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時這不過又是一個冰冷無聊的日子。他們坐在教室裏，教室前方老是正在重覆著計算順序的重要性。比利顯然沒在認真聽課；他正盤弄著手中的一根鐵釘，那全神貫註的眼神就好像手中握著的是什麽稀世珍寶一般。不過對於比利來說那根鐵釘確實十分珍貴，那可是他的魔法的產物——孜孜不倦地練習了兩周，比利終於能放出足夠將一根寸許長的鐵釘磁化的電流。當然這和格勞克斯小姐說的“兩三百萬伏電壓”相去甚遠，但多多少少總算是個開始。於是就在數學課上比利也沒有停下練習，如今他正嘗試著用電流將鐵釘的南北極掉個方向。不過比利好歹還記著將課本豎立在桌上擋住自己的臉和雙手。看在比利一向擅長數學的份上，達米安也就幹脆假裝自己根本沒看見比利開小差。但他們的數學老師可沒有如此寬容。

“這道題大家都解出來了麽？誰能給我一個答案？”莫裏森先生大聲問道，“比利，你說呢？”

“砰”的一聲，比利的課本倒了下來。比利猛地從座位上跳了起來，眼睛瞪的滾圓，仿佛被車燈罩住的鹿一般。周圍眾人都忍不住笑出聲來，而比利的臉一下子就紅透了。他掃了一眼黑板上的算術題。對於他來說那根本算不上什麽難題，一眼看過去便知道答案；他張嘴正想回答，卻又凍住了。他還是不能說話，只能傻楞楞地站在那裏，像被丟上岸的魚。

“你說呢，比利？”莫裏森先生搖了搖頭，“這回你該好好聽課了吧？”

周圍眾人笑得更大聲了，而比利看上去恨不得挖個地洞消失在裏面。達米安沒忍住，一拳砸在了桌上，只覺得怒火幾乎就要噴湧而出。那個混蛋莫裏森，這也配當老師！他明明知道比利不能說話的事情，也像其他教師一樣被千叮嚀萬囑咐，就算是一時忘記了也不應該。達米安正想站起來，突然窗外一聲巨響，然後整個世界都開始搖晃。墻上和天花板上掛著的所有東西都上似乎馬上就要砸向地面。窗外出現了什麽東西——一個二三十尺高，金屬構成的像水母一樣的東西正漂浮在空中，數十條金屬觸手不停地扭動著，機體上還亮著無數盞血紅的燈。

教室裏所有人都凍住了。

然後機器又打出一發炮彈。轟！世界再一次地顫抖，好幾扇窗戶不爭氣地碎裂了，屋內頓時下起了碎玻璃雨。尖叫聲像草原上的野火一樣竄了起來，而教室前方的老師也是被嚇得一動不動，毫無辦法。達米安和比利同時躍了起來。兩個半大孩子同時沖向靠窗最近的一排座位，那裏幾個孩子被嚇得定在座位裏，正在火線前沿。

“躲開窗子，你們一群蠢貨！”達米安怒吼道，就差沒直接把人丟出去了。

孩子們終於清醒過來，一個個忙逃離窗戶邊，剛好逃過所有窗戶同時炸裂的那一瞬間。窗外的金屬水母似乎又靠近了些。只聽見炮火轟鳴，朝向外面的那整扇墻都是搖搖欲墜。

“我們不能待在這裏，莫裏森，”達米安轉向老師，“誰知道這間屋子什麽時候會塌下來。還有外面那玩意，也不知道他們想要什麽，總之我們能跑還是得盡快跑。順著走廊到底那裏不是有個地下儲藏室麽？躲在那裏應該會安全些。”

莫裏森先生吸了口氣，有些不確定地說道，“可是規定地震條例說……我們還是應該在教室裏躲一躲什麽的，現在大約也算是封鎖狀態……”

“你發什麽瘋？！”達米安朝著窗外的方向揮手，“哪一點看上去像地震？”

這個時候外面又是一陣巨響，然後教室的窗戶便消失了。原來窗戶的位置是一個半邊墻大小的洞，他們能毫無阻礙地看到金屬水母的整體。於是莫裏森先生也不再猶豫。

“好了，我麽趕緊離開這裏！孩子們，迅速的，出門左轉一直到走廊頂端的保潔室。大家排好隊，不要擠在門口。小心！”

畢竟是高覃精英私校的孩子們，一半是見慣了各種神奇事件，一半是教育有方，一群十歲的孩子們以讓人驚訝的秩序和速度離開教室。但這顯然還不夠。最後幾個學生還在門口的時候整棟樓再次劇烈搖晃起來，緊接著教室的天花板從天而落。不再有秩序和平靜，孩子們只是尖叫著往教室相反的方向奔跑。當世界似乎終於又平靜了些，飛揚的塵埃也漸漸落下，周圍眾人這才停下腳步回望身後的廢墟。有人被埋住了麽？

一個小女孩從一堆碎片塵土中爬了起來。她往前跑了幾步，然後兀然停下，轉身，滿臉驚恐的表情。這時候大家終於看見比利，他的身上似乎蓋了整整一堵墻，磚塊壓制板一直埋到他胸口。

“比利，比利，比利，”小女孩喃喃念著那個名字，仿佛那是什麽魔咒。

達米安沖到兄弟身邊，他跪倒在地上，抱住比利的頭。比利毫無反應，雙目緊閉，面色慘白，應該是昏了過去。

“蠢貨，”達米安低聲念道，“我怎麽會有一個你這樣讓人忍無可忍的蠢弟弟？”

