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彎下腰去,將隱藏在角落裏的一個煙頭撿了起來。

她轉過頭面無表情地沖跟在身後的鐘怡道:“查一下上一班誰負責這一塊的清潔,記個檔。”

鐘怡趕緊點頭記了下來,趁紀寧不註意的時候微微吐了吐舌頭。她是新來的實習生,這幾個月一直跟在紀寧身邊打下手。她們兩人有點類似亦師亦友的關系。平時住一個宿舍,下了班也是那種可以說說知心話的姐妹淘。紀寧不上班的時候臉上的表情略豐富一些,可一穿上那身制服,整個人便變得不茍言笑起來。

鐘怡有時候有點怕這樣的紀寧,明明她也就比自己大了三四歲,可板起臉說話的模樣總讓她有種回到學校裏聽老師訓話的錯覺。

一個正值美好年華的年輕女人整天繃著一張臉,多少令她的形象有些打折扣。鐘怡也聽部門裏的其他男同事提起過紀寧,每每說到她總是惹來幾聲嘆息。很多人被她漂亮的外表端莊的談吐所吸引,想要再近一步卻總是裹足不前。

紀寧身上時時散發出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氣息,男人都是敏感的動物,一嗅到這種氣息便自動打了退堂鼓。

鐘怡有時候也想勸勸她,話到嘴邊卻總是說不出口。

今天的紀寧似乎比平常更為嚴格,一個小小的煙頭記了檔,少說也得罰一百塊。負責清潔的工人一個月也就拿三千塊薪水。一個煙頭一天辛苦就白幹了,鐘怡覺得紀寧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可是規矩就是這樣,說到底,確實是那人沒有做好本職工作。

紀寧沒留意到身後鐘怡的表情,依舊一級級臺階慢慢向上檢查。唐寧是五星級酒店,要從各個方面尤其是細節處給客戶最舒適的體驗。一個煙頭不算什麽,也不會引起什麽疾病。可若讓客戶看到了,一百分的印象便只剩八十了。

花大價錢住高級酒店的客戶通常都很挑剔,她和他們打了近三年的交道,已經深知這些人的心理。

只是今天的她,似乎是比往常更嚴格一些。有什麽事情影響了她的情緒?她想來想去,大約也只有那天鄭楚濱問的那句話了。盡管他救了她們姐妹兩次,但她並不打算就此懷疑自己的眼睛。

一個隱蔽角落裏的煙頭她都有看到,難道殺人兇手她還會看錯嗎?法官判他無罪並不代表他就是清白的,只能說警方還沒有找到足夠多的證據使他入罪。

只是時間已過了三年,他們真的還能找到更多證據嗎?

紀寧微微嘆了口氣,想了想又轉頭沖鐘怡道:“發張警告給那個人,下不為例。”

鐘怡高興地笑了起來,像只寵物貓般地湊到紀寧身邊蹭了蹭:“寧姐,我就知道你是個好人,我替那個人謝謝你了。”

“你認識他?”

“不知道,還沒查工作表呢。不過那人省了一百塊,總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嘛。”

紀寧皺了皺眉:“誰教你亂用俗語的?一百塊也不會要了那人的命。”

鐘怡並不惱,依舊在她身上蹭來蹭去。紀寧快走幾步甩開了這塊牛皮糖,用最快的速度檢查完了整座樓梯,隨即又搭電梯下樓,準備穿過大廳去另一邊的客房部繼續檢查。

唐寧實在是很大,每天像她這樣專門負責檢查衛生的工作人員就有好幾個。她還只是負責主樓的小塊地方,另外的部分包括後面一大片的私人別墅套房由其他人負責。這裏來來往往的全是世界各地最精英的人才,能負擔一晚上最少一千美元房費的客戶,需要無數個像她這樣默默無聞的工作人員全心服務。

