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米安還沒來得及發聲，周圍所有東西突然動了起來。碎片開始起舞，各種墻板顫抖著，而變形的桌椅則是緩緩升向空中。有什麽東西從他耳邊擦過，他不得並不低頭躲過，卻發現差點砸碎他腦袋的東西不是別的，竟是一個桌面式削筆刀。周圍火花閃爍，連空氣裏都充滿了跳動的電離子。一時的震驚過後達米安很快意識到問題：他正面對一個突然出現的強大磁場，將周圍所有含鐵的物品都推向空中。

“住手！”達米安條件反射地說道。

比利並沒有住手。他瞪著達米安，牙關咬得很緊，顯然正愈發努力地操作磁場。周圍的一切都隨著磁場起舞，雜音不斷，仿佛有人奏起了最不和諧的交響樂。比利正在制造一場電磁颶風。

“住手！”達米安用力壓住比利的手，“我們的學校可是一棟老磚房，你根本不可能把自己挖出來！還有這廢墟結構並不穩固，你亂施力的結果就是我們兩個一起被埋下去，什麽救援的可能性都沒有。”

崩塌的教室裏瞬間就安靜了下來，仿佛那場看不見摸不著的風一秒鐘之內就徹底平息。比利目光炯炯地瞪著自家兄弟，神色似乎在說，如果你住手我就住手。

達米安嘆了一口氣，說，“行了，我現在不會開口說那個詞的。不過如果你的莎翁式悲劇演完了厄，至少想想你現在的能力可以怎麽用。不如你給自己造個避雷針，斜著延伸到天花板，最好另一端離開你有二十餘尺的距離。這樣我可以站在避雷針的另一端來念你的咒語。當然這不是一定安全的辦法，但如果你連這點險都不願意冒，我馬上把你敲昏過去再說。”

比利緩緩地眨了眨眼睛，然後他的臉上竟然好像多了一絲血色。他用力地點了點頭。於是達米安松開比利的手，退出去一段距離，給比利讓出空間來操縱他還不熟悉的魔法。比利閉上眼睛，舉起手來。這些動作他練習了沒有一千次也有好幾百次，卻一直沒有效果。而眼下他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磁場四散開來，在空間中扭曲變形，將每一個含鐵的物件放在他想要的位置。椅子和桌子堆疊起來，以金屬的四腿相連，還有削筆刀，硬幣，鋼尺等各種各樣的東西加固。很快這些物件就排成了一個奇怪的避雷針，另一頭離比利有三十尺的距離，一直伸到天花板。達米安在另一頭正下方站定了。現在就動手吧。

“沙讚！”達米安大吼一聲，這次聲音和比利的一模一樣。

達米安也沒有等著宙斯的閃電從天而降，而是立馬躺倒在地，讓自己位置更低，目標更小。他甚至沒看見閃電擊中離天花板最近的一張椅子，然後順著一長條金屬物件直奔比利而去。單絲他聽見周圍的空氣像爆竹一樣炸裂，他的頭發全部豎了起來。要命，果然還是躲不過啊。然後電流擊中了他的背部，力量堪比一把大砍刀。他還是離那堆金屬太近了，被側向閃光擊中幾乎是無法避免的結局。他眼前黑了片刻，劇痛像洪水一般將他整個淹沒。他的心臟跳動快得幾乎無法數清楚，而其他肌肉卻全部僵住了，一動不能動。不過他還有心情調侃自己：總比徹底的心臟停止跳動好點。達米安還沒來得及提醒自己還是得吸口氣，就感到有一雙強壯的臂膀將他抱了起來。鮮紅戰服雪白披風——正是神奇隊長。

“還活著，只是側向閃光，”達米安咬字不清地說道，“那個通訊器，告訴某人我們還活著。問他到底怎麽回事。”

神奇隊長搖了搖頭，甚至沒回頭去看通訊器。他騰出一只手來，在空中描了一個覆雜圖案，無數在半空中靜靜閃耀的圓弧和網絡。當圖案變得亮得幾乎讓達米安睜不開眼的時候，神奇隊長將手放在達米安額頭上。閃爍的圖案將達米安整個圍住了，仿佛一陣春風吹過。達米安頓時就覺得所有的傷痛疲憊全部消失，難得的有精神。