他們身邊的小女孩似乎是抽泣了一聲，說，“比利推了我一把……”

“好讓你滾遠點。你到底為什麽還在這裏？”達米安頭也不擡地呵斥道，“滾。離這裏遠遠的，我在說你們所有人。”

沒有人邁出一步。沈默了片刻後，莫裏森先生柔聲說道，“達米安，我們一起來，一定能把比利拉出來的。”

達米安對滿心好意的老師怒目而視，毫不留情地說道，“你的計劃是讓一群十歲十一歲的小鬼徒手挖廢墟，盡管這棟樓還在漸漸倒塌？你到底是怎麽當老師的！看在上帝的份上，趕緊離開這裏，就現在。”

別人也許看不出來，但達米安一眼望去便知道，就憑一群小學生和一名老師是不可能把他的兄弟從廢墟裏挖出來的。他們的學校是一棟將近兩百年老的混合磚木建築，而比利身上倒了一堵承重墻，沒有大型工具根本不用談救援。更何況這整個廢墟看上去都不穩定，若是施力不當會再傾塌一遍。

“達米安，我們怎麽能留你和比利在這裏……”

可憐的莫裏森先生根本沒來得及說完這句話，只因為達米安突然就出現在他的面前，直接把一柄匕首頂在了他的胸口。六英寸的利刃閃著冰冷的銀光——果然不是鬧著玩的東西。天知道達米安到底是這樣大搖大擺把這麽大一把刀帶進學校的。

“我的心情非常糟糕，老師，實在沒有時間和你糾纏，”達米安說，“你以為一群小學生那把我弟弟從一堵承重墻下挖出來？你現在就帶著那群小鬼滾，去那個地下儲藏室，就現在。”

就一句話，達米安又退了回去。他重重地將匕首立在地上，然後一言不發地瞪著面前的數學老師，顯然在等其餘人都離開。

莫裏森先生還在猶豫。“你呢，達米安？你……要不然你也先和我們一起去躲一躲，等安全了……”

“我絕對不會離開我弟弟身邊，但是他不是你的弟弟。”

又是靜了許久，然後莫裏森先生轉過身去。他對一班學生們喊道，“好了，孩子們，大家往走廊頂端的保潔室去！”

當最後一個人的身影也消失了，達米安掏出緊急通訊器。他調了調頻道，然後迫不及待地對著通訊器低聲道，“你在不在？你現在人在哪裏，然後到底怎麽回事？！”

一段時間的雜音與沈默，然後便聽見蝙蝠俠沙啞略顯疲倦的聲音，“如果你看到奇怪的飛行器那些都是布萊尼亞克的船隊。千萬不要，我再說一邊，千萬不要上前。聯盟已經在對付了。呆在室內。最好去地下的什麽地方。”

達米安沒忍住，嘀咕了一句，“說得倒是容易。”

蝙蝠俠的聲音頓時顯得焦急，“你沒事吧？”

“有事，目前很糟糕，”達米安並沒有解釋細節，只是問道，“你能調人手過來麽？”

只一次沈默延續了很久，對於眼下的危急來說實在太久，甚至讓達米安懷疑通訊器出了什麽問題。終於只聽見通訊器那一頭傳來一個好不容易吐出來的“不”字。蝙蝠俠掙紮地說道，“所有人都已經調動了。如果我們不能把布萊尼亞克的船隊損毀至26%……你那裏什麽情況？”

“我自己會解決的。狩獵愉快，走了。”

達米安直接關掉了通訊器，甚至將電池都拔了出來。然後他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現在要怎樣？坐在這裏，盡他所能保護比利，然後等著？可是沒有救援隊正往這裏趕來。再說了，聽上去世界正在毀滅邊緣，連正義聯盟的英雄們都不知道能不能打贏這一仗。於是他到底還能做些什麽？

也就幾分鐘，就坐在這個還在一點一點崩塌的教室門口，達米安很快做出了決定。他緊緊抱住比利，然後大聲喊道，“沙讚！”

什麽也沒有。當然，達米安也沒指望第一次就能一切到位。雖然已經很像了，但是他自己都能聽得出來，這和比利的聲音還有一點距離。他吸了一口氣，靜下心來，將其他所有的焦慮都拋開，只是專心回憶他的兄弟的聲線。他還沒來得及花時間練習模仿比利的聲音，但無論如何他們是親兄弟，聲音本來就頗為相像，再加上這兩個月朝夕相處，他一定能做到的。他又試了一遍，雖然還是沒有結果但達米安覺得至少比第一次又像了一分。

“沙讚！”他又試了一次。

還是不對，不過就快了。再來一次，再來一次他一定能召喚來宙斯的閃電。

“沙……”

他沒能念完那個詞，因為比利突然伸手捂住了他的嘴。達米安不註意的時候比利竟然醒了過來，如今正用一雙驚恐萬分的藍眼睛死死地瞪著自家兄弟。比利在死命搖頭。他還是不能說話，但是他那無聲的哀求再明顯不過了。

達米安扣住比利的手，說，“窗外的那是布萊尼亞克的入侵先鋒部隊。你需要幫助，但是已經沒有人能來我們這，而這個世界也需要神奇隊長。閃電而已，又不是百分之百致死，總值的一試。相信我。”

達米安頓了頓，也沒來得及想這會不會是最後一次看著他的兄弟的眼睛，然後深吸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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