紀寧三年前從香港畢業進入這家世界連鎖大酒店裏,就秉承一個原則:少說話,多做事。她走路的步伐很快,鐘怡常有些跟不上她。她踩著細高跟鞋一路小跑地追在後頭,冷不丁前面的紀寧來了個急剎車,害得她差點結結實實撞了上去。

一向行色匆匆的紀寧會在工作時間突然停下腳步,這令鐘怡很是困惑。她定了定神掃了周圍一圈,頓時明白了過來。

今天唐寧很熱鬧,當時影星俞芳菲要在這裏招開新片發布會。包括幾百名影迷和記者在內的人潮已經湧進了酒店現場。橫幅、汽球,還有記者們手裏的相機、攝影機,把個原本相當空曠的大廳擠了個滿滿當當。

俞芳菲還沒有來,臺上主持人正一臉笑容的說著開場白。鐘怡跟著紀寧站在安全線以外,視線越過無數人頭落在了主席臺上。

鐘怡頗有些羨慕地咂嘴道:“俞芳菲長得真是漂亮啊,難怪這幾年越來越紅。國內現在也沒幾個女明星能有她這樣的人氣了,你看那些影迷全跟打了雞血似的,一會兒她出來了,只怕屋頂也要被掀翻了。”

紀寧像是沒聽到鐘怡的話,依舊定定地站在那裏。她受過專門的訓練,站著的時候能維持一個漂亮的姿勢。可她臉上的表情看不出絲毫的愉悅,目光定格在了主席臺的嘉賓席上,好像那張真皮沙發裏已經坐了一個美女似的。

鐘怡沒察覺到紀寧的反常,只當她也對美女明星感興趣,便又湊過去八卦道:“唉,我可真羨慕俞芳菲,你說人長得漂亮就算了,運氣還這麽好。知道她為什麽要在我們這裏開發布會嗎?”

“為什麽?”紀寧終於有了點反應,只是問這話的時候依舊沒有移開自己的視線。

鐘怡得到回應後更為興奮,壓低聲音道:“聽說她跟我們大老板很快就要訂婚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以後她便是唐寧的老板娘了。”

“大老板,咱們大老板是誰?總經理嗎?”

鐘怡有些恨鐵不成鋼地推了她一把:“你到底是不是我師傅啊,來這麽多年了連大老板是誰都不知道。總經理那能是大老板嗎?那是董事長。”

“董事長?那不是個老頭嗎,俞芳菲會心甘情願嫁個老頭?”女明星嫁豪門本不稀奇,嫁個老頭倒會惹來不少關註。

“什麽老頭,咱們董事長還很年輕好不好!”鐘怡到底才剛畢業,說話還有著一股子學生般的幼稚。她一面掏手機一面給紀寧普及知識,“看看看看,咱們董事長年輕英俊身材出眾,配俞芳菲一點兒也不差,說是金童玉女也不過分了。”

一個親手建立起唐寧集團的男人,能有多年輕?紀寧頗不以為然,目光掃了一眼鐘怡的手機。屏幕上是一張男人的照片,應該是偷拍的,離得有點遠,還只拍到個側臉。

如果紀寧沒見過這張臉孔,看一眼大約也就忘了。可是三年來,這張臉在她的腦海裏來來回回了無數次,偶爾甚至會出現在她的夢裏。更何況,前幾天他們還剛剛見過面。在療養院住宿部前面的小花園裏,他捧著杯咖啡靠在樹邊的身影還沒從記憶裏消散。他問自己的那個問題這幾天她一直在思考。

這樣一個人,明明是再熟悉不過了,哪怕這只是一張手機偷拍的模糊的相片,紀寧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他的側臉一如三年前,連抿唇的角度都一模一樣。

紀寧忍不住伸出手來,將手機拿近了一些想要看得更清楚一點。他是唐寧的大老板紀寧並不吃驚,三年前發生命案的麗晶酒店據說就有他三分之一的股分。有錢人總是越來越有錢,他有一家酒店就能變出兩家來,很快便會有三家四家五六家。