“好吧，我還是可以愛上魔法的，”達米安嘀咕了一句，然後從神奇隊長懷裏跳了下來，直奔他的通訊器而去。他迅速地將電池重新裝好，啟動通訊器，然後朝機械裏吼了一句，“還有人在麽？！”

又是很長的沈默，但終於他聽見蝙蝠俠的聲音，顯然已是精疲力盡但又帶了一分驚喜，“是你？你還好麽？”

“還好。我現在正和神奇隊長在一起。你需要什麽？”

“我需要你馬上回蝙蝠洞。那是唯一有保護屏障的地方。現在就去。”

“等等，你說什麽？”達米安顯然不服氣，“我不是說了我和神奇隊長在一起。外面可是世界末日，我們可以幫上忙的！”

“不。布萊尼亞克真正的軍隊才剛剛抵達，他正在吸收這個星球上所有的智慧生命的思想，幾乎無法抵擋，我們正在損失聯盟的人！你和隊長必須去一個安全的地方。就算你想幫忙，必須先得挨過這一回合。快去！”

“好吧好吧，保持通訊。”

達米安也意識到了危機的嚴重性，竟難得地準備聽令。他剛剛放下通訊器，就只見身旁突然又是一團白光炸開，然後一個黑發灰眸的女子從白光中現出，正站在神奇隊長身前——阿蕾雅·格勞克斯，神奇隊長神秘的導師。阿蕾雅看上去有些慌亂，一向平靜如水的臉上竟然滿上擔憂。但顯然神奇隊長十分高興在這個時刻見到自己的導師，整個人都似乎燦爛了幾分。

“總有一天我得像你學幾個真正的瞬移魔咒，”阿蕾雅喃喃念了一句，然後長長呼了一口氣。她將一只手放在神奇隊長胸膛上，低聲說道，“不過現在我必須這麽做，對不起，我的孩子。”她的聲音顯得有些哀傷，甚至還帶了一絲讓人奇怪的結局意味。

閃電從天而落，仿佛一千條藍白色的電蛇。神奇隊長瞬間消失，只剩下一個瘦弱的小男孩蜷在地上，無聲地痛呼。

達米安可以聽見血液撞擊耳膜的聲音。

不久前一整堵承重墻壓在了比利身上，一直蓋到胸口。他甚至根本不敢去想比利可能受了什麽樣的傷。在這個沒有救援更沒有醫療的世界末日混戰中，神奇隊長是比利唯一的活路。誰能想到比利最敬愛，最信任的導師居然一彈指便將比利覆又困在了一個瀕臨死亡的身體裏。

“你做了什麽？！”

達米安像頭幼獅一般怒吼，握緊了手中的匕首便向比利面前的女子撲去。他被一個無法抗拒的巨力丟了回來，就好像有人抓住了他握匕首的那只手然後像丟垃圾一般直接把他拋了出去，差點直接拉脫臼他的肩膀。比利的力量根本無法與這個女人比肩，小手指頭都沒動一下就能散出能靠一把精鋼匕首的鐵牽動四十公斤質量的磁場。

阿蕾雅根本不理會達米安。她在比利身邊跪下，雙手捧住男孩的臉頰。“呼吸，比利，保持冷靜，”她柔聲說道，“看著我。別閉上眼睛睡過去了，比利，看著我。你必須醒著這個儀式才有效。”

比利深吸了一口氣，目光渙散地望向他的老師。其實他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他的世界裏只剩下疼痛。但就是到了這一刻他也沒有懷疑面前的女子，只是條件反射地服從。

“請聽，宙斯奧林匹亞科斯父王，最高處的雷電之主，請聽見您的孩子的誓言，”阿蕾雅緩緩說道。她的聲音變得沈重而宏亮，就在一個塌了一半的學校裏卻也像是在萬仞山間一般重重回音。她聽上去甚至已經不像人類。

“您的女兒帕拉斯雅典娜，智慧與戰爭的化身，人類帝國的守護者，艾吉斯盾的持有者，雷電的守護者，與您進言：請將雷電賜予這個凡人威廉·約瑟夫·巴特森·韋恩。請聽見他的名字，見證他的功勳。請讓他像我一般借助您的榮光，因為他的勇氣與忠誠無與倫比，撼動了我的心扉。天界帝國在上，冥界河流在下，請見證我的誓言。”

