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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話不投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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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健兒感覺金玉郎是特別的可恨。

不是仇敵式的可恨,真要是仇敵反倒好了,陸健兒禦敵有術,可以立刻想出一萬個法子整治他。然而他那一萬個法子都不便對著金玉郎施展,因為沒有理由。金玉郎——起碼在近期——沒觸過他的逆鱗,雖然是曾經跟他打了一架,但結果也是金玉郎自己撞了一頭包,他是毫發無傷。除此之外,金玉郎一味的在家借酒消愁,再也沒來騷擾過他,今天能到他家,也是他主動把這小子接過來的。

如此論來,金玉郎自身沒有半點錯,可他就是氣了個直眉瞪眼,因為這小子竟敢對他的話嗤之以鼻,大有把他的良言當成放屁之勢。怒視著金玉郎從被窩裏露出來的一撮頭發,他發了會兒呆,然後開了口:“有個消息,我想我應該告訴你。”

被窩裏傳出半死不活的一聲“嗯”。

“有人來運動我,想把金效坤弄出去。”

金玉郎從被窩裏伸出了腦袋,回頭看他:“他還沒死?”

“沒死。”

金玉郎把腦袋縮了回去:“那他是真愛活。”

陸健兒看了他這個冷淡的態度,忍不住也冷笑了一聲:“不關心他能不能真出去嗎?”

金玉郎閉上眼睛,想了想金效坤,結果發現自己已經忘了他的模樣,他陌生得簡直像是上輩子的人,和自己至多有點前世交情。

他心中尚存理智,知道自己絕不可以讓金效坤活著出獄,可是慢悠悠的吸了一口氣,他發現自己竟連翻身說話的力量都沒有。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虛弱還是懶惰,總之,他只想這麽與世隔絕的躺著。

閉著眼睛攢了會兒力氣,他開了口:“金效坤沒趕上好時候。”

“此話怎講?”

“他要是肯等到現在再殺我,一定成功。”

“那用不用我再給他一次機會?”

“晚了。”他有氣無力的哼哼:“他對我是圖財害命,我現在沒財了,他殺我也白殺。”

陸健兒一皺眉頭:“財呢?”

“太太帶走了。”

陸健兒難得皺眉頭,既是皺了一次,那他索性就皺到底:“你還當她是你太太?帶走了多少?”

金玉郎咕嚕出三個字:“不知道。”

“不知道?”

金玉郎被他追問得有點不耐煩:“還有地,賣地也夠我吃些年的了,我餓不死。”

陸健兒一聽這話,就知道大事不妙。金玉郎的家底,他也有所了解,具體數目不知道,但百八十萬總是有的。坐擁百八十萬的金玉郎都說出要賣地的話了,足以證明他真是被段人鳳那個娘們兒搬了個空。金玉郎不聽他的話,已然是一樁大罪了,因不聽他的話、導致被個毒婦害的傾家蕩產,又是一樁大罪,都傾家蕩產了還不振作,竟然借酒消愁喝成胃出血,這是第三樁大罪,到了如今他執迷不悟、還躲在被窩裏對自己愛答不理,這是第四樁大罪。

金玉郎幸好不是他的親兄弟,金玉郎若是他的親兄弟,他早把他吊起來往死裏打了。

陸健兒正在恨鐵不成鋼,不料金玉郎忽然回了頭。怔怔的和他對視了片刻,金玉郎坐起來,掀開棉被,把兩條腿垂下床去:“我還是回家去吧。”

陸健兒問道:“又怎麽了?”

“你一直瞪著我,我有點害怕。”

“你怕什麽?你沒做虧心事,我總不會無緣無故的遷怒到你身上。”

金玉郎聽了這話,卻是笑了一下,隨即擡眼看他:“你脾氣有多大,你自己不知道呀?”

伸手拍了拍陸健兒的膝蓋,金玉郎繼續說道:“陸兄,我們的關系有點奇怪,原本在一起是要做朋友的,可做著做著,你就把我當你兒子了,又要管我的婚姻,又要管我的前程,我的錢被太太卷走了,你也生氣,老虎似的瞪著我,我猜你肯定又在怪我,怪我沒本事沒出息,是不是?”