錢就像滾雪球,只要經營得當便會越滾越大。

可他竟是俞芳菲的男朋友,這個消息簡直像一記悶棍,直接打在了紀寧的後腦勺上。想起前幾天他還救過自己的姐姐,若他知道他親手救下的那個瘋女人就是被他的女朋友逼瘋的,不知道心裏會做何感想。

紀寧突然覺得胃裏一陣惡心,扭頭便走。手機不經意間從手裏滑落下來,只聽得鐘怡在後面心痛地低喊道:“寧娘,我的手機,我新買的!四千塊,四千塊啊!”

哪怕四萬塊紀寧現在也聽不進去了。她竭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努力將那一男一女的身影從頭腦裏扔出去。鐘怡像是感覺到了她的怒火,縮在手頭不敢吱聲,跟著她一級一級臺階仔細檢查每一寸地毯。

不過短短一個小時,鐘怡卻像是過了一個世紀般漫長。她這個師傅,有時候真的不好伺候。

紀寧將兩處樓梯檢查完後,回到辦公室準備寫報告。剛才的事情不時還會跳出來惡心她一下,但她面上已經恢覆了原有的表情。

經理卻把她叫了過去,給了她一個新的任務。前幾天已經通知過她,從今天開始她要跟著客戶部主任蕭燕妮去別墅區做物品清點。那裏專門接待最高規格的客戶,房間裏的每一樣東西都有來頭,每次退房前要清點,等到新客戶入住前還要再做一次校對。

多一樣少一樣,對唐寧來說都是一筆不小的損失。

紀寧安靜地聽完經理的安排,毫無異議地點了點頭。經理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有著一雙毒辣的眼睛。他滿臉笑容的沖紀寧點頭道:“小紀啊,上點心,今天的機會難得。琴園平常人沒機會進去,你跟著蕭主任好好學,以後前途無量哪。”

紀寧卻問了一個實際的問題:“誰要住進琴園?”

琴園在唐寧的地位舉足輕重,等閑人有錢也踏不進那道門。

經理眨巴幾下小眼睛笑得更歡了:“今兒在咱們這裏開發布會的俞芳菲,認識嗎?給你個機會,近距離目睹一下大明星的風采吧。”

☆、狹路相逢

琴瑟琵琶四園是唐寧最頂尖的四套別墅式套房,因其每個字上頭都有兩個“王”字而令人趨之若鶩。

但凡是成功人士,都希望能成為自己這個領域的王者。這四座別墅園林取了這四個名字取巧,倒正應和了那些人的心理。

每年預訂這四園的客戶以萬計,但真正有機會住進來的人不超過一百個。紀寧聽蕭主任提過,琴園去年從頭年頭到年尾只住過一個客戶,那就是唐寧的大老板。

這應該是屬於他的私人套房,輕易不開放給外人入住。這也從另一個側面反應了鐘怡剛才的八卦,俞芳菲和鄭楚濱關系非常。能讓他讓出自己的私家地盤給她住,兩人的關系一定相當親密。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殺人犯配第三者,倒真是天作之和。

紀寧難得有這麽惡毒的想法,以至於她踏進琴園的大廳時,眼裏看到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層灰敗的顏色。

蕭燕妮是個看起來很有風韻的女人,今年也不過三十二三的模樣,打扮得很合時宜,既不過分扮嫩也不顯得老相。紀寧跟她關系還可以,平常也都是客客氣氣的。蕭燕妮倒是有些器重她,覺得她是同期進來的那一撥人裏最穩重的,明裏暗裏總想著提拔她。

也是,紀寧從不搶風頭,一向只知道埋頭苦幹。分內的事情做完後也願意幫別人做些分外的事情,所以雖然她面部表情不活躍,人緣倒還不錯。

低調的人走到哪裏總會受歡迎。

蕭燕妮今天帶她來做入住前的最後核對,多少也有培養她的意味。比起整天樓梯口大廳裏地到處巡視,這個工作既輕松又體面,工資也更高一級。很多人都羨慕紀寧的好運氣,進來不過三年,撇開一年的實習期,兩年內就有了這麽好的升職機會,放誰心裏都要動心一下。

