“哦……加裏安……？！！”

驚異睜開眼，還來不及對精靈表示感謝或是對自己劫後餘生表示慶幸。比爾博就聽到大總管如此揶揄，登時臉就紅透了。

與此同時，城墻上發現來者的密林精靈們也開始騷動起來。互相高喊著“那是總管是加裏安總管！！”，不等精靈王出來看清發生了什麽事，就已經打開城門將精靈和霍比特人一起迎了進來。

“所以就是這麽回事。”

低頭給臉色鐵青的瑟蘭迪爾行了禮。不知為何，看著精靈王一臉吞了奧克斯的表情總覺得十分開心，大總管眨眨眼，朝旁邊正對著他微笑的巫師打了個眼色，一頭銀發在夜風中微微揚起，眼神溫柔安寧：

“陛下，今夜我們有很多時間……所以在您責怪我之前，是否能先聽聽我們來自孤山的小朋友給您帶來了什麽消息？”

“……”

咬牙把即將脫口而出的怒火硬咽了回去。瑟蘭迪爾站在王帳門口，狠狠瞪著那只本該好好待在自己寢殿等自己回去的精靈，心中郁氣無處發洩，差點把他自己噎死。

“……都進來。”

知道他們之間的私事不該在這種公開場合，尤其是即將進攻孤山前鬧得太過——或者這就是加裏安敢現在光明正大站在他面前的原因。拿自家近衛完全沒有辦法的精靈王也只能憤憤壓下想立刻找大總管興師問罪的沖動，轉身這麽冷哼道。

……老頭子我也只能幫你到這兒了。

迎著巴德探究的目光和甘道夫對視一眼，加裏安點點頭，拍拍有些怔楞的比爾博的肩膀，推著霍比特人率先走進了營帳。

……

……

比爾博的計劃進行的很順利。

既然手裏有了阿肯寶石，那跟索林再次談判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反正有能不費一兵一卒到達自己目的的方法，瑟蘭迪爾也不是那麽死腦筋的精靈，硬要用自己子民的鮮血跟矮人比個高低了。

送走比爾博，目送他消失在帳外的茫茫夜色中。甘道夫很是欣慰地抽著他已經不剩什麽煙草的煙桿，從背後戳了窩在角落裏快要倒在自己身上睡著的加裏安一拐杖。然後朝著被驚醒的精靈做個鬼臉，差點把他嚇到凳子底下去。

“你幹嘛？！”

揉揉額角，大總管扶正快要歪到地上的身體，低聲不滿開口。

“提醒巴金斯老爺已經走了……你們密林自己的事自己解決我就不瞎參合了啊。”

這麽說著，灰袍巫師擡頭看了主位上正犀利瞪著自己的精靈王一眼。摸摸鼻子識趣地不再吭氣，跟著巴德慢慢走了出去。

“……”這麽忘恩負義真的好嗎。

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起來。加裏安抽著嘴角擡頭，看著已經站在自己面前居高臨下不知是個什麽表情的瑟蘭迪爾，立刻覺得要遭。

“好了Gally，今天晚上我們的時間還很多，是不是好好來交流交流感情，嗯？”

伸手拉住扭頭就要往外沖的自家精靈，精靈王仗著身高優勢直接把加裏安提溜了起來。隨後輕咳一聲，王帳的簾子就非常識趣地都放了下去，遮住其中正彼此大眼瞪小眼的主仆倆。

眼看瑟蘭迪爾對自己露出一個堪稱溫和的微笑，大總管捂住臉，突然很想仰天哀嚎。

——完了……

於是，當天晚上。所有在營帳外值班的木精靈侍衛一整夜都兩眼放光，大飽耳福。

＊＊＊＊＊＊＊＊＊＊＊＊＊

既然自家近衛偷跑出來了，瑟蘭迪爾現在也沒法臨陣再把他塞回去，而加裏安的情況又很難讓精靈王放心他去上戰場。因此，在經過一晚上坦率而深入的“溝通”後，他們終於“愉快”達成了一致，大總管留在長湖鎮居民中間不得亂跑，而國王則帶著軍隊去伊魯伯要塞前，和巴德一起找索林談判。

怏怏點頭，目送瑟蘭迪爾騎著大角鹿慢慢遠去。加裏安無奈抱著弓坐在城中最高的鐘樓樓頂，看不遠處平原上金光閃閃的密林軍對搭弓抽箭，心裏還是有那麽一點點氣悶，自己居然也有無法再上戰場的一天。

——不過，乖乖聽瑟蘭迪爾的話待在後方也許確實是個正確的選擇……

皺眉感受著背後舊傷還在隱隱作痛，幾百年來已經熟悉的陰暗冰冷從指尖蔓延至身體裏的每一個角落。精靈沈默了會兒，從懷裏拿出一個小小的藥瓶，拔開塞子將裏面的東西全倒進了嘴裏。

……嗯，雖然埃爾隆德堅持不懈給他寄了幾百年的藥，但這麽主動自己去吃這玩意兒，今天的的確確還是頭一遭。

“希望能有點用處。”