風聲呼號，電火閃爍，遠方似乎傳來一陣陣不斷的雷聲。命運開啟力量降臨的畫面最多也不過如此。但比利根本沒反應過來。他還是昏昏沈沈的，醒著已是奢侈，莫說思考。

阿蕾雅長嘆一聲。她沈默了幾秒鐘，然後又用平時那種聲音說道，“我得走了，比利，我會盡力攔住布萊尼亞克的船，拖延二三十分鐘時間還是可以的。不過那也不是很長的時間。就我現在的狀態我無法打敗布萊尼亞克，所以後面還是要靠你了。再見，比利。”

比利終於發現老師的聲音中似乎帶上了告別的意味，於是雖然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但他仍然一把抓住了阿蕾雅的手。他仍然無法說話，但他臉上的疑問和焦慮再明白不過。

阿蕾雅轉過身來，輕聲解釋道，“布萊尼亞克的母船不久前出現在太陽系外，正在吸收地球上的每一個靈魂。每一段記憶，每一點知識，一切的一切都將成為他的囊中物。而我無論如何也不能成為布萊尼亞克的收藏品；我擁有太多的秘密，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布萊尼亞克奪走的秘密。只是在這個凡人的身體裏我也無法抵擋他的攻勢。是時候沈睡了，放棄這個身體，讓我的靈魂在一個我自己都找不到的地方沈睡。不過在沈睡之前我還能讓布萊尼亞克見識一下神的力量，至少得將他的母船破壞一部分。你還有二十分鐘，最多三十分鐘，做好準備，孩子。”

比利緊緊握住阿蕾雅的手怎麽也不肯松開。他拼命地搖頭，盡管這個動作只是讓他更加頭昏目眩。

“比利，”阿蕾雅柔和但不容拒絕地拂開了比利的手，“我們沒有時間了。你要知道，神奇隊長是地球上少數幾個能抵抗布萊尼亞克的力量的英雄之一。你可是地球最後的守護者。”

她站起身來往門外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道，“你應該知道這不是永遠的分離。再說我也厭倦了凡人的身體，休息一段時間也沒什麽不好。等我準備好了我最自然會再來找你，魔法的捍衛者。”

最後一句話說完，她消失在門外。

比利默默地躺在那裏，失神地望著天花板。他只覺得被沈重的悲傷壓得疲憊不堪，根本無法再思考，哪怕窗外布萊尼亞克還在吸收他的整個世界。突然達米安的臉出現在他眼前，他的兄弟用力握住了他的手。

“比利，現在不是傷神的時候，世界需要你，”達米安說，“我也需要你。再弄一個避雷針，我幫你變回神奇隊長。”

比利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搖了搖頭。他開始在地板上的塵土裏描字。當“沙讚”這個詞最後一筆寫完，他揮了揮手讓達米安避開。達米安挑起眉頭，但是不用比利做第二個動作便已經竄到角落裏去，離開比利足足四五十尺的距離。被閃電——哪怕只是側向光——擊中的經歷一次已經嫌太多，他真不需要第二次。比利捏起手指一彈，一道電流點亮地板上的魔咒，然後便之間一團白光從“沙讚”那個詞炸開來去，宙斯的閃電第二次從天花板上落下。神奇隊長緩緩站起身來，四下張望，他那雙溫暖明亮的藍眼睛如今只剩下哀傷。

“隊長，我們還有時間，”達米安走上前來，“我們這就去找她。我們可以帶她回蝙蝠洞，那裏有防護，她一定會安全的。”

但是神奇隊長居然又一次搖頭，動作緩慢而堅決。

“她可是舊神中最強大的戰力，她也說了能破壞布萊尼亞克的母船至少一部分，我們怎麽能主動拒絕這樣的助力，”神奇隊長低聲說道，“這場仗對我們來說太艱難了，所有的有利因素都不能放過，哪怕她……不過也不是說她就要死了，只是暫時見不到她了而已。她總會回來的，無論什麽形態。走吧，我先送你回家，然後就去找布萊尼亞克。”

達米安偏過頭來，疑惑地瞪了神奇隊長片刻，然後問道，“你能說話了？”

神奇隊長點了點頭，“既然如今我不需要聲音也能變成神奇隊長，顯然聲音已經不再是最大的弱點，詛咒自然而然地就消散了。”

消散的可不只是詛咒而已。

達米安覺得有很多話要對這個弟弟說，但確實沒有時間了。於是他說，“好吧，先送我回去。狩獵愉快，隊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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