紀寧卻不這麽認為。她看著面前這個完全中式園林化裝修風格的套間,從黑漆貴妃榻到水晶屏風,從挑高拔步床到羊角宮燈,還有屋角擺著的那座西洋琉璃鐘正在那裏滴滴嗒嗒走個不停。那鐘據說是當年光緒皇帝的後妃用過的,其他的幾樣她雖然不知道來歷,但光看一眼她就明白,隨便打了哪一樣,她傾家蕩產也陪不起。

跟這麽一堆價值連城的古董睡在一起,睡眠質量會更好一點嗎?

蕭燕妮領著紀寧在一個個房間裏慢慢地走著,屋裏除了她時不時地提醒上一兩句的聲音外,只有兩人幾乎同時踩在點上的鞋跟聲。紀寧將她講的要點一一記在心裏,不時拿出手裏的冊子做對照。

這裏的東西很多都有來頭,酒店訂制了專門的內部花名冊,專供核對之用。紀寧很努力地忽視了上面每一樣東西的價格,只把註意力放在它們的形態上。蕭燕妮希望她能一圈走下來至少記住一半的東西,紀寧雖然聰明,也覺得這個任務有些吃力。

她們最後要檢查的是兩個洗手間。那是整套別墅最現代化的地方。擺設可以拿古董來充門面,馬桶卻必須用現代的。要是真搞個古代式的凈房,哪怕馬桶是檀香木雕的,不出三天住客大概就捏著鼻子跑了。

洗手間裏的設備雖然現代化,風格卻依舊古典。紀寧看著仿古式的洗手臺、梳妝鏡,還有占了一半面積的按摩水缸、半透明浴房,最後將視線落到了那個抽水馬桶上。

蕭燕妮大約想跟她說說這間屋子的裝修理念,她笑著轉過頭來,嘴唇微微開啟,已經沖到喉嚨口的話卻被對講機的聲音給壓了下去。

紀寧聽得很清楚,前臺經理在對講機那頭有些焦急地通知蕭燕妮,俞芳菲取消了原本定在發布會之後的專訪。這會兒前面大廳活動已經結束,這位當紅女明星已經帶著一堆助理老媽子往琴園而來。

蕭燕妮的表情明顯有些僵硬,輕聲嘟囔了一句:“搞什麽名堂,讓人措手不及。”

話雖這麽說,步子卻沒有慢。蕭燕妮趕緊將手裏的活匆匆結束,將數據結果輸入小型的掌上電腦中,然後帶著還有些回不過神來的紀寧往門口走去。

客戶入住之前,她們最好趕緊撤離這裏。蕭燕妮走得有些急,可是怕什麽總是來什麽,兩人剛剛走到門口,還沒來得及去開門,就跟推門而入的俞芳菲的保鏢們撞了個正著。

大約十多個男人拎著大包小包走了進來,分成兩排在大廳裏站好,表情肅穆地就像在迎接國家元首。蕭燕妮見避無可避,趕緊扯了紀寧一把,兩人一齊縮到了門邊的角落裏。

紀寧已經很久沒見過俞芳菲真人了,電視裏的她有著太多修飾,總顯得不太真實。無論是她在廣告裏盡力營造出來的可親形象,還是電影電視劇裏各種美好的角色,看著都很虛偽。紀寧倒覺得,這會兒一臉墨鏡趾高氣昂款款走來的那個女人,更有十年前那個第三者的風範。