說到這裏,他垂下頭嘆了一口氣:“其實我倒是不在乎。我總忘不了她對我的好,她對我那麽好,我卻殺了她哥哥,這本來就是我不對,要不然,她那麽愛我,怎麽會走?錢給了她,我也願意,她是懷著孩子走的,沒有錢,她怎麽養身體,怎麽生孩子呢?我只盼著她別去賭。她像個男人一樣,又愛賭錢,又愛闖禍。”

陸健兒先前和他說話,他像要死了似的,說了上句沒下句,如今他好容易坐起來侃侃而談了,談的卻又都是段人鳳那個娘們兒。陸健兒聽了他這一篇哀婉的言辭,強忍著才沒向他揮拳。等他站起來當真穿衣服要走了,陸健兒也沒攔他——他陸健兒是何等樣人,怎麽會交這麽個軟蛋爛泥似的朋友?金玉郎最好是趕緊滾,否則都臟了他陸家的這塊地。

憋氣窩火的,陸健兒讓金玉郎滾了蛋。

金玉郎雖是滾離了他的視野,但他還是心胸不暢,饒是他面無表情,陸家眾人還是看出了他黑雲蓋頂,都嚇得要繞著他走。而正在他獨自憤懣之時,一通電話襲來,正是果剛毅來問陸大少爺此刻是否在家,是否可以會客。

果剛毅的來意,陸健兒全知道。原來礙著金玉郎,他還沒打算對果剛毅松口。可今天和金玉郎交談一場,他談了個憤憤然,所以同樣還是因為金玉郎,他立刻就允許了果剛毅登門。

果剛毅這一回,是鐵了心的要把金效坤贖出來。

這一年來,他雖是奔波流離,在連毅跟前也吃了不少苦頭,但財產並未受到多大的損失,依舊還是有錢。況且他是今時不同往日,往日他背靠著舅舅這棵大樹,游手好閑不知上進,如今舅舅沒了,他自知是沒了靠山,反倒長了不少本事與心眼。

這些本事和心眼讓他有了底,敢對自己說出“千金散盡還覆來”的豪言。既是還能覆來,那他就決定為了金效坤散一散千金。這千金的具體數目,是五十萬元,但他對著陸健兒,只報三十萬元的價。陸健兒一聽,果然搖了頭,意思是至少不能低於一百萬元。果剛毅立刻接住了這句話,開始和陸健兒討價還價。

他是誠心誠意的要贖人,陸健兒也真有本事放人,因為霍督理的胸懷和脾氣是一樣的大,金效坤幾次三番的在報紙上潑他臟水,他自然是要暴怒,但是暴怒過後也就罷了,他既無意因為幾篇陰陽怪氣的破文章真斃了金效坤,又揣著一肚子天下大事要思索,所以早把金效坤這一班人忘去了腦後。

果陸雙方都是如此的情真意切,故而談得也是十分來勁,單是從三十萬加到五十萬的這個過程,就費了果剛毅無數的口水。而陸健兒也看出果剛毅當真是只有五十萬了,便也就坡下驢的松了口,給了他一個向自己進貢五十萬的機會。

討價還價只是談判的第一步,但已耗費了這二人大半天的光陰。當晚,果剛毅留在陸府吃了晚飯,酒足飯飽之後,果剛毅告辭離去,一出陸府大門,他先迎著寒風做了幾個深呼吸,同時眼前冒金星,疲憊得將要昏過去。

和陸健兒談判,差點活活累死了他。他極力的想要捧著陸健兒說話,順著陸健兒的話風往下談,然而陸健兒板著一張臉,像是一個沒有靈魂的人。果剛毅盯著他看,怎麽看也沒看出一絲情緒來。他甚至連語調都是平淡的,以至於果剛毅須得拼了命的揣摩,才能從他的話裏分析出一點點的言外之意。陸健兒好似一面石墻,果剛毅的經驗、智慧、熱情、機靈遇上了這面墻,統統撞了個稀碎。

如今在陸府門外坐上汽車,他打開車窗吹涼風,一顆心在腔子裏怦怦的亂跳。他想立刻去趟連宅,去向二姑娘做一番報告,但是天都已經黑透了,只怕二姑娘已經上了床。明天再說吧,不過明天他也不能起床就去連宅,明天他得趕早去趟監獄,和金效坤見上一面,讓金效坤知道自己在忙活什麽。監獄裏的日子,一分一秒大概都是難熬的,別他在外面忙活得有聲有色,而金效坤在裏頭不知情,忽然想不開尋了死。那豈不是成了一幕大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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