吐了吐舌頭，心說下次一定要讓領主在裏面放點楓糖漿。大總管丟掉玻璃瓶，瞇眼看向遠處不知何時到來、正和瑟蘭迪爾叫陣的矮人軍隊，再度握緊長弓，緩緩抽箭拉弦，對準了五百碼外騎在豬上的首領丹恩。只要兩軍戰事一起，那麽他就將是戰場上第一個隕落在大總管箭下的犧牲者。

——或許這些矮子還不知道。幾千年來所有膽敢對林地國王出言不遜的家夥，都已去地下反省自己的所作所為了……

冷冷笑著，比任何精靈都無法忍受矮人對於瑟蘭迪爾的侮辱。加裏安聽著丹恩越來越放肆的叫囂，嘴角弧度也越來越深。拉弦的手指微動，幾乎就要忍不住松開。

然而，這一切很快就隨著一陣意料之外的地動山搖而改變了。

“把他們全部都殺光！”

站在山崖頂上指揮半獸人大軍前進，也替毫無所覺自己早已被最致命的射手瞄準的矮人挽回了一命。阿佐格居高臨下看著地蛇騰空出世，為自剛達巴而來的奧克斯們打通通向殺戮的道路，蒼白而刀痕縱橫的臉上滿是殘忍的笑意。

“這下糟糕了。”

眼睜睜看著半獸人大軍主力和矮人與精靈軍隊混站在一起，滾滾硝煙彌漫整個戰場，遮掩了其中沖入敵陣的瑟蘭迪爾的身影。加裏安心下大驚，抓起身邊的箭筒想往鐘樓下跳。可他還沒邁出第一步，伴隨著沈悶的號角聲再度響起，一股西北方向往長湖鎮廢墟而來的半獸人就將他又牢牢釘在了原地。

“居然是兩線夾擊？！”

這下是徹底震驚了，大總管心裏明白，這場戰鬥恐怕很難簡單收場。畢竟現在在城鎮裏的幾乎全是沒有戰鬥力的老弱病殘，只要被奧克斯進入城中，那就將會是一場一邊倒的殺戮。到那時，別說長湖鎮的漁民們性命不保，就連還奮戰在最前方的密林精靈們都有可能被人抄了後路，全軍覆沒。

——所以，這個地方絕不能丟。

很快想通這層關系。加裏安咬咬牙，果斷放棄想要去往瑟蘭迪爾身邊馳援，躍下屋頂迎著半獸人來襲的方向沖去。縱然他現在體力已然不比當年，舊傷不時泛起的陰冷和疼痛也在繼續侵蝕每一寸血骨。但身為一名合格的密林戰士，哪怕下一秒就會那樣死去，他也絲毫無法說服自己待在安全的地方，讓無數同族沖殺在滿地鮮血中，坐享他們奮不顧身的保護。

輕盈落在殘破的瓦礫中。落地瞬間，四支長箭已然破空而去，翠綠箭尾在空氣裏劃出凜冽波紋。加裏安還來不及看到自己的成果，就立刻後仰躲開砍來的大刀，隨即單手撐地右腿橫踢，只聽“哢吧”一聲喉骨碎裂的清響，面前高大的奧克斯應聲倒地，成為半分鐘內第五具死在密林總管手上的屍體。

……我就喜歡看你們憎恨我，卻又殺不了我的樣子。

垂下眼將弓重新背在身後，明白既然已進入包圍圈，再用這種遠距離殺傷武器已經沒多大意思。加裏安緩緩抽出背後封藏百年的雙刀，一瞬間似乎又回到了曾經，那段跟在前任精靈王身後征戰的烽火歲月。

刀鋒斜指，映照著天空中滾滾而起的硝煙。一層冷光順著冰冷的刀身浮掠，錚然低吟，傳來驚人的肅殺之意。

褪去一直以來溫柔無害的外表，露出平和背後深深埋藏的桀驁凜冽。不同於瑟蘭迪爾隨時隨地散發著的冷傲，也許只有在這種時候，所有人才會恍然，就算收了棱角藏了鋒芒，那個幾乎一肩支撐起整個密林千年繁榮的大總管，永遠都是瑟蘭迪爾王身邊最忠誠耀眼的騎士。

無往不利，無所不能。

和數倍於已的奧克斯們對峙半晌，精靈率先動了。

作者有話要說： 蒲絨絨扔了一顆手榴彈～

葉競歌扔了一顆地雷～

謝謝兩位親╭(╯3╰)╮

最後放總管出來耍個帥……可能略鬼畜。就當加叔終於被大王壓迫地黑化了吧╮(╯_╰)╭。

至於那天晚上他們倆孤男寡男在王帳裏拉燈幹什麽了……總管不讓我說他其實被大王打了屁股教訓所以第二天才狂化了呢╭(╯^╰)╮。

p.s.20號七夕節，親們想要什麽賀禮？糖番呢還是加更呢？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