俞芳菲向來是這樣的,做什麽事情都理直氣壯,像是別人都合該著欠她似的。她這會兒教訓那個小助理時的那個勁兒,跟當年指著自己的鼻子罵她多管閑事的派頭簡直一模一樣。

看到她一點兒也沒變,紀寧不由松了一口氣。不枉費自己恨了她十年,果然是狗改不了□。若她突然成了一副天使模樣,紀寧倒要有些不知所措了。

俞芳菲個子不矮,在女人堆裏她這樣的算是高挑的了,腳上踩一雙目測鞋跟有十公分的水晶鞋,更顯得她身邊的小助理縮頭縮腦。她像是一肚子邪火沒處兒發,看那助理的目光充滿了怒意。小助理唯唯喏喏不敢回嘴,偶爾解釋一句聲音也輕得根本聽不見。

紀寧一見這情景,忍不住嗤笑了一聲。雖然聲音很輕,但俞芳菲還是聽到了。這屋子裏不該發出這樣的聲音,那些靠她吃飯的人哪個也沒膽子敢在她訓人的時候笑出聲來!

俞芳菲的眉頭皺成了一個深深的“川”字,不悅地掃了周圍一眼。蕭燕妮心裏大叫不妙,紀寧冷笑的時候她就聽到了,本以為俞芳菲正在氣頭上耳朵沒這麽靈,沒想到她竟立刻反應了過來。

她不禁有些後悔,今天果然不該帶紀寧來才是。

紀寧的心卻是少見的平靜,她微微仰起頭,直視著俞芳菲。她真想透過對方的墨鏡看到她眼睛裏的神情,一定很精彩!她顯然已經認出了自己,微微上揚的嘴角表示她正在冷笑。要是隔了兩三米的距離,紀寧簡直懷疑自己會聽到她鼻子裏冷哼的聲音。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電視劇裏都是這麽演的。俞芳菲演多了這種戲碼,入戲相當快。但她畢竟也是經驗豐富,玉女形象維持了多年,一下子變潑婦倒也有些困難。

她慢慢地朝紀寧走了過來,視線一直沒從她臉上移開,開口的時候卻是問的蕭燕妮:“你們是誰,在這裏做什麽?”

蕭燕妮一頭冷汗,解釋道:“不好意思,我是客戶部的蕭主任,這位是我的手下紀寧。我們正在做入住前的最後檢查,沒想到您提前到了,真是非常抱歉。”

“查完了嗎?”俞芳菲打斷了蕭燕妮的話,略有些不耐煩。

“已經檢查完畢,我們現在就走。”蕭燕妮拍拍紀寧的手,示意她跟自己出去。紀寧收回了自己的視線,仿佛剛才的挑釁根本沒發生過,向前快走了幾步。

“等一下!”俞芳菲卻開口叫住了她們,面對蕭燕妮的疑惑,她隨手指了指屋子道,“留個人下來吧,這屋裏有些擺設我想換個位置。”

蕭燕妮趕緊開口:“那我留下……”

“就她吧。”俞芳菲再次打斷了她的話,指了指她身後的紀寧。

蕭燕妮終於嗅出了一點不尋常的味道。她回頭看了看紀寧,對方一臉鎮定,絲毫沒有驚訝的表情,像是結果完全在她的預料之中。再看俞芳菲,一個高高在上受人追捧的女明星,這會兒卻像只鬥雞似的。屋裏的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蕭燕妮再遲鈍也明白了過來,趕緊沖俞芳菲討好地笑了笑,轉身匆匆離去。

這個事情有點不在她的控制範圍之內了,她得去找更高級別的人來處理才是。

俞芳菲目送蕭燕妮離去,扭頭沖屋裏的其他人道:“我累了,要休息了,你們先出去,離得越遠越好。”

跟她久了的人向來清楚她的脾氣,知道她是那種說一不二並且不喜歡解釋的人。沒人開口問為什麽,十幾個保鏢加五六個助理同時退了出去,動作整齊劃一的像是受過專業訓練似的。

剛才被她訓得灰頭土臉的小助理最後一個出去,還體貼地把大門給關了起來。沈重的雕花木門關上的時候發出“砰”地一聲響,屋子裏很快靜得只聽得到呼吸聲,光線也變得暗了許多,配上周圍那些活了幾百年的古董,紀寧覺得這屋子森森地透著寒意。

俞芳菲終於摘下了她的墨鏡,卻並不急著跟紀寧打嘴仗。她在青磚地板上來回地走著,鞋跟敲得地面篤篤直響。最後她停在了一排幾乎與屋頂同高的多寶格前。

她拿起架子上的一只雨過天青釉窄口瓶,朝紀寧晃了晃,笑得恣意而張揚。

“你說,我要是把它給砸了,你會不會有大麻煩?”

☆、賤/人

“砸吧。”紀寧爽快地給出了答案。

這東西她剛剛在冊子上見過,是晚清的東西,距今大概一百多年。不算特別貴,拍賣市場上大約也就值個幾十萬吧。不過幾十萬跟幾百萬對她來說沒有區別,反正她是兩袖清風口袋空空,一個大子兒也沒有。

俞芳菲本來想嚇唬嚇唬她,沒想到她一臉淡定,反倒變得被動了起來。

“你還真是無知者無畏,你知道這瓶子值多少錢嗎?”

“剛剛才查過,不多,還不到一百萬。”

“不到一百萬,呵,口氣真不小。我要把它砸了,你說別人是讓我賠呢,還是讓你賠呢?”

紀寧人站得筆直,雖然個頭不高,卻也自有一股氣勢。她聽了俞芳菲的話後淡淡一笑:“誰賠都一樣。你錢多賠得起,我沒錢不用賠。你聽說過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嗎?我就是那個光腳的。”

她畢業至今三年,賺的錢除了自己用掉一些外,其他的錢都拿來給父親名下的一套房子供房貸。她銀行裏沒有一分錢存款,名下也沒有任何產業,就算真的砸了那個古董花瓶,最多也就是丟掉飯碗罷了。

唐寧是國際連鎖企業,為一個花瓶把員工送進監獄,名聲上很不好聽,他們不會做這種賠本買賣。

俞芳菲沒想到紀寧是這種無賴性格,被她噎得一時說不出話來。紀寧打鐵趁熱,還是用那種慢悠悠的口氣說道:“你和我不同,你是那個穿鞋的。外面各大記者還沒走遠吧,當紅女星俞芳菲入住酒店第一天,為個花瓶和酒店工作人員起了爭執。傳出去我是沒關系,你大概會有點小麻煩。”

包裝出來的明星最在乎的就是名聲,名聲就是他們生存的本錢。有個好名聲,才會有那些個分不清是非的小影迷們瘋狂地追隨。要是讓他們知道他們心中的女神是個什麽貨色,只怕明天就沒人開口閉口說愛她了。

俞芳菲臉色一沈,這句話戳中了她的軟肋,她把花瓶往多寶格上重重一放,終於撕掉了偽裝多時的面具:“姓紀的,你想幹什麽?處心積慮地混進唐寧,難不成還幻想著給我下絆子?”

紀寧進入唐寧確實有運氣的成分在。她當時剛從香港回北京,朋友告訴她唐寧正在招聘,她便遞了簡歷過來。聽說那一年報名的人有好幾千,她橫沖直撞跟著其他人一起一路往前闖,最後竟成了錄取的三十個人之一。

實力自然是有的,運氣也不能說沒有。可她從來沒想到,會在這裏撞見俞芳菲,更別說給她找什麽麻煩了。

看著面前這張怒氣沖沖的臉孔,紀寧好心提醒她道:“忘了告訴你,嚴易中回來了。我聽說他幾年前出國了,最近回了北京。你與其擔心我倒不如擔心他。聽說你快要訂婚了,我真心希望在此之前不要出什麽妖蛾子。”

俞芳菲一聽到“嚴易中”的名字,僅剩的一點理智也煙消雲散。她死死地盯著紀寧,兩排牙齒緊緊地咬在一起,半天才擠出兩個字:“賤/人!”

“在你面前,我怎麽好意思收這兩個字。”

紀寧看厭了她的嘴臉,也懶得再跟她耍嘴皮子。她說完那句話轉身便走,一刻也不想再在這裏待下去。

俞芳菲見她要走也沒多想,沖上幾步一把從後頭扯住了她的領子。紀寧只覺得脖子裏一疼,像是被尖利的指甲給刮下了一層皮,隨後整個人被扯得後退了好幾步。

她努力轉過身來,咬著唇將俞芳菲的手從衣服上拽了下來:“放手!你以為扯著我就能改變從前的一切嗎?忘了告訴你,前幾天鄭楚濱還在醫院見過我姐姐。他要是知道把我姐姐害成那樣的人就要和他結婚了,你覺得他會怎麽做?”

俞芳菲的怒火終於燃燒到了頂點。她雙手揪著紀寧的胸口,占著身高的優勢把對方往前拖拉了十幾步。她的聲音有些沙啞,聽上去簡直聲嘶力竭:“別跟我提你姐姐。你們姐妹兩個都一樣,都是賤/人!你那個姐姐居然還沒死,我以為她早就從樓上跳下去了!”

她一面說一面用力,直接將紀寧推了出去。紀寧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整個後背直直地撞上了多寶格。上面擺放的瓷器紛紛往下落,嘩啦啦碎成無數片。她的身體失去了平衡,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右手掌心正巧按在了一塊碎瓷上,割開了一條長長的口子,血沫兒瞬間湧了出來。

也虧得她忍了這麽久,才把最潑婦的一面表現了出來。紀寧並不生氣,也不覺得疼痛,她早在十年前就見識到了這個女人最不堪的一面,如今這些相比之下不過是小兒科罷了。

她用力將手撐著地面,也不管滿手的血將光滑的青石地面染得一片紅,慢慢地坐直了身體。俞芳菲居高臨下地望著她,臉上的表情又恨又怕。不知道為什麽,她真心覺得有點害怕眼前這個瘦小的女人。她沒有自己漂亮,也沒有自己有錢,甚至沒有自己有勢力,可她就這麽梗著脖子望著自己,眼神淩厲地讓她心驚。

紀寧扶著多寶格踉蹌著站了起來,也不管這麽一晃將原本就有些晃悠的一個瓷瓶掃到了地上。“啪”地一聲瓶子碎了,她的負債表上瞬間又加了大大的一筆。

這滿地的碎瓷,少說也有幾百萬吧。紀寧此刻渾身都疼,腦子裏嗡嗡直響,已經顧不上思考打碎這些東西的後果了。

她和俞芳菲就這麽望著彼此,眼睛裏都充滿了對對方的恨意。她們都沒察覺到大門不知在什麽時候已經讓人推了開來,直到一雙略粗糙的手握住了紀寧滿是鮮血的右手,她才回過神來。

一塊灰白格子的手帕捂在了她的掌心,暫時止住了向外流出的鮮血。紀寧累得直喘氣,想要說點什麽,聲音卻卡在喉嚨裏發不出來。她只聽得鄭楚濱用平靜的語氣沖她道:“明天起放你三天假,先回宿舍休息吧。”

從他臉上的表情裏,紀寧讀不出他內心的想法。他有沒有看到剛才的一幕,知不知道這滿地的碎瓷該由誰來負責?紀寧腦子裏亂轟轟地想著這些,手心裏溫暖的感覺慢慢褪去,只剩那塊手帕還捂在傷口上。

鄭楚濱伸手扶了她一把,紀寧卻微微一側身躲了開去,踩過一地的碎片,很快便消失在了琴園裏。一直到走出幾十米遠,她才終於感覺到了手心裏的疼痛。她沒有回宿舍,而是徑直叫了酒店裏候客的出租車,往最近的醫院去了。

俞芳菲一直到紀寧的身影在屋子裏完全消失,整個人才漸漸回到了現實中。剛才推人的時候,她仿佛一瞬間又回到了十年前。她甚至有些分不清楚,自己推的到底是紀寧,還是她姐姐紀言。

十年前她似乎也動手打過紀言,只是時光流逝,那些記憶早就模糊一片了,只剩鄭楚濱離去的背影清晰地刻在了眼睛裏。

“會有人來收拾,你不用管。”這是他剛剛離開時說的唯一一句話。說完這話後他頭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出去,快得甚至沒讓俞芳菲說上一個字。

他沒有給對方任何說話的機會,快步離開了靜園,朝著門外停著的白色Evoque走了過去,只留下俞芳菲一個人與那些價值連城的古董枯座到天明。

鄭楚濱上了車,一路向南開去。繞過大半個城區,終於在三點左右趕到了目的地。那是一家綜合性的大醫院,這會兒正是看病人紮堆的時候。鄭楚濱沒從正門進去,而是直接繞到了後門。那裏有專門的地下停車場通道,他掏出錢包在無線讀卡器上一掃,裏面的VIP門卡立馬被識別了出來。停車場的車門自動打開,他快速地將車開了進去,找到了自己專屬的停車位。

停好車,他便搭電梯上到了頂樓。出了電梯便是一條長長的通道,裏面還有一道需刷卡的落地玻璃門。透過玻璃向裏望,可是清楚地看到醫生護士們來來去去的身影。這裏的人與下面風風火火態度冷淡的醫護人員有著天壤之別。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親切的笑容,在見到鄭楚濱時這笑容裏甚至夾雜了幾分討好的意味。大家客氣地與他打著招呼,幾個長相漂亮身材火辣的女護士甚至目送著他離開,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拐過走廊一路向北,鄭楚濱走得熟門熟路。他最終停在了一間私人病房的門口,還沒推門進去,就聽到裏面傳出男男女女的笑聲。

這一樓層大約有兩千平米,像這樣的私人病房一共也只有三間。普通病人根本不知道頂層是這樣的光景,不知道住在這裏面的人除了能享受到醫生護士無微不至的關懷外,還能有這麽快活似神仙的日子。

鄭楚濱聽著裏面談笑風生的話語,一時竟有些猶豫,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推門進去,去打斷這有些不合時宜的場面。

就在他遲疑時分,房門從裏面被打了開來。一個長相甜美俏麗的女護士掩著嘴走了出來,她臉上的笑容還來不及散去,一見到鄭楚濱站在門口,竟嚇得退後了兩步。

“二,二公子,您來了。”女護士有些惶恐,站在那裏不知所措。

鄭楚濱知道自己不茍言笑的臉孔會令人感到緊張。他特意站在門口,朝著病房裏掃了一圈,果然那些剛才還有說有笑的男男女女立馬變得拘束起來,一個兩個匆匆從病床邊散開,排成一排站在沙發邊,臉上露出尷尬的表情。

鄭楚濱忽然覺得,自己怎麽有種把人捉奸在床的錯覺。

☆、拍馬屁

與病房裏其他人的誠惶誠恐不同,病床上的那一位顯然興致高昂。他有著一張與鄭楚濱不太相似的臉孔。但看得出來,這個人年輕的時候肯定也是眉目端正氣宇軒昂。雖然年歲已大,臉上有了一些皺紋,但因為保養得當,很難讓人看出他的真實年齡。

他轉頭看了鄭楚濱一眼,開玩笑般地露出責怪的表情:“又是你,每天都打擾我休息,該來的時候不來,不該來的時候總是撞進來。大小子就沒你這麽沒眼力。”

鄭楚濱掃了一眼屋裏的男女,用目光示意他們先行離開。這幾人都是頂層的護理人員,其中一個看起來是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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